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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当公爹妻 作者:忐忑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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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渐而退了潮,耳边一清,杂音尽消,一个雌雄莫辩的温和潺声宛似溪水淌过一般,也不知是入了耳内,亦或流进了心中:
“回去不过是面对些恩怨烂摊子,件件得重新收拾,若留了,一切便尽数抚平,从头来过,那无辜的,也不会降世,更不得受苦枉死。”
这声音,纵是再如何不省人事,也是记忆在心,永世不忘。
无奈辗转昏迷,不得动弹,否则一闻这声音,崔嫣只恨不能跪了磕破头皮,惟听了那末句,打了个冷战,泪水由眶内滑出,喉间的声音已能顺畅出来:“我若留下来这边,是不是此生就再不得碰上恩怨了?若不是,还不如回去收拾烂摊子。如今只求一件,既说崔家有两条新命,不如拿走我这条,再把我的孩儿换回来,好不好?”
那声音良久不发,只待崔嫣以为已消失,才是又出了声音,这一回,竟是夹了些淡淡笑意:“何必以命抵命,你家不是还余下一条性命?”
崔嫣向来以为另条性命是二妹所持,现下听这话,竟是一呆。那神来之音似是揣中她心思,缓道:“过命者,死而复生,旧体重返尘世。魂占身,则是新体,与老天无甘,算不得赠命,你心中猜疑之人,仅是个世代交叠之间错漏的掉网鱼儿,惟你才是老天送的一条新命。”
崔嫣欣喜过望:“既是如此,那余下那命便能给了我孩儿?”
那声音道:“去而复来,遇而复离,万事皆由前因种,彼时不发,只待后时。你崔家能有双命机缘,不过也是因你祖辈种下的一段好因。你所盼之事能否开花结果,也是仰仗自己积下的缘分,存善则获利,蓄恶终得惩,人临世上,一双手做过的事何止千万,怕连自己都不记得行过的善多亦或恶多,你期冀的不定能实现。”
崔嫣道:“我虽抵不得豪善巨圣的一丝半毫,却也不是甚么奸邪小人,生平力逮之处也会助人,自问不曾犯过甚么害人大错,若老天有眼,定会护佑我孩儿安康回来。”
那声音听了这番话,但笑不语,沉吟俄顷,才复开口,语气多了几分兴味,悠长许多,倒是沾了些人气:
“丫头啊,你果真不曾犯过甚么害人大错?是记不得了,还是不愿意记起来啊?”
☆、更新
幼时记忆飘浮上来,到了眼前,宛如旧景重现。
哭泣的杨氏怀中抱着个瘦弱的垂髫幼女,粉彩果盆里被凉水泡出冰霜的浮果,许氏抱着肚子在床上翻覆呻/吟。
崔嫣脸色渐而白去。
自生下来就无个母荫,尚幼起成日便听杨氏哭诉崔员外没心肝儿,太寡情,若非夫人孕时与陪嫁贱婢勾在一块,也不至于叫妻子气得早产而亡,害得长女先天不足,变成个药罐子,尚不满岁就将那碧娘纳进房来,一天都等不及。
听得久了,磨进了骨子,融入了血肉,刻到了心坎,再不谙事的孩童,也攒出了仇恨火星,偏偏一个手无缚鸡力的小孩子能作何不满,纵是大些,又能对父亲娶妻纳妾有何异言?纵家人都笑自己是个闷酸乖僻性,也再不主动亲厚家人,权当无声抗议。
这日许氏娘家送来京城赠来的瓜果,分到各房。杨氏见日头明媚,领了小崔嫣出来沾沾地气,甫由灶台那头取了药,行至院中恰与分食的小婢子碰面,各自放了竹篮,停下脚来唠嗑闲话。身边的小幼女听得二人对谈,晓得其中一个食篓是拿去碧娘房中,懵懂之间,半是孩童的恶作剧,半是憎厌那姨娘,摸索着倒了小半碗药汤到那果盆之内。阴差阳错之间,哪里晓得那水盆送去了许氏屋内,更不曾料到那么一点予孩童治病的药汁竟是猛如虎狼,淬入果肉,绊了许氏的胎气。家里人都只怪那许氏自个儿贪嘴滥吃,后见落红止住,根本不曾多疑,却哪里想到原先的那个胎儿早已是活生生流掉了,腹中那个不过是雀占鸠巢。
若非现下这提醒,崔嫣已是忘了这幼年之事,人性初恶,熟料自己果真是在幼年便犯下这过失。突念起先前崔妙被自己一耳光掴得化了一滩人形血肉,难不成便是个影照?这二妹尚不出生,竟是早就死在年幼无知的自己手上了。再生的这一个,夺了自己一次,害了自己又一次,难不成当真是天理昭彰,早就是注定好了?
那声音摈去笑意:“你如今可还要回去?”
