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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第2部分阅读

      兰亭 作者:未知

    兰亭第2部分阅读

    天谁还会——”

    话忽然停住。

    她怔怔看着眼前那双似曾相识的眸子。

    男子似听非听的垂着眼,一双眼梢修长如墨,秀美的眼睫也随着微垂,微微翕动,便可看到他眼中幽深如湖的横波,像是能把人纠缠住窒息直到淹死。

    ……是在哪里见过这双眼?

    男子慢慢抬眸横了花重阳一眼,然后一双丹凤长眼缓缓张开,眉梢挑高。

    花重阳呼吸又是一屏。

    手指上捏的下巴单薄的像是要被捏碎,加上方才那个倾国倾城的朦胧眼神,花重阳只能怔怔的,任由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腰软软使力将她拉近,薄薄酒气迎面而来:

    “……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冰凉的手触上她的脸,花重阳浑身一战。男人的手怎么会这样冰冷?如果不知道,大概会以为是冰贴在脸上。她怔了一下,拿开男人的手:

    “你说什么?”

    “又是做梦——”话在中间顿住,男子蜷着手指捂住嘴,微微弓着背,猛烈的咳了一阵,一把凌乱的青丝被抖垂到脸前,咳完之后,男子随即站起往后一步躬身靠着湖心亭朱红的廊柱,那副样子,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混江湖原则之一,闲事少管。

    花重阳看看那个转身又开始咳嗽的倒霉病秧子,忽然觉得离他远点为上:

    “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就要转身。

    可是刚走出一步,她又听到那男子在她身后模糊问了一声:

    “……花重阳?是你么,花重阳?”

    脚步一顿。

    她讶异的转过头,对上一双似睡非睡的长眸。

    男子唇边一抹笑,凝视她片刻,随即靠在亭下柱子上,缓缓合眼像是睡着。厚密白裘垂落在地上,他身上只剩了一袭轻软的灰色单衣,仰着的脸上满是疲倦。

    是好奇还是怜悯,向来少管闲事的花重阳忍不住又走近细细打量他。

    这人……是在哪里见过么?

    宽正平坦的额头白皙如玉,长眉接入鬓角,一双细长眼,眼梢微扬,挺括的鼻,薄薄的唇,下颌尖若刀裁,发如墨染。

    那双眼闭着,便是一张普通的男人脸。

    可是方才睁开眼醉意朦胧的时候,他横她一眼,就教她移不开目光。

    用一条帕子遮住脸只留下那双眼,拉到青楼去说不定可以卖大价钱。花重阳忍不住心里恶意的想着。青楼楼主叶青花连她这种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角色都要利用,何况这人有一双极美的眼?

    正想得发呆,见男子眼睫轻轻翕动几下。花重阳连忙移开目光,等转回来,就见他挑着眼梢模糊瞟她一眼,不耐烦的抬起衣袖随意的挥了一下:

    “你们下去吧……我累了。”

    而后复又阖上双眼。

    大约是忽然生出那么点同病相怜的感慨,花重阳犹豫了一下,捡起地上的狐裘给那男子披上。狐裘厚密轻软,料想应该很暖,但也不过离开男子的身上片刻,花重阳无意中触到男子的指尖,却觉得他已经冰凉,冰的她一颤。

    然后她直起身,看着厚密的狐裘下那张安然无波的睡容,心里忽觉这一趟走的有些可惜。

    ……所以她折回去,拎起石桌上剩下的半坛酒,往外走去。

    青楼是一座名字叫“青楼”的青楼,而楼主叶青花,向来以此名字为傲:

    “开青楼就开的大大方方,起个名字叫人一目了然,别弄什么醉月楼啊怡心院的,老娘装不来那风雅!”

    从幽静偏僻的后门钻进去,便是与后门连着的一条小路。小路贴着青楼的围墙,花重阳一手拎着酒坛走过去,隐约听到远处春湖上临春楼里的管弦乐声。

    “年年岁岁,朝朝暮暮在眼前……”

    隔着重重枯枝败柳,春湖上的灯光远远闪烁,更反衬出这围墙下的幽暗僻静。倏然之间,窸窣的声音响起,花重阳将脚步放慢,左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匕首。

    谁知道这幽暗的地方,会有什么危险?

    又是咯吱一声。

    声音响自前头的月桂树后,花重阳握着匕首的手蓦地收紧,还未来得及出手,一个身影从月桂树后头出来,一边带着骂骂咧咧:

    “死老猫!又让你逃了!看老娘下次捉住你剥了你的皮!”

    熟悉的声音叫花重阳舒了口气,收回摸匕首的手,放轻脚步往前朝着背对她的身影开口:

    “青花。”

    “啊——”

    “别叫别叫是我!”

