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未来]全职医生 作者:绝世猫痞
正文 第70节
[未来]全职医生 作者:绝世猫痞
第70节
金辙一边听他们对话,一边像头困兽一样在原地来回走动,听说沐和船长断了联系,忽然重重喷了一下鼻息,厉声道:“给我准备机甲!我亲自出去接他!”
134一起死
总统亲自出马,这显然不附和保安条例,但金辙是谁?全联邦有谁能拦住他凶残的脚步?
连沐都不可能好吗!
金辙亲自披挂上阵,所用机甲是他在军队服役时惯用的“鬣狗”,身形灵活,反应速度极快。特勤一号为了最大限度保证他的安全,作为副驾驶与他一同上机,本来还担心他老人家六十岁高龄的身体承担不住机甲神经元强烈的刺激,但见他轻轻松松就适应了介入,不禁深深感叹总统阁下确实体能过人,堪称全能。
广袤的宇宙中,战局与之前相比再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围攻科研飞船的舰艇包围圈被总统舰队打出了一个豁口,四五艘战舰受损撤退,退到战团外疏散人员,检修装备,但剩下的战舰却并没有显示出惧意,反而进一步围拢,将总统舰队和科研飞船残骸再次紧紧包围。
如果说这些袭击者之前对单独一艘科研飞船只是围攻消耗,力图生擒,等总统舰队到达,大批救生艇飞出船舱之后,便立刻放弃了这种“温和”的战术,开始放出大规模的无人驾驶战机,见缝插针攻击总统舰队的薄弱环节,更放出数十架强攻击型机甲,向科研飞船残骸疯狂反扑。
显然,他们已经认出了总统舰队的番号,比之于一艘承载向导秘密的科研飞船,这支象征着联邦总统最高威严的舰队更加值得他们拼死围攻——只要杀掉总统,他们就能令联邦政府陷入恐慌,让联邦军团群龙无首!于是,除了那几十台机甲,其余敌舰的全部火力都集中在了联邦一号之上!
这种情况下,金辙的出马可以说对战局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他的率领下机甲小队迅速组成有效的防护阵型,将之前接应救生艇的运输舰紧紧护住。同时金辙还发布命令,让联邦一号推出底舱中二十架太空站车,由他的近卫队驾驶,攻击敌方舰队的旗舰和护卫舰,擒贼先擒王!
双方在太空中展开面对面的围攻反围攻战,金辙在军方摸爬滚打二十余年的优势真正显示出来,八艘战舰在他的调度下硬生生挡住了四十多艘敌舰的正面全力攻击,人数稀少的机甲小队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将科研飞船团团护住,打退对方机甲兵团的好几拨疯狂攻势。
最后一艘救生艇从船舱中弹了出来,金辙松了口气,通过多角通讯命令机甲小队:“所有人员撤离完毕,准备放弃科研飞船,为总统舰队护航,飞出包围圈!”
各小组齐声领命,金辙从来办事小心,见救生艇飞进运输舰,临撤退前接通了那边的通讯,问道:“沐院长回来了吗?”
“还没有!”通讯中传来舰长焦虑的声音,“刚才那艘救生艇上只有他的两个助手,他们说院长还在里面,正在第八号实验室处理核心实验数据!他们说那里的科研主机使用了军方最新研发的‘黑匣子’保密技术,即使飞船被炸毁,承载技术秘密的芯片也不会毁坏。万一落到敌人手中,被他们破译密码,所有技术都会泄露出去!”
“船里还有救生艇吗?”金辙沉声问。
“还有几艘备用救生艇,但船长说之前备用弹射舱被敌舰打中,系统报错,不确定它们还能不能使用!”
金辙脸色铁青,脸上的咬肌绷得死紧,却一句愤怒的话也没能说出口。备用弹射舱报错,沐就是处理完了数据,八成也出不来了,何况他还受了伤……这么说,他已经做好了自我牺牲的准备。
金辙坐在“鬣狗”驾驶舱内,电光石火之间做出了六十年来第一个自私的冲动的决定:“所有人员撤退,请国务卿霍伯特先生和副总统、议会主席共同负责,准备启动《联邦总统继任法案》。”
多角通讯瞬间静谧,继而传来幕僚长颤抖的声音:“您、您确定要准备启动《联邦总统继任法案》吗,总统阁下?!”
“责令国防部长巴隆先生,独立纵队严令星将,共同维护《法案》运行。”金辙的声音低沉有力,没有丝毫犹豫,“我即将进入科研飞船残骸搜寻幸存者,二十分钟之内如果没有生还,总统舰队立刻撤离,赶往天阙空间港,并启动《联邦总统继任法案》!”
