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进把周保田打了，这事周青松早就单独跟周兰香交代过，还郑重叮嘱他，让她不要因为这事儿跟韩进生气。虽然他也被韩进打了，可他明白韩进心里的愤怒，如果那不是他的爹娘，他会怎么样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他并不觉得韩进做错了。

    实际上，芳丫姐说昨天晚上韩进不但打了周保田，要不是周青松死命拦着，他会连张桂荣一起打。

    不过韩进虽然凶，周保田的腿却肯定没折，昨天被韩进吓得自个拄着生产队的掏灰耙跑的，看样子最多也就是伤着筋肉了。

    所以周兰香一点不急，甩开张桂荣死死掐住她胳膊的手，脸上一片冷淡：“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和爹，咱们叫上小山和大哥，去队长那把话说清楚吧！”

    张桂荣眼神躲闪，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有啥好说的！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命都是我给的，你还想不认爹娘咋地？你敢不认我就上大队告你去！我吊死在你家门框上！”

    周兰香早就知道她会跟自己来这一套，“你去吧，反正我连婚都离了，现在也不怕再出点丢人事让人讲究！你去大队告我就去公社！刘石头今天早上还一直问你和我爹呢，我也不用再给你俩遮掩了，到时候他想收拾老王家那一家子和你们俩我可拦不住！”

    张桂荣可能真不怕把自个吊死在她家门框上，可她怕刘石头！落到刘石头手里，想死都死不成！

    她也怕连累老王家，到现在她还觉得是周兰香不识好歹连累了老王家，想方设法地要为他们脱罪呢！

    张桂荣不敢相信地瞪着周兰香，她这个从小就绵软懂事的小闺女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都是那个小狼崽子给带坏的！以前就是这样，只要有小狼崽子在，她这个当娘的就连自个亲闺女的主都做不了！

    那小子从几岁起就这样，看见她靠近就要把小闺女拽走，大耗子叼小猫崽子一样，看她的眼神黑森森地吓人，让她心里直发冷！

    长大了更是过分，竟然还鼓动着小闺女离婚！这要是再不把小闺女抓到身边，以后这个闺女就成了给别人养的了！

    张桂荣不相信她自个的小闺女能真的把她这个当娘的送到刘石头手里，周兰香也看出来她不信，直接叫韩进：“小进，咱们跟我爹娘先去队长家一趟！”

    她可能不忍心，韩进可恨不得活吃了张桂荣！

    韩进在房头劈柴火，听到香香喊他，拎着大斧头就走了过来。

    张桂荣看着韩进就想起昨天这个小狼崽子看他们老两口的眼神，吓得往周兰香身后躲，韩进一点不客气，直接把她抓着香香的胳膊打掉，“以后少往香香身边凑！”

    后边的话他碍于香香在没有说，心里却打定主意，得找个由头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个老祸害！

    张桂荣被吓得炸毛老鼠一样，一句话都不敢说，腿抖得直筛糠，想跑都没力气跑。

    她真不怕在自己闺女儿子面前寻死，一是知道他们不会让她死，另一个就是她真死了，那也是理直气壮，死也让他们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可她真怕刘石头、韩进这样比狼还狠的人，一见着他们就腿肚子转筋，哭都不敢哭。

    韩进把房后的小山叫回来，让他看着张桂荣，又让满院子乱窜的大虎、二虎去找周保田和周青松，然后老母鸡护着小鸡崽一样护着香香，带着她去老队长家。

    老队长家刚要做饭，麦子婶正拎着猪食桶要去喂猪，看见周兰香和韩进进了院子，赶紧迎了出来，“小香，我还说吃了饭去看看你，你麦子叔交代你大军哥了，待会儿给你拉一车豆杆烧炕，这东西做饭不行，填一炕洞能暖和一宿！”

