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连命都给你
时煦第一次来到国外的研究所,看到实验室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试剂材料,像是一下子掉进了金窟窿。
“有钱真好。”时煦扭着脖子感叹,珍贵的研究试剂一克就要十几万,他们做实验的手上没有充沛的资金只能等上头拨款,一天到晚愁着该怎么节省着用,结果人家实验室直接当基础设备配齐了。
说是一起研究讨论,但惠灵顿研究所这边怎么可能真的公开自己的研究成果,所以就一边说着废话,一边带着他们在研究所里瞎逛,跟他们炫耀,他们的研究环境多么多么好。
时煦感觉这些人就像传销组织,分分钟就要被勾引入伙,他故作感兴趣的样子对领头的所长笑了笑,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和他说:“时先生,您的朋友来找你了。”
这时候来找他的,他能想到的只有两个人,可是这两人他现在都不太想见。
“我等会儿再过去。”
工作人员理解地走开,时煦回过头,被所长一个突然的凑近给吓到:“您有什么事吗?”
所长精明算计的眼睛笑嘻嘻地眯着,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肥羊。
“时,我们研究所之前给你发过邀请,你为什么要拒绝?”
那是时煦读博二时候的事了,他那时候满脑子只有宋意寒,被男色迷住了眼,哪有心思跑到国外来过孤独寂寞的生活。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只怕会被人当傻子,时煦圆滑又礼貌地回所长:“您这里非常好,只是国内更方便我照顾家人,而且我的学术不精,怕辜负了您的期待。”
所长可惜地摇摇头,又试探道:“那如果我们这边可以帮你安顿家人,你有兴趣来这边工作吗?时,不瞒你说,我很看好你,你在这边可以获得更好的发展。”
时煦知道所长没有骗他,不管是资源还是设备,这边研究环境确实更加理想,可是时煦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他竟然在下意识地排斥这个想法。
“抱歉,我恐怕又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所长丝毫不心急,他友善地和时煦握手:“没有关系,对于有才能的人我总是格外耐心,我的邀请长期有效,随时欢迎你来。”
时煦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随后他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下所长:“我听说这边的研究所是和医药企业资源共享的,您了解记忆受损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所长摸着下巴沉思,道:“关于人脑记忆方面我们这边没有研究,它属于生物工程范围,我可以试着帮你联系一下医药方面的研究人员,问问他们有什么看法。”说着便开玩笑:“时,你不会为了拒绝我的邀请就投身生物领域吧?”
时煦笑着摇头:“不会的,我热爱我的研究,只是我有一个朋友在这方面遇到了困难。”
所长了然,随意再聊两句后就走开。
时煦对宋意寒的记忆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总要试一试,并不是他不喜欢现在的宋意寒,只是现在的宋意寒太好了,好得有些不真实。
就像漂浮在阳光下的泡沫,随时都有破碎的危险
时煦想自己真是个疯狂的人,越是危险的东西越爱得痴迷,活该受罪。
想到这,他就往之前工作人员所说的地方走去,每一步都敲击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发出一串“哒哒”的声音,他站在休息室门口敲了敲门。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门里没有人回答他,但是时煦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在小声争吵。
时煦没想到他们两人会一起出现,开始犹豫自己究竟要不要进去,一个麻烦就已经够他头痛的了。
最终安德鲁替他开了门,可是不是让他进去,而是迅速地把里面的人关在里面,丝毫不给里面的人反应的时间。
宋意寒:……我真是信了他的邪。
时煦看着安德鲁手上锁门的钥匙,无奈道:“你的钥匙是哪里来的?”
安德鲁埋头:“从管理员那里拿的……”
时煦不信:“拿的?”
安德鲁的头埋得更低:“管理员睡着了。”
在安德鲁看不见的地方,时煦发出了无奈的低笑:“你完蛋了,管理员一觉醒来肯定要到处抓人。”他拍拍大金毛的头,“抬起头来,我又不会骂你,骂你是你上司的义务。”
安德鲁看时煦眼中没有责备的意思,一下子又没心没肺地笑开了,他挠着头不好意思:“时,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看。”
时煦第一次听安德鲁这么正经地叫他,在接过那几张纸时便有预感。
他明白这篇论文背后意味着什么,时煦看着面红耳赤的安德鲁,透过他像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只可惜这样热烈地表达,他永远学不来。
“安德鲁,你为什么要相信一见钟情?”