    伴着长长一声尖叫,叶青花飞快转身,待看清了来人是花重阳才停下尖叫开始骂人:

    “想死啊你!忽然在人背后出声!差点把老娘吓——”

    对面楼上透过来灯光暗淡,可是借着幽微的一点灯光叶青花看清了花重阳的神情,嘴里的咒骂蓦地停下,抬眉凝视她片刻,忽然改口:

    “你没事吧?”

    “嗯,怎么了?”花重阳漫不经心应着声,抬起手中的酒坛冲她微微一笑,“哦,对了,我带了一坛酒,你有酒杯?”

    叶青花还是挑眉,许久才无声叹出一口气,点头转身:

    “走吧,去我房里。”

    层纱叠缎的套间大红绣蝶桌布,一盏烛台摆在里间与外间相隔的帘幕下,远远烧着。叶青花摆出两只酒杯,花重阳抬起酒壶斟酒。酒香汩汩涌出,花重阳将酒杯递到叶青花面前,然后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

    “来来来!青花,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她仰头干掉杯里的酒,随即回头看看:

    “有些太冷清。把阿大小二小三她们叫来?喝酒人多才热闹!”

    叶青花何等精明,端着酒杯细细察看着花重阳微勾的唇角:

    “这酒着实香。”

    可是她低头抿了口酒,脸色刹那间变得古怪:

    “我纵横杭州城三十余年,从未尝过这种酒的味道。”

    花重阳看她一眼,自顾自斟上酒,还是浅勾唇角微笑:

    “安阳街头的半帘醉里,在那个门前头走了几年从来没进去过,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好酒。”

    看叶青花脸色又变,她还是微笑:

    “不光酒好,人也有趣。刚才我进去,碰到一个醉了的人,着实有趣——青花,你应该知道他吧?”

    要不然,脸色怎么会变了又变?

    叶青花迟疑一下,放下手里酒杯,郑重看着花重阳:

    “……那人,可能是神医祖咸。”

    祖咸?!

    花重阳也讶然。

    江湖成名十载,据说可以“医生死”,但从不轻易露面的神医祖咸?连他也来杭州凑武林大会的热闹?疑惑越深,她忍不住追问:

    “他怎么会在半帘醉,是来看武林大会?”

    叶青花目光躲闪,含糊其辞道:

    “别的我一句也不能多说,但是重阳,那个人——我劝你离得他越远越好。”

    花重阳停住手中酒杯:

    “为什么?”

    叶青花迟疑片刻,太重郑重道:

    “祖咸善使毒解毒,据我所知——还有不少江湖传闻,这些年来,他私下里同兰影宫往来密切。这也是许多人将他列为‘邪医仙’的因由。”

    邪医仙的来由,原来如此;但凡什么,一旦同兰影宫扯上些关系,大半就都是邪的了——好比炎昭,当年正是入了兰影宫,才成了天下千夫所指人人谈之变色的魔头。花重阳缓缓将酒杯举到唇边,咽下第二杯酒,慢慢笑道:

    “你不说,我便不问。只是想不到,一个武林大会能叫杭州城里处处卧虎藏龙。”

    “这还用说,”叶青花脸色变回嬉笑平常的模样,斜倚着圆桌,倾身勾起唇角看着花重阳,“不过半天功夫,花初雪之女花重阳的大名已经响遍整个杭州,已经有好几个人来跟我打听,你花重阳到底是何许人了。”

    朦胧的灯光照过来,花重阳背对着烛台,平坦的前额尖尖四刀裁的下巴,雪白脸上深黑的眼与殷红的唇,长眉飞挑入鬓——明明是极美的一张脸,此时偏偏带了几分冷淡锐气。仰头又喝一杯酒,花重阳手肘撑在桌上,垂着脸却挑起眉梢看着叶青花,一脸淡薄笑意:

    “他们也不过想问,我到底是不是炎昭的女儿。”

    叶青花哑口无言,看着她挑起浓眉时带出几分诡异邪美——任谁看到眼前人的这幅神情姿态,想必都不会怀疑花重阳和炎昭的关系。这天下,谁还能找出第二个人能有这样的神情姿态?

    “一朝成名天下知。”叶青花感慨,“从此以后,只怕你的日子更难熬。”

    说着她举起酒壶想为花重阳再斟一杯酒,花重阳却伸手挡住酒杯:

    “够了。”

    叶青花放下酒壶,忍不住挑眉:

    “你今儿是怎么了?放在往日,半坛也照样划拳猜谜,一个人能把老六老七放倒!”

