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 兽丛之刀第26部分阅读
耽美nbnb兽丛之刀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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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兽丛之刀 作者:肉书屋
耽美 兽丛之刀第26部分阅读
的嘴,随后一口咬在了那鱼身上。
他眼角一抹嫣红一如少年时候,仿佛是落地时,不知哪路天神便伸出手指,在他的眼角上狠狠地抹了一层经年也不黯淡的血。
那小鱼被长安咬穿了身体,险些撕成了两半,当时就死了,被长安一扬手带出一片水波,丢进了鱼群里。他挑起眼看着卡佐,卡佐只能借着水中一点微光看见他含混不清的表情,只觉得长安仿佛在挑衅地对他说——叫你们这群窝囊废看看,到底是它们吃我,还是我吃了它们。
被丢进鱼群的小鱼很快被同类啃食得只剩下了一具骨架,缓缓地飘下去沉了底。
长安揪住卡佐的肩膀,在水中疾行,他们两人水性都十分一般,好在山洞中的小河沟里没什么风浪,只有一群要命的鱼在后面缀着,没完没了地追。
人在水中动作受阻,就连长安的刀也慢了不少,然而被险险地咬了两口以后,长安很快便熟悉了水下行动的诀窍,水中鱼的尸体越来越多,只是它们一个也别想飘到河面,很快便会被自己的同类消化干净。
两人从未游过这样快过——发狠般地快速游一段,将鱼群甩开一小段距离,随后极快地浮起来大口吸口气,在沉入水中时那鱼群便已经追至,厮杀一阵再往前游去,循环往复。长安的肩膀连衣服再皮给撕了一块肉下去,血水从他身上冒出来,很快便融入了水中,就好像化在了里头。
偏偏卡佐身上完好无缺得很,竟是连一条伤口也没有。
人声渐渐听不见了,河水越发深入洞中,也变得越发狭窄,到最后一段,几乎只容得一个人通过。
河水冰冷到了极致,卡佐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只剩了心口一点热气,那些长满尖牙的鬼鱼竟然还穷追不休,他已经不知道长安杀了多少条,他已经不敢想长安是不是已经手软。
到了那一段愈加逼仄的路,卡佐本能地停顿了一下,偏头去看长安——人在这里行动也困难,走在后面的人前面有人挡着,无处可躲,后面有鱼追着,且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只能任那些鬼鱼撕咬……
然而他还没从昏暗的水中辨认出长安,便有一只比水更加冰冷的手伸过来,揪住他的肩膀,几乎是将他塞进了那通道中。
此时此刻,卡佐不敢去拉长安,他怕掣肘长安的动作,也不敢退出来,怕耽误时间,叫长安腹背受敌,只能咬着牙艰难地在狭窄的河水中游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甚至咬着牙不敢哽咽出声,因为他胸中只有一口气,若是不够用或者呛了水,卡在这逼仄的通道里,会把长安也堵在里面。
似乎那水中的窄道极深极长,又极短极细,卡佐已经丧失了感知能力,他脑子里最后只剩下一件事——再游快一点,这口气要憋住。
然后耳边忽然传来巨响,一股大力自他身后推出,卡佐脚下忽然一空,顿时晕了过去,随着忽然湍急起来的水流一同涌出了小山洞连着的大山洞,然后被瀑布倾盆一般地裹挟而下。
等卡佐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愣了片刻后,忽然猛地坐起来,慌里慌张地四下摸索,然后他找到了长安。
长安右手腕上的布条早就分崩离析了,软软地垂在一边,他人趴在地上,后背上半个身体几乎是□的,腿上更是血肉模糊,卡佐甚至看到了他几乎露出来的踝骨……他不知长安是死是活,却依然只见他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把刀。
卡佐这样看着,便不禁悲从中来,他本就是个性情中人,于是荒郊之外、野岭之间,卡佐跪在长安身边两步远的地方,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85、卷四
华沂本意是打算等索莱木从极北带来的信儿,万事都准备好了,与他们难得的有翼兽人盟友来个两面夹击。
华沂心思缜密,凡事总要思前想后,等有了后招才肯动手。
可没想到长安那混球是唯恐他清闲下来,中间就给他捅了个篓子——这还没开始怎么样呢,那人先没了。
特别是阿姝忽然暴露出来,更是气了他个倒仰。
青良虽然并不完全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大概是源于他年幼的时候,长安照顾过他一段日子,青良总是对长安有种无条件的信任与敬畏。他终于没能把刀学下来,便认为自己从来不争气,好不容易应承了长安一件事,自然是拼了命也要不负嘱托才行,叫阿姝被王发现,已经是愧疚非常了,哪还会交代什么?
