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 兽丛之刀第8部分阅读
耽美nbnb兽丛之刀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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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临大敌的模样跟女人大眼瞪小眼。
女人见他有趣,一边娇笑着扭动着腰,一边逼着他往后退。
把华沂笑得直捶地。
长安脑后没长眼,慌不择路地退着退着,便不小心坐到了一个人脚上,那人轻轻地“啊”了一声,长安悚然回头,发现是一个妖娆得不像男人的亚兽男子,他正坐在同行的一位兽人身上,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衣衫半退,腰肢正像一条蛇一样地扭动着。
兽人和亚兽同时转过脸来看着这漂亮又冒失的少年,兽人眼睛里突然冒出诡异的亮光,重重地顶了一□上的亚兽,亚兽嘴里发出一声拉得长长的又甜又腻的轻吟。
那声音有如实质似的擦过长安的耳朵,长安一激灵,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样蹦了起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女人却趁机爬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脚踝,一点一点地往上摸。
长安忍无可忍,眼皮直跳,正要抬腿一脚将人踹出去,看热闹看得好好的华沂却突然站了起来,挥开女人的手,解了长安的围,若无其事地笑道:“行了姑娘,他还小,别欺负他了。”
然后他又带着笑容冷冷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兽人,将长安捞出了火海,那兽人接到警告,终于颇为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华沂从身后拎起长安的腰,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这少年脖子上竖起来的汗毛,忍不住凑到他耳边笑道:“怎么,没见过?你不会连他们在干什么都不知道吧?”
长安颇有常识地说道:“我知道,他们在生娃娃。”
“哎哟,”华沂听了啼笑皆非,只得表扬了他一句,“你知道得可真多。”
他故意背对着巨山长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长安,叫人从后面看起来,就像是他亲密地抱着这个少年在低声说话似的,然后男人的笑容淡了下来,嘴唇几乎不动地轻声对长安说道:“老鬼要杀我,若我没猜错,今夜过了就会动手。”
长安神色一凛。
华沂的表情却很平静,依旧用细如蚊蚁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一路上我没让他们找到机会,想必是把老东西逼急了,难为他这么短的时间找来这么多人做戏,多半是老瞎那个狗东西给出的主意,不过我也不怕,我几个朋友在洛桐的部落里,想必已经有对策了,但不知道他们能否赶到,若是今夜动手,我一个人恐怕是应付不来的,到时候多依仗你了,兄弟。”
长安听了,点头“嗯”了一声,便再没了别的表示。
华沂知道,他和这个少年大半个月以前还是陌生人。然而他当机立断地把信任交付给了对方,仿佛是用了壮士断腕一般的决断和勇气。
十年了,他依然记得那个河边的幼童那清澈的笑容,华沂有种奇怪的想法——如果这个人也不值得相信,那么他觉得自己头十几年的生命,简直是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小心。”华沂搂住长安的肩膀,耳鬓厮磨一般地凑在他耳边说着话,脸上还带着仿佛沉醉着什么的笑容,没有第三个人听见他说了什么。
24、第二十四章 混战
奉酒的女人头顶着比她脑袋还要大的酒壶一步一颤地走了过来,双膝跪地,让狂欢的人们从她的头顶取走酒壶自己满上。华沂提起酒壶倒了两大碗,侧身对一直贼眉鼠眼地往这边望的巨山长老举起酒碗示意,十分豪迈地将第一碗酒一饮而尽,算是敬了他,然后又端起了第二碗。
长安一闻到那酒水熟悉的味道,立刻想起他砍了几年的树,顿时抬起手止住女人往他手里送酒的动作,摇了摇头,说道:“多谢,我不要。”
奉酒的女人将装着酒壶的盘子抬起来,微微欠身后退到一边,等着其他人召唤,华沂闻着酒香,爽快地叹了口气,感觉数月以来胸中提着的那口气确实放下了不少——老瞎要借这时候杀他,实在有些道理。
他斜着眼看着长安无动于衷的模样,忍不住道:“男人怎能不喝酒?不喝酒的男人长不大。”
长安漠然地垂下眼,手掌透过行李包摩挲着他的马刀,懒得与他发生口舌之争,便把华沂的话当成了过眼云烟的一个屁。
华沂两口黄汤下肚,变得比平时还话唠——这一点他实在跟北释像一个阿妈生出来的。
他端着酒碗晃了晃,感觉鼻子里出的气都似乎比平时热上一些,便对长安轻声说道:“也是,你还小呢……人长大了,血就容易冷,女人的血可以冷,但是男人的血不能冷,冷了就动不了刀、杀不动人、也见不得血了,得靠这口酒,才能让人的血重新热起来。”
长安欲言又止。
华沂好脾气地道:“有话你说。”
长安便脱口道:“你怎么有那么多事?”