    其实她还准备了三十斤苞米面和一小口袋粘豆包，打算趁天黑没人看见给这孩子送去。小香是她从小看到大的闺女，再懂事勤快不过，遇上这么大的事，她能帮就得帮一把！

    两人进屋，麦子婶赶紧把周兰香让到炕头，硬拽着她脱了鞋，还拿出她老闺女新给做的小炕被给周兰香盖上，这才问起他们的来意。

    今天周兰香新搬的家，要忙的事太多了，没事不可能这时候来。

    韩进没等香香说话，就把他们的打算说了出来：“麦子叔，麻烦您老再给主持个公道，香香要把小山分出来，以后她带着小山过。”

    然后把周保田私下里去公社中学给小山退学的事说了，“……要不是人家学校的老师看咱小山学习好，不忍心让他就这么给耽误了，这个名额就落到王满银身上了！别的咱先不说，周保田进腊月去的，那时候王大江和他媳妇可是在公社劳改队呢！”

    这往深了说就是革命立场问题！要是平时，他愿意把自家儿子的名额让出去，那是你自家的事，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韩进没有继续深说下去，怕事情闹大了影响香香，要不他真想直接给那两个老糊涂戴个帽子，让他们以后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老队长一听也瞪圆了眼睛，使劲在炕沿上敲着烟袋锅子：“周保田这是坑完闺女又坑儿子啊！小山这么有出息，不能让他把孩子耽误了！”

    这是不想上纲上线把周保田定成坏分子，但是心里已经记了他一笔，同意把小山分出去了。

    虽然还没成年的半大小子要跟老子分家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可也要看是谁家，老周家这样的，孩子越早分出去越好！

    小山半扶半拽地把张桂荣带过来了，周青松也把周保田背了过来，他今天下午就跟弟弟妹妹商量好了让小山分出去跟小妹过的事，他爹不愿意来也不行。

    老队长又让小孙子去叫了韩立国和韩三老太爷几位屯子里辈分高的老人，很强势地压服住了周保田：“你要真为了孩子着想，就让他跟小香分出去，你要是不顾孩子，那咱们就去公社说道说道你把贫下中农的上学名额让给坏分子的事！”

    小山红着眼睛站出来：“我分出去以后啥都不用我爹娘管，以后我能挣钱了，我跟大哥一样养他们老。”

    周兰香却不想让这事儿这么含糊过去：“养老是养老，爹娘连高中都不让他读，他也只能按农村人的养老标准来，他以后有啥出息都跟我爹娘没关系了，而且也只是出养老钱，爹娘以后不能管他结婚的事，也不能去他家管东管西，咱们得立下字据！”

    小儿子是必然得分出去了，要不就得被送去公社见刘石头，周保田夫妻认命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不信小闺女一个人能又供吃穿又供书地把小儿子供出去。

    但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去，周保田色厉内荏地吼周兰香：“我的儿子，我怎么就不能管他结婚，不能躺他家炕头让他给我养老？敢不养活我，我把他家锅砸，砸，砸……”

    没说完就被韩进一眼给吓得磕巴了。

    周兰香也一步不让：“你儿子以后要我养活我供他念书，他以后出息了要养也是养我！你们没这个资格！就是农村儿子养父母的老，那也是父母把儿子养大了又给娶了媳妇，你们要是供小山上学再给他娶媳妇，他打板儿把你们供炕头都行！”

    有韩进凶神恶煞地瞪着，又有老队长用话逼着，最后周保田还是不情不愿地在分家文书上按了手印。

    从老队长家出来，小山小心地把那张分家文书揣了起来，眼圈红红地低头走路，周兰香揉揉他的脑袋：“小山，以后你就归姐管了，不听话我就在菜里放一大把红辣椒！”

    小山破涕为笑，不小心鼓出一个鼻涕泡：“你那是向着进哥呢！他看着那么多辣椒不得高兴坏了！”

    韩进在他脑门弹了一下：“你还知道有进哥啊！那掉什么金疙瘩？以后你跟着香香，我护着香香，咱们仨都吃香的喝辣的！

    走吧！回家！好日子才开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