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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第22部分阅读

      当时错 作者:未知

    当时错第22部分阅读

    能让我出去,那,至少不要赶我走,好不好?!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你身边,一步也没有离开过,现在是你最危险的时候,我不会离开你!我要留下,留在你们身边!”今欢牢牢地抓住丈夫的袖口,怎么也不肯松开。

    “好!你留下。”沈怀忠知道现在即使送她回临安,她也会日夜寝食难安,既如此,不如就让她留下。

    “但是,有一个条件,”沈怀忠伸手胡乱抹了她的眼泪,又道:“不准乱跑,更不准私自偷偷出城,明白吗?”

    “好!只要让我留下,什么都成!”得到了保证,今欢放心地点点头。

    这厢沈氏夫妇举手长牢牢的一幕上演,那边城上却飞马来报,段军又来攻城,而且,还绑了长公主在阵前!沈怀忠与今欢俱是大骇,互看一眼,忙飞奔城楼而去。

    “公主!真的是公主!”今欢紧紧跟在丈夫后面,趴在城堞前往下一望,果见泠霜发髻凌乱,衣衫邋遢,被缚了双手,正被两个卫兵押着。

    沈怀忠一早便看见了,紧紧地抿唇不语,只将握剑的手紧了紧,皱眉望着城下,四处搜寻段潇鸣的身影。他虽然从未见过那人,可是,听人描述他的相貌早就不下百次,临安城皇宫里,还有他的画像,是袁泠傲专门让宫廷画师画的,就悬在他的御书房里。有时候,他真的想不通袁泠傲到底在想什么。

    一圈下来,未见段潇鸣踪影,沈怀忠心下已经生疑,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

    “怀忠!”今欢回头看向丈夫,眼里激动地涌上了泪光。她多么想说‘你救救她’,可是,她不能,因为,他们三个人,早已不是当年的公主,侍卫与宫女,她的夫君如今不是一个人的侍卫,生死都只为一个人,而是这金陵城里数十万百姓的侍卫,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对满城的百姓负责!

    泠霜跪在滚滚沙尘里,她仰着头,望着那城头上,沈怀忠一身明光铠,傲然颀长,今欢站在他身边,默然长立,多么般配的一对璧人,她早说过的,将今欢给任何人,都不能让她放心,只有将今欢给了沈怀忠,她才能放心。

    看着段潇鸣骑着高头大马从后面缓缓而来,他的亲兵跑过来给她松了绑,泠霜嘴角噙起一抹淡到若无的微笑:欢儿,怀忠,多年不见,你们,可好?

    她不敢回头去看段潇鸣,她怕多看他一眼,她都会怯步。所以,一得松绑,她便如疾风一般向前冲去,嘴里只撕心裂肺的喊着一句:“二哥哥,救我!”

    段潇鸣形容冷峻,双手死死地握着弓箭,她已跑出百丈之外,一路呼号,所有人都看着这个传说中已经发了疯的公主。他此刻似乎已经麻木了,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真切。

    “少主!”孟良胤看他恍如身在梦中,忍不住低声唤他一声。

    段潇鸣狠狠一闭眼,猛地睁开眼睛,同时搭箭上弦,一根三棱羽箭刹那间离弦,‘咻’得一声,射了出去。

    “公主!”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今欢更是忍不住大叫起来。待她转身看向丈夫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泠霜笑了。

    世人皆知道顾皓熵的箭法,百步之内,可以分毫不差地中标。但是,他们却一直不知道,段潇鸣的箭法,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今日这一箭,许是成败的关键,她不知道,他在拉弓的时候,手是不是会抖?心是不是会抖?但是,她却知道,他一定会射准,不偏不倚,差之毫厘,那便会要了她的命!他为这一箭,已不知练了多少次,必然不会失手!

