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糟心的婚礼
终于安全跨过了院子,再没有哪一处被扯开。
柳树心里稍安,用红绸子牵着香草小心翼翼的跨火盆。
跨火盆是成亲的一个重要环节,是想驱除新娘进门前身上所有的邪气,火越旺越好。
媒婆高声喊喝道:“驱魔驱鬼驱邪祟,家兴业兴万事兴。”
站在一侧的柳干“扑”的往火盆里倒了一盅白酒,火盆子里的火苗登时窜起。
有些富贵人家为了驱邪祟驱得彻底,会加上这么一个环节,吓得香草“嗷”一声大叫。
众村民善意的哄堂大笑,只是笑声还未落下,盆子的火星飞溅起来,香草倒没什么,她身侧柳树的新郎袍子,被溅到的火星瞬间点燃,眨眼烧没了半身。
柳长海一见慌了神,抄起水筒,劈头盖脸的浇在了柳树身上,顺手扯下了新郎袍,甩在地上。
刚刚还沸腾异常的院落,瞬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所有的眼睛,只盯着院中央,刚刚还风流倜傥,此时被烟熏得一脸黑的新郎,不知说什么才好。
与柳树一向交好的葛秀才讪讪笑道:“火烧旺运,火烧旺运,柳老弟开春准能考个童生回来。”
柳长海借机牵着儿子回屋,原来准备的粗愣布新郎袍还在,重新换上了。
柳长海将烧得残破的新郎袍收了,见墨绿色的荷包完好无损,伸手递还给柳树。
柳树讷讷的接过,准备拴在腰上。
“慢着!”黄掌柜一脸沉色的走上前来,一把抢过荷包,仔细看了两眼,重新扔给柳树,又瞟了一眼新郎袍,本来阴沉的脸,转瞬“扑哧”一声乐了,堪比四川变脸。
黄旺财转头对方正道:“方掌柜,你的好意黄某心领了,只是这样的耕读世家,犬子虽心智懵懂,也不屑一顾。”
说完,连理都没理柳长海和柳树这两个主家,直接甩袖子,坐上马车走了!
不知是不是柳絮多心,那黄掌柜临走时,还向自己所在的方向,意犹未明的一笑,让人不解其意。
赵红耐不住好奇,贴着柳絮的耳朵道:“这又是你弄的?不会又有我的事儿吧?”
柳絮真是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
事情很简单,柳絮在新郎绸子的几道袍缝儿里抹了碱粉和面粉。
碱对绸缎有强烈的破坏作用,使绸缎变得糟烂,稍一用力便扯开了,里面的面粉也洒在了衣裳各处。
面粉易燃,遇火而起,便发生了刚才诡异的一幕。
至于黄掌柜为何看荷包,为何甩袖子走人,她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怕是只有当事人方正和柳树知道了。
方正没有追回黄掌柜,走到柳长海面前,拿过荷包,脸色微变,低声道:“这是黄掌柜经营的玉绣坊里特制的,这个款式,在整个江阴县,只黄掌柜一人在用,前些日子听说他被人偷了荷包,如今出现在这里,你让他怎能不动怒!”
觉得黄掌柜临走时的笑意颇深,方正仔细查看烧得半毁的新郎袍,从破败的袖口捏出两枚铜钱来,脸色这下子可就变得彻底了,对柳长海道:“岳父,这新郎袍在哪儿买的?这是冥袍,阴婚才穿的,里面夹了引路钱。”
柳长海的脑袋“嗡”的一声响,身子一歪,险些栽倒,眼睛红通通的,看向柳翠红,似要生吞活剥她一般。
柳树咬紧牙关道:“妹夫,好在黄掌柜已经走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先瞒下,办完婚礼再说。”
一切只能如此。
柳树心里流血,面上佯装无事,与香草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酒席开始,菜色很受欢迎,众人虽然忙着吃酒席,眼睛里的八卦之情仍就遮不住。
正是应了那句老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柳树,高兴得太早了。
不一会儿,葛书生捂着肚子跑向了茅房,随后是李先生,再然后......
很快,茅房人满为患,连左右邻居家的茅房都给用上了。
赵红诧异的看向柳絮,柳絮忙摇头摆手,猛烈表示此事与自己没有关系,她不可能拿这么多的人来开玩笑。
不一会儿,李先生气恼的从茅房里拿出被扯得半本的书籍怒道:“柳树!这就是你的志向!将好好的书册夹在茅房里擦屁股?你,不用回文昌书院了!!!”
肚子又是一阵不舒服,李先生不得不重新返回茅房,还不忘拿上那半本书。
柳树的脑袋“嗡”的一声巨响,已经忘记了再去哀求李先生。
这几日忙着成亲,柳树并未看书;又因嫌家里的茅房脏,通常用恭桶解决问题,所以根本就没发现书册丢了!