沉重的静默,片刻后通讯中传来幕僚长、卫队长以及特勤组长低沉的应答:“是!”
《联邦总统继任法案》,规定联邦总统一旦离开其职务,或无法执行总统之职责,将由副总统、国务卿、议会主席及其他内阁成员依序递补,直至本届总统任期结束,再启动正常总统大选,选举出新的总统继任。
金辙要求顺位继承者共同负责,准备启动《联邦总统继任法案》,说明他已经做好了离开职务的准备,或者说,他已经做好了与沐同生共死的准备。
六十年了,从出生的那一刻起,金辙就被父母赋予了最高的期待,成年以后,他一直遵从父母的遗命,将维护联邦统一当做人生第一要务。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他以为自己六十年来经历过无数血与火的洗礼,早已心如磐石,绝对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物转移。
但他错了。
也许是我老了吧……金辙发布完最高指示,操纵机甲挡开敌舰攻击,艰难地往科研飞船的残骸飞去,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当他听到沐身陷残骸,很可能无法全身而退的时候,他第一个直觉反应不是撤离,而是立刻冲进去把沐救出来,或者和他一起死。
人的第一直觉反映了人最直观的欲望,搁在五年前,甚至是两年前,他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作为总统他一定会率先后撤,放弃科研飞船,率领幸存者冲破敌舰包围圈,保证联邦最大的利益。但今天,这一刻,他热血冲脑,最强烈的愿望却是和自己苦守了三十五年的男人抱在一起死。
他老了,不再是那个铁血无敌的金辙,不再是那个头脑冷静,能做出正确判断的总统,他的意识,他的身体,都已经无法承载这巨大的压力,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一定会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与其如此,不如死得其所,他这一生为联邦考虑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也许他可以任性一下,自私一下,干上一票冒险的事情。
“鬣狗”机甲冲向科研飞船残骸,尽管金辙发布了“全员撤退”的命令,他的特勤组还是忠心耿耿维护着他的安全,甚至违背了他的命令,将两台机甲调到他身后,跟着他一起往科研飞船残骸飞去。
“鬣狗”终于接近了残骸,右臂变形,伸出一条长长的救援通道,接驳残骸后舱一个完好的出口。机甲内部,金轩撤去身上的神经元触丝,站起身来:“你在这里留守,十分钟内如果我不出来,即刻自行撤退。”
“是!”特勤一号追随他已有六年,对他感情极深,目送他走向升降机,不禁眼眶发红,“请您一定平安归来,总统阁下!”
金辙并起两指在额前一挥,潇洒离开。特勤一号等他进入救援通道,立刻联系跟着他们的两台机甲,命令两名副驾驶即刻尾随总统进入残骸,保卫他的安全,每台机甲仅留一人在外部待命。
金辙从救援通道进入飞船残骸,依靠过人的臂力将变形的金属板一点点撑开,终于深入到了飞船内部,他依据之前看过的飞船内部构造图,确定了八号实验室所在的位置,借助一条损毁比较轻微的通风道,一点一点往目的地爬去。几分钟后,两名特勤找到了他的行踪,跟着进入了通风道。
只有十分钟时间,这个时间是金辙经过反复估算才确定下来的,总统舰队已经在硬撑了,如果半小时内不冲出包围圈,恐怕就再也冲不出去,所以他得在二十分钟内把沐带回联邦一号。而机甲从残骸返回总统一号大约需要八分钟左右,也就是说他必须在十分钟内把沐从实验室拖出来,弄上“鬣狗”机甲。
我能做到,一定能!金辙快速爬过通风道,不顾破损的金属板划破衬衫,将他的脊背割得鲜血淋漓,以最快的速度爬到了八号实验室上方。身体的疼痛影响了他的意识力,他觉得自己眼底浮上少许红雾,不禁更加着急——他的年纪已经太大了,长期使用抑制剂让他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差,稍微严重一点的外伤就能引起意识云波动,甚而至于引发狂躁症。
“沐!”金辙掏出射线枪切割通风道的金属壁,一边大声喊着沐的名字,他听到实验室里传来微弱的回应,依稀是沐熟悉的声音。
“砰!”的一声,切了一半的金属壁被他一脚踹开,金辙撑着边沿跳入实验室,发现这里已经损毁大半,主机变形,冷却器破裂,里面的干冰迅速挥发,整个空间都弥漫着浓郁的二氧化碳。
“沐!”金辙戴上滤镜,透过白雾寻找沐的踪迹,忽听头顶侧上方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总统?!”