华沂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他大手一伸,揽住长安的肩膀,粗鲁地往怀里一带,用力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答非所问地笑道:“我看你很顺眼,做完这档子事,我们便会有个落脚的地方,你要是没别的事,不如跟着我们走吧?”
然而长安还没来得及答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和一群人哇哇大叫的声音。
乐师开始敲击起野性的鼓点,人们纷纷往中间聚拢而去,长安与华沂两人便被挤在了人群中间,被推着往中间走去,只见火堆包围圈中间,三个男人围着一个女人随着鼓点跳起了舞。
其中一个男人口中发出怪叫,脸红脖子粗,隔着老远,也能闻到他身上一股一股的酒气,不一会,他便开始撕扯起女人的衣服。
女人像是一条没有骨头的蛇,火光下她的皮肤如蜜,上面流淌着淡淡的光华,一双大眼睛半眯着,整个人缠在男人身上,腰肢和手臂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人们将他们围成了一圈,他们跺脚,喉咙中和着急促的鼓点发出啸声,只见那对男女毫不顾忌地当众纠缠在了一起,场中另外两个男人一边跟着兴奋地大呼小叫,一边凑上去抚摸女人的大腿和胸口。
乐师打起了更为杂乱无章的鼓点,周遭整个是一片狂欢,就像是野兽们集体到了发情期,空中涌动的尽是躁动与欲望的味道。
一个赤/膊的兽人跳到中间,往自己身上泼了一碗酒,全身上下脱得只剩下胯/下一块兽皮,露出满身鼓鼓囊囊的肌肉,皮肉上不知是酒水还是汗水,亮闪闪的,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做出猩猩一样的模样,随后呛啷一声,从旁边的人手中接过了一柄尖刀,拿在手里耍了起来。
一只惊慌失措的角鹿被人绑着,抬了进来,拿着尖刀的男人大叫着,一刀结果了那头角鹿,然后极有技巧地放出了它的血,双膝跪地,捧住了装着热血的大碗,喝了一大口之后,他的喉咙得到了滋润,兽人于是张开血盆大口,唱起了听不清词的曲子。
场中其他几个人也凑了过去,用鹿血往自己的身上浇,手舞足蹈,简直像是一群怪物。
人群再一次马蚤动起来,华沂突然毫无预兆地一把搂住长安的腰,将他带进了怀里,躲开了一个盯着长安似乎故意撞过来的兽人,并且嘱咐他道:“别动,老东西在往这边看。”
长安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他最怕别人碰他的腰,痒死了,可一时又别无他法,只得用了应对挨揍时的办法,将腰上的肌肉绷到了极致,僵硬成了一个人柱。
同手同脚、面色紧绷、在一片狂欢的背景里不苟言笑到了好笑的地步。
他的反应实在太有趣,华沂觉得自己的面皮也快绷不住了,然而他还是虚虚地放开了手,以防碍着长安的动作。
然而两个人的身体毕竟贴得极近,华沂在一片滛/靡的气氛中,骤然嗅到少年身上清新干净的气味,他不知道是周遭这个氛围,还是多喝了的两口酒的缘故,竟然有些口干起来,心里奇异地一荡,几乎是一下悸动了。
或许对比太过强烈的缘故,华沂这样告诉自己,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心神,做出一副仿佛喝多了酒,挂在长安身上的模样,默默留心着那十几个从四面八方向自己靠拢而来的兽人。
真看得起我——他埋在长安肩膀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乐师的鼓点越发快,被围在中间的女人在兽人的动作下口中发出高亢的声音,潜伏在暗中的杀手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越来越靠近。
