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腮红不错
一只青花釉的茶碗,被一双涂满红色蔻丹的小手托着,抖落着升到司雪蒿的眼前。
一道嗲里嗲气中夹杂着委屈的声音,被拉长响起:“妹妹给姐姐赔不是,请姐姐原谅——”
听到这山路十八弯的尾音,司雪蒿一个激灵打出来,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也抖落一地。
眉心直抽搐了几下,司雪蒿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桃红色纱裙,头上插满了金钗珠翠的女子正端着茶碗,挤着眼眶里的泪水,抬头看着自己。
这一路看下来,最吸引司雪蒿眼球的,大概是女子那红红的两颊了,饱满又圆润的,不是化妆高手都做不出来这效果。
于是再凑近一看,司雪蒿这才想过来,那是自己刚从水里上了岸,气不过自己被她推下水,才甩了她两个耳光所致。
但如今女子的靠山,大都督府的当家司安良已经被拉过来了,司雪蒿可不能认自己已经打过她了,只悠悠开脱道:“妹妹这腮红不错。”
周围的气氛突然就变诡异了,跪着的女子脸色也立刻垮了。
这算哪门子的腮红!
还不是因为把司雪蒿会水,很快就爬上岸来,这上来了还不要紧,没想到司雪蒿丝毫没有受惊,还十分淡定地甩了自己两耳光的!
现在倒好,挨了耳光不说,还得罚跪着给司雪蒿倒茶认错。
这笔账,怎么想都觉得吃亏吃大了。
司雪蒿没有接茶,只顾一个劲地盯着她看,据这身体原主的记忆,这人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大都督府的三小姐,名山柰。
“咳咳!”
见司雪蒿迟迟没有接茶,身侧的司安良清了清嗓子,低声提醒道:“差不多就行了,山柰又不是故意的。”
“确实不是故意的。”司雪蒿点了点头,依旧没有接茶。
司山柰把自己推下水,现在自己可是还冷得浑身发抖的,这才初春,天气还凉快着,落个水,就算淹不死,受个风寒也是够折腾人的了。
司山柰不是故意的?开什么国际玩笑!
接了这茶,就相当于原谅了她,才不会让她这么好过呢!
司雪蒿挤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来,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只管盯着司雪蒿看。
据原主的记忆,这个妹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小就趁着原主是个暴脾气,天天喊着原主欺负她,这不,整个南梨的人都知道,司雪蒿脾气大,喜欢动手打人。
见司雪蒿半天没有接茶,司山柰的脸色挂不住了,定下心神后,缓缓转过头,看向了司安良,又是一道嗲声响了起来:“爹爹——”
那个“爹”字拖了老长的颤音,再加上司山柰本来就装出绵羊音,这一九转十八弯的喊声一出来,就吓得司雪蒿的汗毛再次竖了起来,身子一歪,差点就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却还是不肯接茶。
司山柰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忍不住咬紧了下唇,死死地瞪着司雪蒿。
“雪蒿,还不快接下!”司安良也有些坐不住了,不悦地瞪了一眼司雪蒿,正襟危坐喝道:“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现在你妹妹可是还跪着给你端茶的!
司雪蒿翻了个白眼,想想自己刚刚才穿越过来,这初来乍到,又人生地不熟的,想报仇也没有合适的时机,而且没有达到知己知彼的地步,如何能百战百胜?
无奈之下,司雪蒿只能从司山柰的手里接过茶,一仰脖子,准备喝个精光。
要不是现在无处可去,而且还是顶用了别人的身份,她司雪蒿才不会受这种委屈!
“太好了,姐姐终于原谅我了!”
在司雪蒿接过茶的那一刻,司山柰已经等不了她喝下去了,立刻就蹦起来,欢呼雀跃着跳到了司安良身边去,揉着膝盖就开始新一轮的发嗲:“山柰的膝盖好疼啊,脸也好疼,都不知道会不会毁容呢……爹爹不如还是喊个郎中来瞧瞧吧,山柰不放心呢。”
自己作的死,怎么就说得跟别人的错了似的?
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茶差点被吐了出来,司雪蒿“咣”的一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两眼直盯着司山柰看。
不就是要个郎中来瞧瞧么,欺负自己没学过医?
“司雪蒿,你这是干什么?”
司雪蒿放杯子的那一声吓到了不少人,司安良愣了一下,立刻皱眉喝道:“你还有什么意见不成?”
