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青佛双面 作者:白瓷花
正文 第9节
青佛双面 作者:白瓷花
第9节
里面那人果然是失踪多日的司空摘星，他被那□□声惊醒，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挣扎着睁开眼。
“陆小凤？”
“是我。我和花满楼来救你来了。”
陆小凤反手背起司空摘星，对花满楼道，“我们可能要冲出去了。”
“没问题。”
花满楼点点头，他从来都不是陆小凤的累赘。
山洞里声响闹得不小，外面看守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三个人外加一个昏昏沉沉的汉子，却也不是打不过。尤其是当红豆抬手撒出一把银光时，陆小凤已经认定红豆是对付这些人山人海最好的选择。
“红兄拜托了！我和花满楼去前面给你开路！”
这一路当然不是只有这些官兵在，外围那些蠢蠢欲动的江湖人更加麻烦。
陆小凤唤了一声花满楼，两个人齐齐施展轻功跃出官兵包围圈，青天白日下，两个人衣袂飘飘倒是好一副景色，如果忽略陆小凤背上还背着一个男人的话。
花满楼断后，陆小凤开路，追过来的官兵寥寥无几，都被花满楼几下打晕。而陆小凤面前却已经走不动了。
首当其冲拦住他的，就是江南双侠。一般叫这种名号的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尤其是两个人还都是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武艺说白了稀松平常。可是他们的背后，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说是少年也不太对，魏清和比起燕紫大几岁，他端坐在轮椅上，向来有几分y鸷的脸上少见的多了几分笑意。
“魏公子今日不去与燕小姐完婚，怎么跑到这里来和我们打打闹闹了？”陆小凤没动，语气却也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几分笑意玩世不恭的模样。
魏清和也笑：“今日我就是不来，也参加不了那个大婚。燕紫要嫁的人根本不是我。我只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陆小凤：“哦？这话怎么说？难道还有人敢逼迫魏公子了？”
魏清和：“逼迫算不上。只是官高一级压死人。流云里她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说什么也没有用。”
“魏公子竟然也入了流云？也是，流云不曾对魏家有过半分伤害，如今魏家倒是乘了燕家的势，扶摇直上了。”
“陆大侠该知道不是这样的。”魏清和这个人，竟然现在还在笑。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了。”陆小凤一语双关，麻烦找了他，可他如今不想再和麻烦纠缠了。
“我家主人不信。”魏清和道，“今日我就是替主人请四位一同做客的。”
“啊，算了吧。”陆小凤抬手拒绝，“他关了我整整七天，哪能说反悔就反悔。”
“如果陆大侠不赏光，魏某也只能得罪了。”
“先礼后兵嘛，我懂。不过其实我不吃这一套的。”陆小凤不动声色的打量他身后所有江湖人，越看越不由得心惊，流云竟然能召集这么多人在麾下，“当初你让朱停送信到百花楼，我不就不想接。”
“不想接，也是接了。”
魏清和承认了那张猩红色的纸来自流云。
“接了，也是可以反悔的。”陆小凤身旁靠过来一个人，白衣宽袖，是红豆。
“我倒是还有一个问题，还请魏公子解答。”一直安静的花满楼忽然道，“黑会上悬赏陆小凤人头的，可是流云？”
陆小凤不解的看了花满楼一眼，那种事情，说白了无伤大雅，没有人能拿走他陆小凤的脑袋。他还不想死。
“不是。但我可以替花公子查一查。”
“那便多谢了。”
花满楼点头，进退有度，并没有因为承一个人情而有任何变化。
魏清和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陆小凤突然一脚踢来一块石头，那石头不大，力道却不小。魏清和猛的后仰，瞪大了眼睛，完全是不会武功的模样。
“折回山洞！”
陆小凤大喊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失眠真的折磨人。
第43章 绝处逢生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可身子早已经动了起来。三个人就好像一团飞絮，猛的又扎进了山洞里。
