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咱家进子可不能让陈美兰给祸害了!
周兰香和芳丫姐收拾完去磨房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韩进正在滤豆渣。
他们第六生产队有两盘石磨和两盘碾子,一套在村口老槐树下边,一套在磨房里,磨房的就是为了方便做豆腐磨豆子。
过年生产队一口人分了两块豆腐,但在人人都特别能吃的年代,这两块豆腐啥都不够干的,所以日子稍微过得去点的人家都会在年前自个拿豆子去生产队的豆腐坊做豆腐,大多数都是三四家合伙做一板,一家出个五六斤豆子,能分十多块豆腐,省着点就够过年吃的了。
今年周兰香分出来的晚,年前事儿又多,就排到腊月二十八才做豆腐。
芳丫姐和赵五婶、杆子婶、大楞嫂子几家也一直等着她一起做,因为跟她一起做豆腐不用请队里的豆腐官儿给做,能省一斤豆子的手工钱。
当然,对芳丫姐几家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小香做得豆腐好吃,那大豆腐又嫩又滑筷子夹上去还不散,一点豆腥气都没有,浇上一勺大酱空嘴就能吃好几块!
但周兰香不会做干豆腐,不过也没啥,干豆腐吃得不多,到时候来豆腐坊拿豆子换两斤就行了。
做豆腐这活看着简单,可要做好真不容易,队里的豆腐官儿老马头做了一辈子豆腐,也没做出小香那个味儿来!
这还得从周兰香的太姥姥说起,老太太据说当年是逃难来的东北,做得一手好针线,灶上也不比城里馆子的大师傅差,还会绣花唱曲,据说还会弹乐器,不过这个还真没人见过,也就只能是家里人说说。
据说太姥姥是南方大户人家从小养大的丫头,因为长得好看人又本分,家里老爷太太让人教了她不少本事,就是准备以后长大了给少爷做小的。可惜后来兵荒马乱地到处打仗,少爷出国留洋再没回来,太姥姥也在逃难的时候跟老爷太太失散了,还被炮弹炸伤了腿,脸上也做了疤,一路辗转流落到了关外这个苦寒之地才落下脚。
太姥姥一辈子就生了姥姥一个女儿,姥姥也没儿子命,就生了周兰香她娘和大姨两个闺女,再到周兰香他们这辈,太姥姥子孙不少,可一个都看不上。
姥姥那时候又是打仗又是灾荒,就顾着活命了,后来又嫌弃大姨手脚粗苯,张桂荣这个脑子里只长了一根筋的老人家就更看不上了。
大姨没闺女,太姥姥又说周兰叶浮精神脑子不够灵醒,直到生了周兰香,老太太才终于满意了,把她一身的本事全传给了这个小曾外孙女。
太姥姥是周兰香十二岁那年去世的,在哪之前每年周兰香都要去她身边待一两个月,老太太一门心思地教她,做饭、裁剪、绣花,那些东西是她不说周兰香想都不敢想,原来有人能活得这么精细!
这也是前世******以后周兰香进城就能找到工作的主要原因,就是后来到了省城,给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做保姆也照样特别受欢迎的真正原因。
只可惜太姥姥不识字,也没教周兰香识字。当然,传说中老太太会的唱曲弹琴什么的,老人家也从来在她面前提过。
所以周兰香会做豆腐,而且最擅长的是点豆腐脑。据说在太姥姥的家乡,豆腐脑叫豆花,是跟北方人吃玉米饼子一样平常的吃食,家家女人都要会做的。
韩进已经把做三板豆腐的九十斤黄豆都磨出来了,芳丫姐狠夸了他一顿:“你看看进子,干啥就是麻利!不像你柱子哥,我早上就说让他去生产队借驴,他就在家磨蹭着扫雪劈柴火,等他磨叽完了人家进子都把驴借来磨完了!连驴都换回去了!”
韩进过滤豆渣的手顿了顿,看了一眼芳丫姐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憋住了没说。
他要是说这些豆子都是他一个人磨的,根本没驴什么事儿,芳丫姐那大嘴巴,肯定得嘎嘎笑一天,还得到处宣扬他比驴还好使……
小时候的遭遇太难忘,他还是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过滤完豆渣,把豆浆放到大锅里煮,这个就得香香来掌握火候了,豆浆稍微不慎就容易煮糊,一锅豆浆就毁了。
香香拿着大勺在锅里不断地搅和,韩进坐在灶膛边添火,听香香指挥,火小一点,大一点,都到什么程度,这是芳丫姐都没办法跟她配合的,只有从小就给她烧火的韩进最明白。
等豆浆煮好了,芳丫姐就让围在锅边的孩子们回家拿大盆拿暖壶过来灌豆浆,待会儿还要盛豆腐脑。
豆浆就是豆腐,平时生产队的豆腐官儿是一口都不给大伙喝的,现在自家做豆腐了,孩子大人当然要喝个够!