金辙心头狂跳,一抬头便看见沐趴在高处一根粗壮的冷凝管上,正目瞪口呆看着他。
“快下来,我带你走!”这个时候金辙已经无暇顾及结合热的问题了,一个加速跑冲向金属壁,脚尖在垂直的墙面上轻轻一点便跃上了冷凝管,将沐拦腰一抱,从上面救了下来。
“你腿怎么样?还能走吗?”金辙大声问。沐憋着气点头,哑声道,“能走……门变形了,打不开,二氧化碳泄露,我只能爬到高处尽量呼吸……氧气不够用了,得马上离开这!”
“我们走。”金辙顾不上和他再说什么,抱着他双腿往上一递,将他推进通风道,自己跟在他后面也跳了进去,两人一前一后往机甲守候的地方爬去。
狭窄的通风道,直径只有半米见方,即使是沐这样消瘦的身材,在里面也几乎能将管道塞满。他奋力往前爬着,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发散信息素,但他和金辙的相容度实在是太高了,不过数米,他就崩溃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抑制本能,只能任由向导信息素一点一点从自己全身的毛孔里渗透出来。
金辙就跟在沐身后不到二十公分,他不敢离沐太远,他知道他们离得近了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但他更怕中途可能会出现的意外,万一金属壁受到外力忽然变形,或者起火,他必须第一时间保护他的向导,不让对方受到任何伤害。这样的结果导致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嗅到了沐的信息素,那种令人崩溃的,甜得不可思议的气味,又清新又性感,酒一样醇香,春药一样诱惑,尽管他用尽全力抵制,他的意识云仍旧不可自拔地沉溺了进去。
每前进一个厘米,都像爬上一座高山那样艰难,在沐的诱导下,金辙也开始散发信息素,两种浓郁的香味在逼仄的空间内交融、碰撞,激起微妙的震颤,连原本稀薄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像沼泽一样禁锢着他们的躯体,让他们气喘如牛,举步维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俩都在禁欲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即使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意志力还在支配着他们的理智。
短短十几米通风道,他们花了近三分钟才走到临近出口的地方,沐满身大汗,水滴沿着下巴砸在管壁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金辙偶尔一抬头,能看到他后颈湿透的发梢,透明的水渍在他光洁的皮肤上反射着几不可查的微光。
金辙自己也不好受,结合热对身体强壮的异能者作用最为强烈,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裤子正在变得越来越紧。
“总统阁下!”刚刚爬进来的特勤听到了他们的响动,大声喊道。金辙立刻道:“我在这里,我已经找到沐院长,你们退后,让我们出来!”
“是!”两名特勤大喜,立刻退出了通风道,在入口处等着接应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守候在外面的机甲通过多角通讯传来警报:“快!快撤出来!敌舰派出大型舰艇压上来了!我们要顶不住了!”
金辙听到耳廓内特勤一号焦虑的声音,心中一紧,伸手握住沐的脚踝,用尽全力将他往前一送:“走!”
沐被一股大力推动,整个人顺着凹凸不平的通风管蹿了好几米,一头从出口栽了下去,两名特勤立刻扶住了他,撑着他的胳膊将他平安落地。通风道里,金辙脚下没有踩稳,因为推动的反作用力,反而往后落了一米,他双手紧紧扳住金属壁,刚要往前继续爬,忽觉身下一轻,通风道在他腰部的地方发生了断裂,轰隆一声裂成了两截。
断裂的通风道往下倒去,形成一个陡峭的斜坡,金辙疾呼一声,双手抓着管壁想要固定身体,却无法抑制下坠的冲力,手一滑,整个人从裂口滑了出去,摔进了损毁的动力舱!
“吼!”他的巴巴里狮子发出沉痛的闷吼,震得守候在外面的特勤心惊胆战,异口同声大叫:“总统!”
金辙摔在动力舱一扇巨大的涡轮叶片上,右臂被叶片狠狠切入,传来痛彻心扉的剧痛,他忍不住痛呼一声,继而强忍疼痛,抱着肩膀将胳膊从叶片上硬拔了下来。殷红的血液顺着伤口喷了出来,溅了他一身一脸,他动了动手指,发现只有拇指轻轻颤了一下,其它手指都像是脱离了他的身体,丝毫不听使唤。
骨头、肌腱和神经都断了……金辙心中一凉,感觉自己的意识云因为这巨大的创伤而翻涌不定,眼底浮上红潮,大脑中一波一波的狂躁正袭击着他的理智——他要发狂躁了!