陆小凤反手摸出自己手里几颗霹雳弹，只听几声响雷乍起，烟气弥漫，山洞口就这么被炸塌了。
三个人飞快行进，到了曾经关押司空摘星的最深处。陆小凤还不曾说话，花满楼便已经在山壁上敲敲打打了。
花满楼知道陆小凤想的是什么。
他们几个人已经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到山城了，但是司空摘星也经不起长途跋涉，他们必须赶快找一个藏身之处。而这内部连环悬空的山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手里还有霹雳弹。而且花满楼的听力比任何人都要好。
“这里。一掌厚。”
花满楼退让开，陆小凤便是挥手一甩。
他们如此前行了几次，转了不知道多少弯。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我怎么觉得我有点迷糊了呢，这哪里是东哪里是西啊。”
“无事，我还记得。”花满楼接口道，“应该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这里都是山石的味道，可真不怎么好闻。”陆小凤看花满楼。后者并未在意，甚至也没有搭话。只是继续寻找突破口。
陆小凤心里突然闪过一句话，我当然要先救花满楼了。花满楼还能帮我救司空摘星呢。
事实上，花满楼不是他救的，花满楼不仅帮他救司空摘星，还救了他陆小凤。
有花满楼在，他们用了半天时间竟然就从山里转了出来。花满楼闻这山洞里的空气，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这不是花满楼你的扇子吗？”陆小凤眼尖，从角落里看到那把白玉骨的扇子。那扇子是以前不知道谁送给花满楼的，奢侈的很，不过打人也疼，花满楼最后还是收下了。
那时候他还调侃花满楼说，不是不肯打人，只是打人就要打的最疼。花满楼反驳他，不出手的时候就不会疼，出手了就不必惺惺作态，装小人了。
“我记起来了，这里是我之前来过的山洞。”花满楼听到这句，突然也想了起来，“山下花大姐夫妻在卖蒙汗酒，可以把司空兄安置在他们那里。”
“既是卖蒙汗药，半路劫财的家伙，又怎么能托付？”红豆不太同意。
“别人可能真的不行，可花大姐夫妻是没问题的。他们杀人有恶名，可是也有义气。”陆小凤笑道，“江湖上手上没有血的人真的不多。”
“但至少你们三位都没有。”红豆认真道。
“因为我们是混蛋呀，欺负人还不自己动手。”陆小凤笑，又道，“不对，花满楼只欺负我一个人，他不是混蛋。”
“欺负你就不算混蛋啦？”红豆听着好笑。
“我也是大混蛋嘛。欺负大混蛋那是替天行道。”陆小凤浑不在意，“我背上这个也是大混蛋，比我更混蛋。所以有时候我也是替天行道。”
“陆小ji你只知道污蔑我。”司空摘星模模糊糊的反驳。
红豆哈哈大笑。
花满楼却已经听习惯这些话了，笑笑也就罢了。
他们去了山脚下，这次花大姐守在铺子里，出来的是那个ji,ng瘦的汉子，汉子远远的把陆小凤和花满楼认了出来，叫出来花大姐，两个人在路边冷眼望着。
却不想陆小凤他们并非路过，而是朝着他们来了。
“陆大侠这是何意？我们照顾偷王之王？我们钱财可就那么点，天天买蒙汗药都不够呢。”汉子更加刻薄些。
“虽然应该给两位一些钱财。可是我们又怕买了药迷了我们自己。”陆小凤道，“不如这样，我把猴ji,ng借你们几天，想要什么让他去偷，就当他报答你们的。”
“我偷了，都是要还的……”
花满楼从袖子里摸出一叠银票。
三人返程时，红豆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此话不假。”
“也是分人。”花满楼道，“花大姐家里有个病重的儿子，他们一直缺钱。我出钱，他们拿钱。正好也能省了这条路上其他人。”
陆小凤安顿了司空摘星，心情好了不少，脸上一直挂着笑。似乎再潜入回山城都没有那么麻烦。
“陆小凤你笑的太久了。”花满楼说。
“我不能笑吗？”
“你一旦笑久了，就会变傻。”
“不，正好相反，我笑久了，就说明我成竹在胸，有人要倒大霉了。”
“什么人？”
“要倒大霉的人喽。”陆小凤说的不假，他虽然一直挂着笑，可心思没有停。他本以为魏清和和这些事情无关，如今他自暴露身份，倒是让他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他甚至猜到了流云如今的主人。
“今日魏清和没有回去做新郎官，那燕紫要嫁给谁？”红豆问。
“ji,ng通易容术的人多的是。魏清和身体又不好，能看出来破绽的地方太少。更何况，他们两个人都心甘情愿。”陆小凤冷笑一声，他倒是没想到燕青竟然真的敢与燕紫拜天地。
他能想到的，其他两个人未必想不到。红豆问，也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很简单，找一个当年的知情人。”