崔嫣失语半刻,一开口却再不踌躇:“若是如此,反倒愈发信了因果循环,更是要回。只是既已晓得到这个境地,可能厚了脸皮,晓得我家究竟是种了何因,才好与天结了这缘分?”
那天外神音见她执意至此,也不再多言。崔嫣额门一焖,沉沉厥去,耳边又是崔妙催喊急促声,甫哼吟着回应一声,眼皮儿松动,睁了开去,当是要苏醒过来,却发现复变了另一处场景,自己立在一
处黑瓦茅屋外的小天井内,宛如常人,遍体轻松。
她手脚一动,近了简陋茅屋的窗前,正见一名已逾耄耋的苍老长者斜倚破垮竹床之上,气虚脸灰,分明油尽灯枯,虽身居陋室,晚境凄凉,面上犹有股沉雅自立的毅气,并不似一般寻常白丁,身边围了几名貌似家属的粗服男女,伴着几名男童,似在为老人临终送行。
崔嫣贴了残破油纸,抓了两边栏杆,附耳过去,只闻那老者叹息声断续传来:“……迄今至死,老夫犹不后悔开仓放了税粮,惟独惭愧……当初不该以官威胁迫强逼别人随我一道接济灾民,犯下此罪行,牵连了他家没落。”
一花甲男子抹泪应声安慰:“天灾人祸,半个城的人都成了饿殍,只恨朝廷不作为,蝗虫又多,拨下来的赈银真正到了百姓手上的,还不及十之一二,若非父亲捐弃身家性命与官位前程,如今便是满目疮痍的死城一座,怎能说是罪行?崔氏有倾城财力,国难当前,本就该存一份救民心,他虽是迫不得已散了家财,荣华再比不得以前,到底也是积下了阴德。上天好生,总会晓得父亲心意,切勿再自责。”
虽是如此,那老者仍喟:“我甄家为官数代,不欠国,不欠民,惟独是欠了那崔家的……只可惜甄家已是败落至此,纵是想还,也是难了。”
卧榻边一男童静了许久,这会儿却是骤然开腔,童言犹是稚声嫩气,却坚定得很:“太爷爷,孙儿今后定当发奋,替甄家讨返回门楣光耀。”那老者听了勉力一笑,甚是宽慰,甫是抬手欲去抚一把这曾孙儿的脑袋,又昏迷过去,子媳儿孙手忙脚乱,纷纷将其搀起锤揉喂水,那小男童则乖巧退至边上,瞧得那太爷爷渐而醒转了一些,才是默默地佝腰背手,颓然走出屋外,才四五岁大小的幼儿,立在院内,扬颈长叹了一声。
崔嫣本已是闪身出了院,扒在那篱笆墙外,并不愿惊动里头人,见他无比老成的模样,却是忍俊不禁,竖了披衣帽子,挡了半张脸蛋,伸出半边头勾了勾手指,嘴里嘘了一声。那男童拔腿便跑出来,见着个鬼祟女郎,道:“姐姐在我家门口晃甚么?”
崔嫣蹲了下来,见他雕眉星目,虽有日后影子,轮廓尚留了些不曾全消的婴儿肥肿,还来不及完全长开,五官与那仅见过一面的小豆包肖似得几近一个模子刻出,迫近了,幼儿乳香未曾褪去,不觉伸手过去,怔然顺抚一回。
男童只当是自家亲戚来探病入膏肓的太祖,扭了头便欲唤爹娘,崔嫣将他一
拽,捂了他口,再瞧他露在外头一双乌黑瞳仁宛如小鹿,一时瞧得心痒,就手将他软嘟嘟的脸使劲儿捏了一把,细声嗔道:“小讨厌鬼,不许喊!”
