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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太常引 作者:卫十七娘

    正文 第13节

    太常引 作者:卫十七娘

    第13节

    那时此事教李祁视作大辱,如今长大了倒不觉得如何,不过一笑置之的事,究竟也不肯再轻易许人,且又亲见息国大长公主李兕的事,竟隐隐生了终身不嫁的心思。 高峤见李祁果真没什么动气的意思,略略定下心来,正要再开口时却听见远处有车马声传来,回首望去果见有一队人马往这里赶来。 “你猜那来的,是不是圣人所遣的黄门?”李祁分明也听见了,却是眼也不抬,只笑向高峤道,“策马左右也策不成了,你回府后命人仍旧收拾行李,记得悄悄将那册《北里志》寻出来给孤。” 高峤一笑,颔首应了。李祁见他回马往襄王府中去,这才主动提马上前,果见那来的一队车马里头一辆车里有个眼熟的黄门。那黄门见了李祁连忙下车,笑道:“大家在紫宸殿等着长公主说话呢,永安长公主的家信寄到长安来啦!” 李祁微一蹙眉,却迅速地下马上车,半晌随着那引路的黄门到了紫宸殿前,她默默地打量着紫宸殿上面的斗拱飞檐,忽然笑了:“孤远在范阳,这长安好景,竟是怎么也看不够的。” 带路的黄门不意她忽发此言,呆了一呆方斟酌道:“大家看重长公主甚于颍王殿下多矣,倘若长公主不舍得长安,便长住又有何妨?” “你这黄门倒是乖觉。”李祁似是又笑了笑,却不肯再多言,只等黄门进去通传已毕,方步入紫宸殿正殿中。进了正殿便见到李玚正在翻阅中书门下的宰相们递上来的奏疏,清咳一声行礼道:“圣人万安。” 李玚直将手中奏疏看完,才抬眼向她笑道:“阿祁快过来坐,也瞧瞧禤禤阿姊的家信。” 李祁坐在黄门早已备好的软椅上,从郇弼手里接过李玚所言之家信,粗粗一览,神色却已然变了。 “这是禤禤阿姊自己的意思。她既与钦陵赞普两情相悦,朕也不愿强坏人姻缘。论勃藏大相已将他国内形势说得明白,此次前来不过是要求个安心,回去堵那些贰心臣子的嘴罢了。”李玚微笑道,仿佛不曾看见李祁冷下来的面色,“阿祁觉得如何?” 李祁很快整好脸色,兰佩承风一般的好姿态,起身道:“既是长姊自己的意思,臣妹也不敢有旁的说法。” 见她终于妥协,李玚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想起太后冯言之前的嘱咐,便又笑道:“朕这里倒还有一桩事,要与阿祁商议。” 襄王府中,李泱命人将药碗端下去后,在正厅以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几上昏沉沉的一点灯明。 他已经等了许久。 等到李祁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为何无人通报,只怔怔地向外看去,下颌上还带着一点方才维持同一种姿势久了的痕迹。不等他开口,李祁见他这般模样便先笑出声来:“薄晚支颐坐,中宵枕臂眠。小郎君,薄晚已过,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李泱开口时声音带着沙哑的调子,却很温和:“高将军回来后教人收拾起身的行李,我想着还不知道何时启程,便等一等阿姊,也好心里有数。” 少年说话时带着几分孩童的亲昵,却没能等到李祁的回应,有些诧异的向对面背着他倒茶的李祁看去,却见她手臂微颤,竟是倒茶也倒不稳,不由立时起身朝她走了过去。行至李祁身前,李泱有些不敢置信地道:“阿姊,你在哭么?” 李祁眼角已然红了,见李泱站在面前,眼中全是惊诧的神色,不免觉得难堪,勉强镇定道:“泱儿,不必收拾了。” “什么?”李泱疑惑道,“咱们不走了么?” “不是不走了。”李祁一字一句道,“是你要留在长安。” 李泱一怔,仿佛没听明白一样,片刻后才低声问:“要留多久呢?” 紫宸殿内烟丝弥漫,李玚锋利的面目隐在后面,看不清是何种神情,声音却是柔和的:“朕与太后商议,河朔苦寒,犹以冬日为甚,泱儿身子不好,不若留在长安,也得以名医照拂,说不得能大好些,也是好事。” 李祁看着面色苍白的幼弟,用从来不曾有过的和婉语气道:“泱儿别怕,阿姊会很快来接你的。” “嗯。”李泱颔首,却仿佛着了魔一样,忽然问道,“阿姊,我当真觉得我的身子是越发弱下去了。倘若有一天我去了,你会难过么?” 这样的话他只问过两个人,一个是卢氏,另一个便是李祁。卢氏性子柔和,却听不得他发此不详之语,白了脸色命他不许再说。后来他偷偷地又问了李祁,她却全然是戏谑的笑:“若你去了,我再难过你也看不见,岂非白费力气?”那时他还小,只觉李祁的话十分有理,遂不肯轻贱自己,使了十分的心力来保养自身。如今不知为何,他竟鬼使神差般地又重新问了一次。 李祁郑重地道:“你放心,若你死在长安,我一定把你的尸骨带回范阳,不会让你孤单单地葬在皇陵。” “嗯。”李泱想了想,笑得有些乖巧,言毕他又抬手抚了抚李祁的眉,轻声道,“阿姊别担心我,我一个人在长安也会好好顾着身子,阿姊小时候孤身一人住在宫里,不也长成了如今的样子么?” 