因此一问三不知,问急了就憋红了脸,嗫嗫嚅嚅地梗着脖子不吭声。
但华沂何等聪明的人,他叫人往奄奄一息的阿姝脸上泼了水洗涮干净,再弯腰一瞧阿姝那长相,凭着他对长安的了解,真是一个眨眼的工夫都不到,前因后果便琢磨得差不多了。
再看了一眼跟屁虫似的追在他身后,眼巴巴地盯着他反应的青良,华沂心里简直是又好气又有那么点……凄凉。
长安不爱说话,除非脾气上来、急了,能当面呛人几句,可事情过了,他就再不会将过去了的事挂在嘴上,华沂有时候甚至怀疑,任是什么不愉的,但凡说开过去了,长安隔天睡一觉起来也就忘了,没心没肺得可以。
可没想到他不但全都记着,还往心里去了。
华沂知道,这事长安一声不吭、悄悄地就给办了,这样藏藏掖掖,分明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整日里没事干就喜欢疑神疑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华沂确实承认自己有时心重,可是棺材板有三长还有两短呢,谁能没有点臭毛病呢?他愿意为长安一点一点让步,一点一点收敛自己不好的地方,甚至他愿意每日睡前将整天的事琢磨一番,即便自己没错也要琢磨出一点错处来,修身养性到快和索莱木一样——修成仙了。
可是长安心里,他就是一副狗改不了吃/屎的形象么?
百般滋味,就是不是滋味。华沂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连轴转了几天,这才近乎是急急忙忙地带了人,召回山溪坐镇王城,自己直奔城外。
他这厢风雨兼程、心里明火暗火地煎熬不提,只说荆楚。
荆楚正抱着他的小儿子小嵋逗着他玩,他那袖珍的骨翅大鹏被自己弄死了,帐子里一时没有了玩物,便叫人将这么一个走路还摇摇摆摆的幼儿抱了过来,每日像哄小猫小狗一样逗着他玩。
小嵋的模样与荆楚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东西,一开始比他的两个哥哥都要得父亲的宠爱,可是性子却是又绵软又温和,又乖又安静,没人理会他,他就能自己跟自己玩一整天,从来不讨大人嫌。
荆楚把他抱在膝盖上,伸手轻轻地捏着他的小脸同他低声说话:“你啊,不像你阿爹,反而像你四叔。”
小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荆楚就笑了起来,熟练地抱着他在手里颠了几下:“小东西,你这个小东西啊……”
小嵋以为他在跟自己闹着玩,“咯咯”地笑了起来。
荆楚就说道:“把三少的奶糊端来。”
他的声音并不见提高,然而不过片刻,一个奴隶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了帐子,手中捧着一碗微微冒着热气的奶糊,伸手要把小嵋抱过来,却被荆楚拦住了,这可怕的男人接过了奶糊,和颜悦色地摆手道:“你出去吧,我喂他。”
奴隶一声没吭,哑巴一样地低头,无声地撤出去了。
在荆楚身边的人,有时候长着耳朵就足够了,并不需要多张嘴露出他们的舌头聒噪。
荆楚细心地自己抿了一口奶糊的温度,感觉不烫嘴了,才喂给了小嵋,他似乎是做惯了给幼儿喂食的事,十分得心应手,并且看起来颇为乐在其中。就在一碗奶喂了一般的时候,一个侍卫撩开了帐子,没得他的话,却不敢进来,只是站在了他看得见的地方等待指示。
荆楚扫了他一眼,问道:“怎么?”
侍卫低声道:“狗洞里方才传来消息,那个新来的被人劫走了。”
荆楚手一顿,小嵋砸吧砸吧嘴,伸出小手去抱父亲拿着的碗,男人干脆松了手,叫他自己抱着喝。沉默了片刻,荆楚问道:“劫走了?老四动手了?这不像他啊。有多少人?”