“带着院长立即撤退!”金辙用残存的意念接通智脑,所幸他的左手还是健全的,“我被涡轮卡住了,无法出去,时间不够,你们也不必来救我,启动《继任法案》,请副总统阁下务必守卫联邦,粉碎汉尼拔想要分裂人类的阴谋!”
说完,他切断了通讯,抱着血流不止的右臂静静躺在叶片上,不再和任何人联系。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对沐说,但他知道这不是时候,沐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此时此刻他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把沐拉下来,和他一起死。
一起死,这个想法有种残酷的甜蜜,但他不能让它变成现实。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庆幸过,他还没有标记他的向导。
他要死了,他的伴侣和他的女儿还能平安地活下去,对于一个异能者来说,人生最大的幸事,莫过于此。
金辙阖上眼帘,掩住眼底弥漫而出的红雾,静静等待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
“嗷呜——”他的巴巴里狮子发出一声垂死的哀嚎,庞大的身躯穿过凌乱的残骸,因为狂躁而红雾弥漫的双眼眷恋地看了一眼沐,然后义无反顾地转身,从通风道断裂的缺口里跳了下去。作为高维生物它可以突破维度界限逃出废墟,却无法拯救自己的主人,只能和他一起死去。
通风道尽头,两名特勤听到金辙的最后命令,同时浮上痛苦的神色,但他们是训练有素的联邦军人,知道在危急时刻必须遵守上级命令,一左一右去扶沐:“院长先生,总统阁下请您先走!”
沐瞪着眼睛,像石化了一样呆立在那里,直到他们碰到他的衣袖才猛的醒悟过来,哑声道:“不,你们走,我去救他。”
特勤对视一眼,默然叹气,强行架住他的胳膊:“请您配合我们,院长先生,总统阁下在来救您之前就通知副总统准备启动《继任法案》,请您务必遵从他的遗命。”
“不!放开我!”沐剧烈地挣扎起来,厉声道,“你们无权强迫我遵从他的命令,我不是他的下属!放开我!”
“请您理智点,院长!”一名特勤忍无可忍地吼道,“您以为我们愿意放弃总统阁下吗?他是为了救您才被涡轮卡住的,他现在已经爆发了狂躁症,即使我们下去也救不了他,您下去会被他撕成碎片的!”一边说着,一边红了眼眶。金辙虽然脾气大,要求严苛,但他为联邦做出的努力令周围的所有人都对他极为尊敬,要不是他下了死命令,谁也不愿意放弃他离开这里!
“不,他不会伤害我。”沐一眨不眨瞪着双眼,缓缓摇头,一滴眼泪抑制不住从眼角滑下来。他努力深呼吸,声音却仍旧像是风中的树叶,抖得不像话,“你们走吧,我下去找他,他是总统,不应该这样不堪地死去,不应该被狂躁症杀死……我要陪着他。”
说着,沐忍不住哽咽着哭了起来,他这辈子都没有像这一刻这样脆弱过,他觉得他人生五十多年坚持的一切都像镜花水月,毫无价值,不值一提!
他后悔没有在三十五年前让金辙标记了他,他宁可跟他一起被流放,像默默无闻的囚徒一样在荒僻的矿山度过余生!他后悔没有在两年前接受金辙的求婚,他宁愿那时候自己放弃事业,像个影子一样守护在他的身边!他后悔刚才没有跟金辙一起从断口掉下去,他宁愿陪着他一起在黑暗中死去,也不想今后漫长的人生里只能在梦中与他相见!