    冷硬的金属,带着厚积薄发的力道,从他的指尖,射进她的身体。

    痛,很纯粹,很沉重,很短暂……

    她清楚地听见了箭头刺进肉里的声音,很优美的调子……便似用蒲草最纤韧的叶片刻进骨里……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瞬间变得艰难,背上依稀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她知道她应该继续往前跑,可是,她好累,累的全身虚脱了一般,使不出一点力气,她还是勉强地站着。

    直到耳边传来‘吱吱呀呀’绵长苍挫的声音,泠霜才终于放心地倒下,因为,她看见几步以外的城门隙开了一条缝。

    呵呵,怀忠,你还是如三年前一般固执。我说过,你救不了我的,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然。可是,你却总是不肯相信,不肯服输,总要拼一拼!真不知道你是执着,还是傻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请莫以史学家的眼光,以学术论文的标准来看本文,这个是架空文,什么是架空?就是说什么都是胡诌的,人名地名花草树木全是胡诌的,所以,跟历史对不上号那是很正常的,囧。。。。。

    第三卷:此恨知无数

    落花时节又逢君

    “皇上!皇上!”汪重火急火燎,一路惊慌失色地奔进御书房。

    袁泠傲正气定神闲站在御用的九龙盘瑞赤金长条案前写字,字汪重冒冒失失跑进来,他依旧头也未抬一下,疾势、掠笔,镇定从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汪重在旁看得着急,不禁又连唤了几声‘皇上。’

    “朕看,你这大总管是不想再干下去了,越来越不知道规矩轻重了!”袁泠傲藏头、护尾,涩势一笔,终于抬起头来,站直了身躯俯览案上未书完的长卷。

    “皇上,奴才该死!实在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不然,就算是给奴才十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汪重躬身在侧,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语带哭腔道。

    “说!”袁泠傲目不离卷,仍旧握笔在手,正琢磨着从哪里下笔。

    汪重正举着袖子擦汗,趁着间隙望了一眼他的神色,心有余悸道:“方才金陵快马来报,说是,长公主她,回来了!”

    袁泠傲微微一愣,转过脸来,目光如隼看着汪重道:“说清楚!敢漏了一个字,朕要你脑袋!”

    汪重俯身重重道了一个‘是’,将沈怀忠如何从两军对垒的情况下救回袁泠霜的事大致描述了一遍,到最后,看了皇帝脸色还算正常,才又吞吞吐吐地将袁泠霜身中一箭,重伤昏迷的情况报告给他听。

    他原以为皇帝听了必定要雷霆震怒,谁知,竟是安安静静,仍旧提笔站在原地,连动了未曾动一下。

    汪重站在他身边,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咚咚咚跳个不停。他宁愿皇帝闹腾起来,那样反倒安心,最怕的就是皇帝这副样子,叫人一点也瞧不透他心里想什么!

    袁泠傲听完汪重的话以后,在案前呆楞许久,忽然手腕一转落笔,转笔、藏峰,横鳞竖勒,瞬息片刻,如行云流水,将案上未完成的长卷几笔写完,一气呵成。

    收笔的同时,他看也未曾看一眼才完成的长卷,径直将手中的湖州大楷狼毫朝前面金砖地上狠狠一扔,紫玉笔管硬生生撞在砖石上,应声而碎,残渣剩玉凭着那股子冲劲,在地上滑出老远;那笔头上的剩墨,更是四溅开来,弄得满地狼藉。那一掷力道之大,可见一斑!

    汪重在旁看了,久久心惊不已,只看那御笔的下场,便知道皇帝此时心中境况。早知这一事是要闹腾大发的,不过,现在看来,怕是要捅破了天了!

    “备马!即刻出发!”袁泠傲长袖一敛,已经绕开了长条案,正要步下三步弥式御阶,言简意赅地丢下话给汪重。

    “陛下要去哪里?”汪重一直心里不知在琢磨个什么,陡然听他吩咐,竟呆呆地问出口来。

    袁泠傲闻听此言,不禁驻步,回头看着他只是冷笑,道:“朕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汪重被他看得浑身一凛,霎时间回过神来,几步上前跪下来苦苦哀劝道:“陛下万万不可呀!金陵如今可是危机重重,陛下万圣之躯,岂可去以身犯险!好歹派个妥当人将公主接回来就是了,万不可前去金陵啊!”

    袁泠傲懒得去管他,抬步要走,却冷不防被汪重扑上前来抱住了左腿,抽了两下都没有抽出来,不禁怒气上头,狠厉道:“放开!”

    “陛下!求陛下为临安的百姓想一想,为大周的黎民想一想,天下都在看着您啊!此去金陵,实在是太危险了!陛下真要弃万民于不顾?!”汪重跪着往前挪了几寸,抱得越发紧,死死不肯松手,哭得声泪俱下,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个赤胆忠心的贤臣要以死为谏,殊不知,他这是不想自己最后一个靠山也倒了!毕竟,要是袁泠傲有个万一,他汪重也休想安然活下去,光这满朝文武,想将他除之后快的绝不在少数!

