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沧州妖奇谈 作者:顾青舟
正文 第19节
沧州妖奇谈 作者:顾青舟
第19节
“哦,你还有个弟弟?”孟老板道:“以往只闻赌棋山庄大少爷风姿,从未听说过还有二少爷?”说着,他的眼神有意无意扫向阿玲。
阿玲神色木然,转过头去。
提起季霖,季雲长长叹气,面色有些痛苦,“说来惭愧。是我愧对母亲和父亲的重托。”
“此话怎讲?”孟老板追问。
“母亲当年生二弟时难产,弥留之际,拉着父亲的手求他不要让二弟走上赌棋之路。也让我答应一生护他周全。”季雲仿佛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母亲那样温柔的女子,却在那个时刻迸发出常人不曾见过的意志,死死盯着他和父亲,让他们答应。
父亲点头答应,并告诉她会让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长命。
“为了不让二弟走上这条路,对下棋失去兴趣。我和父亲煞费苦心。”季雲道。
阿玲木然的神色有了一丝惊澜,她震惊地望向季雲,脑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不是真的,这都是他骗人的。可是却没有任何理由来说服自己。
“没有了赌棋续命,这个二少爷岂不是要早早死去了?”孟老板疑问道,可是阿玲却依旧活蹦乱跳在自己眼前。
“原本是这样。”季雲娓娓道来,“为了让他不接触到这些黑暗,让他安心长大,我和父亲决定每年设一次玲珑局,以自己的寿命相赌,来为他续命。”
“也就是说,你和庄主以自己的寿命作为赌注,赢得他人的寿命,却算在二少爷身上?”
“对。”
怪不得,阿玲的名字明明在生死簿上,却又消失无踪。
“二少爷现如今去了哪里?”孟老板替阿玲问出她最想问的问题。
“二弟在灭庄前三个月莫名死去。我和父亲为了弄清原因,将他的尸体暗暗藏在山庄的秘密之地。之后山庄毁灭。我被仇家封魂镇压在山里,失去意识。前几日才刚刚冲破封印,也不知他还在不在山庄。”
不管在不在,这一趟是要去的。他想早一点为阿玲找回自己的r_ou_身。
于是当天天刚亮,城门才打开,孟老板一行就出了沧州城。
一路疾驰赶路,在天黑时赶到了赌棋山庄。
尽管这里早已是一片废墟。但是从残存的遗迹上,仍然可以想象出当年这里的鼎盛辉煌。
阿玲站在那门口,忍不住红了眼眶,这里曾是她要逃离的地方。却没想到,以往所有的苛责,都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保护。
虽然她现在还在对季雲说的话心存疑惑,抗拒着不愿意去接受,但是已经无法否认,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恨他。
几人走过一片废墟。尽管山庄已经面目全非,但季雲依旧能准确的找出祠堂所在的位置。
祠堂里供奉的列祖列宗早就化为一片灰烬。只有中间供奉的那一面石雕墙依旧挺立。
被烧的黑乎乎的,也看不出什么。
季雲轻车熟路的上前,从中间摸上去,好像碰到了什么机关。
那堵墙缓缓打开。
接着夜色,在墙面转动时孟老板认出那被烧的模糊的墙上,雕刻的花纹,却是一副避y符。
怪不得,小黑找不到阿霖的身体。
避y符下,阳气大盛。小黑自然不敢接近。
打开后,是黑洞洞的隧道,季雲摸到石门旁边的火折子,点开一把火把。照亮了前路。
孟老板和阿玲随他进去。阿玲四下打量,心中暗叹,自己以前在山庄,以为自己跑遍了这山庄所有的地方。从来没有注意过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顺着曲折的隧道往前走,没一会,就看见前面有了亮光。
三人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寒气扑面而来。
孟老板和阿玲被眼前的场面惊住。
巨大的冰块,放在中间的寒玉上。寒冰中隐约能看到人影。
阿玲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身体。
“阿霖。”季雲唤了一声,声音温柔,饱含着思念。
阿玲身体僵硬,几乎要下意识的去回应他。
孟老板抽出吟雪剑,“我们先带他回去。”
季霖的身体保存的很好,仿佛睡着了一般。
阿玲心中酸涩,想上前去看。可是季雲却在床前,温柔的替季霖擦脸,“阿霖,大哥回来了。”
第八十七章 雲霖(十)
阿玲站在一边,不忍去看。
她甚至能想起最后那天对他说的话,用那样决然的语气,说恨他。
大哥该有多伤心。
他不敢去想。
她想告诉他,她知道错了,知道误会了他。可是现在她又用什么身份去讲。
孟老板见她神色戚戚,低声道:“干嘛呢,r_ou_身找回来,还不开心?”