沐像个孩子一样泪流满面,他拨开特勤的手,低声但清晰地说出了自己压抑了三十五年的心声:“我是他的向导,我必须和他在一起,他死了,我无法独活。”
在特勤震惊的目光中,他强迫自己的量子兽显出本形,橙红色的伊卡鲁幻色蛱在幽暗的飞船废墟中翩然飞舞,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它绕着沐的肩膀飞了一圈,在他的指示下穿过凌乱的残骸,飞进了金辙掉下去的断口。
“请转告我的女儿嫣。”沐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跟着他的蝴蝶往断口走去,“她有两个爸爸,一个是沐,一个是金辙,无论我们在哪个世界,哪个时空,都会一直一直爱着她,祝福她,请她为了我们,快乐地长大,坚强地活下去。”
刹那死寂,敌舰的轰鸣、残舰的哀嚎、机甲的催促……一切声音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屏蔽。两名特勤如木桩一般站在废墟之中,看着沐瘦削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黑暗里,良久才回过神来,震惊对视,几乎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但他们都知道这一切是真的,那只蝴蝶也是真的,阿斯顿医学院院长,总统的梦中情人,确实是一名向导,一名隐形向导。
“怎么办?”一名特勤问同伴。同伴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们的舰队不可能坚持到他把总统救上来,总统之前设定的时限还没有到,《继任法案》实施之前他还是总统,我们必须遵守他的最高指令。”
特勤默默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往机甲所在的出口跑去。
五分钟后,倒计时开始,总统舰队撤回所有机甲,开始向敌舰包围圈冲击,一小时后,他们艰难地冲破了对方的封锁,甩开追击,启动曲率推进,飞向天阙空间港。
同一时刻,霍伯特遵照金辙的遗命,启动《联邦总统继任法案》,宣布由副总统暂代总统职务。严令率领独立纵队“星槎”舰队奔赴总统遭袭的民用港口,寻找总统和沐院长的遗体。
遥远的阿尔法阵线,返回星核的“天槎”巡航舰队,金轩收到霍伯特的公函,像个石像一样站在控制室的舷窗前,既没有发疯,也没有哭喊,几个小时以后平静地吩咐导航员:“继续返航,任何人不许将总统和沐院长遇袭的消息告诉我的全职军医,违者军法处置!”
紧接着,他通知留守大本营的小型舰队,命他们将星核上所有的家属和后勤人员撤往天阙空间港,又通知留守各个空间堡垒的大型舰队,即刻整装集合,包围“月槎”舰队在阿尔法阵线的所有基地,务必一个散兵都不要放出去!
星历858年末,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分裂战争,徐徐拉开了帷幕。
135一起生
岌岌可危的飞船废墟。
制氧系统苟延残喘,勉强维持着氧气饱和度,不时有炽热的风从破损的舱壁吹进来,刺鼻得令人窒息,只有重力系统还在顽强地运转着,却给沐的行动带来巨大的麻烦。
沐的左腿带着伤,即使在平坦的地面行走也十分困难,在这样崎岖不平的废墟中一路下行,简直难如登天。他硬撑着越过一重重坍塌的金属壁,拖着伤腿爬到了断裂的通风管上。这节管道一头还连着风机,另一头跌落下去,搭在动力系统冷却装置的涡轮上,金辙,就被卡在某个涡轮叶片的中间。
“金辙!”沐双手抓着通风管,探头嘶声大喊金辙的名字,回答他的却只有嘈杂的噪音。长久的跋涉让他有些脱力,手指几乎抓不住管道上的凹陷,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忽然在纷乱的噪声中听到了一声嘶哑的狂吼——那是金辙狂躁发作发出的呐喊!
“金辙!”沐大喊一声,眼一闭心一横,双手一松,整个人沿着几乎垂直倾斜的通风管往涡轮上滑去!
粗糙的管道摩擦着他单薄的衣物,衬衫后背很快破裂,皮肤刮在金属上,又烫又疼,裤子也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铆钉刮破了,尚未愈合的伤口烙在滚烫的金属板上,简直能嗅到蛋白质被烤熟的气味。沐咬牙强忍痛楚,“砰”一声摔在一片巨大的涡轮叶片上,撞得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
“咝……”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事情还没完,因为叶片并非水平,而是有一个倾斜的弧度,他落地后在冲力的作用下沿斜面滑了下去,差点掉到下面的动力源上。
“啊!”沐大叫一声,手忙脚乱在四周乱抓,好不容易抓住了叶片边缘一块翘起的金属片,虽然手掌被割破,但下坠的趋势却稳住了,整个人在叶片上趴了下来。涡轮在他的带动下转了半圈,停住了,他小心翼翼爬起来,发现四周一片黑暗,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只好闭上双眼,改而用意识力探查四周,寻找金辙的下落。
“吼!”一声熟悉的吼声在侧后方响起,沐大喜,猛地转身:“金辙!”