    袁泠傲心急要走,却被他这么死死缠住,不禁大怒,刚要喊人进来将他拖开,忽然就有小黄门来报:皇后求见。

    汪重一听皇后赶来了,不禁暗捏一把汗,好在他来之前差人去皇后处通知了,现在,怕也只有这个皇后的话,皇帝还能听进去两句,皇后此时赶来,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也不一定。

    须臾,皇后已经进得内殿,看着眼前情形,心下已经猜得了八九分。

    “汪公公,放手吧!皇上要去的地方,谁也拦不住!”皇后衮冕章服,端庄束立,进得殿来,却连请安礼也未行,直接说了这一句。

    “娘娘……”汪重本以为来了救兵,可万万没有想到她出口便是这句,不禁讶然。

    袁泠傲趁着这一空当,狠命抽回了被制住的脚,疾步而出,走过皇后身边,微微停住,压低了声音道:“朕自会毫发无伤地回来,碍不着你们的事。”

    “陛下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臣妾自然相信您能安然回銮。”皇后浅浅蹲身为礼,面色从容,声音波澜不惊。

    “哼!真龙天子?!”袁泠傲侧目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娘娘!您……唉!您怎么也不劝劝皇上!您的话,他会听也不一定!”望着皇帝消逝在殿外的背影,汪重爬起来,趋身到皇后身边,不解道。

    皇后涩然一笑,低声道:“劝了又如何?不过是徒费唇舌罢了!今日,纵使你我都死在这里,怕也拦不住他分毫!”说完,黯然转过身去,望一眼那早已掠影而去的人,低喃道:“要走的,始终要走,谁也留不住;要回来的,始终要回来,谁也拦不住!”

    从临安到金陵,快马飞奔,十个时辰内便可到达。皇帝亲行,此行因是极为隐秘的,故而随扈的只有皇帝的近身亲卫,不到百余人,一人一骑,皆是千里良驹,沿栈道换马,当夜子时刚过,便到了金陵。

    此时金陵战况艰难,为维持城中秩序,早实行了全城宵禁戒严,这个时辰,非主帅亲令,是进不得城的。

    袁泠傲无法,只得拿出了随身的通关金牌,叫侍卫递上,方叩开了城门。那守城的武官品秩极低,也没有亲自见过皇帝,况且夜色下面,也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只知道这通关金牌,举朝上下一共就只有四面,除了皇帝,另三位皆是先帝赐予免死铁券的股肱之臣,总之持有这金牌的,全是天字一号的人物,开罪不起,遂立即放行,直接通报给沈怀忠。

    沈怀忠一听有一持金令的人进城,当下已经猜到了,连忙赶出来迎接。

    皇帝为怕引人注意,只带了十余骑进城,剩下的都留在了城郊待命。与沈怀忠一见,二人也都心知肚明,连君臣寒暄也省了,径直前往了泠霜所在的营帐。

    今欢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泠霜,甫一见袁泠傲来,恍恍惚惚竟反应不过来,还是沈怀忠一把将她拉了起来,退到旁边。

    袁泠傲此时也没有心思去理会其他,只是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她。

    多久了?

    三年……是啊,三年了……

    三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回到他身边那一刻的情景。是悲?是愤?是怒?是恨?他知道,她对他,终究是不外乎这些……只是,没有想到,以上都不是,三载流光再聚首,竟可以这般安宁,没有她憎恨的目光,只有一张惨白如纸的枯瘦面容,他,真的险些失去了,是吗?

    “她怎么样了?”不知道已这样坐着看了她多久,他终于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低声问道。

    “前夜情势极危急,箭头从背部射入,伤了肺脉,离心脉只有一寸之距,差一点就……”沈怀忠不敢在说下去,只是情不自禁低头瞟了床上的人一眼。

    “谁射的箭?!”袁泠傲的声音喜怒不辨,丝毫不含温度。

    “段潇鸣!”沈怀忠垂首答道。

    袁泠傲闻言,才伸出去要抚触她脸庞的手生生一滞,僵在了那里。

    良久,终是一点一点缓缓地收回了手,拢在袖中,死死地攥成拳,道:“她昏迷前说过什么没有?”

    沈怀忠一愣,犹疑了片刻,终于道:“只说了一句,没有听真切,仿佛是‘二哥哥,救我!’”