小山抱着家里新买的两个印着牡丹花的红色铁皮暖壶过来,引得拿着竹子壳暖壶的大虎花妞一群孩子稀罕了老半天,周兰香就给各家的暖壶都灌满香喷喷的豆浆,然后大伙就一人一个大碗,敞开了喝个够!
喝得肚子溜圆,周兰香就开始点豆腐了,卤水点豆腐最要求技术,她把卤水往锅里加的时候,一屋子大人小孩儿都不说话了,瞪大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就怕自个一出声打扰了她。
把豆浆点成豆腐脑,就把豆腐脑放到豆腐板上压出水分成型,这就是大豆腐了。
豆腐上了板,剩下的大半锅豆腐脑就可以敞开了吃了!
周兰香来的时候就端了一盆她早上做好的卤,是专门吃豆腐脑的,粘稠的卤里有木耳丝、黄花菜、榛蘑、胡萝卜丝、用猪油炒得香香的,出国前还勾了油量粘稠的芡,一盆卤放在那早就馋得孩子们淌哈喇子了。
一人一个大碗,盛热乎乎嫩生生的豆腐脑,浇上一勺香喷喷的卤,再撒上点周兰香自己种的新鲜小葱和香菜,最后再撒上一点炒得红彤彤油汪汪的油辣椒,那颜色,那味道!大人看着都忍不住咽唾沫!
几家人围着大锅一通猛吃,唏哩呼噜一会儿就人人一头热汗。
至于刚喝进去的豆浆?两泡尿就尿出去了,那玩意儿哪能当饱啊!
连最小的小虎妞都喝了两大碗!
韩进知道香香爱喝甜豆腐脑,这也是受那位太姥姥影响,就偷偷给她的碗里放点红糖,看她秀秀气气地拿勺子舀起一勺吃进去,心里也热乎乎甜丝丝的,比自己吃了甜豆腐脑还舒坦。
做完豆腐,各家一家分了将近二十块,孩子们争抢着乐颠颠地端回家去,一路高兴得又叫又跳,大人吼都吼不住。
芳丫姐在大虎的脑袋上拍了好几下也没治住这个淘小子,只能赶着柱子哥赶紧跟着,可别让这淘小子半路把一盆豆腐给摔了!
看柱子哥老母鸡一样张着手护着仨孩子走了,芳丫姐脸上的笑就更盛了,“小香,你看看,着过日子啊,就是过个孩子,你再大点就更知道了!你听我的,赶紧找个合适的结婚,生几个俊丫头淘小子,那时候你就知道日子咋过才是有滋味儿了!”
周兰香笑着点点头,看着一群孩子眼里也有向往,她是真稀罕孩子,就是为了能有几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也是愿意找个人结婚的。
做完豆腐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东北的冬天白天特别短,这个时候天就要擦黑了。周兰香留下十块豆腐,五块准备晚上炖了,两块明天早上给他俩蘸酱吃,这俩孩子特别爱吃,剩下的三块留着明天炸丸子。
其他的豆腐放不住,让小山和小进拿到老宅去冻起来。
他们今年做了一板豆腐,有三十多块呢,得让俩孩子敞开了吃!
晚饭还是得做,他们刚吃完一顿豆腐脑,正常来说就不用做晚饭了,可周兰香得做,家里俩大孩子,都是肚子没底儿的年纪,别说只吃了顿豆腐脑闹个水饱,就是刚吃完一顿正儿八经的饭,隔俩小时他俩还能再吃一顿,而且还一点不带少吃的!
好在家里的粮食都把在她手里,那俩孩子对一顿能用多少一点谱儿没有,她也能随便地往里加,五十斤白面仨人吃一个月,她说没吃完那俩家伙也一点不会怀疑。
当然,她也得意思意思往里加点粗粮,十碗白面里放一碗玉米面半碗高粱米面,就是三合面的馒头,那俩小的除了觉得自家的馒头好吃之外,啥都看不出来!
周兰香先把明天要炸丸子的面和出来,东北天气冷,面要发得放炕头发一晚上,然后泡木耳、蘑菇、猴头、海带这些干货,还要把冻鱼冻肉拿回来解冻,屋子小,幸亏小进早就打出来一个好几层的木架子放到灶台旁边,要不孩真没地方放这些东西。
小进和小山回来,又把发面的大盆端到老宅那边去,顺便把在那边厢房冻着的野鸡野兔拿到屋里解冻,再把冻梨、冻花红拿过来一些用凉水泡上解冻。
发面的盆虽然不小,这边其实也放得下,可韩进不干,年前包豆包发黄米面的时候他就坚持把发面的大陶盆拿老宅去,还不让放香香以前住的西屋,坚持放东屋他的炕上发,芳丫姐特别奇怪,“你那炕上风水好?发出的面包豆包好吃?”