侍卫迟疑了一下,随即道:“一个。杀了我们的人,夺了令牌,混进了狗洞里。”
“一个?”荆楚先是挑了挑眉,似乎有些吃惊,随即笑道,“哦,那我知道是谁了,除了那位传说中神通广大的王城城主,还有谁这样艺高人胆大地胆敢一个人闯进我的地盘来,说带走谁就带走谁……你与我说说,他们怎么跑的?”
那侍卫闻言,便毫无花哨地一五一十将长安如何带走卡佐的事都交代了。
荆楚垂着眼听着,好像注意力全在怀中的孩子身上那样心不在焉,这侍卫的言语极其简练,仿佛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多余的话几乎一个字也没有。
荆楚的御人之术仿佛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对软弱的人利诱之,对善良的人施恩之,暗怀野心的叫他们自己斗得不可开交,打压扶植井井有条,而强壮不驯的则全部丢进狗洞,他知道如何一点一点地磨去人的意志力,等一段时间后即使把他从狗洞里放出来,停用干兰水,那人也依旧是个废人。
兽人,爪牙尖利,看似无坚不摧,实际脆弱得就像是一条全身都软绵绵的肉虫子,只要踩对了地方,一脚就能踏死。
然而就在荆楚以为自己的地盘是铁板一块的时候,长安竟然横空出世一般地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荆楚闻言低低地笑了笑,轻声道:“从水里走,亏他胆大到这种地步,跑了也不完全只是走运……只不过他们两人,一个干兰灌了几天无法变身,一个不死也该被水中的小鱼咬掉了半条命,就在后山,绝对跑不远,叫人给我去搜,搜到了把狗洞里逃出来的小狗杀了,另外的那个……如果活着,就带到我面前来。”
侍卫应了一声,等着他下面的吩咐。
只听荆楚接着用自语一般地声音说道:“心肝宝贝丢了,他能不着急么?注意东海那边的动静,他们动了,我们自然要迎客的……我与我那四弟,也算久违了。阿姝该是死了,希望她死前没叫我失望——你去办吧。”
侍卫一低头,领命而去。
临走时他听见耳边一声脆响,原来是小嵋没抱住碗,奶糊的碗掉在地上摔碎了,在一室静谧中极其刺耳。
小嵋吓了一跳,看着荆楚瘪瘪嘴,眼睛里开始转泪。
荆楚却和颜悦色地将自己和孩子身上蹭到的奶糊擦了干净,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道:“哭什么,不过碎了个碗而已,阿爹怎么会和你生气?吃饱了么?再拿一碗来要不要……”
侍卫低低地垂下头,不敢再看。
荆楚就是这样的人,从不发怒,却让每一个与他亲近的人都由衷地恐惧着。
86、卷四
长安是被卡佐硬生生地给哭醒的。
他觉着自己就像是给架在了火上烤糊了,皮肤那烫人的热度自己都感觉得出,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耳朵里也噪音不断,忍不住从心里升起一阵虚弱的暴躁,几乎想把旁边这哼哼唧唧的废物一刀捅了……好在他抬不起胳膊来了,卡佐才算是逃过一劫。
卡佐见他手指一动,立刻大狗似的扑了过来,但长安后背上都是伤,他也不敢把长安翻过来,只犹犹豫豫地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叫道:“长安,长安……”
长安听见了,一时间没力气睁眼,也说不出话来,把卡佐急得团团转,带着哭腔抽抽噎噎地说道:“倒是醒没醒,你哼唧一声也行啊,快急死我了……长安,长安!”
等长安稍微恢复了一点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之后,第一个动作不是睁眼,而是先皱了眉,那眉头拧得太死,额头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然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给我……闭嘴!”