“知情人？还有知情人？”红豆反问，“难道你们几个不是知道最多的吗？”
“几个孩子能知道什么。流云针对我们只是为了转移视线，好让自己饿人手能顺顺利利的找人罢了。”
“流云知道？”
“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放过我们。”陆小凤突然笑了，他生平脸上都没有露出过这种笑容来，可他心里觉得快活极了，“但是我知道。我现在已经知道谁知道当年的事了。”
“那人在山城？”
“不在。但我要回去告诉他们，跟着我，就能找到那个人。”
“……为什么。”花满楼突然问。
“流云，该散了。”
第44章 往事乍起
陆小凤说做便做，在门口寻了一个官差，塞了封信。只说让他送到魏府。官差疑神疑鬼的还想盘问，他们仨人却都已经牵了马离开了。
他们从秦淮河边去，自然还是要回到秦淮河边来。
殷三娘还守着百余客栈ji,ng明十足，手中一方算盘珠儿，噼里啪啦都是消息。不过她对花满楼倒是不会收钱。
花家的钱，收来收去，倒像是小孩儿过家家。
“我们真的要去找他吗？”红豆罕见的露出为难来。
“红兄可是有什么不方便？”陆小凤问。
红豆皱着眉头，沉默了半天方道：“我想先去看看相思。我都已经离她这么近了……”
“哈哈去吧去吧。”陆小凤哈哈大笑，“我姐姐或许也在等你。”
红豆俊朗的脸上红了些，告辞之后便一头扎进了秦雨馆里。
“红兄倒是一个痴情的。”花满楼笑道，“他步子都乱了。”
“我姐姐这是遇见良人了吧。”陆小凤自言自语，又摇了摇头，“她才不肯安分的过日子呢。”
“花满楼，走吧。”
来时三个人，去时只双影。
陆小凤要找的人距离秦淮河没有很远，甚至那个地方他和花满楼早就已经来过。
是青云山上的青云寺。
木和尚是个和尚，和尚当然要在寺庙里。寺里清风徐徐，绿叶摇摇，木鱼的声音点点坠坠，通透厚实。
“近日一别，别来无恙呀。”木和尚笑吟吟道。他停了手里木鱼，端了清茶出来。
“尚好。被人关了七日，少晒了七日的阳光。所以跑到山上来晒一晒，不巧就进了门了。”陆小凤真真假假道。
木和尚还是笑，他不是年轻人了，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他依然看起来很慈祥，甚至有些仙风道骨。以前陆小凤还说他该入道门，给人看卦降妖。
“不说这进门巧不巧。既然进来了我就有件事正好想问问大师你。”
“你可甚少喊我大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风格。”木和尚揶揄他。
陆小凤刚想说，忽然忍不住扭头看了花满楼一眼，花满楼安静的坐在旁边，认真的听他们讲话。陆小凤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要讲这么多废话，自己讲废话有什么意义呢，只是浪费大家的时间而已。
“陆小凤？”花满楼轻轻喊了他一声。
陆小凤回神，他对木和尚道：“我不太明白，我陆小凤的一颗脑袋，对您来说到底有什么用？”
此言一出，不止花满楼吓了一跳，木和尚竟然也吓了一跳。陆小凤紧紧盯着他，在他脸上看出来的不是惊慌失措，而是一种深深的叹息。
“我没想到，我们相交这么久，你还是不了解我。”陆小凤终于叹了口气。
他很少叹气。可他实在觉得值得叹息。
他总以为木和尚是他的忘年交，却没想到木和尚会做出这种事。
“我只是更了解你的对手罢了。”木和尚轻浅的皱眉，花白的眉毛微微颤动，就好像那树上的枯叶一般。
“流云就这么可怕？可怕到让你对我一点信心也无？”陆小凤看起来有些不满。
木和尚却突然松开了眉头，笑了一下，他又喝了一口茶，道：“我当然对你有信心。我知道没有人能摘走你的项上人头，所以我和殷三娘联手做了这件事。”
“三嫂？”花满楼不解道，“为什么她也……”
“你们可不要小看她。山西殷家的姑娘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木和尚笑的更厉害了些，“她还和我讲，若是真的有人摘了陆小凤的脑袋，她就从花家拿钱给那个人。说是谢谢他除了一个祸害。”
花满楼不解极了。
木和尚摆摆手：“也许是你们花家自己的规矩。”
花满楼更不解了。他和陆小凤都是一头雾水。
花家自己的规矩？为什么他俩什么都不知道？
“木和尚你说清楚，你这样，太坏了吧。”
“我不讲。想听自己去问殷三娘。我不讲。”木和尚摇摇头。
“你都买凶杀我了，给我解个惑还不成吗？”
“我知道你来是想问当年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当年的事，但是你要记住一句话，有些人是一辈子也招惹不得的。”
陆小凤不以为然。
