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我坐在阳台上,十二点的太阳实在耀眼,我眯缝着眼,望着窗外的阳光,这强烈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渗进我的骨缝,斜进我的五脏六腑,浑身都是光芒,要飘起来的感觉,那一瞬间,我放佛腾空一样,不存在于世界。
我看着夏正在楼下奋力的蹬着自行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门铃已经响了,我被拉回来现实。
“这么热的天,怎么回来了。”
“辅导班又被查了,妹的,上一个封一个。”
“要不我给你交钱,你去上呗,别东躲西藏,一个班上两天就走,也学不好啊。”我望着夏背后大片的汗印子,心疼的说。
“不用,我都学过,就是去做点题而已。”夏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抱着电风扇呼呼的吹风,吹凉快了我才敢开空调。
夏弄了本高考报考指南,一页页的翻着,从第一页的清华大学到最后一页的不知名大学,夏看了个遍,边看边那笔记着。
“你想去哪里上大学?”我坐下问道。
夏叹了一口气,说,“上哪里,我他妈想上天,一个学费比一个贵。”夏的演草纸上都是记的学费的价格。
“你又不着急,明年在说明年的呗。”
“明年,明年钱就能自己跑出来了吗?这些钱是我想上大学的,结果又他妈得重读一年,搁谁谁不烦。”夏说着把自己手中的笔扔了,但想到是我的笔,又蹲下去捡起来,来回划了划,依旧流畅。
“你为什么没去考理综啊?”
“睡过头了,给你说了好几遍,咋还问。”
我抱歉的说了声忘了,依旧不信这个蹩脚的理由。
下午,夏盘腿坐在茶几旁做试卷,做了一张又一张。我躺在床上,窗帘打开,脸冲着太阳睡觉,窗外的阳光强烈,闭上眼也能看见大抹大抹的红色,我就这样等着,等着这阳光照进心里,让我萌生困意。
我恍惚中睡着了,睡了好久,醒来时浑身轻松,像行走千里的人突然卸下背负的包袱。我走到客厅,夏看见我出来了,立马站起来,说,有我的信。
信是爸爸妈妈寄来的,我每年都会收到一封父母亲手写的生日祝福信,但今年,我一点都不想收到,我不愿意看见这个数字,更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夏站在我旁边,目光一直盯在我手中的信上,二十一世纪了,很少有人写信,夏很好奇我手中的信。
“你想看吗?”
“是情书吗?”夏试图猜测。
“不是,你打开看看。”我递给夏,我已经知道了信内容的大概,还是想看看,但没有打开的勇气。
“合适吗?”
我递给夏,点点头,让夏打开,夏接过信,双手打开,抽出信纸来,慢慢的展开读起来,是毛笔字。
“毛笔字?”夏有点惊讶。其实,说来每年能收到信是有缘由的,小时候,爸爸和妈妈离婚后,结识了新的爸爸,我当时正在学书信的知识,新的爸爸亲手写了一封,郑重的递给我,说是送给我的礼物,我当时骄傲的站在班里朗读这封信,开心了整整一个月,因为当我收到书信的时候,我的心动了,这是原来的爸爸不曾给过我的感觉,我到现在都记得这种感觉,那瞬间,就像被赋予一样,那是一种我以后不曾再感知过的福分。打那以后,我每年过生日,都会收到一封信,从海边寄出,寄到家里,这几年,爸爸退休,学习毛笔字,我收到了信就变成了夏手里的宣纸。
“啊,你要过生日了。”夏看着我,比看到信的我还激动。
“嗯,快了,还有几天。”
“哇塞,真好,要过生日了。”
“这又什么好的,不都过生日的。”我还没有想好这个生日怎么过,甚至直接想一个人略过。
“这当然好了,我想有生日还没有呢,你还能收到信。”夏打了一下我的胳膊,嫌我不珍惜。
“你没有生日?”
“有,有的,就是我不知道。”夏觉得自己激动的说多了,又把话引到我身上,“你这个生日怎么过呢?我还没有参加过别人的生日会呢。”
“没有生日会,我都已经过完了。”
“过完了?”
“这是阴历的,我阳历的生日过完了。”阳历那天,我的手机震动了一天,一直在收各个会员店的祝福,祝我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家庭美满。
“那也得过啊,我送给你个大蛋糕,好谢谢你。”
“谢我什么?”
“在你家住了那么久啊,当然得谢谢你了。”
夏看着我的信,很开心,我看着夏读信,也有点开心,夏说要请我过生日,我对生日又有了点小期待。
很久之后,等我过了三十岁生日,并在夜里不再感知道没由来的压抑时,才敢打开那封信,这封信,和以往的信一样,妈妈在催婚,爸爸说要好好拼事业,但又和以往的信不一样,爸爸说,我是三十岁的人了,但他不希望我成长,想让我永远像个孩子一样,永远不懂人情世故,活的天真自由,无拘无束,但他又说,这对我太残酷了,他还是希望我而立起来,看透很多道理,并保护好自己。落款是,想和你做兄弟的父亲。看着落款,我笑了,心想,老小老小,真是越老越小。
夏坐在沙发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信,还是在看,我坐过去,问“我这里有很多,你想不想看。”
“好啊。”
我领夏走进书房,书房很乱,到处都是图纸和书,自从我暂停工作后,就没有收拾过。我推开玻璃窗,夏指着一排排奖状和奖杯,又指着我问“是你的吗?”
我点点头,我找到书信的盒子,把书信拿出来,给夏展示,夏手下的是粉红的信封,她问“这是情书啊?”
我笑笑,说“你猜。”
夏没有猜,老实的放回去,等我给她挑能看的信,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我以为她会好奇的抢过那封信,跑出书房,不听我的劝阻,淘气的打开信,然后大声的读起来,但夏没有,我问“你不想看看吗?”
“能看吗?”
“能。”
夏打开了那封信,那是我青春期是抄写的情诗,只不过没有送出去过,我也忘记了想送给的女生的模样。
“你这个学上的,挺丰富啊。”
“你没有收过吗?”我试探的问。
夏摇摇头,我拿过夏手里的信,仔细的叠好,又重新塞进夏的手里,说“那我送你一封。”
夏连忙把手抽回去,开玩笑的说“不不,我送您的,我送您的。”夏说着把信放到我手里。
“你耳朵红了。”我看到夏的耳朵微微发红,和脸的颜色已经差别开来。
夏听见我的话,双手使劲的搓着脸,把脸也搓的通红,说“光耳朵红太不够意思了,脸也得跟上啊。”
夏的脸被搓红了,我笑了,不是笑夏的脸红,而是笑夏的机智,我只是想逗逗夏而已,但她总有办法化解自己的尴尬,她使劲的搓着脸,用刻意制造出的红掩盖出即将在两颊出现的红晕。
我的盒子里收藏着这几十年来的家书,夏读的起劲,不由自主的咂舌,简直比收到信的我还激动。
下午,我和夏去酒吧,今日的天真好,夏坐在副驾驶,我一路向西行驶,车外是碧蓝的天,还有金黄的落日,往日的夕阳都是粉嫩的,今日的景色分外壮丽。
“我去,这太阳跟个鸭蛋黄似的。”夏看到后,跟我打着比方。
确实,像个流油的鸭蛋黄,我看着夕阳只觉得是夕阳,可是夏看着夕阳,总能觉得点什么,我羡慕夏的想象力,等会太阳下山,黑夜笼罩而来,我又为自己即将丧失的对事物的感知力而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