男童被捏得恁疼,终归是个孩子,眉毛一弯,眸中溢了水光,有要哭的征兆。崔嫣几时见过他这落魄德行,良机不得错过,瞧他愈是惊恐,反倒扯出了别异之趣,扬手将他屁股狠狠一拍,虎脸道:“不是才说要发愤图强?羞羞脸。”
那男童吞下泪,抬起缝了两块大补丁的袖子抹一把脸,只哽咽着默念,自行打气:“我不哭,我不哭……”生将涌上来的泪花儿咽下去。
崔嫣见他原是自幼就这样自持,再望这官宦之家破落至此,更料不到竟是与自家有所牵扯,顿失却趣味,五味杂陈。他稚净脸庞尚无时光痕迹,才是个不晓险恶的娃娃,等再过三十余春秋与他碰了面,他却也不是爹爹心中的东床俊彦,同他之间,总是没法子在外人眼中最匹配的辰光相见,何时总隔着一段岁月遥距。
恰屋内长者在喊,男童脱了手便要跑。崔嫣却是将他一抓,抬起手来,食拇两指一勾,往他肉脸儿上狠狠一弹。
这男童又得一重击,再是忍不住疼痛,甫欲张嘴哭,却听这蛮不讲道理的少女贴了过来,附耳威胁:“今后哪个女子若这样对你,记得要待她一生一世的好,若有半点差池,再来罚打你。”说毕方将他松脱开去,也不晓得他听到没,惟见他惊慌失措,一边跑了入内,一边回头张望,莽莽撞撞之间,一头正撞上自家大人大腿上,终嚎哭起来。
甄家长者少见自家这孩子这样失态,低头闻讯一通,男童眼泪凝结于腮,甫是扭头伸手去指,哪里还有甚么欺负人的小姐姐,不过徒留一片空地。
却说崔嫣这边复堕深谷,再是一醒来,终是由那太虚幻境游走出来,得见了天日,一睁开眼,天□明未明,见雪杏在榻边小床睡着,门口犹守着两名值夜的婆子,尚是夜半五更尾段。再回头琢磨,只觉似梦非梦,又觉周身一轻,脑子清空,先前重担一一卸下,也不惊动旁人,仅悄然下床穿戴好,洗漱一通,方安然回了床榻边。
待雪杏醒来,见得夫人安坐床沿,装扮妥当,捧了本卷册正在倚衾研读,打发时光,全然已是个无事人儿,惊异生喜,欲去唤大夫瞧看,又嗔责:“夫人醒了怎也不把小奴唤醒?”
崔嫣笑道:“大半夜的,有什么好叫的,何况我困了这么久,也想自个儿动一动。你也先别
将他们喊过来,稍后再说。”那雪杏并不深究其意思,只当她是睡了几日憋累了。自服侍以来,不是见她闷声不响,便是吵闹使性,虽是病中,也着实替老爷觉得磨人,现下见她神清气爽,笑靥不绝,才是喜忖夫人未病时原来是这个好招呼的模样。伺候妥早膳,见崔嫣推了羹碟,一抹唇角,唇角略是一动,声音恁的轻畅:“现在,再把他们一一喊到正厅去罢,再叫人将陶氏提过去。”
梁俊钦早起一听崔嫣醒来,已是迫不及待去了大厅,一至便见崔嫣于厅内上座,正与伴在旁边的曹管事低声说话,面色从容,哪里还有半点失心之状,已是个常人无异。崔嫣察梁俊钦凝望自己,转过头去颔首一笑,并不说话,梁俊钦见她神采不似往日,顿一怔,继而坐下。
崔妙见姐姐康复,过去低喊了一声,半是讨好:“姐姐头可还疼?也不多歇息一下子?“崔嫣望她一眼:“被你在耳边又吵又哭,哪里睡得着。”目光直瞥向正中已由家丁提上来的桂姨娘与那婆子。
那桂姨娘本来也算得上肌丰似玉,短短几日却憔悴不似人形,十根不沾阳春水的纤纤蔻甲,已是肿胖猩红如琉璃瓶儿一般。
原来崔妙本就是个由不得别人欺辱自家人的性子,见崔嫣被她一推一撞,迟迟不醒,听不进梁俊钦提醒,领了婆妇早早去了柴火院子,予那陶氏用了私刑,曹管事阻止也是来不及,见这小丫头是夫人的妹妹,更是装聋作哑不了了之。
桂姨娘见那凶狠女郎犹虎视眈眈盯了自己,连自己害人的事都记不得,只晓得这几日由这女郎摧残得生不如死,三下五除二爬至崔嫣跟前,将自个儿几欲废掉的手指亮了出来,叫苦不迭地告状:“夫人可是要替奴婢做主哇,奴婢好歹是老爷正大光明纳了进门的人,如何也是跟了老爷这些年,受这样的侮辱简直如同打掴老爷的颜面!“
崔妙有了姐姐作依仗,愈是无所畏惧,叉腰便上前叱:“居然还有不知廉耻,反咬一口的贱人!你那十根手指头纵使被我卸下来,也不该有甚么怨尤,我还嫌没将你折腾够哩!”说着便气得要踢去一脚,却被姐姐阻了,顿扭头跺脚:“姐姐,这关头对着这种恶人,发什么劳什子善心!你是忘记了自个儿胳膊上还没褪下去的东西罢?你这病若是不好,她胆子若再大一些,你活活被她这贱妇折磨死也是有可能的!”
崔嫣盯了二妹,音容皆是冷冽:“她打过来,我再杀过去,莫非只有打打杀杀,才能消这心头怨?这天下,难道除了打杀,
就再无其他解决法子了?”
崔妙见她斩截振振,眉间分明多了几分毅然,再无转旋,与往日截然不同,只好抱臂怄气。
崔嫣移首朝那桂姨娘,并不曾有半丝恼火神色,反倒饶有兴致反问:“你说你是正大光明被纳进门的人,跟了老爷时日长,不能受这侮辱,言下之意,便是我不是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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