他虽然名声不怎么好，却也不怎么差，而且他朋友那么多，还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如此可怖。
说白了他陆小凤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流云的幕后到底是谁？”花满楼直截了当的问。
“那可是要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木和尚望着院子里的那口井，“那年我在江南，结识了陆家夫妇，在他们府上小住了一段时间。陆家夫妇为人厚道，古道热肠，我与他们两位一见如故，甚是投缘。那年七月十五日夜晚，他们忽然救了一个人回来。那人浑身浴血，面目模糊，只能隐约看出来是一个健壮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谈吐不凡，却不肯自报家门。在陆家养了几个月的伤，才施然离去，走之前说日后必有重谢。陆家夫妇并不是贪图此道之人，只是他愿谢，便让他谢，不想他留下心里憾事。”
“年轻人走了没多久，我也想告别他们继续游历，走之前我才知道那人竟然已经把谢礼送来了。是一处别苑。天下哪里有如此慷慨之人，夫妇俩觉得有些蹊跷，便托我去探查此事。”
“但当我再听到他们夫妇两人的消息时，已经是他们遇害之后的事情了。我赶回江南，见花家已经收留了你，才放心离去。”
木和尚说着，竟然有些痴了。
陆小凤忍不住唤他：“那你查到什么了吗？”
“查到了一些。有些事你也知道。”木和尚道，“那处别苑就是如今的山城魏府，曾经的燕家。”
“怎么会？”陆小凤一愣，“燕家也牵扯其中？”
可是，怎么会是这样的牵扯方向？
他当初以为是他们几家得罪了什么共同的敌人，才招致如此灭顶之灾。可如今看来……
“燕家本就是源头。”
木和尚像是早就想过和他怎么说，此时一定也不迟疑，“燕家当年手中握有巨额财富，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如此财富却不被外人所觊觎，是因为燕家的背景是朝廷。燕家其实是朝廷用来敛资的傀儡。”
“当年掌管此事的燕家人不知因何事触怒先皇，锒铛入狱。先皇便派人去寻觅可以接手的人家。他当时选中了关中官家，江南陆家。两家权衡之下，他大概是选中了陆家。可当他再准备联系陆家时，燕家出事了。不仅燕家财富被洗劫一空，就连燕家满门，也只剩了两个孩子。”
第45章 喝酒
“竟然是这样……”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没有想到会听到这等秘辛，蜀中燕家制药制毒，没想到背后扶持着的，竟然是朝廷。也难怪他们能够在短短几十年里发展的如此磅礴。
不过这是否也说明，朝廷如今对此事也通晓一二呢？
“那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对燕家下的毒手？”
“流云。”
“然后呢？流云的幕后指使呢？”陆小凤等了片刻只等到一句流云，仍是不死心的想要继续追问。
却换了木和尚轻飘飘的一挥手。
“那我就都不知道了。”
“你不是一直在调查？而且方才你还说，让我不要去招惹他……”
“因为连我都查不到，所以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
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无法反驳的感觉。
“我自己去查。”陆小凤丢下这句话，拉着花满楼便走了。木和尚在后面悠悠道：“有事情还可以来这边找我。”
两人直到下了山，花满楼才道：“你很在意？”
“我？我在意什么，我什么都不在意。”陆小凤下意识的反驳。
“你在生气。”但花满楼难得的固执。
“我……”
“我是瞎子，但我不是傻子。我能听出来。”花满楼靠近他一步，“你在愤怒什么？”
陆小凤不答话。
“觉得有人追逐钱财，谋财害命，手段过于毒辣？还是觉得木和尚和三嫂联手欺瞒你，觉得不高兴？”花满楼轻笑一声，“你又不是这般斤斤计较的人，这种事情你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我确实觉得生气。”陆小凤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闷，“我很少谈自己的事情，是因为那些小时数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可木和尚谈起我父母，我却好像能看到他们一样，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把他们都忘了，或者都藏起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花满楼不说话了。他也无话可说。不是对陆小凤无话可说，而是对他这个心结。