“没有,女儿只是想说,不用劳烦父亲去请郎中了,女儿来就行。”
司雪蒿的脸上挂着一抹笑容,对着司山柰挑衅似的勾了勾手指,“既然妹妹说这伤是姐姐造成的,姐姐这心里头也是难过,不如就让姐姐来帮你瞧瞧,想必妹妹也不会拒绝姐姐这番心意罢?”
司山柰的身子一抖,下意识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司安良。
“你来什么你来,你成天不学无术,除了打骂下人,你还会做什么?”
司山柰这一招果然好用,只见司安良把眼一瞪,立刻就起了身去维护那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女儿,一边挥着手像赶苍蝇似的赶着司雪蒿,“都闹一天了,就不能好生歇息着么?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时时刁难山柰,我看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司雪蒿深吸一口气,端着脸上矜持而礼貌的假笑,不屑言语,一边整理着自己刚穿越过来,就要接受原主那巨大的记忆信息。
但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还是耳边还回荡着司山柰的发嗲声——
就像是午夜幽魂的哀嚎似的,那声音又长又远,听得司雪蒿一阵心慌,知道的就是司山柰在发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招惹了鬼魂呢!
“今天的事,虽然是山柰有错在先,但你也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司安良已经起了身,正要往外走,却越想越来气似的,又折了回去司雪蒿面前,板着脸,沉声教训道:“你瞧瞧自己,整天只会打打骂骂的,就不能干些正事么?你这还有半年不到就及笄了,我倒要看看有谁敢娶你!”
说到婚娶,可谓是司雪蒿最为痛心的一件事了——前一世是因为自己的职业关系,一直不能安定下来谈个恋爱,没想到穿越过来异世,却是因为自己整日不学无术而失去谈恋爱的资格!
“啧,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有什么好的?”
嘴上虽是这么应着,可方才司安良的话确实扎中了司雪蒿的痛处,此时的司雪蒿已是冒了一阵火气,对着那对父女离去的背影,赌气地哼道:“就算是这辈子嫁不出去又如何?我自个儿过得开心快活不就好了?”
“可老爷说的话,确实有理……二小姐就不能听一回么?”
近伺丫头蓉儿叹了一口气,这才敢走过来,安慰道:“二小姐也别在这怄气了,瞧瞧别人家的小姐,都快及笄的年龄,大多都是有公子上门来提亲了,而二小姐……”
话已至此,蓉儿都有些不忍往下说了。
而到目前为止,司雪蒿也已经清楚了,这原主在家要地位没地位,在外虽是有些知名度,但全是因为性格骄横跋扈而出名的,可要说真正的本事却没有多少,也难怪没有公子哥能看上了。
“依奴婢看,二小姐长得倒是不差,可就是太顽劣了。”
作为司雪蒿生母留下来的丫头,蓉儿可是处处为着司雪蒿着想的,眼下也不忍批评下去了,只把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给司雪蒿一照,低声劝道:“二小姐怎么说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二小姐可不能被那庶出转正的三妹妹给比下去啊!”
听着蓉儿的喋喋不休,司雪蒿扁了扁嘴,对着铜镜里的人儿发起呆来——
或许是家族基因良好,原主的这副样貌并不比那司山柰差,若是加以正确的打扮,也算得上是个倾城的美人儿。
可惜空有皮囊和脾气,却没有多少本事,如今自己占了这副身体,或许就是上天的指示,要让她有所作为。
低头看着自己娇嫩纤细的手,司雪蒿怎么看都不适应——前世自己的手虽是有些粗糙,却是试炼过千奇百怪各种毒的,能杀人于无形。
如今只能靠着她的记忆,从头再来了。
“奴婢说了这么多,二小姐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啊?”
蓉儿说了一大堆,可回头一看,司雪蒿却没有半点儿回应,立刻就把她给气到了。
敢情自己这是对牛弹琴,白用功了啊!
“知道啦,我会干点儿正经事的了。”
司雪蒿回以微笑,为了防止这位忠心奴婢的新一波唠叨,赶紧打断了她的话。
可蓉儿的眉头却一直紧拧着。
“二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落水伤到哪儿了?”
再一想刚刚司雪蒿说要给司山柰把脉,蓉儿就更加奇怪了,“二小姐方才还说要给三小姐把脉……二小姐是什么时候学了医术的?”
“不过就是装的,我又不瞎,还能瞧不出她没病么?”
司雪蒿闷闷地收回手,再瞧着自己这一身湿透的衣裳,想着那肇事者该罚的罚了,人也跑了,她只能带队归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