    花重阳抬眸皱眉:

    “这酒太烈,我受不住。”

    “也好,免得一会给老娘丢丑。”叶青花哼笑一声起身,“你先坐会儿歇歇,我去给你找衣服准备装扮。”

    花重阳摆摆手爬上桌,闭眼,眼前全是半帘醉八角亭里的醺然男子。

    半坛花雕的酒量都无妨,但这酒她才喝三杯已经头晕。这样的烈酒,他一个人竟然喝了半坛,难怪会醉成那副模样——是不要命了么?

    按照叶青花的说法,化妆可以让男子变的风流潇洒,女子变得年轻漂亮……那么,应该也可以让邋遢汉变成美天仙。

    从很早以前花重阳对自己的长相就没什么概念——即使,她娘是当年的江湖第一美女。但近年来,这种“没有概念”已经渐渐被叶青花的“美人如粉”概念所代替。

    按照叶青花的逻辑,女人脸上没糊上一斤粉,是称不上美人的。

    而每次,叶青花都坚持亲自给花重阳上妆。

    厚厚的粉糊上脸,雪白的脸变成惨白,再扑上三分胭脂红;黑青黛石划过眉梢,在厚厚的粉层里留下一道蛾眉的痕迹。花重阳毫无所觉的玩弄着手里的酒杯,许久将杯缘凑近嘴边,嗅嗅。黄花梨木宽塌,一侧是雕花妆台,一面两尺高的铜镜立在妆台上,里头映出花重阳斜倚在妆台前,一手抱膝一手举杯的身影,一袭大红绸纱,雪白中衣半敞,松散发髻堆在耳边,一双吊梢桃花眼,目光迷离看着手中酒杯。

    叶青花粗鲁的抬起花重阳下巴,将一片红纸塞到她嘴里:

    “印印。”

    花重阳听话的将唇附上。

    “老七已经在凤凰台下头藏好了,一会儿你过去,还是老规矩,你往地板上跺一脚,她就开始弹琴。再跺一脚,她停下,然后你站起来鞠个躬,从帘子后头下台来就好了。”

    “嗯。”花重阳漫不经心的应声,眼皮都懒得一抬去看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你给我上心点!”叶青花似乎是被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惹毛了,“就算是装老娘也是付你银子的,你拿了银子还这么不上道!上次竟然趴在台上睡着了!你当老娘的银子是大街上捡来的?”

    “……”

    “一会儿上台记得挺直腰!走路记得扭腰!老娘就是相中你这身条儿!别像条木头杵着不动!”

    “……”

    “听到没你听到没!”

    “嗯嗯。”

    花重阳还是一脸漫不经心,惹得叶青花一拍桌子跳起来,拿出杀手锏:

    “再出错,老娘扣你银子!”

    花重阳终于肯抬头看她一眼:

    “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

    “……台上不能趴着睡觉。”

    事实是,花重阳想睡也睡不着。

    沿着来回弯折的楼梯爬上三楼,她一路都在走神,连长长的裙摆落到楼梯外都没有留心。一直走到凤凰台上掀起帘子坐到那张价值连城的古琴前,她还在想一件事。

    ……她认识祖咸吗?

    她不认识祖咸,不代表祖咸不认识她,否则为何今晚在半帘醉,他竟能叫出她的名字?可是她很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今晚在半帘醉看到的那个醉汉,所以,就算祖咸知道她,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呢——偏偏,叶青花什么都不肯说!

    陷入深思的花重阳思绪不断的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以至于竟然忘了跺脚。凤凰台对面是青楼里大名鼎鼎的春湖,春湖上则是同样赫赫有名的临春楼,一票有钱公子大爷就坐在临春楼上,急切期盼着欣赏一下青楼里最负盛名的“任如花姑娘”弹奏一曲。

    而假扮任如花的花重阳,则在台上彻底走了神。

    站在凤凰台下的叶青花彻底抓狂,提起裙裾沿着暗门进去一路爬到凤凰台的帘子后头,顺手摸起自己一只鞋冲着花重阳后脑勺砸过去,低声怒吼:

    “花重阳!你给老娘跺脚!”

    被绣鞋砸醒的花重阳猛地回过神,随即重重往地上跺了一脚,然后端正身姿在古琴前,手臂一扬,大红纱袖裹着白绸迎风展开,飘飘欲飞。她手指跟着虚抚琴弦,摆出弹琴的姿态。

    清爽的琴声响起,对面临春楼上顿时响起一片错杂的叫好声。

    站在帘子后头的叶青花松一口气,忍不住骂骂咧咧转身:

    “这种白痴,却占着这么一身好皮囊,有个鸟用?!”