    袁泠傲猛地浑身一震,垂首凝眸在她脸上,再挪不开半分。

    金炉香烬漏声残

    “少主?少主!”孟良胤一进大帐,便看见段潇鸣坐在桌案前,对着案上摊开的舆图,目光久久

    不动,便知他又神游太虚了,连他走到他身边,他还未有所觉。

    泠霜已经去了三日,他整整三个昼夜没有合眼,就一直这样坐着发呆。他素来对自己的箭术有信

    心,鄂蒙人更称他是‘库哲’(意为神箭手),所谓百发百中,几乎未曾失手过。

    可是,这一次,他怕了。他清楚得记得发箭的刹那自己的手微微一抖,他不知道那一抖会不会就

    此让箭偏了,会不会就此要了她的性命!

    自那日后,沈怀忠就一直没有出现在城楼上过,可见,她很不好,很不好……

    段潇鸣的心越来越乱,根本不能静下来,心里面就好比千万只手在挠着,不疼不痒,却让他坐立

    难安。

    孟良胤看着他,深长一叹,刚要开口说话,不料一个卫兵进来,报道:“大汗,敌军主帅登城了

    ”

    段潇鸣当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特命手下严密观察城楼上,沈怀忠一现身便即刻通报给他知道

    ,等了三天三夜,他终于现身了。

    段潇鸣二话不说,抓过剑架上的佩剑,便一阵风似的去了,对孟良胤完全置之不理。

    看着他匆匆而去,孟良胤颓然地闭上了眼。

    “皇上,您还是回去吧,这儿太危险!”沈怀忠紧紧跟在袁泠傲身后,看着他久久望着城下不语

    ,压低了声音到他耳畔劝道。

    看他纹丝不动,又道:“段潇鸣甚少在阵前露面,怕是不会来的。”

    “不,他来了!”袁泠傲唇畔微微勾挑起一抹笑意,伸手轻抚上城堞的砖石,粗糙冷硬的触感在

    掌心徘徊,就像两军对垒的氛围,只有杀戮,无关情感。

    他这一行,一是担心泠霜,二,便是为了他段潇鸣!打了这么久的仗,他竟连自己的对手都没有

    见过,这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百闻不如一见,他听得已经够多了,现在,就差这一见了!他定要

    看看,这个对手,到底是哪般人物!

    霍纲一直守在阵前,见段潇鸣一身戎装,骑马而来,到自己身边,未及等他行礼,便问道:“城

    上那个锦衣男子是何人?”

    “还不清楚。”霍纲低头答道。其实他一直在此守候,初见这个一身蟹壳青缂丝团福锦长袍的男

    子跟在沈怀忠身后登上城楼,虽然沈怀忠刻意敛去,但是,举手投足间的谦卑恭敬,却是难以掩藏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虽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但是,那个答案,已然呼之欲出,只是他还未敢去相

    信。

    段潇鸣抿唇望着城楼之上,凝眸不语。

    “霜儿嫁的,原是这样一个人!”俯视城下良久,袁泠傲陡然意味深长一笑,便转身而去。

    沈怀忠伫立当场,双眉深锁,默然不语。

    当夜,袁泠傲便带着泠霜赶回了临安。

    “怎么样?”看着太医们鱼贯而出,守在外间的袁泠傲轻声问道。

    今晨,一回到宫内,袁泠傲便下旨让太医院所有在职太医全部齐集栖秀宫,为袁泠霜诊断病情。

    太医们轮流逐个把脉,又有宫女为其验伤,最后,终于有了初步结果。

    众太医互看一眼,院正终是出列,上前一步,躬身道:“长公主此次箭伤受得不轻,虽然已经脱

    离了险境,但怕一时半刻也好不起来,须得长期精心调养,谨防落下病根。”

    袁泠傲微一点头,看向医正,却见他面有难色,欲言又止,便道:“有什么话,一并说清楚!”