“开心。”阿玲点头,她是真的开心。
“好了,我送你回去。”孟老板扣住她的手腕,拉她上前。
阿玲怯怯拉住他,语气犹豫,“我还没想好。”
“这有什么想的,迟早是要知道的。”孟老板根本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大少爷,烦请你先让开点。”
季雲闻声看他,有些不明白,“怎么了?”
“你难道不想让阿霖醒过来吗?”
季雲大喜,眼中都放出了光彩,“你是说,你能救活阿霖?”
“说什么救,我不过是让她魂归本体。”孟老板一笑,将手里的阿玲推到前面。
“魂归本体?”季雲喃喃了一遍他的话。眼神随之望向阿玲,心中一切不明白的雾团好像渐渐拨开。
“她是……”他颤颤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却不敢确定。
“大哥。”女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却是他极为熟悉的语调。
阿玲眼中有泪,忍着不让它落下,“我是季霖。”
小白满意地放下手里的酒盏,对季霖道:“怎么样,咱们之间的恩怨算是了了吧,以后来酒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季霖恢复了男儿身,很是自得地斜在椅子上,翻了个白眼,“你说的三个月,这都四年了。怎么算利息?”
“你还跟我算利息?”小白觉得不可思议。
季霖起身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你再说一遍?”
“好了,说正经事。”孟老板将两人按回椅子上,“云家的事怎么办?”
“我没办法。”小白摇手。
“我也总不能提刀去杀了人家一家。”孟老板望向季霖。
“不用,我会堂堂正正的在棋局上打败他们。”季霖自信道。
季雲很是欣慰,却也充满惆怅,“你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季霖安慰道。
“行了,这事也算有了眉目,你就跟我们回去吧?”小白对季雲道。
季雲被封魂野外,小白自然有责任带他回去。
“我有最后一个请求。”季雲恳切望向小白,“让我和阿霖对弈一局。”
他想看看阿霖的棋艺究竟如何,是不是能担当起赌棋山庄的未来。
棋局摆开,孟老板起身出了房门,回身对小白道:“今夜月色不错,不如去赏月?”
小白愕然,然后瞬间明了,从善如流,“好呀。”
两人并肩出了房门。
小黑脸色一沉,跟在他们身后也走了出去。
“也算是干了一件好事了。”小白感慨道。
孟老板瞥他一眼,“这是你捅的篓子,还成好事了?”
“你看看。”小白满意地拿下巴点点亮着灯光的房间,“兄友弟恭,冰释前嫌,多好。”
孟老板转过头,没说话。嘴角却带了一点笑意。
这盘棋下到第二天夜里,房门才被吱呀拉开。
季雲和季霖并肩出了房门。
季雲神色轻松,如释重负般走到小白身边,“可以上路了。”
“大人,能不能让我哥留下来?”季霖扑通跪在小白面前,连连磕头。
“阿霖,你跟在孟老板身边这么多年,应该知道的,生死轮回,非人力所为。”小白道。
“阿霖,不要伤心。大哥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季雲扶季霖起来,缓声道。
“大哥。”季霖揪住他的衣角,眼中皆是不舍。
季霖一扫之前的y鸷y郁之气,神色柔和,“阿霖,好好活着。”
小白叹气,“走吧走吧,最见不得这种场面了。”
说着,和小黑一起带着季雲走远了。
季霖追了几步,一行人却渐渐消失在了眼前。
孟老板上前,拍拍他的肩,“行了,别难过了。”
一扭头,却见他泪流满面。
次日一早,酒馆破天荒的没有按时开门做生意,张神医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站在院子里,呆立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是?”
