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万倒是关心轻体砖的销售情况，“关总，轻体砖得到市场认可了吗？这种新型建材是否受到建筑公司的欢迎？”

    “有了检测报告的数据，市场当然认可，轻体砖的价格只相当于红砖的八成，建筑公司为了节省成本，都问我们为什么不早点推出这种新建材，我们的轻体砖很受建筑公司欢迎。”

    “那你们可以扩大产量，尽力满足建筑市场的需要呀！”

    “万局，这件事可不是想象那么简单。轻体砖本来就是电厂固体废料综合利用的产物，电厂每天产生的粉煤灰就那么多，原料来源有限，没法扩产。”

    “你们可以把其他发电厂的粉煤灰买过来嘛！”老万帮关云天出主意。

    “万局，轻体砖比红砖的价格还低百分之二十，红砖这种产品就不适合长途运输，因为它的价值太低，运输距离一旦超出一定范围，运费在成本中的占比就会迅猛增加。如果从外地往咱们这里运粉煤灰，就算别的发电厂没有搞综合利用，把粉煤灰白给我们，运到厂里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再把这样的粉煤灰制成轻体砖，其成本恐怕比红砖还高，那就不是挣不挣钱的问题了，而是根本就销不出去。何况，其他发电厂的废料也不可能不处理。”关云天解释道。

    老万这种行政官员，对企业的产品成本之类的事一无所知，却时常不懂装懂，信口开河，指点江山，其实贻笑大方。

    “哦，这种东西不适合长途运输，我倒没在意。”

    “万局，不仅红砖和轻体砖，像水泥、沙子、石料这些建筑材料，都不适合长途运输。”

    经关云天这番解释，老万算是明白了，“是啊，低价值物品长途运输，在成本上不合适。”

    时间不早了，关云天不想在老万这里闲聊，他拿出一张卡片递了过去，“万局，这个你拿着，我们那个粉煤灰综合利用制备轻体砖的项目，不是经你手申请城建局的政策扶持吗？请你帮我们多费心。”

    老万没想到关云天来他这里是为了这件事，他怔在那里，短时间愣住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这----，关总，这没有必要吧。”

    “万局你快收起来吧，让人看见不好。我们那个项目申请扶持需要打点，请你多费心，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关云天起身告辞。

    老万僵直地站在原地，“这就走吗？哦，你放心吧，我再去催一催，让一把手老黄尽快把事情定下来。”

    关云天朝老万挥了一下手，就下楼走了。

    老万回到办公桌前，他坐在椅子上发呆，昌达公司那个申请政策扶持的报告交给局里一把手都两个星期了，也不知道这黄局长是怎么了？同意还是不同意，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也不召集班子成员开会研究，这可如何是好？老万跟关云天曾经打过包票，半个多月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即使老万不着急，关云天能不急吗？

    副局长求一把手办事，老万这还是第一次，难道也要像外人一样，不抹油不转轴？

    看着手里的银行卡，老万本想把它留下来，想到黄局长的无动于衷，老万把心一横，算了，给他也罢！

    下午上班后，老万来到黄局长办公室，“你有事儿？”老黄问。

    “哦，黄局长，我想打听一下，昌达集团那个政策扶持申请报告，你看过了吗？”

    “那个报告呀，看过了。”老黄漫不经心地说。

    “怎么样，局里能给他们扶持吗？他们的项目很符合条件。”

    “万局长，你应该知道，需要咱们城建局扶持的项目不少啊！他们这个项目只能说跟扶持政策沾边，咱们得慎重考虑，政府每年给的扶持资金并不是太多，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老万沉默了片刻，“朋友所托，请黄局关照，这个你拿着。”说着，老万拿出那张银行卡塞进老黄前面的抽屉里。

    “万局长，这样什么话？你快拿走！”老黄拉开抽屉，要把银行卡还回去。

    老万心想，在我面前你就别装假正经了，我要是不这样，这件事就得泡汤！老万上前一把按住黄局长的手，“黄局，你快收下，别来回推搡，让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老黄停住手，“万局长，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个吗？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老黄心知肚明，老万的朋友托他办事，不可能清茶一杯，这件事最终还得一把手老黄说了算，老万回过头来必然会求老黄，如果老万要想吃独食，就算项目再怎么符合政策扶持条件，事情办起来也不可能顺利。这一点，老万应该明白。