    “是!”院正一揖,也是豁出去了,略微压低了声音,道:“微臣等仔细为长公主诊脉,长主其

    他安好,只是……”

    “只是什么!”袁泠傲最烦这些老臣们说话摆官腔,一句话拆做三句来讲,急死人不偿命。

    “只是,从脉象上看,长主似乎曾经被烈性堕胎导致小产,恐今后难再有孕。而且……”院正抬

    头觑了皇帝一眼,见皇帝脸色已然难看,一时间不敢再说下去。

    “说下去!”袁泠傲闭了眼,尽量平复心境。

    “而且,长主背部有纵横交错的伤疤,应该是鞭打所致……因此,微臣以为,外间传言,恐不是

    空|岤来风……”

    “你是说,她真的疯了?”袁泠傲微微吐出一口气,睨了院正一眼。

    “微臣不敢!只是,疯病乃多半心病,既无汤药所医,也无脉案可考,也就是说,从诊脉是诊不

    出来的,所以,求皇上恕罪,臣等无能,无法判别长公主神智是否清醒!”院正说完,撩袍跪下,

    伏地三拜,身后众太医也跟着纷纷跪倒,齐呼‘开恩’。

    袁泠傲听了院正方才一席话,早已心烦意乱,哪里还有闲心来管他们,只是挥手,叫他们全部都

    退下去。

    这一箭,让泠霜整整昏迷了五日。

    昏迷的这些时日里,她总是睡睡醒醒。她听到今欢一直伏在她床边哭,跟她说了好些话,可是,

    总是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那日段潇鸣问她,为何喜欢春儿,她回答他说,春儿就像她的一位故人。是的,她就像是当年的

    今欢,娇俏可爱,嘴不饶人。

    今欢原本叫金欢。记得她刚被分配到栖秀宫的时候,一列的小宫女站在阶下等着她挑选。她站在

    汉白玉的台阶上逐个问她们的名字,就今欢答得最响亮。

    她挑中今欢,就是因了她这个名字好。但是‘金’字她不喜欢,所以,给她改了‘今’字。那时

    候,袁泠启还笑她,道:“咱家小妹是越来越旷达了,今欢,尽欢!今朝须尽欢,有愁明日谈,哈

    哈,好名字!好名字啊!颇有乃兄风范啊!”

    今欢的牙尖嘴利和‘嚣张跋扈’,在宫里是出了名的。据说,宫里的下人们私下里有个共识,这

    皇宫里,有两个‘不可得罪’,一个是内廷大总管汪重,另一个,便是栖秀宫里不是主子的主子‘

    今欢姑姑’!宫里一般称有品阶的女官为姑姑,可是,今欢一个小宫女也被戏称为‘姑姑’,可见

    今欢厉害到什么程度!

    宫里人人都说,今欢不过是仗了定安公主的势,才敢如此。泠霜听说后,对着今欢一笑,道:“

    说得不错,就是仗了我的势,那又如何?!让他们也去找个主子仗势去!”

    往事如烟,再回首,当年豆蔻年华,真是刁蛮任性,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真的是集万千宠

    爱于一身,父母,兄长,良人,普天之下,有谁能比得过她的福气去!

    苍老的,是军医的声音,嘈嘈切切,杂着怀忠的怒喝,今欢的哽咽。她疲累地睁不开眼睛,只想

    就此睡去……

    猛然一阵抽痛,几乎要夺去呼吸,是那枚箭,从她身体里拔去。

    很疼,真的很疼……实实在在,清清楚楚,她终于知道,那次,顾皓熵给段潇鸣的那一箭,是什

    么滋味儿……

    他的箭,只入了两寸,她就痛不欲生,而那次,整个箭头都到了骨头里,连箭身都没入了四寸,

    他却还笑着叫她回去休息,笑着对她说,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清楚地感觉到今欢紧紧握住她的手,一个劲地叫她,一个劲地跟她说话,叫

    她不要走……

    这景象,多像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沈怀忠当值,戍卫章顺门。后宫的更鼓敲过了两下,今欢紧紧

    抿着唇,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东西。宫女的哭声,一天没有停歇,到此时,还隐隐从外间传来。今天

    久病的皇帝突然在殿上颁了一道旨:赐定安公主下嫁西北可汗段潇鸣!