一只巨大的巴巴里狮子向他飞扑过来,双眼泛着通红的光,淡淡的红雾从眼角溢出来,像血一样染红了皮毛。它显然已经筋疲力尽,扑到一半就失去了力气,颓然跌落在旁边一个电机上,喉咙里发出疯狂而可悲的哀鸣:“呜呜……嗷呜……”
“金辙!金辙是你吗?你在哪儿?回答我!”沐手脚并用爬下叶片,拖着伤腿爬过电机,到达动力舱边缘的一小块平地。通过意识力,他“看”到一个微弱的亮点正在墙角附近徘徊,应该就是金辙。
“金辙?”沐轻声叫金辙的名字,犹豫着不敢走过去,从巴巴里狮子的状态看,金辙的狂躁症已经发作得相当厉害,万一他压制不住,很可能被金辙不小心杀死——异能者的力量太可怕了,向导的身体在他们面前简直比稻草还要不堪一击。
听到他的呼唤,角落里的黑影动了一下,两只通红的眼睛慢慢张开,像地狱的火一样跳动着,往他的方向看来。
“金……”沐试探着往他走去,一边走一边唤他的名字,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金辙忽然发出一声野兽一般的嚎叫:“吼!”紧接着,魁梧的身躯便一跃而起,往沐猛扑过来!
沐不敢后退,他站在金属平台边缘,退一步就是深渊,下面是燃烧的动力源。他也不敢让开,因为金辙正在狂躁,万一扑过来刹不住车,很可能会掉到下面去。电光石火之间,他无暇思考更好的办法,只能迎上一步,硬着头皮用身体挡住金辙的飞扑。
“砰”的一声,沐一个倒仰摔倒在地,脊椎发出艰难的咯吱声。金辙魁梧的身体狠狠压在他身上,几乎将他肺部所有的空气都挤了出去!
窒息感瞬间便攫住了沐的意识,他用颤抖的胳膊勉强撑起金辙的身体,总算换过来一口气,强忍后背剧痛,哑声安慰对方:“没事了,没事了……”说着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金辙滚烫的身体。
隔着衣物,沐感觉金辙的心脏正疯狂跳动,那是狂躁症重度发作的表现,他一定是受了什么重伤。
伤口呢?在哪里?沐摸到金辙的右臂,和他高热的身体不同,这条手臂明显温度偏低,像是有些供血不足。沐摸索着找到了他的右手,握住他虎口捏了一下,没有任何反应,心中不禁一沉——他的胳膊断了!
沐轻微的检测动作给金辙带来一阵锐痛,他焦躁地吼了一声,左手抓着沐的肩膀将他在地上狠狠一掼,发出“咚”一声闷响。
沐被他掼得后背剧痛,胸口发闷,双手挣扎着撑住他的胸口,道:“别、别动,冷静点,金辙,是我,我是沐,我会救你的。”
他在声音中用上了一些暗示,虽然这种暗示对重度狂躁状态的异能者来说作用非常微弱,但多少能起到点儿效果。果然,听到他的话,金辙稍微平静了一些,虽然鼻息依旧粗重,但抓着他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一点。
“别怕,我会救你的……”沐柔声安抚着金辙的情绪,在黑暗中向他表白心迹,“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去,你是联邦的王者,全世界最伟大的男人,就算死,也要死得体体面面。”
金辙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咯咯”声,在人性与兽性之间纠结徘徊。沐抬手抚摸他的面颊,感受他刀削斧刻一般深邃冷峻的面部轮廓,忍不住气息哽咽:“对不起,我害了你两次,每次见面,都是这样不堪的情景,对不起……”
浓郁的向导信息素源源不断从沐的身上散发出来,这次他没有压抑自己的本能,放任自己向百分百相容的异能者发出请求标记的邀请。
黑暗中沐嗅到自己身上甜蜜的羞耻的味道,五十四年了,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发情,对象都是同一个男人,他想起三十五年前,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山洞里,金辙也是这样压着他,与他胸膛贴着胸膛……那年他才十八岁,一转眼,他们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金辙的鼻息急促起来,带着血腥味的身体渐渐散发出单薄的异能者信息素,他失血太多,身体太弱,即使沐用尽全力向他求爱,也只能反馈出微弱的回应。
但这已经够了。无边的黑暗中,他们的信息素在污浊的空气中相遇、碰撞、融合,渐渐焕发出令人心悸的气味,很快,结合热被最大限度地激发了出来,缓缓地,将他们团团包围。
金辙鼻腔里发出大猫一样舒适而不满的咕噜声。沐一边流泪,一边向他微笑,执起他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渐渐下移,抬高脖颈,贴在自己的喉结上。
