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医生一言难尽的看了顾欣一眼，回头见陆远他们三人都眼巴巴望着自己，只能正色道：“你怀孕才三个月，羊水相对较少，如果要抽羊水做亲子鉴定有风险，甚至可能导致流产。”

    陆远和王玲玲都是听‘流产’就色变，而陆远的老婆则觉得无所谓，咬着牙道：“做！不管会导致什么，都要做，我一定要查出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就算是陆家的种，我也要知道是哪个姓陆的种。”

    说完横着眼睛看陆远，显然对他十分不信任。

    话说得露骨，一屋子医生都表示很尴尬，王主任咳嗽一声，“这些问题是家属们自己商量的，咱们就别掺和了，走吧，下一床。”

    妇产科的病房都是双人间，王玲这边闹成这样，早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旁边床待产的孕妇一本正经的盯着三人看，一副将八卦当胎教的样子。

    医生们都走出去了，王主任还笑着问顾欣，“你是咱们科的实习生吗？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顾欣倒是听过这位主任的大名，连忙笑眯眯道：“王主任好，我是骨科的实习生，是来给秦老师送病历的。”

    “哦。”王主任点点头，“有机会来妇产科实习，我带你上手术给病人做剖腹产。”

    顾欣：“……”艰难维持着笑意，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秦医生憋笑，趁着王主任带着其他医生去别的病房查房，接过顾欣手里的病历，翻看了一下，“速度挺快啊，你们以前不是经常等病案室催才交病历吗？这次怎么这么快？”

    在外人面前，顾欣坚定的要维护骨科的形象，“没有呀，我们科室老师写病历挺积极的。”

    秦医生嗤笑一声，“得了吧，病案室现在无比变态，只要有科室晚交病历，就在医院oa系统上发通知，骨科每次都排在第一名，创下过一个月轮转174个病人，一本病历都没交的历史记录，至今无人打破。”

    顾欣：“……”对方有理有据，她实在无法辩驳啊，看秦医生那架势，她要是再替骨科老师说话，怕就要带她去办公室看oa系统的通知了。

    顿了一下，“秦老师，病历交给你了，我先回科室了。”

    秦医生笑眯眯的挥手，“去吧，有机会来妇产科实习，我可以带你啊。”

    “好啊。”顾欣干笑，说实话她不是很想来妇产科。

    回到办公室，这种查房后、手术前的时间是很宁静的，大家都觉得待会儿要上手术了需要歇一下，有病历需要写也等到下手术再说好了。

    所以顾欣一进办公室就跟苏卡几个说起来了刚才在妇产科的见闻。

    苏卡一脸不敢置信，“我觉得他老婆说得也挺有道理的哎，陆远对王玲玲肚子里这个孩子未免太看重了。”

    “哈？”顾欣一脸黑人问号，“不至于吧，我看陆远对王玲玲也不好啊。”

    “当然啦，重要的是孩子，说不定还是阴差阳错才有这个孩子的。”苏卡上惯了外科手术，嘴里也经常跟着跑火车，没个把门的，“说不定是父亲和儿子上了同一个女人，这孩子是谁的还难说呢。”

    顾欣觉得这话有些过，不由拿手肘撞了苏卡一下，“粗俗了啊，能有点形象包袱吗？”

    苏卡低低笑起来，“对不起，我跟邓老师手术跟习惯了，说话越来越荤素不忌了。”

    顾欣不由翻了个白眼。

    这是罗琰文走了进来，对顾欣道：“手术室通知下午三点的手术消化外科有病人不肯做了，空出一个位置，你赶紧跟30床谈话，如果签了字，就安排下午手术。”

    顾欣闻言跳了起来，“让我谈话？”

    罗琰文抬眼看她，“是啊，你以后自己管床了也要自己跟病人谈话的啊，不是让你好好准备吗？”

    顾欣手忙脚乱，一边打开电脑去打印手术同意书，一边嘀咕道：“我以为是周五做手术，还想着今天演练一下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实战了。”

    “实践出真知嘛。”罗琰文不怎么有诚意的让她加油。

    十分钟后，顾欣拿着打印好的知情同意书到了乔清禹的病床前，“下午有一个手术空档出来，因为你术前检查已经完善好了，所以安排给你，如果方便的话，你现在可以到示教室来一趟，我给你说一下手术的情况。”