    司徒清流

    熙熙攘攘的街上,依然是人人一张喜气的面孔。

    “青楼”虽然叫做青楼,位置却不在杭州城真正的花街柳巷里,而是在最繁华热闹的安阳街的不远处,门里进出的,也常常是些摇着折扇斯文有余的少侠。眼看着往门里走的人越多,有想去而口袋里银子不够的人便开始打听:

    “兄弟,怎么今儿去青楼的人这样多?”

    “哟你还不知道啊,今儿是大名鼎鼎的任如花姑娘出来见客的日子!”

    “任如花?”听到消息的人一惊,“就是青楼最美最红的姑娘任如花?那个只卖艺不卖身的任如花?”

    “我呸!”答话的人翻个白眼不屑道,“卖艺不卖身那是给的银子不够多!有本事你提了万两黄金送上门,你看她卖不卖!”

    “……”

    杭州城里人人都在传颂的“任如花”,明明从来没有几个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却都知道她是个“绝色”,银子多到花不完的冤大头们,竟然也纷纷乐意砸下重金去听她弹曲儿。

    ……花重阳就是靠这一招,在青楼骗吃骗喝。

    渐渐夜深,青楼前面只剩门前大红灯笼下的昏黄灯光。人影稀疏,远处安阳街上却走来两个人,前面一个在身上裹着严严实实的白裘,白色毛领半竖着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丝毫不引人注目。后面一个身上也披着浅色披风,更加不引人注目。两个人慢慢走着,披风男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而他们的脚步,悠闲的不能再休闲,要不因为是半夜时分,大概会让人误以为,他们二人其实是在春游。

    信步走过青楼门口,穿白裘的男子停下了脚步,露在衣领外头的脸往后半转过去:

    “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已经过三更了。”

    “……三更?”男子听完转过头,自语道,“要不再逛一会儿,也好。”

    “……主子,”跟从在后头轻声试探,“不如早点回去吧?你的头发刚洗过,要是受了凉,又该头疼了。”

    正走到一条巷子口,男子听到侍从的话,顿住脚步。

    从背后看去,他的头发从头顶垂下直到腰际,中间只用了丝缎松松的束着,发梢还打着绺,正像是刚洗了没干的样子。

    男子站着不动。披着浅色披风的侍从不再开口,在他身后三步处站定,安静站着。

    过了不多久,就见一个人披着深灰披风从青楼门里走出来。灯光昏黄,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却只能看到深灰披风领口处透出的大红衣领,和略显凌乱的长发。

    那个身影向着对街,渐渐走远。

    而身着白裘的男子,脚步仍然闲晃似的松松紧紧,沿着花前头人影过去的方向往前。杭州的正月初大抵已经冷极,然而夜晚无风,透着宁寂,只有地上透出的寒气砭骨。白裘男子的长发披在外头,一路走过安阳街,垂在腰际的发梢竟然结起了薄薄的一层白霜,随着他漫不经心的脚步微微闪烁。脚步在安阳街头停住,他又站了片刻,才慢慢转身,声音带着苦笑:

    “果然有些头疼了,咳。”

    披着披风的侍从默默无语的上前,递上一个小木匣子,打开。

    男子从里头拣了颗丸药,仰头吞进嘴里,咳了几声,复又抬步:

    “不早了。咳,咱们回吧。”

    次日,也是武林大会的第二天,花重阳独自一人到了西湖湖畔。

    比武台十丈开外人山人海,她费尽挤到人群边缘,看到比武台下清静肃穆的两排太师椅,匆匆一眼扫过去未见纪崇身影,却注意到最东侧空着的座位后头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浅蓝一个粉红,分外惹眼。

    花重阳微微眯眼细看,认出那个穿着浅蓝缎衫正微微笑着说话的人是容辰飞,不由得一怔。向来她只见过容辰飞穿着白衫的模样,以为他只适合白衣服,没想到他穿上这身精致的浅蓝缎衫腰上悬着宝剑的模样竟然更好看。

    至于那个粉红衣裳的……应该是昨天未见到面的纪妃湘吧?

    一想到纪妃湘,花重阳便收回目光轻轻叹口气,然后拂拂身上衣裳扯起嘴角硬着头皮往那两个身影走过去。

    果然……

    “花重阳,是你?”

    站在容辰飞身边的粉红身影右手握着宝剑双手横胸前,挑剔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过花重阳一遍。花重阳心里叹口气,只能转脸对着一边的容辰飞微微点头:

    “容师兄。怎么不见纪叔叔?”

    “十年不见,你还是一样碍人眼。”纪妃湘往前一步挡在容辰飞前头,轻哼一声,“花重阳,十年前你一个人偷偷从武当溜走,让人误解是我爹娘心眼小将你赶走;如今我爹爹好心让你回来,你又穿成这样一身破破烂烂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是存心给咱们武当丢脸么!?明摆着,是想要别人说三道四——”

    “妃湘!”