标记的本能瞬间支配了金辙的意志,他无师自通地低下头,含住了沐的喉结,舌头在他微凉的皮肤上轻轻舔舐,让自己的唾液渗入他的毛孔,用自己的气味占据的他的身体。结合热在四周爆炸,金辙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心跳越来越快,他渐渐不满足与这样的触碰,开始用牙齿侵略沐的皮肤,像大型猛兽狩猎猎物一样,咬住沐的喉管一点点收紧。
沐发出微弱的呻吟,他感觉到金辙的犬齿咬破了自己的皮肤,尖端甚至戳破了血管,温热的血液正从他的身体里一丝丝喷出来,渗进金辙的齿缝,流进金辙的喉咙。
疼痛和失血让沐有些轻微的害怕,但他不敢阻止金辙的行为,打断一个异能者的标记是极端危险的,很可能对方会杀了他。他只能通过刚刚建立的微弱的通感,一遍一遍向金辙灌输自己的暗示【放松点,放松点……你弄疼我了,你会咬死我……我是你的向导,请保护我……】
这样的通感太虚弱,太无力,沐无法使用思维触手熄灭金辙脑海中的火苗,只能暂时安抚他的情绪,让他不至于立刻发狂、杀人。金辙年纪太大,狂躁太厉害,只有最终标记建立的强大通感,才能彻底平复他的创伤。
【标记我吧,我是你的】沐通过思维通感向他发出恳求,【我是你的向导,我等了你三十五年……】
金辙停止了啮咬,从他的血管中收回自己的牙齿,通红的双眼迷惑地看着他的脸。四周一片黑暗,沐看不清金辙的面孔,但他知道金辙一定看清了自己,他牵着金辙完好的左手按在自己左胸,向他表示自己的臣服【我发誓,我今后再也不会伤害你,躲避你,离开你。我会永远永远追随你,照顾你,安慰你】
哪怕我们的“今后”可能只有几十分钟那么短暂,哪怕我们的“永远”很快就要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三十五年的爱与等待,异能者的欲望,男人的本能……金辙在极度狂躁之中短暂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艰难,但无比坚定地标记了自己钟爱一生的向导,终身标记。
残破的废墟,闷热动力中心,千疮百孔的飞船外壁不时被炮火打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残骸在颤抖,地面在摇晃,涡轮叶片不时被晃动,中轴发出艰涩的“咯吱”声。沐压抑的呻吟被嘈杂的噪声淹没,他的蝴蝶忽明忽暗,在污浊的空气中翩然翻飞,找到倒在电机上的巴巴里狮子,背起双翅停在它面前,通过量子兽之间特有的精神共鸣呼唤它,请求它和自己建立精神结合。
巴巴里狮子挣扎着抬起头颅,赤红双眼看着一尘不染晶莹剔透的伊卡鲁幻色蛱。蝴蝶澄净的颜色如朝霞般绚烂,充满生动的力量。它积蕴了五十多年的精神力像大海一样浩瀚,像冰川一样冷静,一点点渗透进巴巴里狮子的精神世界,温柔地抚慰它暴躁的灵魂,向它娓娓诉说三十五年的牵挂与爱慕。
狮子眼中的红雾渐渐散去,暴戾的眼神逐渐平和下来,温柔地注视着专属于自己的精神向导,伸出前爪小心翼翼触摸这精致的精灵。伊卡鲁幻色蛱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绕着它的头颅缱绻无比地转了个圈,最后停在它的耳朵上,安静地趴了下来。
飞船残骸遭遇了最后一拨打击,彻底安静下来,外面的炮轰声停止了,像是所有的敌人忽然消失无踪。残骸深处,动力源的火却烧得更旺,细碎的火苗从金属底板的裂缝中冒出红光,将黑暗的空间照得忽明忽暗。
平台上,异能者与向导的终身标记已经完成,金辙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情欲褪去之后狂躁再次掩了上来。沐被他之前略显粗暴的动作弄得又痛又软,却硬撑着伸出思维触手,通过刚刚建立的牢固的标记伸入金辙的意识云,精准而轻柔地熄灭他脑海中的怒火。
渐渐的,金辙眼中红雾消散,黑眸怔怔看着满脸汗水的沐,微弱的火光中,朝思暮想了三十五年的那张脸清晰得像一场梦一样,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从梦中惊醒。
“金辙。”沐的嗓音十分沙哑,却含着勘破生死的喜悦。
“真的是你……”金辙百感交集,热血上涌,堪堪说出了四个字,忽然头一晕,倒在沐胸口昏了过去。
沐被他的体重砸得胸口一痛,痛过之后却忍不住“呵”地笑了出来,他轻轻抚摸金辙硬得扎手的头发,缓了口气,将他的身体搬到了身侧。
腰酸得要命,大腿痛得几乎合不拢,更不用提……沐龇牙咧嘴了半天,才整理好身上破碎的衣物,爬起来跪坐在金辙身边。趁着逐渐明亮起来的火光,他终于看清了金辙右臂的伤势,那应该是被利物用力劈开的伤口,肌肉、骨头和筋腱全部断裂,血液流了不知道多少。所幸金辙是强异能者,身体好,自愈力强,才没有失血过多而死。
