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一颗糖
楔子
9月,太阳落山的时间已然比平常要早了一些,一丝清凉的风拂来,彻底带走了白天残存的躁热。
热闹了一天的大学校园渐渐恢复了平静,学校里的三层豪华超市喧闹起来。
同学们三两结伴,推车的提框的,围着货架挑挑拣拣。
二楼饮品区,男生一身休闲打扮,将卫衣帽子扣在脑袋上,懒洋洋的靠在货架边捏着手机正回复着谁的消息。
片刻,对方传来一张女生的证件照:“这是入学证件照,入学档案上地址写的堇和古镇,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任真。”
男生点开后一瞬间眉头拧起,眉下一双长眼流露出半分惊喜半分愁色。
他将手机举高了一些,身体跟着稍稍前倾,手指在屏幕上一拨弄将照片放大。
少女笑容纯净,两只酒窝深深的印在粉唇两侧,一双杏仁眼明亮幽深。
男生盯着照片看了许久,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
半晌,他勾起嘴角淡笑一声,点退图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刚敲一半,电话进来了,是发照片的人。
两个人刚说没两句,突然男生肩膀一沉,人也跟着往后仰了仰。
“哥!”背上的人叫的欢脱。
男生人一愣,心下一阵烦躁蔓延开来。
认错人了啊大妹子。
可烦归烦,手还是本能的环到身后去,以防背上的人不小心摔下去,毕竟自己1米87的大高个,摔个好歹来,还说不清了。
女生仍没反应过来,继续往上蹭了蹭,右胳膊顺势环住他的脖子,左胳膊懒懒的向前伸着。
“哥,我实在走不动了,你背我吧。”声音变的娇气起来,男生的心跟着磕了一下。
但磕的不是声音,是女生左手腕上那根做工粗糙,甚至不圆的银镯子以及…她手里捏着的一颗桃粉色镶嵌着梨花瓣的小卡子。
“哥你咋不说话呢?”女生头也搭了过来懒洋洋的问,腾在空中的两条小细腿悠闲地晃荡起来。
他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出来。人就楞楞地看着那颗卡子,站成了雕塑。
女生微微揪下眉,正想把他的帽子掀开,被身后一声温柔的嗓音打断。
“任真,你干什么呢?”任真哥哥有些迷茫的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妹妹正挂在一个陌生人的背上悠然自得。
任真瞬间僵住,腿也不晃了,头也抬起来了,借着玻璃反光瞅过去。
身后站的…才是她哥。
这下人可慌了,扑腾着就从对方身上往下跳。男生竟可能的拖着她,让她稳稳落到地上。
明晃晃的灯光下,任真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不是她瞎了,是这两个人确确实实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只是鞋不一样,可她偏就忽略了脚下。
该死的套装啊……
空气安静了片刻,几秒后男生暗暗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任真早已经跑去哥哥身边站着。
还没等男生开口,哥哥先一步抱歉道:“对不起,我妹从小人就迷迷糊糊,请你原谅。”
男生略略顿了一下,将帽檐往下拽了拽,头也跟着低了些,幽幽道:“没事。”
任真一手牵着哥哥,一手握着他的小臂,像个小孩子一样,害羞又惊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生淡笑:“没事。”
目送兄妹俩离开,男生却迟迟拔不开脚,心一下子沉了许多。
手机里突然传来几声鬼哭狼嚎,他这才想起电话还没挂,举起来贴在耳边,声音黯淡:“我看见她了。”
“谁?!”对方被莫名其妙的闲置了好久,心情极差。
“任真。”
那头立马如死鸡一般沉寂下来,片刻,声音沉稳:“她认出你了吗?”
男生笑得寡淡:“没有。”
chapter1
春风伴着细雨洋洋洒洒,一层薄雾沿着堇和古镇悠长的石板路无尽延伸。三月半的清晨,空气里仍夹杂着一丝余冬的寒凉,离真正的春天,还有一段距离。
这里,没有霓虹下的彻夜不眠,没有人头攒动的沸反盈天,更没有车水马龙的喧闹嘈杂。
一切宁静而美好。
古镇西南角,一处大宅子若隐若现的藏在林中。宅子建在湖中央,与路面靠一座很长的木桥相连,仿佛现实与梦境的跨越。
厚重高大的桃木门两侧,两只石狮端正威武,门头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用金墨写着,悦欣园。
园子一圈高墙耸立,墙内红砖绿瓦连绵成片,灯火通明。高大的梧桐树成排落在墙边,偶尔伸出几支树桠,点缀着墙头。
悦欣园是京剧世家,古镇的老人都说,住在里面的江家人都是仙骨未脱的转世人。
这个季节,正是梨花开得最旺的时候。
悦欣园里,几十株梨花树簇拥在一起,大片梨花白嫩水亮。
9岁的任真穿着一件藕粉色的小绒袄站在树下,雨已经停了,满树的梨花挂着水珠,像一颗颗小水晶似的。
她一直固执的认为,全世界最好看的梨花,都开在悦欣园里。
半晌,任真突然垂下小脑瓜,低低叹了声气,她有些想爷爷了。
任真父母在她刚出生没多久便离婚然后各自重组家庭,她是跟着爷爷在北京胡同里长大的。
三年前,爷爷因为病重实在无力继续照顾她,而她的父母也都表示无法接受她。
爷爷无奈之下只能将她带来堇和古镇,把她托付给了自己的生死至交,悦欣园的当家人,任真如今的姥爷。
好在江家人上上下下个个爱她如己出,尤其是悦欣园的小少爷江河,只比任真大了一岁,是个典型的南方孩子,性格腼腆内向,长得也十分秀气水灵。
江河初见任真那天,正好是梨花落的5月,她站在梨花树下仰着脑袋,一双杏仁眼忽闪忽闪好奇的盯着满天的梨花瓣傻得可爱。
那也是任真第一次叫他哥,江河听后红了脸,任真走过去抬头看着他:“哥,你这么热吗?那夏天你怎么办?”