少年回头,眉目清秀,看到他微微扯动了嘴角,“张神医。”
熟稔的让张神医恍惚以为自己记错了,但他确实不曾见过他,“你认识我?”他有些惊讶。
“我是阿霖。”季霖笑着道。
张神医一脸莫名,“阿霖?”
“对。”季霖点头,“我是阿霖。”
“你、你、你怎么了?”张神医两步上前,盯着他的脸仔细瞧,“被易容了?”
季霖无奈,望向刚刚睡起的孟老板。
张神医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孟老板朝张神医招手,“念之,过来。”
张神医跟着他进了房中,三人坐在一起,解释了一番。
张神医满脸震惊,但还是接受了阿玲确实是个男的的事实。
“所以呢,什么时候走?”解释过后,孟老板问季霖。
“你要走?”张神医惊讶道:“你去哪里?”
“今日就走。”季霖垂下眼,“我回家。”
虽然那里已经一片废墟,但那永远是他的家。
“好,有什么需要,随时来吱一声。”孟老板也不挽留。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对阿霖来说,酒馆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地,他终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季霖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回头。
远远的看见孟老板拎着酒壶站在酒馆门口,望着他。
见他回头,他勾唇一笑,笑意明媚,没有半点难过的迹象。
“没心没肺。”季霖咒骂了一句,转过头再不去看他。
看着他走远,孟老板抬手饮了一口酒。
凉透的烈酒,顺着喉咙滚进肚子里。冷的他打了个颤。
“别伤心。”
张神医走出来,站在他旁边,安慰道:“他不会忘了你的。”
孟老板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哀怨,“念之,你不会有一天也走了吧?”
张神医连忙摇头,“我不会的。”
孟老板哈哈一笑,“逗你玩的,阿霖这个碍事ji,ng走了,我们可以住一起了。”
冷风中,孟老板得意的笑声传了老远。
第八十八章 浮梦无影(一)
沧州终于进入了冬季,寒风夹着雪粒子刮过每条大街小巷。
无事的人裹着厚厚的皮袄,缩着脖子,冒着寒风往街口走。
遇见相熟的人,彼此打个招呼。
“干嘛去呀?”
“打壶酒。”说话的人瑟缩着,摇一摇领在手里的酒壶。
“哎呀,别去了。”另一个人摇头,“酒馆没开门。”
浮梦酒馆大门紧闭,门前的大柳树也被寒风带走了最后一片树叶。光秃秃的,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孟老板窝在暖和和的被窝里,瓮声瓮气的和旁边的张神医说话,“白天不开门可以,晚上你可得帮我开门做生意。”
“你自己都着了风寒,还想着生意。”张神医埋怨道:“能不能惜命点。”
“这点风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孟老板被风寒弄的鼻塞,使劲吸了一口气道:“马上就要集齐万人梦了,我得抓点儿紧。”
张神医无奈道:“急什么,那些梦又不会跑。”
“我想早一点完事。”这真是他的真心话,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他有了从前从未有过的冲动,想赶紧把事情了了,离开这里。
“急不得,都这么多年了。还在乎这一天两天?”张神医将煎好的药倒进手边的碗里,小心翼翼端过来,放到桌子上,“先把药喝了。”
浓黑的药汁,冒着热气。孟老板皱皱眉,“苦。”
“药哪里有不苦的。”张神医劝道,“一会凉一点,趁热喝,越凉越苦。”
说着端出一碟蜜饯,“早给你备好了。”
孟老板伸手抓了杏子干来吃,笑起来,“还是你最好。”
张神医对他每日的惯例拍马屁已经习惯了,神色淡定地转身去倒药渣。
“话说回来,今年这天儿也太冷了吧。”孟老板打了个颤,往被窝里缩了缩。
“好了,赶紧喝药。”张神医试了试温度,端起药递给他。
孟老板起身端过来,一口饮尽,还没放下碗,张神医已经递了蜜饯过来。
小小的蜜饯,裹着糖衣。甜甜的在嘴里弥漫开。将苦涩的味道全部压了下去。
孟老板眯着眼,斜倚在软塌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舒服的叹了口气。
夜里雪下的越来越急,白日里还是细碎的雪粒子,突然变成了鹅毛大雪。
孟老板昏昏沉沉地倒在软塌里。
旁边的张神医点着灯,剥夏里买回来的莲子。小景在桌案的另一边,捏着一张纸看的十分仔细。
“公子,师尊这意思,是让咱们回去吗?”
