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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我爹这个人

      危险么,当然会有,且多半是李叹去自找的,但是我心里却是同意他的做法的,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鸢这根搅屎棍实在是太讨厌了,若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在这一次彻底除掉再好不过。

    我说:“不用担心,他是癞皮狗变的,打不死的。”

    宋折衣仍有些顾虑,但还是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眠眠,苏伯父一生戎马、快意疆场、枪下斩过无数贼子宵小,最无奈也最后悔的事,便是将你嫁与天家,而今国境四方战事已平,将军赋闲,不到万不得已,苏北府已无意踏足这方浊世。”

    剧本里苏北侯是个义薄云天的大将军,但也并不是一个莽夫,战乱中他纵马挥抢犯尽杀戮,为的却是战后的太平长安,苏北侯一生只在乎两件事,曾与他并肩杀敌的兄弟,和膝下那个天真懵懂的女儿。

    当年天家向苏北府下聘的时候,苏北侯是不想答应的,他知道天家名义上是娶个媳妇,实际是想要讨个人质,国家太平之后,大越皇帝便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他,把最亲近的人送给天家做人质,是古往今来粉饰太平最简便的方法。

    如果当时苏北侯说不,那么整座苏北府都将受到来自天家的倾轧,那时的苏北府不是没有能力与天家一搏,只是苏北侯曾答应过自己的兄弟们,该打的仗打完之后,就不会再打仗了。再说他连个儿子都没有,真的一不小心将江山打了下来,难不成留给我做女皇帝么?

    现在想想,难怪我爹这么兢兢业业也没能多造出来一儿半女,多半也是李家搞的鬼了。

    总之当时苏北侯很为难,无奈之下,只能征求了我的意见。开始我也是要照着剧本上的内容装一装,嚷嚷几回不答应的,到苏北侯来问我的时候,我却改口了。

    我说:“淑妃娘娘给我看了李叹的画像,模样生得十分好看,他既是个傻子,既不碍事也不碍眼,我今日不答应,他们会认为我是嫌李叹是个傻子,明日搞不好前来下聘的就是李鸢甚至是皇上本人了。那还不如嫁个傻子。”

    彼时我爹沉默了很久,用大掌按了按我的发顶,沉沉地说:“吾儿长大了,今次委屈了你,只要爹爹在世一日,必不会让人欺你一分。”

    将我拾掇拾掇嫁了之后,苏北侯便带着和府上下撤出了帝京,之后的三年里,除了李鸢时不时捣鬼之外,我也确实没受过一点委屈,但是古往今来多少血淋淋的例子告诫世人,矛盾摆在那里就是用来解决的,嫁女儿终究不过一场缓兵之计。

    我爹为了还能护得住我,迟迟没有放干净手中的兵权,苏北府就依然还是大越皇帝的一块心病,想起来就要搔一搔,直到将这块心病彻底拔除。

    在旁观者的眼里,大越皇帝并没有这般杯弓蛇影的必要,但帝王心术怎能与寻常百姓做比,以我通读剧本的角度来看,大越皇帝的这番顾忌很有必要,因为苏北府今后就是会造反,且是为我而造的反。

    但迄今为止,我爹确实没有想造反的心思,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晓得宋折衣对我说这番话的用意,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担心我会和李叹联合起来算计我的亲爹,譬如,李叹今日遇险了落难了,李叹被李鸢带着几万大军围起来了,若我去求我爹派兵援救李叹,我爹终究会答应,但那兵符只要一动,苏北府与这浊世就又牵扯不清了。

    但我知道李叹不会死,就算真的落入那般险境,我也不会去求我爹。

    宋折衣见我满脸不在意的态度,无奈地叹了口气,习惯性地伸手碰了碰我的肩背,见我有些闪躲的意思,更无奈地道:“机会难得,陪陪侯爷吧,李叹来接你的时候,我自不会再跟着你了。”

    他来接我,也不晓得他究竟什么时候才来接我。

    陪爹这个事我没什么经验,不过拍马屁这事还算拿手,我给我爹捏肩,他嫌我手上没有力气,我便说:“从小爹爹将我护得这样好,我哪干过这种事情,李叹还说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是个废物呢。”

    我爹不屑地一哼,“珠翠珍宝,哪一样不是废物,他们还不是喜欢!”