江河:“……”
两个多月后,爷爷因病逝世,任真因为接受不了每天都会哭一鼻子,大人们集体束手无策,姥爷更是为此急的寝食难安。
直到某天,和任真交集一直为零的江河突然拉起她的手说了句:“别怕,哥在。”
从那开始,江河便成了任真的铁甲英雄,时时刻刻守在她的身边,渐渐守成了一种习惯。
而任真也慢慢的对江河有了依赖,只要哥哥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
一阵风过,任真打了个哆嗦,人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抱着胳膊两只小脚在草地上踩啊踩。
片刻,她突然停下来面对大片梨花树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态度十分虔诚,心里默念:梨花仙子啊梨花仙子,求您保佑爷爷来生去到一个富贵的人家,再不用受苦。”
祈祷完毕,杏仁眼睁开看着一树梨花眨啊眨,这是她唯一能为爷爷做的事情。
梨树枝随风摇摇晃晃相互碰撞着发出沙沙响声,像是真的有梨花仙子存在,正作法帮她实现愿望。
三天后,任真迎来了她这一生最重要的日子之一,拜师江好正式学习京剧。
江好是江河的姐姐,今年刚满二十二岁,工青衣。虽然年龄不大,但名声却早已在外,想要拜在她门下的人,能从悦欣园门口一路排到北京去。
可江好就偏爱任真一个人,除了任真如今是她妹妹外,最主要的是小丫头天生一副好嗓音和好悟性,让她舍不得交给别人当徒弟。
就连姥爷这样严苛的人,都说这孩子生来就是唱戏的料。
拜师那天,任真穿的衣服是江河给她挑的,整个过程江河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站在姥爷身边全程无笑盯着任真目不转睛。
直至拜师仪式结束后,大人们都散了,江河这才站在任真面前低头看着她腼腆笑了笑。
任真跟着傻乎乎的笑了两声,牵起江河的手晃了晃:“哥,以后我就能跟着你一起唱戏了,我要跟着哥唱一辈子的戏。”
……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暖春来了,本以为可以好好的享受春天了,结果可怕的流感病毒也恬不知耻的跟着一起来了。
任真的弱鸡小身板实在不抗造,不幸中标,已经在家里躺了快一周的时间。
江河每天上学前都会去看她一次,放学后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陪她上面。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小姑娘终于凭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挺了过来。
大病初愈,人虽然精神了,但身体还是觉得软趴趴的。姥爷让她继续休息几天,下周再跟着去上学。
最近太阳倒是一直不错,江河不在,她也无聊,在诺大的悦欣园里晃悠来晃悠去,却也找不到个乐子解解闷。
哥…任真在心里狂呼,嘴里不自觉的哼了一句:“你快回来~把我的思念带回来~别让我的心空如大海~”
她站在走廊围栏上,冲着学校的方向声情并茂。
近一段时间又在重播电视剧《死不瞑目》,任真每天都要听两遍主题曲,也就跟着会唱了。
江好超级喜欢陆毅,说她以后要嫁的老公必须必长的跟陆毅一样帅。
任真:“……”
你就是想嫁陆毅吧姐姐,追星族的日常就是这样了。
她还想嫁给《神雕侠侣》里的古天乐呢!可惜等她长大古天乐早就变叔叔了。
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说的就是她跟古天乐了。
江好:“……”
妹妹是不是有点过于早熟了。
在园子里逛了大半晌,眼看日头没那么带劲儿了,任真激动起来,一般这个时间江河马上就能到家。
她便开始晃悠着往回走。
悦欣园里的走廊庭院多得数不清,一来一回也要一会儿。但她并不着急,想着掐点迎接江河,给他一个惊喜。
毕竟他今早走的时候她还是一滩烂泥,哼哼唧唧的要她哥早点回来。
眼看着就要走到悦欣园大门口了,任真突然一猫腰眼露贼光。
没想江河已经回来了,就站在门口的那几住梨花树下正寻思着给她折哪一株。
她最近一直没能出卧房门,可眼看着梨花就要落了,所以江河答应折一株放屋里让她看。
任真向来走路如猫一点声响也没有,她准备给他来个突然袭击。
眼瞅着到跟前了,她纵身一跃,眨眼间跟个树懒一样挂在了江河背上。
“哥!惊不惊喜!”任真两只手环住江河脖子,江河虽然被吓得僵了片刻,但手还是第一时间环到了背后去。
“哥,我都等你一天了,快无聊死了!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寂寞而亡了…”任真小嘴跟机关枪似的哒哒哒哒不给对方一点插话的机会。
由于她太过激动热情,一点没在意到背她那人脸色已经极度难看,似是快要忍不下去了,感觉随时能把她掀个人仰马翻。
“任真。”
“……”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任真瞬间停止一切动静,借着“她哥”肩膀上的力量,撑起身慢慢回头…然后彻底僵了。
江河就站在门口台阶上,正一脸惊慌的看着她。
片刻,她脖子如上了发条一般,僵硬的扭转回去,视线一点点挪向斜下方。
下一秒,她几乎是把自己给弹射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