    容辰飞一手搭上纪妃湘的肩低声制止。

    花重阳在心里冷笑。

    十年不见,纪妃湘还是一样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十年前花重阳或许会把她放在眼里,但十年后再听到她的言辞尖锐竟只觉得幼稚好笑:果然,安稳待在父母身后的小姐,只懂得直来直去用言语伤人,连装个相安无事都不懂。

    她这才慢慢转眼,目光看向纪妃湘。

    细细的眉清亮的眼脸上张扬着凌人的骄气,头顶上簪着两朵雪白绒花垂着两条粉红绣带直到肩头,一袭粉红裙衫下露出两只秀气干净的雪白靴子,一看便知是从小养尊处优被搁在手心里宠着养大的大小姐,看得花重阳有种冲动,想抬手给她两巴掌捏住她下巴抬起来问问她,知不知道如今市价几个钱一斗米多少银子一尺布……

    可是心里想着,她还是抑下刚刚冒出头的暴力冲动,

    倘若十年来她花重阳落拓江湖,要是还在乎这点小小恶毒,这十年的罪岂不是白受?

    “别人说三道四,关我何事?”她对着纪妃湘从容微笑,“妃湘,我要是真怕别人说三道四的人,这会儿早被流言飞语淹死了,哪还用得着你今日来指手划脚?”

    黑白分明的眸子犀利清冷的目光未达眼底的笑意,花重阳一句话就把纪妃湘堵的死死。两人分明隔了五步远,但迎着花重阳的目光,纪妃湘竟有种想要退缩的感觉,一时找不到反击的话。

    花重阳不以为意的笑笑,干脆绕到前座背对着纪妃湘。

    惹不起的难道还躲不起?这点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一溜座位上,东侧最尊贵的座位上坐的是纪崇,旁边个头魁梧鬓边一缕白发的中年人是青峰派掌门岳飞龙,还有崆峒派掌门苗云山,灵门门主谢红灵——花重阳也就能认出这几个人,其余的便不知道了;而座位上这几个人想必都已经把她跟纪妃湘刚才的话听到了,此刻,目光都有意无意瞥向她。

    花重阳微扬着头,抱着手臂,望向对面比武台,开始若无其事心无旁骛的走神——笑话,若是怕人看,她也便不是今日的花重阳了。

    也不过站了片刻,就听到纪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重阳!你来了!”

    花重阳回过神,转身正看到纪崇跨着大步走近,脸上温厚慈祥的笑意不是对着纪妃湘也不是对着容辰飞,而是对着她花重阳;有那么一瞬,因为纪崇脸上的笑容,花重阳几乎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不该那样对纪妃湘说话……叶青花说的果然对,欠了人情,便是一辈子还不了的事了;她欠了纪崇,便是欠了纪妃湘。

    花重阳无声轻叹,转身迎向纪崇,换上满脸笑容抱拳:

    “纪叔叔。”

    几个大步跨过来,纪崇便拉着花重阳向旁边门派的掌门引见:

    “来,诸位,这是我师侄女花重阳。重阳,这都是当今的武林名宿,以后还要仰仗诸位前辈对你多加关照了。”

    顿一顿,他对着一排座位上的人又加一句:

    “重阳也算是武当的弟子,往后还请各位——”

    “纪叔叔。”纪崇话音未落花重阳便打断他,恭敬向几个掌门行了礼,笑道,“纪叔叔,我已经不是武当派弟子了。”

    一语出,四座惊。

    纪崇脸色肃穆,眉眼间已经现出不快:

    “花间派?重阳,你当真要重振花间派?在武当跟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好?”

    “纪叔叔,”花重阳笑着,“六年前我违背门规离开武当,从那时起便已经算不得武当弟子了,不然岂不玷污了武当的名声?花间派第七代掌门花重阳,请各位前辈指教。”

    纪崇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尽;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容辰飞也走过来,低声对花重阳说道:

    “重阳,师父如此看重你,你要三思——”

    “纪叔叔,容师兄,”花重阳微微挑眉,看着面前诸位武林名宿,“重阳六岁丧母,其后蒙少林德蕴大师与纪师叔相继收留,但从离开武当起便与武当少林再无干系,所以,从今以后重阳练得是花间派武功,做的是花间派掌门,与其他门派毫无瓜葛。”

    略嫌低沉的声音落下,比武台下一片鸦雀无声;纪崇脸色渐渐铁青,收回一直扶着花重阳的那只手,自顾自转了身:

    “看来是我老了,你要怎样便怎样吧。”

    花重阳脸色如常的再笑笑,躬身行礼,缓缓转回纪崇身后。

    说出这番话,她也算是……跟纪崇完全撇清关系了吧?