场中的舞蹈与交/媾的男女似乎将整个气氛推向了高/潮,舞蹈的人手中的尖刀上反射的光刺得人眼生疼。
华沂摇摇晃晃,似乎是站不稳当,忽地一闪身,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撞在了一个奉酒的女人身上。
奉酒的女人端着酒壶,本就走得小心翼翼,不大稳当,被华沂这重重的一撞,便直接“哎呀”一声摔倒了,大酒壶砸在了女人的脚上,酒水泼得四处都是,旁边一个被买来亚兽猝不及防地被泼了半身,跳了起来,一个醉醺醺的兽人哈哈一笑,拦腰抱住了他。
就在这时,华沂的余光瞥见了寒光。
只听那亚兽突然发出了一声短暂而惨烈的惊呼,整个人剧烈地挣动了一下,然而他的惊呼和胸骨断裂的声音,在那吵闹的人群和急促的鼓点之间显得那样微弱得不值一提。
亚兽的胸口上突然伸出了一只兽爪,那兽爪一下便贯穿了他的整个人,击碎了他所有的内脏,随后没有丝毫停留,借着亚兽身体的遮蔽,一把抓向华沂。
华沂的腰往后弯去,手中的酒碗脱手而出,砸在了那兽爪之上,酒水四处乱溅,一时间眯了人的眼,他反手抽出九寸刀,顺着自己的动作自下而上撂去,看起来就像是站不稳的
醉鬼挣扎着站住似的,刀却又准又狠,那兽爪被割下了一半,血溅出了一尺来高。
但于此同时,华沂身后突然露出了一把弯刀,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潜过来的兽人猛地窜起来,意图从他背后偷袭。
然而那偷袭者眼前突然黑影一闪,他一抬头,惊愕地发现一把巨大的马刀从华沂的脑袋顶上横了出来,架在了他弯刀之下,刀柄却握在那个吃货睡神附体一般的亚兽少年手里。
他还没惊愕完,长安突然双手往下一压,将马刀整个撬起来,“啪”一声,反压在了弯刀之上,雪亮的刀刃顺着弯刀往下滚去,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兽人手中的弯刀被那自上而下的大马刀压得动弹不得。
若是掰手腕,兽人战士知道对方绝不是自己的对手,然而马刀重逾百斤,借了这种大兵刃的东风,那一压之力,绝不是凭一把弯刀便挡得住的。那一刹那,战士的直觉告诉这个兽人战士,他应该立刻松手弃刀。
然而他没有。
在一个清秀单薄的亚兽少年面前弃刀,他做不到。
那兽人战士一声怒吼,骤然撤去腕力,虚晃了半身,使了个巧劲,抬起一侧的肩膀,将弯刀往一侧别去,马刀是好东西,从重量上可以将其他武器都压制住,但也不是没有弱点的——它毕竟笨重,只要卡住它的刀刃,那亚兽少年不管是个什么怪物,都非得脱手不可。
刀刃与刀刃撞在一起,几乎撞出了火花,可兽人战士在动手的那一刹那,突然汗毛倒竖,他一提起自己肩膀,便感觉到了那柄妖异的斩马刀仿佛成了对方身体的一部分,有生命似的,刀刃上划过森冷的杀意。
那杀意仿佛无孔不入的蛇蚁,将他整条胳膊罩在了里面。
兽人战士握着弯刀的手终于被迫松开。
不过也没有离躲远,就在他松手的时候,那本该笨重的斩马刀便如影随形一般地追了上来,抓住了他瞬间的破绽,一刀便砍下了他的手。
兽人大声咆哮,女人和亚兽四散奔逃。
狂欢场彻底被人血涂成了殷红颜色。
华沂将脸上的血迹抹去,又从地上捡起酒壶,直接对着那大酒壶的壶嘴喝了一口,目光清明地望向巨山长老的方向,又扫了一眼那老瞎,目光沉沉的,带着一股亡命徒特有的狠意,然后他忽地一笑,说道:“哟,终于肯撕破脸了?背信弃义、两面三刀这一出戏,大长老阁下可真是炉火纯青。”
巨山长老一招手,兽人战士们集体围住了两人,冷冷地说道:“交易是你和洛桐做的,不是我做的,我背什么信、弃什么义?那样为了一个死了的婆娘玷污自己荣誉的男人,也配做首领么?”
华沂问道:“这么说,配做首领的另有其人了?”