卡佐瞪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赶紧抿上嘴,伸着脖子,蛤蟆一样地蹲在他旁边。
长安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右手已经被人用木头固定过了,手上的伤口似乎也被洗过,脚踝被包得里三层外三层,比拳头都粗些,后背什么样却是看不见,只是长安也知道,不能指望卡佐这粗人能做出什么细致活来,于是下一刻,他便挥开了卡佐的手,自己咬着牙从地上撑了起来。
这一用力,几乎又是一阵昏天黑地的眩晕,长安本能地摸黑在空中伸手一抓,只抓住了卡佐的衣襟,身子一歪就往一边倒去。
卡佐忙慌手慌脚地接住他,狗熊似的爪子正好抓在了长安受伤的后背上,便感觉到长安整个人剧烈地哆嗦了一下,顿时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长安的太阳|岤被压得紧紧的疼,眼前亮一阵暗一阵,高烧不退,实在是再狼狈也没有了。
他们两人在一个隐蔽的小山洞中,好在卡佐还不算傻,没有任长安停留在原地,知道要躲一躲,但愿他还知道把血迹也收拾干净。
卡佐笨手笨脚地扶好长安,结结巴巴地问道:“这怎么办?我……我去哪找草药?你是不是发烧了?你……你可别晕,我我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办……阿叶,唉,我那婆娘为什么不在这呢,她什么都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的后果就是叫卡佐什么都不知道。
长安气结,按住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忽然不可抑制地想念起华沂——华沂也是个很意思的人,但是从不让别人觉得他聒噪,而且心细,非常会照顾人。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小时候跟着哲言,还是少年时候跟着北释,长安的日子都没有过得这样舒心过。
人都说华沂长了十六个心眼,每日在外面事情一桩一件不断,算无遗策,晚上回到帐子里,却不比白日里操的心少。十年里,他小心谨慎地快成了半个医师,以至于长安虽然小病不断,却自在他的帐子里安顿下来之后,便没真的生过一场大病。
长安觉得自己都被他养得娇气了,连这一点的“小伤”也快要受不了了。
可是受不了也要受,长安缓过一口气来,便推了卡佐一把:“给我水,生火。”
卡佐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连滚再爬地滚起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片大叶子,接来了一叶子的凉水,喝到嘴里冰得牙床都疼,长安也顾不得那么多,嗓子里好像着了火似的,接过来几口就灌下去了,胸前湿了一大片。
随后他把小刀扔给了卡佐,低声道:“替我烤热。”
卡佐也是个老猎人,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打量了一下长安的脸色,接过小刀之后迟疑了一会,还是照做了。
长安将烤热了的刀拿在手中,吃力地将自己蜷缩起来,挑开了脚踝上的绷带,三两下便将身上大大小小伤口外面的烂肉全都给割去了,他的手有些抖,做这些事的时候,冷汗流水似的就顺着他的鼻尖下巴往下流,可动作却并不拖泥带水,呼吸压抑得有些发颤,看得卡佐眼角跟着直跳。
最后长安将流进嘴里的汗水吐了出来,还夹杂出了一口血沫,可把卡佐吓了一跳,只见长安急喘了两口气,脸色难看得几乎像个死人,惨白里带青。
他低声道:“没什么……我把舌头咬破了。你替我料理一下后背。”
卡佐问道:“你还行么?”
长安手撑在地上,微微合了眼,消瘦的后背弓起来,闻言似有似无地点了个头,没再废话。
卡佐接过小刀在火上烤了烤,掀开长安的衣服,却有些下不去手。
长安口气不善地催道:“磨蹭什么?”