    照理说,花重阳是不应该有座位的。

    在座的都是当今武林中老大级别的人物,就算她娘是当年的武林第一美女,但并不意味着她能有什么特权,更何况她老娘早就已经挂了很多年,早已经不需要别人给她面子了。可是花重阳刚跟着纪崇同几个掌门寒暄完毕,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蓝衣的青年将一把椅子摆在纪崇一侧,恭敬的向纪崇行礼:

    “纪掌门,世子殿下吩咐,请重阳姑娘落座。”

    纪崇一愣,看了花重阳一眼。

    花重阳微微挑眉。

    蓝衣青年说完便拱手抱拳转身离开。而纪崇眼神迟疑的回头看看那张椅子——椅子上还垫了毛皮垫子,然后清咳了一声,看向花重阳:

    “既然世子吩咐了,那你就坐吧,不必推辞了。”

    直到坐下,花重阳才注意到距离不远处,坐在比武台下西头一排椅子上的人。

    确切的说,是坐在西头一整排椅子上的一个人。

    一排六七张椅子,中间两张椅子中间排了张小桌,桌上莹蓝色茶碗,上头覆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手的主人正侧脸看着台上,发髻整齐露出白皙平坦的宽额,身上白衫白袍只在袍子襟前领口滚了莹蓝色刺绣纹边。远处人山人海,近处低声嘈杂环绕,可是白袍的主人静静坐在桌旁一手抚着茶碗,目光淡淡落在比武台上,仿佛眼中看到的是一片宁静的世外桃源。

    这是花重阳头一次见一个人,穿起白衣服比容辰飞还要好看,不止是出色的容貌,还有那种从容不迫淡薄无尘的气度,好像不论什么,都不能看到他的眼里。

    蓝衣侍卫提到他时,称他为“世子殿下”,那么这个人——

    花重阳忍不住眼梢轻扬。

    宁静王司徒夜白与国乐公主的独子,名满天下的静王,司徒清流。

    宁静王虽然擅权十年,但世人皆知他的爵位不过是个分封的王爷;而眼前这位世子殿下司徒清流,却是世袭国乐公主的储君之位;换句话说,眼前那个一身镶蓝华贵白衣头顶束着翠玉冠,唇角带着温和浅笑的年轻男子,便是天下人口中传颂的一生下来爵位便高过老爹,未来将继承王位的储君,司徒清流。

    那么昨天把她跟那个无赖华山弟子推到比武台上的,也就是眼前这位司徒清流殿下了……

    花重阳忍不住勾起唇角,又抬头看过去。

    一眼望去恰好四目相对,一双带着浅笑眼梢的眸子向着她轻轻一弯,点头然后移开目光,优雅的一尘不染。花重阳也收回目光,忽然觉得自己身下坐的不是一把椅子,而是一个火坑。

    世子殿下亲口吩咐赐座,是给了她多大的面子?可是她今日坐了这把椅子,来日又要为它付出多大的代价?这个江湖,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可是接下来的一天,花重阳却越来越感谢司徒清流给她找来的座位。从清晨直到晌午然后又到下午,台上的人打了又打倒了又倒换了又换,其中还不乏被人打败之后立刻歇斯底里带着满头鲜血要找人拼命的,随即被两旁的少林武当弟子拖下台去。

    越往后上台的,江湖排名越高,可是花重阳却越来越懒得看。虽然是寒冬,然而天气晴好,午后红日当头又没有风,晒得她昏昏欲睡,只好一边瞪着眼盯着台上一边偷偷伸手掐自己的手臂。掐了几把觉得精神些了,她又转头问身后的容辰飞:

    “容师兄,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武当?”

    “还要等一会儿。”容辰飞笑着指指立在他身后的青年,“现在比试的都是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排名都在五十开外的,昨日已经比完了。我去年的排名是第十,比较靠前,所以时间便排在了后面。等弟子们比完了,最后才是各位江湖前辈上台切磋,那时候才是真的高手过招呢。”

    “哦。那——”

    “重阳姑娘,”话头被打断,花重阳扭头又看到蓝衣侍卫捧着茶碗走过来,恭敬递到她手上,“世子吩咐,请重阳姑娘喝茶。”

    “……”

    “姑娘请。”

    “……多谢。”花重阳接过茶碗,好奇的抬头看向对面,又看到一双微弯带笑的眸子,她也回了个笑容,回过头放下茶碗,拉住即将转身的蓝衣侍卫:

    “尊姓大名?”