巨山长老说道:“我在部落里做了二十年的大长老,从洛桐的父亲做首领的时候开始一直到如今,对部落的贡献从来大于首领,自然当仁不让。”
华沂笑着摇摇头,指着他对长安说道:“长见识了没?我担保你活到这个年纪,肯定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长安将马刀戳在地上,觉得这位大长老一把年纪了还干这种事,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当个破首领而已,有什么高人一等的?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华沂却突然站了起来,他这一动,距离他最近的兽人立刻遭殃——兽人们战斗从来大开大合,刀剑大都来自打猎的经验,哪里见过亡客们那种形如鬼魅的暗杀术?
华沂几乎是一步杀一个人,所到之处简直无人能抵挡,长安虽然对他们这样的争权夺势并没有什么兴趣,然而他觉得自己既然应了华沂一声“多关照”,便应当尽忠职守。
他紧随其后,牢牢地守住了华沂的后背。
旁人本以为这少年手中的斩马刀是为了弥补他身量不足,对付巨兽与野外的大家伙用的,在人群中定然施展不开,然而长安却将斩马刀的刀柄当成了一根灵巧的棒子。
抡圆了可以远击,贴着刀刃处双手捏住,便可以近战。
刀就是人,而他整个人,也便是那把刀。
这时,在混战中,华沂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大地深处传来震颤,遥远之地奔涌来了人声。
不过片刻的光景,那声音便已经近到了每个人都能听得见的地步了。
25、第二十五章 生死相交
巨山长老吃了一惊,他没有料到华沂这样难对付,更没有料到那位只会傻吃傻睡、连个人话都不会跟人说的亚兽少年居然更是难对付。
斩马刀的攻击范围极广,如果不是长安要顾着已经杀红了眼的华沂的后背,在人群中的破坏力可能还要惊人——难道全天下的亚兽怪物都被银牙碰到了么?
大长老的神经本就崩到了极致,一听见这紧紧逼至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整个人便是一激灵,脑子里“轰”一声,他知道,这是节外生枝了。
然而紧接着,这边混乱得斗成一团的人便都看清了那远远奔驰过来的人马究竟来自哪路,那些人带着人骨旗,个个都是彪形大汉,大长老先是悚然一惊,但随后却又是猝然一喜——来的是幽灵部落!
幽灵部落的人不事生产,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只会四处流窜、烧杀抢掠,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巨山大长老放□段去勾结了他们,此刻自然屈尊降贵地也把他们当成了盟友。
整日里杀人和整日里打猎的兽人战士不能同人而语,在大长老眼里,他们来得正好,这几十个悍匪,就算是车轮战,也能把那两个人堵死在里头。
可是大长老还没来得及高兴完,一支长矛便不知怎么的,从那些人后面凌空射来,正中幽灵部落的悍匪中其中一只巨兽的大腿,巨兽正从山坡上往下跑,刹不住脚步,猝不及防地整个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像个杀伤力巨大的球一样,撞翻了他的好几个同伴。
大长老这才注意到,那人骨旗子的长度不大对劲,竟然是已经折了一半。
他一把拨开身边的护卫,化成|人形,跳上了一个兽形属下的身上,急火火地远远眺望过去,登时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大长老这才发现,那样的声势,不是这几十个人发得出来的,这往日里威风八面的幽灵部落的悍匪们分明是被人撵着走,后面喊杀声已经震天,长矛箭矢如同雨点似的自高而下。
可怜大长老一把年纪了,不过眨眼的光景,心里大起大落几次,已经快要找不着北了。
大长老情急之下的登高望远,让他整个人成了个活靶子,华沂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突然一把扣住一个人群中慌乱逃窜的亚兽的脖子,那亚兽腿一软跪下,华沂一脚踩上他后背,借力凌空跃起,在一个将落未落、极其刁钻的角度,将九寸刀脱手甩出。
几乎是毫无悬念地穿过了大长老的喉咙,也让他在落地的时候失去了武器。
刀剑和兽人的兽爪纷纷而至,自他头顶上压下来,从华沂的角度,简直是不见天日,他若是不动,就会被剁成肉泥,即使是化成兽形,也会被生生地压到地下。