白日里,药王谷传了信来,只有短短几行字,小景琢磨了一番,像是让二人回去的意思。
张神医熟练地剥开莲子,头也不抬,“你不用管了,我自会给师父传信的。”
小景点点头,将信收好。也伸手帮他剥了起来。
四下一片寂静,张神医侧头看了一眼孟老板,给他拉了一回被子,突然想起来早晨他还说要晚上做生意的事情。
有些犹豫要不要帮他燃起引魂香。
他知道他想赶紧凑够梦境,好找出杀师父的凶手,眼看着马上要成功了,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现在染了风寒,这幅样子怎么去收梦?
于是在心里替他做了决定。
孟老板这一睡,直到了第二天中午。
许是张神医的手到病除,总之一觉醒来只觉全身轻松,一点酸软的迹象都没了。
他披着大氅咚咚咚下了楼,一眼看到小景勤勤恳恳地扫着院子里的积雪。
“小景,扫干净一点。”孟老板和蔼地朝他打招呼。
小景见他下楼,关心道:“你怎么起来了,公子说让你躺着的。”
“再躺,我就废了。”孟老板动动胳膊,自觉地往厨房去。
厨房的小炉子上温着热粥。
孟老板一碗粥下肚,才觉得活了过来。
开了酒馆的大门,准备做生意。
年末的寒冬,是沧州城最惬意的时候。人们忙碌了一年,终于歇了下来。
孟老板燃起火盆,窝在铺着兔毛坐垫的椅子里。无聊地拨弄着算盘。
过路的人看见酒馆开门,也三三两两的进来坐一坐。
看见孟老板,很熟络地打招呼,“孟老板,今儿亲自出来坐堂了?”
“怎么不见阿玲姑娘?”
“阿玲走了。”孟老板温了酒,给他们端上去,态度温和道:“以后啊,这酒馆也就我一个人了。”
“走了?”众人惊道,“去哪了?”
还有人臆想道:“难道……嫁人了?”
孟老板笑起来,“对,嫁人了。”
这一下可炸开了锅,来往的都是酒馆的熟客,一听阿玲嫁人了,都忙着追问嫁去哪里了,可好之类的。
孟老板从善如流,接着话作答,眉开眼笑的模样。
王婶从堂后路过,瞄了一眼柜台后的孟老板,摇摇头,“这是有缘无分啊。”
小景听了,奇怪地追问:“谁有缘无分啊?”
“还不是阿玲和那位。”王婶努努嘴,示意他看孟老板。
“孟老板啊?”小景一脸莫名,“王婶,你想太多了吧。”
“什么我想的多,你王婶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看不出来。这两人那是两情相悦啊。”王婶一脸正经道。
小景摆摆手,准备去药房忙活。
王婶一把拉住他,“如今阿玲嫁人了,你看看孟老板。每日笑的没心没肺的,可不知道背地里怎么难过呢。”
“王婶,我要去忙了。你也去忙吧。”小景无奈道。
“你先听我说。”王婶语重心长地拉着小景在廊下坐下,嘱咐他和张神医要多关心孟老板。这段时间不要让他一个人待着。
想了想,又道:“不如这段时间让公子搬去和孟老板住,也好看着他。”
小景连忙摆手,“行了,行了,王婶。你这话可别对公子说了。”
王婶叹口气,忧心忡忡,“那我去做点孟老板爱吃的,安慰安慰他。”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孟老板这厢和众人编纂了一番阿玲如何遇到真命天子,又如何历尽坎坷,冲破层层阻碍相爱相守的故事。
众人啧啧称奇,皆言阿玲姑娘福大命大。
第八十九章 浮梦无影(二)
说了一阵阿玲的故事。众人又说起旁事。
“还记得几年前被灭门的赌棋山庄吗?”有刚从京里回来的人,问起众人。
孟老板连连点头,“怎么不记得,那可是当年天下第一大庄。”
“嘿呦,那可不。想当年,只要你有所求,去赌棋山庄,能赢一局,相求皆可办成,那是何等风光。”众人感慨。
“后来不是被灭了,再无消息吗?”有人追问,“怎么平白无故的,又说起这事了?”