韩进就看傻老娘们一样看她,“谁家大姑娘住的炕上放个磨盘大的大盆?那像啥了?”香香虽然不住在西屋了,可那就是她的炕,他根本不能想象香香睡觉的时候搂个大盆!
芳丫姐又是一顿嘎嘎大笑,根本不在乎韩进的臭脸,“一看就没媳妇!你把大姑娘想得太娇了!大姑娘困了别说搂个盆,就是搂头猪也能照样打呼噜!”
为这话韩进好几天没搭理芳丫姐!这老娘们的嘴可真欠!
明天要吃的东西都准备差不多了,周兰香就开始做饭,今天还是吃三合面大馒头,炖个豆腐再加上几样爽口开胃的小咸菜,简简单单却热热乎乎,小山和小进果然很给劲儿,俩人吃了一大锅馒头啥事儿没有的样子,吃完饭还能一人吃一堆核桃松子再吃几个冻梨!
小山一边吃梨还一边跨姐姐炖的豆腐好吃,“跟鸡蛋糕一样!又嫩又滑溜,还特别香!有豆腐味儿,一点都不咸!”
昨天二蛋家也做豆腐了,二蛋娘晚上也炖豆腐,不知道放了多少大酱,反正今天二蛋说话都费劲,一整天净灌凉水了!
周兰香没说话,只是笑笑。不是二蛋娘不会做饭,只是就那几块新鲜豆腐,不多放点大酱哪里够一大家子吃的?
芳丫姐吃完饭也过来串门儿,从明天起到过了破五,磨盘屯这边的习俗是家里的妇女不能随便串门的,据说不吉利,芳丫姐未来五六天看不着小香,得趁今天多跟她唠唠嗑。
芳丫姐一来韩进就跑了,他都听着了,这老娘们在院子里问驴的事了!
韩进跑了也挡不住芳丫姐笑话他,跟周兰香说笑了一阵,她又说起这回来的主要目的,“听说老陈家那个五丫头吐口了,答应跟进子想看了!进子啥意思?还真看上她了?”
周兰香还不知道这事儿,一听就愣住了,陈美兰不是应该跟赵建国想看成了吗?这俩人出啥问题了?
芳丫姐把嘴狠狠一撇,“他们家倒是心热得狠!又是上赶着递话又是在屯子里宣扬,就怕谁家闺女抢了先!哎呀妈呀可真是太没脸了!人家老赵家根本就没接他们的话,人家跟今儿个就跟他们屯子老张家那个张小芳相看了!你说老陈家这回这脸可往哪儿搁!”
周兰香一听就替小进不高兴了,“那陈美兰这是没高攀上赵建国才想起小进?”
芳丫姐一拍大腿,“可不是!要不我咋说可得让进子好好想想呢!这样的媳妇,就是长得不差有文化,还在大队当个啥干事,那也不能要啊!她这不是吃着锅里看着盆儿里的嘛!说不定那心里还惦记着赵建国呢!你再看看他们娘儿们出的这事儿!这样的人家她门风就不正!以后说不定出啥罗烂呢!”
“小香,你跟进子可得好好说说,陈美兰那不是看上她了,那是大亮媳妇逼着她家人挣彩礼,她没招儿了!全屯子也就进子能出得起那么老些彩礼,日子也眼看着就越过越红火,这样的好人家哪儿找去啊!
你看进子现在,从家里分出来了,以后结婚就小两口,没婆婆小姑子也不用跟妯娌斗心眼儿。那么好的房子,那么大的菜园子,比好几家的自留地加起来都大!你看看那大柴火垛!一看就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啊!进子这是长大了,眼看着就不再干那些没溜儿的事儿了,身板结实又能干活,以后眼眼瞅着那就是全屯子数得上的好日子!”
芳丫姐越说越来劲儿,“大家伙还都传,韩老爷子走前肯定给进子留下钱了,那老爷子那么有成算,不把进子以后安排好了我都不信!”
周兰香就抿着嘴笑,她不能跟芳丫姐透露什么,可也不能骗她。
芳丫姐往炕里挤挤,跟周兰香挤挤眼睛,像小时候说悄悄话一样,露出一个俩人都知道的笑,“所以说啊!咱家进子以后不愁找媳妇!可不能让陈美兰给祸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