时煦摸摸裤袋,没有烟,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没有烟的日子。
安德鲁背靠在时煦对面的墙上,第一次看见心上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爱情不就是这样的吗,一瞬间心脏被击中,然后‘就是这个人了’‘我要追求这个人’,爱情没办法想那么多,你一想它就跑走了。”安德鲁本来因为告白心里有些紧张,这么一说他忽然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升华了。
时煦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认真地看着安德鲁:“知道吗?'shine'这个词一点也不适合我,我不是什么阳光果敢的人,我骨子里带着甩不掉的自卑和强得要命的自尊心,我渴望外界的认同,却偏偏要装作不在意,我没出息到每次起身回答问题都要三思而后行,站起来看似云淡风轻地说完,其实坐下的时候手都要抖上好一阵子。”
安德鲁听得愣住,慌慌张张地说他不在意,可是眼睛里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确定。
时煦将论文递回给安德鲁:“不要相信一见钟情,因为你并不能确定你第一眼爱上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问安德鲁要了钥匙要去开门,大男孩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那他呢?你确定他是你想要的人吗?”安德鲁的声音不甘又沮丧,“时,你不要否认,你看他时的眼神不一样。”
时煦将钥匙插入锁孔,没有转动,他的额头抵住门喃喃道:“我该怎么确定呢?”
“安德鲁,如果我是你的'shine'的话,这个人就是我的'shine'。”
是他一生可遇不可求的光。
时煦打开门,看着偷听的人慌乱地站直,挠挠头仿佛他刚才什么也没有做。
“我可没偷听,我就是在研究怎么把门弄开。”宋意寒偏偏头发现安德鲁已经不在外面了,他有些紧张地捏着手指,不知道两人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静谧的气氛中只剩下时钟的声音,尴尬在两人之间流窜,宋意寒憋着一口气想要打破这样的气氛,却被时煦抢了先。
“安德鲁向我告白了。”
宋意寒住了口,他现在又急又气,怕自己会说出什么伤害时煦的话来,只能狠狠将手握成拳头,压抑着开口:“我想要知道你的回答。”
时煦看着宋意寒的眼睛,看穿他的隐忍压抑,也看穿他的惶恐不安,像是怕他会将他丢掉一样。
可是怎么丢?没有人教过他如何离开一个还爱着的人?
“宋意寒,在进来这扇门之前我想了很多,我原本应该告诉你‘安德鲁是个好男孩,我和他在一起一定比和你在一起快乐’,我要让你伤心让你难过,让你后悔曾经这样对待过我,可是……我为什么没办法说出口?”
时煦拉扯着领口的领带,让自己松一口气:“宋意寒你有什么好?凭什么让我爱过恨过之后又原谅你。”
“时煦……”
他看到宋意寒激动地朝他走来,伸出手抵在他的胸膛上,阻止他的进一步靠近。
“这些话我只说一次,所以你给我认真听好了。“
时煦揪住宋意寒衣领的手都在发抖,他逼着怯弱的自己强硬起来,哑着嗓子道:“宋意寒,这个世界不是没有人爱我,所以在我愿意一次又一次地爱你时你要珍惜,这样的爱不会再有第三次,如果有一天你要抛弃我甩开我——”
时煦戳着宋意寒心脏的位置,一戳一字。
“我会挖走你的心。”
时煦不知道宋意寒能不能接受这样病态又偏执的他,从前他想要他十分轻松的被爱,所以他表达出来的爱只有千分之一,他害怕他磅礴的爱让他有压力,可是现在他不要这样了。
他要让宋意寒看到完整的他,哪怕一次,他也要真实地被他爱。
时煦做好了把人吓走的准备,也做好了被厌恶推开的准备,可是宋意寒总是超乎他的预想。
宋意寒的眼眶中留下一滴泪,一滴接着一滴,仿佛没有尽头。
时煦愣住了,面前的人也愣住了,他摸摸自己的脸颊,好似这些眼泪不是他流出来的。
宋意寒忽然明白,这是他的灵魂在哭,他的灵魂在说——
“时煦,不只是我的心,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连命都可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