    乔清禹原本在看收购的相关文件，听到顾欣在自己面前说了这么一长串还觉得有些奇怪，默然半晌后，朝她的手点了点下巴，“刚才说话一点都不自然，是打小抄背出来的？”

    顾欣苦笑，左手一摊，掌心里写着几行小字。

    乔清禹忍俊不禁，原来还真打小抄了。

    “至于这么紧张吗？”乔清禹不是很理解，因着几分笑意，面容也和善了很多。

    顾欣还真不知道怎么和一个非医学专业的人解释谈话是个技术活儿，如果谈不好，那是会出事的。

    只能一个劲儿平复呼吸，“我也没有办法，我这是第一次跟病人谈话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触动了乔清禹，乔清禹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第一次跟病人谈话？那我很荣幸啊。”

    说着示意护工将轮椅推过来，转头看顾欣，“你们示教室在哪儿，不是要谈话吗，带路啊。”

    顾欣愣了一下，连忙哦了一声，“往这边走。”

    示教室里，罗琰文已经坐在那里了。见二人进来，罗琰文和乔清禹打了个招呼，“我旁听，她有什么疏漏的，我会补充。”

    乔清禹微微挑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顾欣。

    顾欣打开病历夹，将手术同意书拿出来，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镇定，“是这样的，你这次的病需要做开放内固定术，手术目的是为了使骨折固定，这样有利于骨折愈合，恢复肢体功能。但是手术有一定风险，比如最开始要上麻醉，就有可能会有麻醉意外，危及生命。然后术中可能会有输液反应，因为需要切开并内固定，所以也许会有血管、神经损伤……”

    顾欣没有停顿了的讲了一大段，从手术前麻醉，说到手术中风险，最后说到术后，“手术后可能会出现伤口感染、皮缘坏死……”

    乔清禹看了看手表，顾欣已经讲了十五分钟了。抬眼看了看某人的带教老师，很好，这位罗医生在专心的看手机。

    顾欣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收了个尾，“……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你看你还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把字签了。”

    乔清禹的手扶在轮椅的扶手上，慢条斯理问道：“顾医生，我很想知道，你这个谈话方式，有病人敢做手术吗？”

    顾欣：“呃……有说得这么遭吗？”

    乔清禹努力冷静了一下，解释道：“我也不想看轻市三骨科医生的实力，但是听你刚才的话，虽然有很多专业术语，但是我理解了一下，大致就是我可能死在术前麻醉，也可能死在术中，就算逃过了两者，我还可能死于术后感染。但是据我所知，一个内固定术，似乎没有这么吓人。”

    乔清禹作为一个商业精英，不管何时都能保持冷静的头脑，所以在顾欣明着镇定实际慌乱的一堆话里精确找出了矛盾点，然后提了出来。

    完了，谈崩了。顾欣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回头寻找罗琰文。

    罗琰文嘴角可疑的抖动着，让人怀疑他在憋笑，不过罗大神就是罗大神，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一本正经道：“对，这些情况都是手术中可能出现的情况，也许是小概率事件，但是我们也需要跟病人交代清楚。”

    听罗琰文也这么说，顾欣才觉得自己找到了主心骨，暗道其实自己也没有说错，不过是把所有手术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都解释一遍而已。

    见乔清禹脸色不好看，顾欣琢磨着该不会是被吓到了吧，于是小心翼翼试探道：“还……签吗？”

    乔清禹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签！”

    乔清禹经常需要签文件，所以身上时常揣着笔，还是价值不菲的签字笔。正要在同意书上签字，又被顾欣拦住了。

    顾欣将自己的笔递过来，“用我的用我的。”

    乔清禹一脸不解，“用谁的笔还有说法？”

    顾欣停顿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网上说医生让病人签字最好用自己的笔，因为有些病人自己的笔可能是笔迹会消失的笔，那手术做完了又说自己没签过字，我上哪儿说理去。”

    乔清禹觉得自己的好风度都快要维持不住了，“你是怀疑我做这种事？”

    “当然不是！”顾欣当即否认，“我只是提前适应一下，以免以后给病人签字不记得这条。”

    乔清禹彻底明白了，自己就是来给人顾医生练手的。

    坐在一旁的罗琰文忽然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咳嗽一声道：“我出去抽根烟，你们先签着。”

    乔清禹冷哼一声，别以为他不知道罗琰文在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