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暖暖没吭声，脸上没有表情，显然并不在意他的话。

    “严格来说，不能算突然想到，而是它自己凭空冒出来，其实昨天我骗了你，我整理资料主要也是为了这个。”吴霁朗说：“那个画面是他在跟你……他喜欢用牙齿咬你的那颗小痣。”

    李暖暖顿时脸上变色，愣愣地看着他。

    她这样的表情装不出来，这让他心里舒服了不少，这个可能性是所有可能性中让他最好接受的，前男友不管是什么人品，至少是一段正当的关系。

    吴霁朗说：“他的情况你比我更清楚，何况就算他不是个植物人，也没道理跟我聊这种话题。”

    李暖暖想了半天，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调查这件事。”

    吴霁朗说：“现在就去吗？”

    李暖暖点头。

    他不吭声，但还是不肯放手。

    李暖暖道：“这么做过的人只有他一个。我也确定你跟他之间从来没有过接触。这太匪夷所思了，不搞清楚我会睡不着觉。”

    吴霁朗说：“我有点不相信。”

    李暖暖展颜一笑，“为什么？”

    吴霁朗讷讷道：“我怕你是因为我……那画面真的太刺激了，我相信任何人都受不了。”

    李暖暖笑了，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吻了吻，柔声道：“辛苦你了。等我查清这件事，再回来搞定你。”

    李暖暖上车后，电话响了，她接起来，说：“你好。”

    那边传来熟悉的笑声，“暖暖呀，是我。”

    李暖暖愣了好一会儿，才惊喜地问：“爸爸？你醒了？你怎么在家？”

    “嘘，小声一点。”李昂的声音虚弱而沙哑，但语气轻快，显然状态不错，“我是偷偷回来的，还没有告诉你妈妈。”

    李暖暖忙问：“那鲤鱼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了，不过他负责缠住你妈妈。”李昂笑着说：“你快点回来，你负责帮助爸爸。”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李暖暖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爸爸醒了，这件事来得这么突然，好像一个美梦。

    她被正式领养到李昂身边时已经快要三岁，在虞雯回来之前，都是李昂一个人照料她。对李暖暖而言，那段日子，其实要比虞雯回来之前要更幸福，因为那时李昂很有空，整天都陪着她，不管她想要的，还是没有开口的，他都拿来给她，他把对虞雯的思念和没有孩子的空虚都寄托给了她一个人。

    后来虞雯回来了，再后来李虞出生了，再后来，家里出事了。李昂没有时间陪着她了，不仅如此，她还要帮忙照料弟弟，但她对他的感情始终不减，爱他，崇拜他，她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

    李昂也从不曾辜负她，在他有限的时间里，他对她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更好，连遗嘱也丝毫没有偏袒，他曾告诉她，当年他们并不打算领养孩子，之所以领养她，是因为两岁的她一见到他就开始抱着他喊“爸爸”，他觉得这是上天赐给了他一个孩子，他们之间是没有血缘却命中注定的父女。

    罗凛之后，她对男人，对爱情已经绝望，身边的男人变来变去，但懂她的心，理解她，真心疼爱她的人，也只有爸爸。爸爸倒下了，她不能哭，要撑着，因为家里必须得有人撑着。

    天知道她撑得有多累，有多苦，心里又有多害怕。

    现在好了，爸爸醒了，再累再苦也没有关系，至少爸爸还活着，没有什么事比这更好了。

    李暖暖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家，见到了李昂。他仍坐轮椅，由相熟的医生陪着，神态显得很疲惫，但双眼中的精光表示他精神还是很好。

    李暖暖跑到他跟前，想要抱他，却又收回了动作，慢慢地跪到了地上，把头靠到了他的怀里，说：“爸爸……”

    李昂原本都已经张开了双臂，他的女儿从小就是这样，虽然在外人面前很矜持，但骨子里还是个热情的孩子，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她都喜欢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小的时候，李虞还因此叫她铁锤姐姐。

    见她突然这样克制，李昂不禁愣了愣，但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抚摸着她的头发，微笑着说：“爸爸老了，接不住你了。”

    “爸爸没有老。”李暖暖说：“是我胖了。”

    “你没有胖，你瘦了很多。”李昂心疼地望着她，柔声说：“对不起，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李暖暖把头在他手里蹭了蹭，也只有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她才能彻底成为一个小女孩，“爸爸以前一个人撑起全家时比我们更辛苦，我只承担了爸爸以前承担的一小半而已。”