那是陆小凤的心结吗？花满楼不知道。花满楼只知道陆小凤现在其实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他自己的苦闷。陆小凤只会在人前嬉闹怒骂，他自己的不如意，向来都只留给自己。
“咱们去喝酒吧。”
陆小凤最终这么说。
“好。”
花满楼也应了。
往常喝酒，自然要去秦雨馆这种地方，可今日陆小凤并不想去。他不想见雨相思，也不想让雨相思看见他。而且红豆去找雨相思了，自己再去，总归扰人清净。
所以他随便找了一个酒楼。
秦淮河多风月。酒醉风月，风月有酒。秦淮河旁的酒楼也是鳞次栉比，数不胜数。
推开窗，就是秦淮河，河水悠悠，波光粼粼。两岸青柳垂金堤，无边闲风吹碎光。轻舟遥遥，御着风浅浅一撑竹竿，转眼便看不见了。
陆小凤叫了酒，到了嘴旁却又不是很想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那晚自己喝了酒，跑到花满楼房间里去。那时候他没醉，可此时想来，竟像是醉了，还醉的厉害。
他抬头去看花满楼，花满楼还是那样自持。他端着酒杯，只喝了一口，唇上微微润shi。眼睛虽然看不见，却没有影响他听风。他从风里能听见很多东西，很多眼睛或许都看不到的东西。
花满楼一直在他身边。
陆小凤忽然想到。
从小时候初见之后，他和花满楼就没有真正的分开过。不论他在外面行多少路，遇多少人。最后还是回到百花楼去找花满楼。好像见不到花满楼，那一桩桩的麻烦就都不算结束。只有在百花楼里，他才真正的放松下来。
是因为花满楼，还是因为百花楼，还是说因为他从小不自知的依赖？他不知道。
不过身边有人从来都没有离开的感觉真好。
“花满楼，你……会走吗？”
花满楼不解的把脸转向他这边：“我要去哪儿？”
“不……是我想岔了。”陆小凤拍拍自己的脑袋，自嘲道，你发什么酒疯，你都没有喝酒就醉成这个样子了吗？
“……”
花满楼感觉到陆小凤的状态不是很好。陆小凤虽然有时候说些没头没尾的话逗他开心，可是他很少说看起来这么弱势的话，这不是陆小凤会说的话。
陆小凤突然看到花满楼伸手过来，似乎是要摸什么东西。
“你做什么？”
他又说话，花满楼便找到了他的具体位置，摸了摸他的额头，疑惑道：“不热啊。”
陆小凤的心情忽然就变好了。
好像有什么一直飘飘浮浮的东西猛地落了地，踏踏实实的，再也不会患得患失。
“我又没有发烧，怎么会热。”他笑着说。
花满楼不置可否的挑眉看他。
陆小凤觉得花满楼这个样子真的是好看极了。生动鲜明，不说话，也是一道活色生香的痕迹。很惊讶，自己竟然会用这个词语来形容花满楼。
不过花满楼其实长得是真的好看。那种让他看了就止不住心情好的好看。
“没有发烧却还要说胡话。”花满楼端了自己的酒杯，轻轻一送，“敬你。”
“敬我做什么？”陆小凤还是盯着他看。忍不住要和他多说两句话。
“敬你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可以了吧。不过我看你也不需要喝酒了，留着请宋三公子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请他喝酒了。”
“你自己说的话，转眼就忘了。”花满楼不和他争辩，自己喝了那杯酒，又好似想起来什么，问道：“你怎么知道木和尚知道以前的事情？”
“因为一个簪子。”陆小凤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那根红玉的发簪。“这是黑市那晚木和尚给我的。这个簪子会在他手里本身就很奇怪。”
“所以你便大胆推测了这一步？”花满楼点点头，他开始并不知道红玉簪子的事情，不过如此想来，木和尚确实也是知道很多事情的人。
陆小凤端详着簪子，指甲大小的红玉石在阳光下通透温润，没有做完的部分还留着些瑕疵。他想到自己记忆里母亲模糊的面容，大概她戴上会非常美。
“请问您可是陆大侠？有人托我给您这封信。”小二忽然敲开雅间的门，递进来一张折叠着的纸条。
陆小凤抬手遣退他，看到内容的时候皱起了眉头。花满楼也关切的“看”过来，问道：“写了什么？”
“说那批财宝依旧留在燕家地道暗巷里。”
花满楼等了下，才确定没有了。上面可能只写了这么一句。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再回山城？”
“不。我的目的不是财宝，是真相。我要找出流云背后的人，让这个大麻烦尘埃落定。”陆小凤把纸条塞进怀里，又坐了回去。
花满楼不动。
“不该扰了你喝酒的兴致，早一天晚一天并无大碍，流云如今也找不到头绪。”