“你们可不知道呀,那赌棋山庄,又建起来了。”
“啊?!”众人惊讶道:“又建起来了?不是说都死绝了?”
“这你们可就不知道了吧。”那人故作玄虚道,“听说,他们家小少爷,一直没死。”
“小少爷?”只知道那大少爷,何时出来个小少爷呢?不明白的人心有疑惑。
知道一点的人却道:“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纨绔子什么季霖?”
“对对对,就是他。”那人点头。
“赌棋山庄靠的是棋艺,那季霖不学无术,怎么能重振赌棋山庄呢?”
“你可别说,听说这季霖在赌棋山庄设下玲珑局,江湖上,不管是谁皆可去挑战。”
“以何为赌注?”孟老板cha了一嘴。
“听说是赌棋山庄当年的什么传家宝,语焉不详,不过听说是个宝贝。”那人解释道,“如果你赢了,就可以拿走,如果输了就要留在赌棋山庄。”
“结果如何了?”孟老板又问。
“据说还没有人赢,赌棋山庄倒是人丁兴旺了。前门已经修葺完毕了。”
孟老板笑起来,“看来这个季霖还不错。”
“哎,可惜呀。”有人叹气。
孟老板问道:“缘何叹气?”
“可惜阿玲姑娘不在呀,不然以她的棋艺,一定能赢回这个什么传家宝的。”
说起阿玲,众人又纷纷附和,“那肯定,阿玲姑娘的棋艺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有她在,那季霖肯定是手下败将。”
孟老板咧嘴一笑,竟也不顾风寒,拿起酒杯就饮,“那可不一定。”
有人不满道:“孟老板,你怎么灭自己威风呀,阿玲姑娘就算嫁人了,也是你浮梦酒馆出去的。”
孟老板摇头道:“嫁人了,可就是别人的人了,与我孟某有什么关系?”
众人神色不平,不满地用家国大义教育了他一番。
孟老板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笑的一脸灿烂。
冬日的天黑的格外早。
孟老板在柜台上忙活了一天,累地瘫在榻上不想动。
几人围在桌子边吃饭,王婶不停地看他脸色,偶尔安慰道:“阿玲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对吧孟老板?”
孟老板连连点头,“是、是、是。”
王婶又拐弯抹角地劝慰了一番,才放心地去洗碗了。
孟老板歪进张神医怀里,一副难熬的模样,“念之,我头疼。”
张神医抬手按上他的额头,探了探温度,然后道:“我给你扎一针,放放血就好了。”
“放血就免了,你不如给我按按吧。”孟老板捂住太阳x,ue,皱眉道。
张神医无奈地伸手,帮他按起来,“若真的头疼,今日不就该跑出去吹风。”
酒馆大堂门帘总是被酒客们来来去去地掀开,不着了风才怪。
“我这不是闲不住嘛。”孟老板舒服地闭着眼,享受着他的按摩。
“那你就别想好了。”张神医手下不觉用了几分力,咬牙道。
“疼、疼、疼。”孟老板皱眉抗议,
小景推开门进来,端着熬好的药,“孟老板,先喝药吧。”
张神医推他起来,然后把药递给他,“再喝一顿,不要吹风,差不多就好了。”
孟老板接过来,仰头饮尽了。又躺下来,“按了一会,好像好多了。”
张神医又伸手替他按起来,“那就闭眼睛睡会。”
孟老板听话地闭上眼,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
没过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张神医低头看他,像是睡着了一般。于是替他盖上被子,自己拿起手边的医书看起来。
小景将这两日的病例整理到一起,一宗宗归案放好。
四下无声,寒夜漫漫。
好像这一刻就是永恒。
张神医突然感到无比的安定,盯着一页医书,许久都不曾翻页。
万籁俱寂里一声响动极其明显。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摔在门前,发出一声闷响。
孟老板睡的极浅,突然被惊醒,警惕地翻身起来,“什么声音?”