截肢是必须的了,这么差的环境,伤成这样断肢肯定保不住。沐心疼得要命,但他是医生,必须在第一时间做出准确的判断,如果再任由金辙拖着断臂拖延下去,很可能会导致死亡……好吧,就他们目前的情况看这应该是免不了的。
但沐毕竟是沐,面对伤患,即使是再危急的环境他也能平心静气地努力到最后一刻,这是一名医生最基本的操守。
外面的炮声已经停了,说明总统舰队已经离开,飞船破成这个样子,救援舰队都走了,敌人肯定不会再进来找人,最多等氧气耗尽,火势彻底熄灭以后派探针和搜索机器人进来找资料、找芯片,于是他们应该还有几个小时可以转圜……沐想通了一切,爬起身来,拖着伤腿沿一道金属梯爬上了动力舱工作室。
这是一间只有二十来个平方大小的舱室,因为机组人员撤退前密闭工作做得比较好,舱里氧气充足,一切设施都没有损伤。沐打开医药柜,幸运地发现治疗箱还在,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完好的,犹豫了一下,决定把金辙弄上来在这里做手术,下面的环境太坏了,氧气不足,温度又高,还弥漫着各种灰尘和有毒气体。
但是他怎么才能把体重几乎是他两倍的男人扛上两层楼这么高?
就在沐一筹莫展的时候,飞船残骸震动了一下,接着他神奇地发现这里的重力开始降低了!
一定是重力模拟系统发生了故障!沐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庆幸这艘船坏得这么快,他跛着腿蹦蹦跳跳走下金属梯,又等了大概三分钟,等重力加速度降到了差不多之前的一半,立刻将金辙沉重的身体背了起来,一步一步背到了动力舱工作室。
明亮的灯光下,沐才彻底看清金辙伤得到底有多重。金辙的脸简直像死人一样白,断臂泛着青灰的死色,全身的血液怕都要流光了,只有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
会好的,会好的,他会好的……沐不停地暗示着自己,用剪刀剪开金辙破烂的上衣,用大量生理盐水清洗他上身的血渍,然后拿出治疗箱里的麻醉剂,打进他断臂的伤口。
这种伤普通麻醉剂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按理应该使用深度全麻,最少也应该是硬膜外麻醉,但沐没有多余的药物,只能把一切都寄托在金辙的耐受性上——强异能者的生命力是非常顽强的,以金辙的年纪,在有向导的情况下不过算是中年而已,正是体能最充沛的时候。
挂上替代血浆,沐正式开始手术,他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切断金辙整条右臂和肩部相连的部分,处理断骨、肌腱和血管,为将来装生物机械臂预留最佳状态的接口。他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活过下一个小时,他只知道他必须在这一分、这一秒,最大限度地保护他的异能者,做到最好。
没有助手,没有仪器,没有设备,甚至连最基础的无影照明都没有,沐全凭出色的经验和过人的直觉,在金辙的断臂上细心地工作着。不管之前有多么害怕,多么激动,站到手术台边他立刻便恢复成了那个冷静、果断的医学院院长,身体的不适、左腿的钝痛,都被他完美地摈弃在了意识之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双价值七千万联邦币的双手之上。
切断、缝合、清洗……沐像微雕艺术家一样小心翼翼处理着金辙的伤口,半个小时之后,他长长舒了口气,完美收官。
金辙的右臂被整个截了下来,沐擦了擦额头的汗,轻轻抚摸那只三十五年前曾经拥抱过他的手臂,从今天开始,金辙就要失去这只手了,以后他只能用另一只手来拥抱他,抚摸他……如果他们还有以后的话。
沐心中酸涩不堪,回头却又安慰自己至少保住了金辙的性命。他给金辙量了血压,将替代血浆撤掉,搬了一把椅子想坐下来,却发现即使在一半重力的情况下,“坐”这个动作对他来说比较困难,于是索性躺在了金辙身边,轻轻牵起了他完好的左手。
太累太困,沐嗅到金辙身上熟悉的气息,控制不住打了个盹儿,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一双黝黑的眼睛正注视着他——金辙醒了。
“你醒了!”沐惊喜莫名,揉了揉眼睛,爬起身来,“伤口痛吗?为什么不叫醒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治疗箱,拿出一支镇痛剂打算给他注射。
金辙张了张嘴,嗓子太哑,说不出话,自然而然使用了意识通感【不,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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