卡佐这才一咬牙,狠下了心来。等一刀下去之后,他也就没了顾忌,利索地将伤口周围已经溃烂的皮肉挑了下去。
小山洞内静谧地只剩下压抑而不稳的喘息声,长安从腰间摸出一壶酒,用牙咬下了壶盖子,直接往伤口上浇,卡佐简直有种他的皮肤已经快要开始冒烟的错觉。
长安实在忍不住,全身都在颤抖,低吟了一声,可见是疼到了极致。
卡佐不敢耽搁,立刻将烤得差不多已经干了的内衣撕成了布条,一圈一圈地缠住了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长安长舒了口气,冷汗不知出了几层,方才喝下去的水好像全蒸发了,又有些口渴起来,这一回他没有要水,只是用一侧的肩膀靠在山洞的石墙上,虚脱了似的舒展开四肢,休息起来。
他的脸颊烧得发红,眼睛里甚至有水光,目光已经开始有些朦胧了,卡佐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清醒的,只好等在一边,自己把火扑灭,谨慎地将两人的痕迹抹去。
长安长得确实漂亮,整个王城的小伙子没有一个像他一样眉清目秀,姑娘们没有不喜欢他的,眼下脸上烧出一片艳色,本是个有些虚弱的美人……可卡佐却丝毫不觉得,他甚至觉得,靠在墙上小憩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个人,那是一条受了伤反而更加凶狠的狼,谁认为他半死不活,他就能一口咬断谁的脖子。
不知过了多久,卡佐也靠在了一边打了个盹,忽然,他的耳朵一动,听见了山洞外面有人声。
他忙偏头去看长安,长安已经睁开了眼。
卡佐眼珠一转,收起方才抱着长安嚎啕大哭的傻样,双手摊开微微往下一压,继而一抹,示意同伴自己已经把外面都弄干净了。
长安微不可见地点了个头,然后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略显凝滞,却十分自然,一举手一投足都在调整自己。
卡佐一直打不过长安,但是长安和自己人动手十分留余地,总是点到为止,以至于卡佐承认长安是比自己厉害一点,却不知道这“一点”是多远,现在,他明白了。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精确,他了解自己身上的每一块骨头,每一个关节,他知道怎样最大限度地节省自己的力气,也能把全身压在那一线的刀刃上——那是真正的雷霆万钧之力。
卡佐没有流过他那样多的血和汗,因此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人,他从不接受,也从不质疑,只是孤注一掷、死不回头。
长安已经躲到了洞口,洞口极狭小,他的后背贴在墙上,微微侧着身,低着头,受伤稍微轻些的脚支撑着自己,另一只脚虚悬着,膝盖微蜷,借着这个动作,他就仿佛“坐”在墙上似的。
卡佐会意地跟着站了起来,长安抬手一指山洞口的另一边,那里的石头微微向里弯,天然形成了一个凹陷,空间可以勉强容纳一个半大孩子,卡佐站进去稍显勉强,只能委委屈屈地窝在那里。
洞口被卡佐用茅草挡住了,可是他们两人都知道那是无济于事的——常年在野外生存的兽人们全都知道如何搜寻被野兽掩藏起来的山洞,两个受伤的人不可能长期藏在水里或者树上,那么也只有可能是山洞中了。
唯一的优势,就是这洞够窄够深,够窄,因此只容得一人进入,够深,因此一眼看不到底。
长安的左手胳膊肘抵在山岩上,短刀静静地横在他的手掌上,卡佐那样敏锐的五官六感,竟然连他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他只见长安微垂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又或者是跟岩石已经融为了一体。
搜查的人马上就到了,依然是那些整齐有序彼此之间不交流的兽人们,由一个有理智的亚兽统一指挥,四散着各自翻找隐藏的山洞。
一个人越走越近,卡佐的拳头也越攥越紧。
随后那人小心地撕扯开洞口的茅草,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可是太黑了,他什么也没看见,于是他极小心地往前迈了一步,让眼睛适应着周围的环境,同时伸手去扶山洞的岩壁。
就在他迈第三步的时候,兽人的眼睛已经让他飞快地适应了黑暗,他看见了卡佐。
卡佐已经决定拼了也要动手,便递出了自己的拳头。
那搜查的人一偏头躲过,张开嘴,似乎是要喊人,忽然,一只滚烫的手伸过来,猝不及防地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嘴里,随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人颈子上的血溅出被长安用自己身上撕下来的破布条堵住,以防它喷溅出来——喉管被割开,只能发出微小的、气流涌动的声音。
卡佐见机极快地接住这人,不让他倒下,非常有技巧地将他缓缓拖进了山洞,看起来就像是那人慢慢地走进了山洞一样,长安依然借着一半的稻草隐藏在洞口,用悬着的脚尖点了点那死人身上的衣服,卡佐会意,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人衣服剥了下来。
长安往外看了一眼,趁着暂时没人过来,低声道:“穿上。”
那人身形与卡佐差不多,卡佐瞬间以为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利索地将那死人的衣服穿在了身上,又摸出了他的令牌,还往自己脸上抹了些泥和灰。
然后他兴致勃勃地跟着走到洞口,等着听长安下一步如何安排。
谁知长安看也不看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外面,口中用极低的声音短促地说道:“出去。”
卡佐吃了一惊,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几乎要拽住长安的领子冲他咆哮一番——他难道就是那种临危就乱,丢下方才救了自己的好兄弟不管的混账?他难道不是个男人,不是个兽人武士,像个阉汉与亚兽小白脸一样地站在别人身后躲躲藏藏?