柳长海脑袋都是懵的,柳太公气恼道:“长海,还不快去请郎中,这要是出了人命,咱老柳家就全完了。”
柳长海如醍醐灌顶,赶紧让人去请花郎中,说柳家有病人,结果,花郎中只答了两个字:没空!!!
去请郎中的人是个机灵的,随口说了另一个张姓的坏肚子的村人,花郎中说马上就到!!
柳太公心知肚明,这是花郎中对昨日的事情有意见,耍脾气不给老柳家人看病了。
柳太公气得浑身哆嗦,怒指周氏,气道:“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李里正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柳太公,对柳长海道:“快去找牛伯,书院的人全送回县里医馆!!!”
可怜堂堂文昌书院的书生,平日里眼高于顶,来的时候坐的是黄掌柜的马车,回去的时候,各个捂着肚子,一脸的惨相,坐着老牛车,招摇过市,穿过了十里八村,穿进了江阴县,进了医馆。
只一日,“文昌书院书生参加婚礼,贪吃吃坏肚子”的消息不径而走,瞬间成了江阴县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头条谈资。
柳太公和李里坐在院中,黑着脸看着站在院中的众人,像极了审案的县太爷。
李里正黑着脸道:“这不再是老柳家自己的事儿,而是关乎整个柳河村的名声,若是查出来是谁,定要从重处罚。”
李里正眼睛定在赵氏身上,冷着脸道:“赵氏,大家伙可是吃了你做的‘四喜丸子’拉的肚子,你说说吧。”
赵氏轻叱了一声道:“里正,这事儿你可找不着我。我是一大早做了‘四喜丸子’送过来不假,但是,除了送到柳家的,我一起还多做了三份,除了留家里一份晚上回去吃,还送给了柳长堤家和俺大伯子家各一份,他们人都在这儿呢,不信可以去问问他们,家里人吃了可曾拉肚子?”
赵金生和柳长堤从人群里走出来,证明没听说家里人吃坏了肚子。
这二人一大早就过来帮忙,李里正怕二人说话众人不信服,又派了人去柳家和赵家看看,吃了丸子的人是否有事。
柳长堤家的丸子,被何氏和柳毛都吃了,二人啥事儿也没有;
赵金生家是老娘和最小的孙子吃的,也是啥事没有。
赵氏胸脯挺得溜直,直楞着脾气道:“里正,你瞅瞅,不是俺家丸子的事儿,这银子可不是撂下不给喽。”
李里正将眼睛瞟向柳长堤问道:“鱼是你家卖的?”
柳长堤慌了神,忙摆着手道:“那鱼是从河里打上来的,不可能有事儿......”
宋氏恍然大悟道:“柳大公,一定是他下的毒,我说咋主动要卖给我鱼呢,一条八文钱,心老黑了。”
见柳长堤无话可说,憋了半天也找不着理,柳絮偷偷在赵红耳边耳语了几句。
赵红跑到娘亲赵氏身侧,咂巴着嘴道:“宋大娘,你就别往我家和柳叔身上赖了,我娘是因为做菜没上桌,柳叔可是坐了酒席的,他还能自个儿害自个儿?还有,柳叔卖的是六条鱼,一条鱼一桌,只能摆六桌,这院子里摆了八桌,八桌的人都有拉了肚子的。”
宋氏被噎得没了动静。
赵氏得了理,啐了一口唾沫道:“李里正,别老查外人了,还是查查老柳家自个儿吧,我可是听说了,老柳家四房的柳条,前天可是吃坏了肚子的,还请了花郎中。”
柳太公脸色一沉,问道:“长潭,可有此事?”
柳长潭脸色红了红,硬着头皮道:“老太公,是有此事,是柳条贪吃,与吃食没有关系。”
柳太公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的算,把剩下的食材统统都拿出来,免得大家伙猜疑。”
柳长海和柳长江只好进周氏所在的屋子,将剩下的两条子肉、半只鸡给拿了出来,众人一见,心里登时就了然了。
只见肉已经变了色,粘哒哒的,传着不太好闻的味道,若是在夏天,定能招上成千上万只苍蝇了。
柳太公气得站起身来,指着肉骂道:“这又不是夏天,这肉咋能坏成这样?不会是你们买的坏肉吧?”
周氏一见大事不妙,坐在地上就开嚎:“还不是哪个杀千刀的偷了俺家的肉,怕丢了才拿到屋中,哪知看是看住了,却看坏了......”
周氏怕冷,屋里的炕烧得滚热,又怕东西被偷,成天搂在屋里看着,待发现肉坏的时候,已经是成亲头一天晚上了。
这若是重买,没那个时间不说,银钱也不允许。
周氏嘱咐柳翠红别说出去,用水洗了洗肉,又拿到屋外冻实了,成亲当日又拿到屋里解冻,装做无事的样子,继续做给大家伙吃。
这肉先是化了,腐了,随后又冻了,再化了,做出的吃食可想而吃,成了众人坏肚子的最魁祸首,这也是柳絮始料未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