花满楼慢慢点头。
他没问信是谁送来的，陆小凤不说，他便也不问。
第46章 心动
他们在酒楼坐到日暮西沉，掺着血红的云层倒映在江面上，粼粼水波，货船打了个弯儿都不见了，一支支华丽ji,ng美的画舫又不知道从那个河湾漂泊出来。
暧昧的灯光挂在画舫游船上，灯光下软香温玉，依偎在怀，风流俊秀，谈笑风生。陆小凤倚在窗边静静的看了会儿，方道：“咱们该走了。”
花满楼便点点头，掏出酒钱放在桌儿上。他还未起身，陆小凤忽的坐到了他身边，挡住了他起身的动作。
“怎么了？”因为他靠的太近，花满楼自觉压低了声音。听到陆小凤不出声，他又有了另外的猜测，“你想问什么？”
“花满楼。”陆小凤靠的更近，他一支胳膊搭在花满楼肩上，声调还是平常那般懒懒散散，好似此时此刻轻浮无礼的人并不是他一般。他挑着眉，望着花满楼近在咫尺的侧脸，“你哪里都好，就是太聪明了。”
花满楼忍俊道：“难道聪明也不好吗？”
陆小凤摇头：“聪明当然好，但瞒着我就不好了。”
“我瞒着你什么了？”
“你早就知道燕家的地道在哪里，你早就知道那些金银珠宝在地道里。可是你不说，你瞒着我和红豆。”陆小凤有点不太开心。他不是轻易能被人左右心情之人，只是突然想明白这件事，让他确实不太高兴。
木和尚瞒着他，殷三娘也耍他。他到头来都可以一笑置之。但花满楼瞒着他，竟让他心里猫儿抓般不痛快。
“我不说，是因为金银招杀祸。”花满楼却是坦坦荡荡，“你只想抓流云，知道这些事情做什么？”
“那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对这批金银珠宝虎视眈眈？”
“知道。可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包括我？！”陆小凤突然就有点压不住火。他自认对花满楼掏心掏肺，从未有半句隐瞒，可花满楼此事如此自作主张，确实让他怒火徒生。
花满楼竟然笑了。他平素爱笑，笑意也温温柔柔的，但这个笑这么近，近到似乎要融化进他眼里。
陆小凤不自觉的屏息退开了一步。
花满楼转过头来对他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你已经很烦了，多知道这一件事不会让你更接近流云的幕后人。相反，你会因为这个消息被更多人纠缠，变得更烦。”
陆小凤想反驳他。可花满楼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你肯定想说没有，你觉得你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可往常多少事，都没在你心头过，你只是那些事中的过客，匆匆而过。但如今不同，如今你需要更冷静，可偏偏你冷静不下来。”
陆小凤盯着花满楼认真的脸，嘴唇微动，他向来都是伶牙俐齿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花满楼已经把那些话都讲完了。最后他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花满楼失笑：“就凭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陆小凤的心脏猛的跳了起来，好像花满楼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他下意识的抬手，摸到自己的脸，竟然有些烫手，热度通过掌心传到自己心窝里。
这让他一时坐立难安。
“不过，既然你问了出来，那说明你还是想知道。”花满楼看不见，自然不知道陆小凤此时此刻的样子，只是接着道，“你没有问过我那晚为什么忽然冲进小巷。那晚，我听见里面有人说话，说的就是流云的事儿，本想擒了他们盘问一二，却不想他们来去的地道开在地下。我一时不察，失足落了下去。”
“亏得我轻功尚可，没被发现。那地道里错综复杂，路径奇多，不知道都是通往何方。我进去之后便找不到先前那几人的踪迹，误打误撞之下摸进了私藏珠宝的地方。那密室机关甚多，我最终还是从旁的地方跌出去，一路跌到了山腰。”
陆小凤听他嗓音清淡，认认真真的讲，也慢慢的平复了自己没由来的心跳。听完许久才道：“他们既然手握财宝，那便五成不是流云的人。
“对。”花满楼点头，“我有个说不太准的直觉，我感觉他们和流云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组织。他们比流云行事更缜密，更低调。”
“你还能找到那个密室吗？”