卡佐的脸都涨紫了,指着长安简直说不出话来。长安只扫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傻大个绝对不会按自己说得去做的,两人静静地对峙了一会,谁也不肯让步。
然而片刻后,卡佐见长安目光忽然一转,还没来得及为对方的妥协松口气,便只见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从山洞里蹿了出去,卡佐简直想象不出那刚刚重伤到行动都费力的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仿佛只是眼前一花,人已经不见了。
卡佐本能地追了出来,却已经落后了长安一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兽人在搜查山洞的时候找到了他们要的人,一不小心被他跑了,正在追一样。
这动静惊动了别人,搜查的人一拥而上地去追长安,没有人注意到卡佐。
卡佐难以化兽,又有伤在身,绝对跟不上此时的长安。
等卡佐反应过来的时候,长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而与此同时,华沂已经到了陆泉所在之处,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将跟着长安的人全部给弄出来,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通。
东海王与陆泉长老的分量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何况这几个跟着长安的人本就是华沂派来保护他的。
一哄一诈,便有人顶不住压力,将长安如何路遇那疯子,又如何知道对方主帐所在处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
华沂当机立断,认为事不宜迟,所有人休整一宿,第二天疾行军出发,要直捣对方的主帐老巢……至于路达,华沂只是扫了一眼,到底什么话也没说——眼下正乱着,还不是窝里斗的时候。
直到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敌人是谁……直到当夜。
一个陌生的、脸像石头一样的兽人忽然从天而降般地送来了一封信,交到华沂手里之后,立即横刀自刎。
华沂面对着这一具直挺挺的尸体,忽然心生不祥的预感,他勉强定下心神,打开了那染血的信,里面只有一句话,十分熟悉的笔迹。
“你的人在我手里——二哥。”
87、卷四
华沂脸色没变,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不大的字条。
所有人都疑惑,那张只比巴掌大一点的字条上到底是有多密密麻麻,写了多少东西,乃至于他们的东海王足足看了有一炷香的工夫还多,简直要把它给看穿了都没有放下的意思?
陆泉瞧不出他是喜是怒,只是瞧华沂那不认识字一般一直低着头的模样,又低头看了一眼横尸在地的送信人,心里忽然打了个突,不知该要如何开口问——陆泉简直痛恨起自己,该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想不起来说什么,等他想好了,黄花菜都凉了。
要是……索莱木在这里,就好了。
华沂好像丧失了对时间的感觉,等他感觉自己的手都举麻了,已经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他才面无表情地将纸条塞进了怀里,连一点要给别人看的意思也没有,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了帐子里,回手关了门,留下一群人摸不着头脑地在那里面面相觑。
直到这时,华沂脑子里都是麻木而空白的。
细细想来,他这一生,都是因为一个人而改变的。
他本该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贵族家的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以后,就每天混吃等死,与人一团和气,甚至看起来有点糊涂,心里时而转几个乱七八糟的小算计,就这么混到老,变成一个滑溜溜、只会装傻充愣的老狐狸。
是荆楚,把他逼到了绝境。
荆楚把他的前半生敲了个粉碎,叫他背进离乡,在死亡里求生,在夹缝里挣扎,一次又一次地逼着他临到无可退却之处,又拼命地活下来,然后蜕皮一样,在万般痛苦中变得更加强大。
荆楚就是在他心头上压了一辈子的阴影,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浇一盆冷水,在他觉得快要走不下去的时候狠狠地刺他一下。