    侍卫怔了一下,小心抽出被拉住的衣袖:

    “……在下,静王随身侍卫,品蓝。”

    “哦,是蓝侍卫,多谢你家王爷的茶——还有这把椅子,请一并替我道谢。”

    “……不客气。”

    品蓝转身,抽抽嘴角。

    她刚刚叫他……蓝侍卫?可是,他明明姓品好不好……

    然后,就在花重阳接过茶碗的功夫,容辰飞上了比武台。

    台下叫好声阵阵,花重阳忍不住放下茶碗,抬头认真看容辰飞和少林的明慧对决。

    时隔六年,容辰飞的剑法显然精进了不少,一手武当剑法虽然不能算是出神入化,但是二十招之内能与少林寺德蕴大师门下第一弟子明慧打成平手,在年轻人一辈里也算是高手了——毕竟明慧用的是棍,棍比剑长,所以在兵器上占了些便宜,因而看下来,还是容辰飞略胜一筹。

    一局结束胜负定出,明慧收了棍行礼下台,而容辰飞则沉稳立在台上,一脸自信的笑容静静等着去年排名第八的人上场挑战。

    可是台下刚刚有人要出头,高高站在台上的容辰飞,目光忽然望向人群之外。

    花重阳下意识的,也跟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

    兰无邪

    台下也有好多人跟着回头看向场地外一片小树林。林中积雪未融,稀疏树木上覆着白雪,被橙黄的日光映着,一片暖意。一顶轿子就停在林中落在积雪上,前后各两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貌似轿夫,轿子前头一名同样身着青绸的女子。五人应均是随侍,看起来武功都应极高。

    向外看的人越来越多,只听到轿子里,忽然传出清脆的喊声:

    “武当容辰飞,可愿意接受我们阁主的挑战?”

    说话的是侍立轿子一侧的侍女。

    话音刚落,紫纱轻轿微微动了一下,一只手慢慢伸出来撩起紫纱,那只手的手腕上套了个精致的三寸宽紫金腕环。紫纱轿帘子被挑开,一个身材修长高挑的男子缓缓迈下轿子,身上是长及地的黑色貂裘,敞开着,露出里头蓝紫色的锦缎华服。

    但最惹眼的,是来人脸上一张金灿灿的黄金面罩。

    花重阳不知道这一瞬间别人注意到了什么,但她注意到的,是这蒙面人掀起轿帘子的左手食指上戴了一只镶着翡翠的黄金凤凰翎戒指,他手腕上的金环,左耳垂上悬着的一颗水蓝色坠子,和他脸上半张金色面罩——再加上一袭看起来精致华美带着繁复绣纹的蓝紫色缎袍,和系在腰上的紫玉腰带……感觉是,一只孔雀在开屏,满眼都是华丽绚烂,与这肃穆粗狂的武林大会简直相去甚远。

    她下意识的看向身边人。

    纪崇,岳飞龙,苗云山,谢红灵,都一齐看向轿子;岳飞龙甚至直接站起身,讶异的低叫出声:

    “……兰无邪?”

    兰无邪?

    花重阳一时摸不着头脑。

    江湖事她听得算不少,江湖人的名字她熟知的也算大半,但“兰无邪”这个名字,她竟然一点也没听过,可是听岳飞龙的口气,再看看纪崇、苗云山和谢红灵的神情,仿佛都对这个人早就知道的样子——

    就在她正疑惑时,远处人群中有高喊:

    “兰叶细草纹!他的面具上是兰叶细草图纹!”

    兰叶细草图纹……

    脑海中“轰”的一声炸雷,花重阳手里的茶碗哐啷落到地上。

    天下闻名的兰叶细草图纹,正是二十年前称霸江湖的兰影宫的纹章;而兰影宫现在的掌门炎昭,则是花重阳绯闻老爹候选人中,呼声最高的一个。

    滚烫的茶水倾在身上花重阳却毫无所觉,只是定定看着远处站在雪林下的男子,几乎屏住了呼吸。那人站在轿子外头,鬓角处散落的发丝随风飘忽;半张金色面具下头露出优美尖薄的下巴,一双挑起的眼梢微扬看着台上,声调里全是漫不经心:

    “容辰飞,你敢不敢同我比?”

    一样修长高挑的身材一样漫不经心的姿态,甚至虽然只露出半张脸,却是一样美丽的面容,唯独这把声音,同记忆中似乎有不同。可是十年过去,谁知道她记忆中的声音到底是对还是错?十年过去,水滴都可以穿透顽石,何况一抹留在记忆中的声音?