    我说:“爹也觉得女儿是个废物?”

    湘姨笑呵呵地解释:“侯爷是将小姐比作珠翠珍宝。”

    “我知道,我逗他呢,湘姨你看,我爹都笑了。从小也没怎么见他笑过,爹啊,再笑一个给我看看呗?”

    苏北侯便憋着,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有意思极了。湘姨倒是笑得开怀,直道:“小姐这趟回来性子是活泼不少,当真是嫁对人了,夫人保佑,二皇子果真醒过来了。”

    哎,封建妇孺思想害死人,湘姨以为我逗我爹是因为李叹把我哄好了,性子便开朗了,然而我嫁人之前不爱搭理我爹,是因为我压根心里就不认这个爹,我现在哄哄他,也是晓得他已时日无多,叫他享享天伦之乐,怜悯罢了。

    我说:“爹,你有没有什么愿望,这辈子不行,下辈子也可以。”

    湘姨咂嘴,嫌我这话不吉利。

    “我爹都活到这般年纪了,沙场上死里逃生多少回,生死早就看淡,有什么不能说。”

    苏北侯侧目用几分惊异的眼神看着我,似是没有想到,我竟能这般理解他的心意,他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下辈子便罢了,父亲这辈子亏欠了你,只盼爹爹不在之后,你能将自己照顾稳妥,平安长乐足以。”

    他要是说盼望下辈子能多生几个儿子,我去向送子奶奶敬几罐好茶也就安排上了,盼我平安常乐,我可真就没有办法,我这辈子就是吃苦受罪来的。

    我憨憨地笑笑,继续给他捏肩。苏北侯这人是个练家子,即便已经赋闲养老,每日操练仍不松懈,他的肩很硬,好似真的可以刀枪不入,已经到了大半身子没入黄土的年纪,这身子骨仍是正当壮年的时候。

    他要是看起来老一点矬一点,过个一年半载死了埋了,我便觉得生死更迭、自然而已,这般活生生的就要死了,实是有些可惜。

    怀着这份可惜,我便心无旁骛地陪了他许多天,每天都在试图从他口中探听得知他心中的愿望,因为苏北侯这辈子对我真的很好,但我基本没怎么尽过做女儿的本分,我想历完劫干干净净地回去做神仙,不想亏欠多余的人情。

    哪怕他现在立刻马上想要个儿子,我也能竭尽所能给他求来一个,但是他说想要抱外孙,我就爱莫能助了。

    到了夜里,苏北侯派了湘姨到我房里,委而又婉地问我,是不是至今与李叹还没有圆房。

    我心说这事儿这么明显么,谁都能看出来?

    湘姨说一个女人有没有将自己完全交出去,从她说起那人时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这些日子我虽然常常不禁说起李叹,眼神里却时有闪烁,可见我对李叹还没有交付到完全拿自己当成他的妻子的程度。

    我欣然受教,凡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恐怕是神仙也不能及,不过神仙大多直来直往,也不需这般察言观色。

    我说:“一直也没什么机会,他不急,我自然不必着急。”

    “他不急?他是不是嫌你脸上有伤?”

    “我这伤也是前不久才落下的,他也没说什么。”

    “那……难道是二殿下不行?”

    我一口茶水喷在地上,虽然不曾正式交手,但李叹那生机勃勃的家伙事我是见识过的,我干笑着说:“湘姨,我们夫妻两个的事情,你和我爹还是不必打听得这般清楚吧。”

    湘姨却不依不挠,说总得有个原因。

    原因就是我不想,但我懒得说,我说了湘姨一定会搬出一整套妇道人家的陈词滥调来企图给我洗脑,那些话我在艳艳嘴里听得够多了。

    我灵光一闪,为难地道:“行是行,就是……他还不会。”

    “不会你教啊,你出嫁之前湘姨不是都教过你吗?”

    “这不是时间久了,都忘了嘛。”

    湘姨听着就打算再教我一回,我实在不忍心她一把年纪了还要将那些害臊的东西用直白的话说出来,便急急将她推出了房门,刚打开门,便看见宋折衣默着一张脸站在外面。

    这便轮到我害臊了,心里埋怨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偷听女人讲私话,宋折衣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二皇子有消息了,侯爷招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