然而一直与他如影随形的马刀,却精确无比地抓住了一瞬间兵器间的缝隙,自一个兽人的爪上软骨中穿过。长安将刀柄压到极致,加上了他自己的重量,将刀锋处高高翘起,竟生是叫他架住了这一击。
然而却也只有电光石火的片刻,长安从来是借马刀的“重”压迫对手,这回别无选择,反而是自己承受了马刀的重量,他的手在压刀柄的时候就已经在发抖,那刀刃上传过来的万钧之力叫他几乎是立刻便脱了力,右腕的关节登时错开了。
长安被迫松了手,马刀刀刃一侧重新被压下。
他却并没有失措,原本触地的刀柄一端往上弹起,他目光不离华沂,侧身一步往后仰去,用肩膀将刀柄撞偏了一个方向,刀刃几乎是擦着华沂的头发横扫了过去,直捅过了一个兽人的身体,刀柄却刚好落在华沂手上。
华沂立刻伸手抓住,一弯腰,将马刀自自己后背上别过,一下抹了几个人的脖子,同时呛啷一声撞飞了砸在他背后的弯刀。
他并不恋战,以马刀开路,回身拎起长安,刹那间化成兽形,把人和刀一同甩上自己的后背,不过几步,便突出了重围之外。
于此同时,从山坡往下跑的幽灵部落终于以一种屁滚尿流的姿态到达了山谷,不负众望地冲进了这些巨山部落的叛军人群中,一时人仰马翻,什么情况都有,乱成了一团。
老瞎目不能视,虽然是个兽人,但战斗力基本等于没有,他本来趴在一个兽人背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甩了下来,回头土脸地摔在了地上,这时,他听到了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熟悉的号角声。
那是巨山部落在战争的时候,召唤勇士们冲锋时所用的牛角号。
他是个瞎子,看不见那对面的山头上迎风招展的巨山旗帜,看不见为首的洛桐带着本应被缠住的巨山一干勇士们冷冷地看着这边,也看不见洛桐突然一挥弯刀,那百十个的执剑半兽形战士和咆哮的巨兽们呼啸而来,和那些追着幽灵部落的人形成了两面夹击的形势。
但老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被人给坑了。
这场战斗结束得仿佛秋风扫落叶一样。
长安没见过这等阵势,呆呆地单手搂着他的刀,还没想起来把自己的手腕归位,战斗就已经尘埃落定。
幽灵部落的悍匪以及巨山的叛军一个不漏,全部伏诛。
那幽灵部落后面的追兵带着几种不同的旗子,看起来是几个部落的联盟,巨山首领洛桐走上前去,对那些追兵郑重地弯腰行礼,口中说道:“从我的部落里出的叛徒,惹来了贪婪的豺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几个部落的联军互相看了看,中间走出一个面带悲痛神色的男人,他沉默了片刻,随后回了个礼,说道:“我们回来晚了。”
然后他低下头,似乎在勉强抑制着什么,嘴角绷得紧紧的,过了好半晌,才又道:“仇人已经死了。”
众人便都明白,男人这是“冤有头、债有主”的意思,没有迁怒别人。
接着,男人走到华沂面前。
长安这才从华沂背上跳了下来,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抬手“嘎啦”一下,利落地复位了自己的手腕。
华沂化成|人形,只见那男人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你救了阿叶,以后就是我卡佐的朋友,也是我们黑鹰部落的朋友,如果你有事,告诉我们,或者找人传个信,我们都可以为你去死。”
华沂抬眼望去,远远的山坡上,一个年轻姑娘正坐在一只巨兽的背上,正是他救下的那一个。
卡佐说完,用力拍了拍华沂的肩膀,便要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洛桐身后一个人突然出声,那是个温和好听的男声,仿佛一缕清风似的,和这残酷的战场格格不入,只听那人说道:“卡佐兄弟,不忙走。”
长安无所事事地看热闹,循声望去,几乎吓了一跳。
那人脸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花花绿绿一圈一圈的,活像个五颜六色的杂毛大鹦鹉,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脑袋上戴着一个足有两尺高的帽子,就像在头上顶着个塔,下面还用兽皮围着,上面就完全软塌塌的了,随着他的动作左摇右晃,好像个会行走的大灯笼。
只听华沂轻叹了口气,仿佛觉得丢人到了极致,几乎有些难以启齿地小声道:“索莱木。”
“大灯笼”往前一步,直接走到了与洛桐并肩的位置,说道:“黑鹰部落这回遭到了大难,到现在就只剩下你们不到二十个出门打猎的兽人和一个没成年的姑娘,要怎么过下去呢?”