    一时间朝野耸动!段潇鸣求亲的使节来了三拨了,边界更有大军压境,几成逼婚态势!皇帝久卧

    病榻,不理朝政多时,太子监国,已经完全将军政大权独揽,群臣联名上奏,和亲之举乃是解决目

    前争端最好的方法,可是太子却硬是咬住,死死不肯松口。局面僵持不下,许多老臣纷纷以告老还

    乡相要挟,可是太子依旧不肯下旨和亲。所以,皇帝这一道突然的圣旨出现,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的。

    公主出塞和亲,除整个栖秀宫上下所有内侍宦官与宫女悉数陪嫁外,还要从后宫中另外挑选仆婢

    。一时间人人自危,就怕被选上。毕竟塞外苦寒,怎比临安繁华富庶。此去经年,怕是永无归期,

    父母兄弟皆不得见,独自老死异乡,想来就已凄怆万分,故而,整个栖秀宫上下,一片愁云惨雾,

    宫女个个抱头痛哭。

    阖宫上下,就只有两个人没有掉过半滴眼泪。一个是泠霜,另一个,便是今欢。旨意一到栖秀宫

    ,今欢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忙忙碌碌,整日未停。

    泠霜看她如此认真地清点东西,刚要叫她,冷不防沈怀忠忽然闯入,说要带她离开,逃出这宫城

    去。

    主仆二人俱是大骇,泠霜更是大恼,厉喝他枉送性命,刚要叫他快走,却已传来侍卫说内功发现

    刺客,要来搜宫。沈怀忠大惊之余,还要拉着泠霜出去,泠霜怒极,一巴掌掴去,恨道:“这重阙

    宫门,岂是这般轻易能出的去的?!以你一人,可挡得住五千禁军?!这皇宫里,那个角落没有太

    子的眼线,你真以为,你瞒得过他?!况且,纵使逃了出去,那,你沈家满门该怎么办?奶娘年迈

    ,你若有个闪失,她老人家可怎么活下去!”

    泠霜越说越激动,连声质问。

    沈怀忠被她那一掌掴得头侧偏低低垂着,只道了一句:“今夜奴才前来,也是母亲的意思。”

    泠霜当场落下泪来。看着窗纸上人影憧憧,便知栖秀宫已经被围,怕是出不去了。

    “公主,这可怎么办?!”今欢凑到窗前一看,果然被围得水泄不通,回头焦急地看着她。

    泠霜也是又惊又急,正苦思对策,却听外头一片铠甲铿锵,是武官行礼的声音:‘太子殿下千岁

    ’!

    “竟来得这般快!”泠霜嘴角一挑,不禁冷笑。看来他是早就筹划好了的,就等着沈怀忠自投罗

    网。

    作者有话要说:

    叹~~~看楼下众卿,对二哥呼声如此高昂,这才刚出场,要到后面的狗血情节,可怎生了得呀~~~小

    段啊小段,妈对不起你,让你的风头全被抢了~~~另外,泠霜叛国这一说,要到后面才见分晓,到底

    是谁利用了谁,笑~~~可不一定啊~~~这是一出‘计中计’谁才是最后赢家?不好说不好说呀~~~某黎

    j笑中~~~

    金炉香烬漏声残(下)

    她在房中逡巡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定在今欢与怀忠二人脸上,一跺脚,道:“到侧室去!”

    二人不明所以,却也只得跟着她。

    侧室是值夜宫女的配室,床具俱全,泠霜转头便叫他二人道:“脱衣服!”

    “啊?!”二人异口同声惊叫出声,齐齐看着她。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脱!”泠霜不禁一吼,自己上前将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抖开,尽量弄得凌乱不堪。

    沈怀忠已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却后退一步,坚决道:“公主万万不可!怀忠一人领死便是,怎能坏了欢儿清誉!”

    泠霜听了,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夜闯内宫,图谋不轨,死的,只是你沈怀忠一人?!你父兄俱是太子反对党,他不趁着这时候除了你们沈家这颗眼中钉,更待何时?!”言毕,又转头看向今欢,道:“欢儿,此计乃是下下之策,勉力一试,成了,自然好,若是不成,你便可能与他一同赴死,置之死地而后生,搏,还是不搏,且全听你一言!”

    配室只点了一盏孤灯,光线晦暗。今欢低着头,不过片刻,便抬起头来,看了沈怀忠一眼,再没有多说半句,伸手开始解身上衣带。

    泠霜看了她一眼,用袖子抹去脸上残余的泪痕,转身凛然走了出去。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汪重不住地叩门,却迟迟没有人来应门,不禁看向袁泠傲,低声道:“要不要闯进去?”