华沂总是想,有一天,他能变得举世无敌,那就是时候该征讨他这一生中最大的敌人了,他以为这一天还很远,就像他的一生还很长那样,他以为自己还有很长的时间去计划,直到天衣无缝,再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再不会败……却没想到,荆楚就在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忽然间便出现在了他眼前。
羽翼未丰的年幼时代留下的恐惧与仇恨依然在他的骨子里,有时候华沂自己也分不清,两者究竟是谁更刻骨一些。
这二十年啊……真是恍如浮云一梦。
华沂恍惚间再次拿出了那张晴天霹雳一样的字条,那天夜里叫他生生呕出一口心血的噩梦仿佛和那不祥的字条交织在了一起,叫他的手开始无意识地颤抖。
可是二十年过去了,每一次那个人出现,给他的都是锥心之痛。
大概……一个人一生中,总会有那样一个如鲠在喉、如眼中刺、如目中钉的宿敌。是该了结的时候了,华沂想着,他和荆楚,迟早要一决胜负,迟早要你死我活的。
华沂的脸有一刹那褪尽血色,又在下一刻由白转红,直到双目中都充了血。
“荆楚不死,我可真是生不如死啊。”华沂在空无一人的帐子里忽然对自己说了这样一句话,他的手指硬生生地将坚硬的写了字的皮子戳了个洞,字迹被他揉得很快就模糊了,血管跳动得剧烈了起来,这一回,没有烈酒,他的血便自己沸腾了起来。
最初的惊慌与失措搅合一通过后,此时已经完全冷却下来了,渐渐从他的身体里面退了出去。那些多年来他一点一点积攒在身体里的戾气却不受控制地奔腾起来,华沂的牙关在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被咬得咯吱作响。
他的脸颊的线条绷得紧成一线,几乎泛起青来。
在外面热锅蚂蚁一样转了不知多少圈的陆泉忽然看见华沂推开门露了面,便是一怔——他觉得他们的看起来有点不对劲,然而又说不出是究竟哪里不对。
华沂对他招了招手,陆泉便摸不清头脑地走了过去。
“王?”
“今天晚上,你叫大家把东西都吃饱了,准备好干粮,带上,明天一早,我们出发。”华沂双手背负与身后,神色平静地说道,仿佛他对此已经深思熟虑万无一失了一样。
陆泉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是。”
然而下一刻,陆泉又听见华沂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地说道:“这回我要把他的皮扒下来,做一张人皮椅子摆在王帐里,也不知道人皮椅子软和不软和。”
陆泉:“……”
华沂嘴角擎着笑意,眼神却冷冷的,他说完这句话以后,扫了陆泉一眼,眼珠是石头做的,沉沉地透不出一丝光来,转身往营地里走去。
陆泉张张嘴,脑子里的疑问与惶惑挤成了一团,几乎互相踩踏起来,乱得仿佛一千头野猪踩过的树丛,一句人话也说不出。他尝试几次未果后,再一次自暴自弃地绝望地想道,为什么索莱木不在这里呢?
谋臣这种事哪里是他这粗人做得来的?
然而也是说谁谁就来,就在陆泉两眼发黑的时候,一个侍卫忽然跑进来,从怀里掏出一封脏兮兮的信件,双手举过头顶交到陆泉手中,气喘吁吁地道:“长老,这是大长老从北方的来信!”
陆泉简直像是得了天神的指示,忙心道一声侥幸,奉若神明般地双手接过来,急不可耐地用小刀将捆着信的牛皮筋挑断,这才展开了上面包的皮子。
长途劳顿,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磨损,却并不难以辨认,索莱木写道:“若王亲临战场,千万稍安勿躁,一定稳住他,无论如何,等我第二封信送到之时,方能动手。”
没有只言片语告诉他该怎么做怎么说,反而给他布置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陆泉险些两眼一黑——这救命大神不是来救命的,是来坑人的!
针对此事,陆泉思考良久,终于想到了一个万全的方法——他走进了华沂的帐子中,将索莱木的字条交给华沂,然后自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般,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等着王和大长老跨越极北的遥远对话结果。
他等待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华沂看完以后沉默了不过片刻的光景,就把索莱木的信架到火苗上,烧了个干净。
“照常出兵。”他嘴角绷得紧紧的,干脆利落地说道,“索莱木……他懂个屁!”
陆泉待要分辨,话还未出口,便被华沂打断。
华沂看也不看他地说道:“我问你,男人生在世间,是该带着繁文缛节、整日里机关算尽地谋划,还是拿起你的刀枪,亮出你的爪牙,去砍断你敌人的脖子?”
陆泉一下被他哽住了,过了片刻,只见陆泉二话也不说地躬身道:“是,我立刻叫人去准备!”