卡佐脚步一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大灯笼”索莱木便弯下腰,用他清风般的声音诚恳地说道:“加入我们一起生活吧,你们可以搬到河那边的沃土上,接管这些害死你们亲人们的叛徒的财产,巨山对你们会像对家人一样公平热情。”
卡佐愣了一下,随即表示要和自己的族人们商量。
于是当夜,住在不远处的几个部落相继散去,卡佐与洛桐等人便要在这个山谷中留宿休整一宿。
华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终于和洛桐将任务交待了,感觉骨头都轻了几分。
他却不忙交接部落的事,而是抬头看向长安,那少年依然不往人堆里凑,颇有一点不合群,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果子,正自己啃得不亦乐乎。
华沂突然一笑,向他走了过去。
长安正坐在一个小火堆旁边,华沂人高马大地往他面前一站,几乎挡了他的光,他抬起头来,听见华沂说道:“和卡佐一样的话,我也送给你。”
长安吃东西谈不上文雅,一口咬掉了果子的一半,撑得一侧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今天的事,我记在心里了,以后你就是我华沂的朋友,如果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或者找人传信,我可以为你去死。”
番外一 天下第一刀
世上最好的刀,是一把尖刀。听说它薄如蝉翼、轻如鸿毛,连学步的小孩也拿得起来。
因为薄,所以阻力极小,拿在手里,能快到人们无法想象的地步,也因此极其锋利,能把一根头发丝纵向劈成三段,也能将人的脑袋砍下来,人却要走出十几步以后才能发现自己尸首分离。
这把刀是真实存在过的,它的主人曾经带着他走过了整个大陆。
它的主人生在森林覆盖的北方大陆,去过被冰原覆盖的极北,也走到过连着大海的东境,在一块礁石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甚至他还到过城邦林立的南方、以及南方的再南方……
刀主人是个兽人,却只在搬东西干重活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化兽,他喜欢以人的姿态出现,天生的爪牙都被他藏了起来,当他不言不动、不露出兽纹的时候,简直就像个略微高大些的亚兽。
他是个刀客,从来认为,最好的刀只需要一侧有刃,刀背是什么,刀柄是什么,有多重,有多宽,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腰间的凶器就是那么的柔弱,轻轻一掰就断,然而这并不妨碍它仍然是天下第一刀。
这把刀历经风霜,斩断过无数人的脖子、撕开过无数猛兽的咽喉,每一个凹槽里都有染血的魂魄浸润。
然而有一天,它还是断了。
世上没有什么刀可以永远不断、不卷刃,纵然出身再不凡、主人再爱护,它总是一种收割性命的凶器。
老人说,这些东西本是普通钢铁打造,但从被打造出来到报废不能用,终其一生,都沾满了煞气和戾气,因此有了生命。也因此……总有一天,它薄成一片刀背会难以承受,所以总是无法长久。
最好的刀,总是会断在它的主人手里。
青龙部落的大长老一直记得那青年人的模样,青年被带到大长老面前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肩膀上站着一只好像通灵性的鸟,叽喳乱叫着。
青年一条腿断了,左臂软绵绵地垂在胸前,不自然地扭曲着,他们只能把他抬进来,然而他恍然未觉,只是低着头看着他那把断成了两截的刀,出神。
大长老看了他那把断刀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个能怠慢的人,他嘱咐部落里的人把他当成贵客,又找了医师去照顾他。
照顾了几天,医师告诉大长老,这个男人腿上是新伤,骨头断了,接上还能自己长好,可是左手却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事了,算是废了,以后恐怕再也做不了什么精细的事了。
青年男人看样子像是走了很远的路,在青龙部落里住了五六天,为人虽然略显冷淡,却十分有礼,大长老每次去看他的时候,也能和他说上几句话——除此以外,他便一直在那里摆弄他断了的刀。
大长老只看了一眼那刀柄,便明了,问道:“你用的是左手刀?”
男人低头看着自己被绑成了一团,却麻木得不怎么感觉得到疼的左手,轻轻地点了下头。
大长老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然而那男人却突然开了口,他说道:“长老,你年纪大了,见多识广,你说人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可笑的错路上走呢?为什么有时候,你觉得花好月圆,却偏偏没有一个好结果呢?为什么待你好的人,你总是要忽视他,总觉得是理所当然,日复一日,平淡得连想也想不起来,偏偏那些辜负你的,才是叫人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恨得刻骨铭心呢?为什么我们能记得住的都是不好的事?”