    “你还是护着鲤鱼。”李昂有些难受，但很好的克制了情绪，抚了抚她的背，说：“你起来，跪着腿会痛的。”

    “不要。”李暖暖说：“我想这样抱着爸爸。”

    李昂便也没再要求，而是笑了，说：“我听说，你想结婚。”

    他精神不错，肯定不是今天才醒，肯定已经把这几年的事都搞清楚了。

    李暖暖不敢看他，只说：“也没有。”

    “你妈妈已经见过他母亲，对方的母亲说她不喜欢你，因为你太荒唐，他们觉得自己的儿子会受伤害。”李昂的语气很平静，“这你认吗？”

    李暖暖说：“妈妈没有跟我说……不过我想得到。”

    李昂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虽然很轻，却不容置疑，“我是问你认吗？”

    李暖暖紧张起来，抬起头看向他，小声说：“认。”

    “认就好。”李昂说：“人家的儿子没有这些事，你妈妈的女儿却有，人家不满，你妈妈就只能听着。”

    对于自己的作风，李暖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至于吴霁朗——她可以表面上不在乎他怎么说。

    但到了李昂这儿，她就完全不敢反驳，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李昂说：“不要怪他的父母，好吗？”说完见她的表情，又笑了，说：“这么大了，还是嘟着嘴巴，可以挂个大油瓶了。”

    李暖暖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李昂见她勉强，疑惑地问：“霁朗本人也是这样的态度么？”

    李暖暖说：“我不知道……爸爸，我很喜欢他。”

    李昂说：“爸爸也觉得他很好，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是否值得托付，还是个未知数。”李暖暖说：“在我们家里有两个勾子，我曾以为死了一个，谁知那个是假的。两个勾子一男一女，这两个人不除，我不敢多想我跟他之间的事。”

    李昂不紧不慢地说：“他是你的怀疑对象？”

    “他不是，但他并不在白名单里。”李暖暖说：“而且，他身边的人是我的怀疑对象。”

    李昂点了点头，说：“既然不在白名单，为什么让他住在你家？你抓个小偷，需要把他放在金库里么？”

    李暖暖咬住了嘴唇。

    李昂说：“他的前女友身份特殊，的确值得在意。看样子你心里对他信任，却有不安，那么爸爸不想多说。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他父母的看法就放弃这段关系，他们的看法是正常的，你虽然并不因此而低人一等，但你要理解。”

    李暖暖说：“我知道你真的很喜欢吴霁朗。”

    李昂笑了，柔声说：“如果他欺负了我女儿，我就不喜欢他了。”

    李暖暖又扑进他的怀里，说：“他没有欺负我，他对我很好。可是我觉得还不够，爸爸……我可能太贪心了，我觉得他并没有把他的全部交给我。”

    “那就相信你的感觉吧。”李昂用手擦着她的眼泪，说：“爸爸不想催你，只要你能过得幸福。”

    又闲聊了一会儿别的，李暖暖问：“爸爸，虽然你才刚醒，今天心情又好，可有一件事我在心里憋了很久，必须要现在问问。”

    李昂说：“是关于宋佳音吧。”

    李暖暖点头，“您打算怎么办呢？”

    “我要先进行调查，然后再来决定。”李昂说：“但我想，我很可能会选择原谅她。”

    李暖暖惊讶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阻止不了你弟弟爱她。就像霁朗的父母也不能阻止他爱你一样。”李昂说：“既然阻止不了，就不要跟他作对了。”

    李暖暖说：“可是她杀了鲤鱼。她这种情况很可怕。”

    李昂说：“不错，但鲤鱼挡在中间，所以我们不能伤害她，曾经我的反对让鲤鱼远离了父母，如果我当初热情地接纳了她，让他们住到咱们家里，她也就没有机会下手了。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李暖暖默了默，说：“明白了。”

    李昂说：“不过，你之前对她做的事很正确，正因为你狠狠地敲打了她，咱们家的原谅才有价值。只是只能委屈你来当白脸了。”

    “我不委屈。”李暖暖说：“我只是不甘心，她害了鲤鱼，害了你，还害了我们家……原谅她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选项。”

    “谁说不是呢？”李昂笑着说：“但，在所有糟糕的选项中选一个最不糟的，是爸爸这辈子赖以生存的方式。”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不包括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