【拾贰】冠带自相索 四时代序,三秋爽节,李祁离开长安的那日秋风乍起,玉露微凉,杨柳亦不堪攀折,虽有百官相送,却便寻不见李泱来送。她来时骑马,去时亦不愿坐车,仰面但见雁群行过,湛蓝天色上夹杂的几片云朵恍若轻绡碧幔,轻轻叹了口气,回马向北而行。自她去后三日,相论勃藏亦回了吐蕃。 一入了秋,天气渐渐冷了下来,连着落了几日 y  雨,一时长安城内青苔被壁,绿萍生道。对此情景,就连一向温和沉静的李泱亦有些烦心,留在长安服侍李泱的侍儿晏晏见他有些不愉,心知是多半为着李祁的事,不便多劝,只得在饮食上多看顾着他罢了。 等到这日傍晚,李泱亲自送走来讲学的太学博士孟璟,踱步回到书房后,晏晏将那熬好的每日晚间都要服用的药端了上来,见小郡王坐在窗前望着外间仍未止歇的秋霖,那眉头已然拧成了个疙瘩,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声音清脆道:“这千金的药非但买不得咱们郡王的一个笑,反倒招得郡王哭,天下可再没有这样的道理了。” 李泱被侍儿调笑,不由面上一红,辩驳道:“谁要哭了。”随后见到侍儿的笑面,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晏晏阿姊,你可真正是人如其名。” 晏晏笑道:“我原也不叫晏晏,是长安长公主见我言笑晏晏才取了这个名字,倘若不人如其名,岂非辜负了长公主赐的这个名字?” 李泱捏了鼻子将那碗越发苦涩的药饮近,接了晏晏递过去的清水漱口。漱口已毕,才默默地重复道:“长安长公主……哦,你是见过长姐的,才要说出阿姊的封号来分辨。唉,我却是从出生起便没见过长姐的。上次谒见杨太傅,闲话时跟他说起过长姐,太傅说长姐秉性单柔,不想竟能在吐蕃生活这么多年。可惜我不太方便多见杨太傅,便问得不多。孟博士倒是时常来的,可他年纪轻,对长姐也没甚么印象,况且如今……” 晏晏见他不继续说了,知情识趣地不多言,收拾了杯碗便要出门。 李泱忽然叫住了她:“晏晏阿姊,你会一直留在长安的罢。” 晏晏脚步一停,回首时仍旧是言笑晏晏的模样,眼珠转了转做出惊慌的神色:“难不成殿下要卖了婢子么?” 男孩子便轻轻笑了:“当然不。” 自那夜李泱无意中透露出几许孩子气的脆弱后,晏晏便将此事告知了李玚遣来为他讲学的孟璟,可孟璟年纪轻,又因事摄宗室不敢擅专,思来想去想出一个稳妥的法子:他向李玚上疏陈情,疏称永平郡王年幼且弱,不胜汤饮不好美色,亦无丝竹管弦之癖,平素所见唯有自困于室内,神游古籍罢了。倘若长久如此,唯恐郡王殿下不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的道理,倒不如效法皇子,也给他寻一个伴读。 李玚不愿落个苛待宗室的名声,况他留李泱在长安,打的正是教他养病的名头,便准了这道疏。尔后在人选上斟酌再三,最终择了崔承祖之次子崔煦为其侍读。 居摄元年七月十三,圣天子幸崔承祖府。崔承祖自谢洵出京后便补了中书侍郎的缺,受恩深重,今见李玚亲幸府宅,受宠若惊。 “朕今日是来瞧瞧你家二郎的。”李玚被迎至正厅后问道,“不知他下学了没有?” 崔承祖闻言不免错愕,忙应道:“尚未,若是圣人想要见他,臣立时便着人去唤。” “无妨。”李玚止住他,笑道,“少年人多用心治学是好事,朕可不能误了他的时辰。” 崔承祖连道岂敢,却到底没去叫人。 崔煦从国子监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在外等候的小童连忙将一件大氅递了过来,催促道:“二郎可算是出来了,圣人来咱们府上啦!” 少年人身子热,长安七月的薄晚只披了一件大氅便暖和过来,闻言先是忍了忍,做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尔后终于耐不住心底的好奇,向那小童询问道:“圣人来咱们府上,你催我作甚么?” 那小童等扶着他上了车撂下帘子才在车外悄声道:“阿郎说圣人是来见二郎的,可不要快些回去了,若是圣人等急了可怎么好。二郎瞧从前谢相公那样谨慎的人,教人拿捏住了错处还不是说出外便出外了,何况咱们,二郎见了圣人,可定要守规矩,万不敢向那谢子……” 谢子望,崔煦默默地补充道。他记得那个跟他只说过几句话的青年相公的字。姓谢名洵字子望,不能不教人想起《诗》三百里的那句“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纵然知道这是父母赐名,也平生出几分绮思。 车外小童的絮絮仍在响着,这次他终于想起了谢洵的字来:“小人听说圣人要查当初是谁起头参奏谢子望,又是谁诬告了他——难不成这也要查么?当初是方大夫自己出面弹劾的谢子望,这事连小人都知道,能再查出个什么结果呢,况且谢子望是自己认下的罪责,难不成圣人能再让他回京来,重新入省登台做他的中书侍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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