大长老愣了片刻,手中习惯性地把玩着他已经摩挲旧了的骨牌,说道:“也许是因为稀奇吧?”
男人奇道:“稀奇?”
大长老道:“你平生遇到的都是好事,所以碰上一两件坏事,就会记个刻骨铭心,反过来呢,如果你平生遇见的都是坏事,碰上一两件好事,也是一样。兄弟,人和刀是不一样的,便是那些马上用的弯刀,看似盘旋而出,其实刀刃走得也是直线,可人不一样,人如果给蒙上眼睛,走着走着,就会走成一个圆。走着走着,你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还能分得清对错,说明你还不赖。”
男人沉默下来,用没有受伤的指尖摩挲着断刀的刀背。
大长老接着说道:“我一辈子没有走出过这小小的部落,论见识,比不上你走南闯北,只是我老头子年纪一大把了,走过的圆多了,慢慢地也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想得开了,也就没有青年人那么多的困惑。”
过了好一会,男人才轻声说道:“算了吧,不走了,我腻了。”
他对着大长老伸出手,问道:“给我看看你的骨牌行么?”
大长老将骨牌丢过来给他,男人用手掌托着,指尖划过那古拙的刻痕,将背面刻的字念了出来:“长安……长安,可真是个好愿望。”
他说完,用小匕首在断刀的刀柄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这两个字,随后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走到已是大雪纷飞的外面,口中说道:“我这刀,是九天外落到地上的神铁打造的,生而不凡,断也不该断得无声无息,我借你的‘长安’当个剑铭,行么?”
大长老便看着他跪在地上,挖了个坑,把那断刀埋了。
生得石破天惊,死在无名冢。
不知为什么,大长老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悲意,仿佛那被男人一捧土一捧土、混着大雪埋起来的不是一把废刀,而是个行至末路的绝世英雄一样。
男人自此便留在了青龙部落,他的腿渐渐地长好了,开始行动自如,也不再那么满身是刺,开始笑脸迎人,混熟了,众人只觉得这人喝酒扯淡无所不精,也是个颇为性情的汉子。
他平时便跟着武士们出去打猎,或者跟着医师学习草药的用途。
他的左手依然不大能吃得上力气,大长老一开始担心,然而后来发现,即使这个男人只剩下一个不大习惯的右手,他也依然是最有本事的勇士。有本事的人,谁都佩服,他很快融入了这个部落的生活……只是大家跟他熟归熟,却总也弄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部落中有大的庆典,他从来都只是露个面、喝完酒就走,不多停留,除了大长老,和谁都是点头之交,面上过得去,有漂亮的未婚姑娘偷偷喜欢他,托人去探他的口风,叫其他小伙子眼红了好一阵子,却都被他轻描淡写地推了。
他每日闲下来,有时候会找大长老坐一会,听大长老唱一些古时候传下来的旧歌谣,要么就自己一个人跟他的鸟呆着——坐在屋子外面的一个小土包前面发呆喝酒,或者默不作声地锻炼着自己仅剩的右手,这个时候,这个爱说爱笑的男人就会显得心事重重,往日里温和的眉目里凝着说不出的煞气,就像是一个睡着了的凶兽,偶尔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也能让人心惊胆寒。
至于男人叫什么,他仿佛提起过,只是时间长了,大家都叫他“用右手的那个”。
直到春夏过去一轮,北方大陆又迎来了冽冽寒冬。
这一天,有一群人找到了青龙部落,当班的守卫通知了首领和长老们,没敢放他们进来——来的一水的兽人汉子,身上带着铁甲的护具,一个个眉间都杀气腾腾,虽然言语还算客气,声称来找人,可谁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守卫只有两个人,都刚成年没多久,紧张得要命,唯恐对方突然发难。谁知这些人竟然好说话得很,不让进就不让进,安安分分地原地坐了下来,等着他们的首领和长老。
首领很快带着一众长老出来,刚好,这一天部落里的勇士们都出去打猎去了,首领不愿意起冲突,于是客客气气地问道:“诸位来,是要找谁?”