兽人的劣根性,禁不得激将。
华沂看着他转身出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在他还年幼的时候,父亲带着大哥出去,将他和三哥留给了二哥荆楚照顾,那时候荆楚待他们还很好,脾气温和又有耐心,三哥很快被他喂了吃的东西哄睡着了,只有小小的华沂才睡醒不肯闭眼,自己安安静静地玩一个木头削的球。
荆楚见他脾气温顺,便坐在一边走起了神,他从少年时起,便总是想很多事一样,有一点像索莱木,直到小华沂不小心把球掉在了他的腿上。
荆楚捡起了球,温和地递给他,华沂伸手去接,露出手上的银色兽纹。
那时,他那讨人喜欢却总显得有些奇怪的哥哥面色复杂地望着那道银纹,对他说过这样几句话,直到多年后,依然印象深刻地被华沂偶然想起。
他说道:“你知道么,我听老人说,很久以前,世上是没有兽人的,要么是人,要么是兽,谁也不会变成谁,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乱了套,兽是不会变成|人的,它们没那么聪明,只有人能变成兽,这样他们就能忘了做人的廉耻、也忘了自己是谁,假装自己无坚不摧,你说不可笑么?兽人……才是不堪的东西啊。”
兽人是一种不堪的东西,他们愤怒而冲动,充满不加掩饰的、肮脏的欲望,喜欢玷污或强占美好的东西,或为了那些让自己过得更好的资源而相互撕咬不肯相让、或为了得不到的东西而四肢着地媚骨奴颜。
也许荆楚是对的,他实在是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些看似强大的兽人的心。
比如路达的心。
直到陆泉通知众人散去,路达回到自己的单人帐子里,才展开自己汗湿的手心,他握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这是那信使临死之前,偷偷地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那是对方的人,他为什么认识自己?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个?
难道……难道阿姝她真的是……
不,不可能,那么柔弱的姑娘,能做什么?谁会让她一个人跑到敌人的城中做内应?谁会这样残忍叫她去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路达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他枯坐半晌,心思百结,终于,鼓足了勇气打开了那个小小的包裹,然后猛地怔住了。
只见那里面有一颗珠子,下面镶着小爪,做工精致,女人可以把它带在头上,又不会勾疼了头发,那是一颗品相难得的东海珠,是路达亲手摸上来,亲手送给阿姝,给她别在头上的。
珠子上染了血,因为包里还有另外一样东西——一片沾满了血迹的手指甲,像是从活人的手上生生地拔下来的。
路达把小包裹翻过来、调过去地研究了许久,最后在包裹的内侧隐蔽之处发现了一行小字,上书道:“阿姝已死。”
路达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88、卷四
然而荆楚并没有能抓住长安,虽然他传字条表明身份又搬出长安只是为了让华沂心烦意乱,但却毕竟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盘上没能抓住想要的人,他几乎有些惊诧了。
“跑了么?让我想想……”荆楚皱起眉,给小嵋梳头发的手一顿,片刻后轻轻地说道,“把参与搜查的人名单给我拿上来,一个一个地对,直到数清多了什么人少了什么人为止,动作快些,不要打草惊蛇。”
手下人做事极有效率,不过半个时辰,便将名单与实际核对呈了上来,结果是少了一个兽人。
荆楚已经让人把幼子抱走,独自站在帐中,双手背负身后,目光流转间慢吞吞地说道:“一个兽人……哦,我明白了,确实是跑了一个,只是恐怕不是我要的那一个。”
侍卫低头沉声问道:“那么首领容我等再去搜山一回。”
荆楚摆摆手,微微踮起脚,从帐中的一个柜子顶层翻了翻,翻出了一卷布满尘埃的长卷,他不慌不忙地摸出手巾抹去上面的尘土,在桌子上徐徐展开。
只见卷头上用非常简洁利落地笔触勾勒出了一个人相,那人微微侧着身,像是正在给什么人让路,他身上穿着两层的长袖布衣,柔软的布料显得他有些单薄,兽皮的领子压得严丝合缝,又好像大病初愈的人见不得风,垂下的眉目清秀,文静得有些过头。
人相下面大字写着“海珠城主长安”这几个字,之后便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荆楚弯下腰仔细地看那些记录,似乎是看得入了迷,半晌没言语,乃至于侍卫都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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