小景望望他,有些害怕道:“好、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
孟老板翻身下榻,走去开窗。
寒风扑面灌进来,张神医将大氅披到他肩上,一起往下望去。
之间酒馆门口的台阶上,倒着一团黑影,模模糊糊看去,像是一个人的模样。
“什么人?”张神医奇怪道。
“怕是来生意了。”孟老板咧嘴一笑,全然没有了刚才病恹恹的样子。
说着,转身下了楼。
张神医跟在他身后下去,推开门,见一人匍匐在门前。纷扬的雪花簌簌落下,他身下的白雪被鲜血染红。
“他受伤了!”张神医惊呼,寒风里还有一丝血腥味。
孟老板上皱眉上前,蹲下身去看他,“醒醒,朋友。”
那人好像真的听见了他的声音,挣扎着动了动手指,咿呀说了一句什么。
孟老板心头大震,面色巨变,语气急促起来,“醒醒,醒醒。”
那人挣扎着,缓缓抬起头,被血污的面孔看不清模样。
凌乱的发下,那双眸子像是浓黑的墨汁,带着y鸷的戾气。却在看到孟老板的瞬间化成柔软的光芒,他挣扎着,向孟老板伸出手,朝他缓缓道:“浮生。”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孟老板耳中只有那一声熟悉的轻唤。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人叫他浮生了。
久到他自己都忘了这个名字。
孟老板面色苍白,嘴唇巨颤,急急忙忙去扶他,“师兄!”
张神医大惊失色,“他是你师兄?!”
孟老板慌乱地点头,“他受伤了。”说着弯腰抱起他,往酒馆里走。
房内燃起蜡烛,照亮了角角落落。小景打来热水,孟老板拧了帕子,替床上的人擦干净血污。
第九十章 浮梦无影(三)
一张冷峻的脸,苍白又脆弱。紧紧闭着的双目,眉头皱起,像是结着寒冰。
张神医拿来医药箱,“我给他诊脉。”
孟老板点头,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紧张地站在张神医身后。
孟无影的脉象虚浮,毫无生机。内脏应该受到重创,还有不同程度的皮外伤。张神医放开手,望向孟老板,“他,伤很重。”
“能救活吗?”孟老板追问。
张神医垂眸看了孟无影一眼,叹气道:“可能,只能吊几天命了。”
孟老板神色凝重,凑到床前,“师兄,师兄。”
“先不要吵他,让他睡吧。”张神医拍拍孟老板的肩。
孟老板点头,起身随他出了房门。
院子里大雪纷纷,月光被云遮蔽。两人站在廊下,各怀思绪。
“你叫浮生。”良久,张神医开口,却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刚刚在门外,那一声呼唤虽然极轻,但是如同一声惊雷,劈进他的耳内。
这么久以来,他从未想过孟老板的名字,就像他生来就是孟老板一样。没有想过,也就未曾深究过。可是却没想过,是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的,那个名字就像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一样,是旁人无法触及的。
而这个旁人,也包括他。
孟老板却不曾想那么多,他点点头,“是,我叫孟浮生。”
这是师父赐的名字,浮生和无影。都是虚幻之物。自从来到沧州,越来越多的人叫他孟老板,于是真正的名字也就被他忘了。
张神医扭头往医馆走,边语,“我去给他煎药。”
孟老板跟在他身后,“我来帮你。”
“不用。”张神医顿了顿脚步,拒绝道:“你守着他吧。”说完,闪身过了小院门。
孟老板立在廊下静静发呆,连大氅被寒风吹开都没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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