领头的人头上已经落了一层小雪,看起来就像白了头发一样,他低下头,用有礼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的口气说道:“我听说北释到了这里,他是我兄弟,我们一直在找他。”
首领听了这话,莫名其妙,问长老:“北释?北释是哪个?”
大长老低声道:“就是‘用右手的那个’。”
这话原本是没什么,十个人有八个人都是用右手的,可对方那一队人听了,却顿时都变了脸色,领头的那位甚至有些失措,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问道:“他……他的左手怎么了?”
大长老道:“治不好了,他今天外出打猎了,也应该快回来了,诸位要是不介意,可以到里面等,实在太冷了,我叫人给你们烧一壶热酒喝。”
领头那一个人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愣了好半天,才摇摇头,谢绝了大长老的好意,说道:“多谢你们,我们……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首领和长老们见人家这样说了,也就不再劝,寒冬腊月的,谁也不愿意陪着这群远道而来的疯子在这挨冻,于是转身要回去,那领头的人却叫住了大长老,问道:“长老,他的左手,是真的……”
大长老说道:“治不好了。”
那人的目光一瞬间黯淡了下去,不再吭声。
可是那一天,北释却没有跟着打猎的勇士们一起回来,他似乎先得到了消息,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只有跟他一同出去的人带回了一只大鸟,那鸟像是认识这些已经快要化成雪人的男人们,不等人说话,便扑腾着翅膀蹦到了领头的男人肩膀,用脸亲昵地去蹭男人已经冻得发青的下巴。
跟他一同出去的人指着那只鸟说道:“哦,这鸟是你的啊?用右手的那个兄弟说了,叫我跟鸟的主人带个话,他说他没脸见你,就走了,你也不用找他,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叫这鸟去带个话,他必定百死不辞,要是没事,就不要找他了,不然下次你就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嗯,还有什么?”
年轻的兽人勇士抓了抓头发,想不起来了,于是摊摊手:“没了。”
那些找来的人在天黑之前,便失魂落魄地走了,守卫看着那大鸟被领头的人抱在怀里,坚实的手臂替它挡了风雪,仿佛他抱着的不是一只鸟,而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大长老终其一生,都再没有见过那个“用右手的人”,只是偶尔到他住过的小屋前面转一圈,看看那无名的刀冢,感慨一番——以后再没人听他唱那些词句不通、来源不详的古老歌谣了。
26、第二十六章 恐惧
长安没应付过这样的情况,华沂这么一本正经,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长安苦恼地嚼了一会嘴里的果子,觉得把华沂晒在那里似乎也不大好,于是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崩出句话:“你不用死……嗯,不用谢。”
可他说完,依然认为自己说得不大好,但显然也想不出更好的话来,于是埋下头去,嗷呜一口,把剩下的半边果子也咬了下来,塞住嘴,不吭声了。
华沂居高临下地看着长安,风餐露宿,少年的头发早就滚乱了,尾端一根已经旧得发白的发带摇摇欲坠地缠在头发里,不见头尾,难舍难分。
长安垂下了眼,在一片火光之中,那侧脸便显得分外清秀柔和。
华沂走过很多的部落,见过很多首领的老婆女儿、以及一个个花枝招展的乐师,这一刻,却感觉他们都没有这返璞归真一般的少年来的好看。
是顺眼极了的那种好看。
华沂这样想着,突然对远处的索莱木一招手,那位“大灯笼”瞧见了,态度怠慢,并不急着过来,先是风中凌乱似的伸了个懒腰,这才没有骨头似的爬起来,摇头摆尾地走了过来。
然而下一刻,他瞧见了被华沂挡住了长安,眼睛立刻一亮,带着他那一身疯疯癫癫的行套猛地往前一扑,一张五彩缤纷的脸几乎贴上了长安的。
长安猝不及防间对上这样一个大怪物,身体本能地紧绷了一下,放在地上的手隔着行李包抓住了刀柄,跟索莱木大眼瞪小眼起来。
好在索莱木很快就被华沂揪住后脖颈,像拎鸡仔似的给拎起来丢在了一边。
索莱木就着华沂的手,在地上细脚伶仃地转了大半圈,终于晃晃悠悠地停住了脚步,再一次转向长安。
长安就发现他的眼神非常特别,好像不是很清明,里面浮着一层雾似的,叫人乍一看,还以为他两眼的焦距没有对上。
索莱木就用这种迷雾蒙蒙的目光盯着长安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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