    老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我要是不这么办，你能说这话吗？“是呀，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这东西你得收起来。”

    “嗨，你太客气了，好吧，下不为例。”老黄把卡片收了起来。

    “黄局，昌达集团这件事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呢？还要开班子会议讨论通过吗？”

    “这么点事，开什么班子会议呀！根据职责分工，作为一把手，这又属于我分管的范围，我有权决定这样的事。什么时间定下来----，估计一两天吧，到时候我会通知你。”

    “好，我不打扰你了。”说完，老万退了出去。

    三天后，关云天首先接到环保局综合科打来的电话，告诉他环保局已经批准了昌达公司的申请，局里决定奖励扶持资金三十万元，让公司派人去办理相关手续。

    第五天，关云天接到城乡建设局万副局长的电话，他告诉关云天，城建局同意给予昌达集团三十万的扶持奖励，相关手续可以随时办理。

    为了治理自备电厂产生的固体废料，通过一番运作打点，昌达集团获得了政府部门合计一百六十万扶持奖励，这笔钱对整个集团公司不算什么，但对粉煤灰综合利用这个项目，包括技术引进和购置机器设备等费用，却是绰绰有余。

    粉煤灰综合利用项目完成以后，关云天跟总经理叶佳怡聊起这件事，也算是一项工作总结，两人都很感慨，“昌达集团没出一分钱投资，既解决了电厂的固体废物污染问题，又让砖厂得以继续生存下去，真是没想到啊！”叶佳怡道。

    “这件事一开始很让人挠头，国土局勒令停止取土烧砖，环保局下通知限期治理粉煤灰污染，好不容易想到个综合利用的治理方案，又涉及城乡建设局的推广批文。也许表面上看不出来，说实话，那段时间我真是很烦。”事情过去了，关云天才吐露心声。

    “以前不知道政府部门对企业还有很多支持政策，这回都利用上了。”

    “这不是说嘛，跟政府职能部门打交道固然耗费精力，但你不跟他们接触，就不知道有哪些政策可以为企业所用。做企业接近十年了，以前从未跟这些部门打交道，这回形势逼得咱们跟他们接触，果然从中知道了不少事情。粉煤灰综合利用项目，就是从城建局的一位副局长那里得知，可以申请政策扶持的。”

    “所谓入乡随俗，在这样的环境里做企业，除非你是纯外资企业，否则你根本摆脱不了跟政府部门的联系。”叶佳怡以前就职的陶氏化学公司，就是一家纯外资机构，所以，她对内资企业的运作方式颇感新鲜。

    “其实，我跟政府职能部门的接触一没有经验，二没有人脉，除了借助于有限的人际关系的引荐，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这次跟环保局打交道就是这样，以前，别说我没听说过这个部门，就连我找的在政界有些影响的人，也对环保局很陌生。但事情还必须办，否则，人家就要按法律法规对企业进行处罚。”关云天道。

    “是啊，国内以前不太注重环保，所以人们对这个部门都不熟悉。”

    “但对我来说，这是一道必须翻过去的坎，尽管当时心里非常烦躁，静下来一想，为了企业，横在前面的即使是珠穆朗玛峰，我也要想办法跨越它。人的决心和信念可以激发其潜能，找了个不是机会的机会，总算认识了环保局的人，不过要跟他们说了算的领导相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处理这种事，光有高智商是远远不够的，需要高情商才能把事情办妥。”叶佳怡道。

    “不敢说我有多高的情商，要想把事情往前推进，请客送礼，放低身段说小话，这些都是正常现象。管他呢，只要能把事情办好，身段放低，说些谦卑恭维的话，于我也没有什么损失。但是，任何事都是有原则和底线的，如果有人自视甚高，不尊重对方的人格，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管他是谁，我都会有强硬回应。”

    “这我相信，那句话怎么说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连石元强和韩德发那样的人都能应对，政府职能部门的人，素质总不会低到那个程度吧。”

    “是的，总体而言，只要把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事做了，领导们对企业还是非常理解的，有时候甚至主动帮忙出主意，通过跟这些部门打交道，向领导们也学到了不少知识。”关云天深有体会地说。

    “还有一点更加宝贵，以后遇到类似事件，再跟这些部门打交道，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那是不假，毕竟有了一面之交，总比先前强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但愿没事最好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另外，说实话，从内心我还是不想跟这些人过分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