    话音刚落,门忽然哗地一声开了,泠霜披了一头长发,仅着着寝衣,一步迈出门槛,挡在门口,临立夜风,看着袁泠傲。

    汪重微微一愣,而后立即谦恭拜下,道:“公主万安!后宫闯进了刺客,内禁卫一路追踪至此,恐公主千金之躯有个万一,所以……”

    “我这里没有什么刺客!本宫一直安寝于殿内,如果有刺客,本宫会看不到吗?!”泠霜冷然出口,声色俱厉打断了汪重的话。

    汪重悄悄看了一眼袁泠傲脸色,看他神态安闲,微带笑意只是盯着袁泠霜看,心下又是一番计较,便道:“呵呵,公主是金枝玉叶,您说的话,做奴才的,自然不敢质疑,只不过,刺客是多么危险狡诈的人物,说不定,早进了内殿,只是藏身隐匿,没有被公主瞧见,也未可知!还是让侍卫们进去搜上一搜,也好确保公主万安无虞。”

    言毕,一挥手,侍卫们便围了上来。

    “我看你们谁敢!”泠霜大怒,上前大跨一步,整个人挡在门前,侍卫们不敢动她,只得僵立当场,看向袁泠傲。

    “这可由不得公主您了!为了公主□,奴才只有僭越了……”汪重看袁泠霜意态坚决,本也心惊,拿不定主意,且回头见了袁泠傲双手抱胸,仍旧是只看着她,脸上笑意却越加深了,便再不犹疑,叫侍卫们冲了进去。

    “汪重!你这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敢私闯本宫寝宫!”泠霜怒极,不禁大骂汪重,却也无可奈何,猛地一回头狠狠瞪了笑得泰然自若的袁泠傲。

    她恨他!是的!这恨,正如漫天大火,熊熊燃烧在胸臆间,一路燎到心底去,那哪里一寸一寸地烧着,将那里焦灼成灰烬!他就连她最后仅剩下的也要一并夺去,是吗?!

    看着她如此憎恨的眼神,袁泠傲依旧笑着,悠闲地踱步到她身边,只停了一步的功夫,便越过了她走了进去。

    怀忠与今欢被侍卫从床上拖了下来,跪在地上。

    汪重脸上的肉一块一块缓缓地堆起来,叠到一处,令人憎恶到了极点,如同他那阉人惯有的笑声:“公主……这是……”

    “本宫即将远嫁,他们二人自幼跟在本宫身边,今要离别,本宫特赐他们二人今夜相聚,有何不可吗?”

    “公主您身份尊贵无比,可是,这宫内有宫内的礼法,这没有皇命,就是秽乱宫闱,可是抄家灭族之罪啊!”汪重脸上的笑纹一道一道地浮现出来,纠结了砌到一处,在配室的黯淡光影里,落下一片一片的褶皱。

    “皇命?!”泠霜冷笑一声:“你既然说皇命,那好,本宫告诉你,本宫已回过父皇,将今欢下赐给沈怀忠为妾,父皇答应了的。若不信,你可以亲自去问!”

    汪重顿了一顿,复又躬身笑道:“公主说的是,既然是皇上赐婚,该有圣旨会同司礼监公文下达,着内府置办各项事宜,奴才斗胆,,还请公主将凭据拿出来,给奴才瞧上一瞧,方全了规矩。”

    “规矩?!”泠霜唇畔凝笑,一步一步走到汪重面前,轻轻将这二字咬出,汪重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还未及看清她的脸,便觉得耳边掌风一过,‘啪’地一声亮响,已经生生挨了一掌。

    “狗奴才!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讲规矩!我倒不知这后宫还有什么规矩!祖宗家法在哪里?!哦?我险些忘了,您汪公公的话,才是这后宫的规矩!”泠霜一声连着一声,第一次觉得忍无可忍,一口气兜头骂道。

    汪重被当众掴了一掌,心中自然恨得咬牙切齿,可是面上依旧笑容不改,对着泠霜复一躬身,道:“奴才听不懂公主的话,还请公主出示圣旨和司礼监公文。”

    沈怀忠跪在地上,再也忍不下去,单手以撑便要起来。今欢忙一把拉住他,几近哀求地望了他一眼。他亦知道此时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不该意气用事,看着泠霜也是这样看他,便只得强忍下去。

    “父皇下的是口谕!难道,口谕就不是圣旨?”