    三十年前睥睨天下纵横江湖而后忽然销声匿迹的兰影宫,三十年后忽然重新在江湖出现。

    没有人动作,连容辰飞也怔在台上许久未回过神来。倒是一直安静坐在对面座上的司徒清流,这时候缓缓起身,一手背在身后走近花重阳,弯腰将她脚边的茶碗捡起,然后递出一方洁白的帕子,垂眼看着她温声道:

    “重阳姑娘,擦擦手上的茶水吧。”

    花重阳这才发现手上被烫红了一片,疼的厉害。

    递出帕子,司徒清流还是微笑,转身远远看着轿子旁的人,高声问道:

    “不知阁下是何门何派?”

    微风簌簌扬起树枝上的雪末,还是那一把子懒散的声音,醇和悠扬的像是一竿驱散冷风的玉箫,从轿子旁传来:

    “兰影宫昭阳阁阁主兰无邪,见过诸位了。”

    真是兰影宫的人。

    花重阳紧握手中的帕子,看台上容辰飞拔出剑冷笑一声:

    “兰阁主,出招吧。”

    兰无邪勾了勾唇角,退一步然后直接出掌,蓝紫色衣袖和袍摆随着宽大的黑色貂裘扬起,带起阵阵微风往台下扑面而来;风中有浅浅的香气,花重阳先是诧异,继而惊起:

    “有毒!”

    兰影宫本就以“毒”闻名,传闻曾说兰影宫当年的宫主兰姬醉心于制毒,有生之年炮制出上千种毒,而且抓来无辜的人一一试过毒性。虽然传闻未知真假,但如今江湖中流传的毒绝大仍是出于兰影宫却是事实,只是多年来兰影宫一直没有参与江湖事,所以外头人也对此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花重阳一声惊呼,场下人纷纷惊觉风中浓郁的香气,有的自行掩住口鼻有的运行内功屏住呼吸。而台上才走不过三招,兰无邪单手扼住容辰飞手腕,左腕上的金环正好将他手中的剑锋抵住:

    “容辰飞,你输了。武当剑法也不过如此。”

    容辰飞还没答话,台下已经爆出骂声:

    “兰无邪你卑鄙!竟然使毒?”

    跳出来喊的是岳飞龙,一手提着袖子掩住口鼻一手指着站在台上兰无邪

    “兰影宫从不会乱使毒,那香气里头也没有毒。”兰无邪不转眼的看着容辰飞,金色面具在日光下灼灼生辉,“容辰飞,你认不认输?”

    近在台下,座位上的人都清楚看到兰无邪扼住容辰飞手腕的手指上正缓缓施力,片刻容辰飞脸色苍白,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手中剑“哐啷”落在地上:

    “我认输。只是不知道兰阁主为什么偏偏要跟武当过不去?”

    “跟武当过不去?”轻轻缓缓的冷笑从兰无邪口中逸出,他转眼看看纪崇,勾起唇角,“不,我没有跟武当过不去,我只是看你容辰飞不顺眼罢了。”

    “那请问容辰飞什么时候得罪了兰阁主?!”

    “你没得罪过我,”兰无邪这次连笑都懒得笑,轻哼一声,“可我偏偏就是看你不顺眼。”

    台下一片安静,两人之间的对话被听得清清楚楚。兰无邪手腕使力推开了容辰飞,退开一步掸掸衣袖,微微扬起下巴漫不经心睥睨台下:

    “不过是个天下第一,有什么了不起?兰无邪恭候各位挑战。”

    然后接连三个,年轻一辈的高手弟子全都被打败,武功最高的一个崆峒掌门弟子徐静扬,竟然也只在兰无邪手下走过六招,便被摔下台去。

    “还有谁来?”

    兰无邪高高站在台上,蓝紫袍子微微凌乱,袍摆与玄色貂裘纠结一起。台下无人应声,许久,青峰派掌门岳飞龙站起身对台上高声喊道:

    “兰无邪,你方才用的武功,可是传闻中的《黄泉武诀》?!”

    黄泉武诀……

    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兰无邪脸上,就连花重阳自己,也忍不住屏息,静静等答案。

    兰无邪看也不看台下,径自探出右手,修长手指慢条斯理整理着左臂凌乱的衣袖,许久才抬头,冷冷看了岳飞龙一眼:

    “干你甚事?”

    “自然不干我事,以兰阁主这样的身手,何况又练成了《黄泉武诀》,”岳飞龙冷笑一声往前一步,“可是我听说,自从武林大会以来天下高手云集杭州,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私底下一直在搜寻《碧落心法》。搜寻秘籍的,难道不是兰影宫的人吗?听说没有碧落心法,黄泉武诀就练不到最后一关,兰阁主又何必这么嚣张!”

    边说着,岳飞龙纵身跳到比武台上,抽出身后长刀:

    “既然没人敢先出头,那就让岳某先来会会兰阁主的《黄泉武诀》好了!”

    岳飞龙,武林排名第六,一把长刀见人斩人见鬼?br /gt;

    兰亭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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