花满楼警觉道：“你准备做什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当年为此杀人，如今我就让他们因此被杀。”陆小凤揉捏着自己的小手指，露出几分冷笑，“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怎么冷静。不过如今我也看透□□，与他们博一博也无不可。”
花满楼没说话。他皱着眉，思索了片刻。陆小凤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一掀长袍重新坐回他旁边，低声道：“我知道那些人不简单，他们能从流云手下看管财物这么多年，一定也是个无法轻易撼动庞然大物。我并不会直接和他们面对面，如今我要设一个局，引得他们两败俱伤。”
“可是我总觉得有几分不妥。”
“这件事该早早的了结了。”陆小凤说，“我之前和你说，我又寻了一个方子给你治眼睛，这件事不结束，我们总没有安宁日。”
花满楼听出陆小凤的决心，陆小凤可不是一个喜欢用别人事情做借口的人，往往他这么做的时候，都是在别别扭扭的求人。
“我陪你一起。”
花满楼终于站了起来。
陆小凤嘿然道：“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我不是帮你，我只是想赶快去试试那个方子，好让你死心。”花满楼故意道。
陆小凤也只是笑。
这一趟，他们说去便去，甚至没有带上红豆。
夜里只见两匹马消失在官道上。
第47章 天字三号军
他们又回了山城。
山城一如既往地繁华，人声鼎沸，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谁也没有注意到两个男人牵马入城。
他们想高调的时候自是万众睹目，光辉四s,he；他们想隐藏身份的时候也可以是平平无奇，毫不出彩。
山城的戒备撤去了大半，没了之前刀光剑影的暗流，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放松了几分。
陆小凤贴近花满楼，笑道：“你看这山城，知道我们走了，连戒备都松散了。”
花满楼点点头，没说话。
陆小凤习惯了做一个话唠，又嘻嘻哈哈的去看路边的姑娘。他是个惯爱美人好物的人，见到美丽的东西总是会多看一眼。
姑娘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正要怒目而视，却发现对面站了两个顶俊俏的男子，一时又羞又恼，连忙掩面跑了。
“那姑娘怎么了？”
方才陆小凤对他说左手边有个姑娘很不一般，他便微微转头去听，但能听到的只有姑娘跑开的声音，他一时不明白。
陆小凤戏耍了他，开心的不得了。伸手顺了顺马鬓，玩笑道：“花公子生的花容月貌，那姑娘有些自惭形愧了。”
他说这话没经大脑，只是觉得花满楼好看，习惯性的夸他。可花满楼是一个男人，怎么会喜欢陆小凤用夸女人的话夸他，当下便微微沉了脸，叫道：“陆小凤。”
陆小凤被他低低的喊了一声，也一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那低喊，让他突然生出无限心思——他陆小凤可能真的是中邪了。
花满楼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陆小凤心虚也好脸红也好，或者是其他，他都看不见。
两人又前行了两条街，站在了上次落脚的客栈门前，陆小凤摸着胡子摇头晃脑：“假亦真时真亦假，咱们这次还住在这儿。”
花满楼没什么异议，于是又住到了曾经的客栈里。不过他们上次的房间已经有了新客人，他们此番便又往南移了几间房。
房间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陆小凤想要和花满楼再挤一个房间一张床。
这个提议被花满楼当场回绝，一是没有必要，二也是不想再在早上被陆小凤轻薄。
陆小凤这个人风流惯了，他可不想多cha手管他的风流事。
陆小凤还不依不饶想纠缠，花满楼义正言辞：“再好的朋友也需得留出几分空间来，若是太近了，恐怕朋友要变仇人。”
陆小凤被他一堵，楞在原地。
他可能明白自己这一路心底的不满足是源于何处了。
花满楼是他的朋友，可朋友总要有个界限。他陆小凤还想再靠近花满楼一分，再一分，就用完踩在那条线上，与他的关系更亲近。
或许他，往后的日子要栽在花满楼的手中了。
风流倜傥的陆小凤想明白了这件事，却也没觉得遗憾。哪怕知道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美/女，但却没有哪次像这样义无反顾，绝不后悔。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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