    “口谕自然是圣旨。”汪重点头笑道:“只不过,举朝上下,众人皆知圣上重病,口不能言已久,这公主忽然说是圣上口谕,奴才自然是信的,只是怕外头那些不知轻重的,背地里说些什么不该说的,有损了公主清誉,就不好了。”

    “本宫不怕!那些小人们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泠霜狠狠一拂袖,道。

    “公主之清誉,非公主一人之清誉,乃是我整个大周皇族的清誉,亦是我千千万万大周百姓的清誉,因此,公主清誉若是损了毫厘,那,奴才纵使万死,也……”

    “好了!”

    汪重正说得言辞滔滔,冷不防袁泠傲低而有力的一声,将他的话从中打断。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向了他。

    “公主要赐个奴婢给下臣为妾,多大点事,就被你这狗奴才扯到社稷江山天下万民上头去了!孤看你是人老了,办事也越来越不清楚了!”

    袁泠傲依旧一笑如常,只是一味盯着她看:“孤的皇妹,难道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

    “厄……”是什么东西扯落,仿佛是生生揭下一块皮,粘着血带着肉,那痛楚,刻骨铭心。就像他那夜看着她的笑,得意,悲悯,站在一个施予者的高度,将她的尊严再一次践踏,可笑的是,在他践踏的同时,她还要怀着感恩的心情去接受的的怜悯,感谢他放过了沈怀忠,感谢他放过了沈氏满门!正如他进门前停下的那一刻,微倾过身,赤金盘螭冠上的簪缨正垂落下来,随在风里,一摆一摆,门廊下是一色的水纱描彩宫灯,映在华灯绰绰的光晕里,将那阴影投射下来,覆在她脸上。

    “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那一步的功夫,直教她听得明明白白。

    他们走了以后,今欢哭了,哭得近乎哀嚎。抱着她,从嗓子里噎着声音,哽得泣不成声,道:“那样卑贱的一个东西也敢欺辱您到这种地步……奴婢,真是比死还难过……呜呜呜呜……”

    腻泽的膏体,温柔地抹上了身,清凉一片,她不禁要满足地喟叹出声。原来是上药的时间了。

    记得以前,每次上药了,今欢便又要开始哭了。她心里总叹气,这丫头如今怎么老是哭?她出嫁的前一夜,她们抱在一起大哭一场,不是说好了以后谁也不许再哭的吗?莫不是怀忠待她不好?叫她连那么要强的性子都抹去了?怀忠是个好男人,她知道,今欢更知道。所以,她才放心把今欢交给他。或许,早在她看见那一年,栖秀宫外,怀忠十八岁,从一等侍卫被擢升为参将,戍卫章顺门,来向她辞行的那一刻,今欢望怀忠的眼神的时候,她便已萌生了将今欢嫁给他的心思。

    不过,这不守信的,又何止是今欢一人?她,不也还是在哭吗?

    锦衾一夜梦阑珊

    唉,好累。总是睡睡醒醒,却总是睡不沉,也醒不了。昏昏沉沉,这又是到了哪里?怎么似乎好几天没有听见今欢的哭声了?怪想的呢……

    泠霜心中不禁觉得好笑,这半生,总嫌那妮子吵,而当她不吵了,又嫌静了。想着想着,不自觉微微抿起了嘴。

    袁泠傲一直坐在床边,目光未离开过她半寸,陡见她忽然笑了,不禁呆在当场。久久无法自持,终是伸出手,抚上她的面庞。

    冰凉的指在脸上轻轻地婆娑,那样柔,那样缓,弄得她微微觉得有些痒,不禁觉得有些懊恼,真想伸手拂开。

    那指在她脸颊上徘徊左右,流连了不知多久,终是抚上她的唇,干枯龟裂,一动就渗出了血丝的唇,此时定是苍白如纸吧……

    不要了,不要了,走开,真的好痒嘛!

    泠霜内心正叫苦不迭,那指又一点一点往上,拂过她的鼻梁,辗转而上,来到额上,在眉心轻轻一点。

    随他抬手的动作,那袖口正好垂在她鼻间,清苦芳洌地一阵气息幽幽散入鼻腔,一瞬间仿佛一根钢针,深深地扎进了脑子里,神智顿时清明过来。

    菖蒲草的味道,那是叫她终身难忘的一种气味,阖宫上下,只属于一个人。

    作为袁家的孩子,自小锦衣玉食。起居衣物,都需用各种名贵的香料熏过。其实,她并不喜欢用香料,总叫嬷嬷不要熏她的衣服。嬷嬷笑着回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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