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遗落之魅 作者:南臨
正文 第75节
遗落之魅 作者:南臨
第75节
他们回到冥众所,尉迟迥站在门口,没有感情波动的眸子看着没有人在的房间,久久没有入内,贺桐明白他需要独处的空间,把人送来就和叶衡一块离去了。尉迟迥的目光落到某张堆满文件的桌子上,那里曾经是徐钦的位置,他觉得只要再站多会,也许就能看到熟悉的身影从文件中抬头,对他露出盈盈笑意。 贺桐说徐钦不在这里时,他心里还在反驳,催眠说季海不会这样对自己的,他一定会在原地等着连冥众所也不敢回来的胆小鬼,可惜,这里什么也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自己以前的位置,他在这里时只要轻轻抬眸,就能看见季海埋头苦干的身影,可现在他的桌子已被鹊巢鸠占,放满了五花八门的砌茶工具。 想到钱继光说过的话,尉迟迥立时意会到谁占了这位置。 「看到左边台角吗?自听到你回来后,他每天都会放一杯泡好的茶放在那里,真不知他想泡给谁喝。」门外忽然传来一把清冷的男声,带着淡淡的嘲弄,然而嘲的不是泡茶之人,而是不懂欣赏的尉迟迥。 尉迟迥没有回头,这把从小听到大的男声他熟悉得很,听了对方的话,他伸出手拿起那杯早已凉掉的茶,打开杯盖一探里头的深绿,才道:「即使凉了,还是好茶。」 和季海给自己下药那杯不明液体完全不同层次。 「那你怎么不喝?」 「……不,我最近有点在喝茶方面有点y影。」尉迟迥终于转过身,看着孟应明理所当然坐在钱继光的位置上,道:「北镇抚司最近已经没事干到连你也可以旷工?」 「想得美。」孟应明一直没有找上尉迟迥,是因为知道尉迟迥既然不敢入北镇抚司,自然也不想见到代表着北镇抚司的自己,所以他只能等着尉迟迥自动上门那天。他听钱继光说过尉迟迥的脸色有多差,但现在看来也算不错,起码还懂得讽刺他。 「徐钦在哪里?」尉迟迥问道,孟应明身为头子不知道,那他可以去死了。 「你就只会问这个问题?」孟应明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从袋子淘出一个小玉壶抛到尉迟迥手上,道:「你留下的东西,还不给我赶紧带上。」 尉迟迥接过玉壶,放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垂下的眸子抹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神彩。他随手把玉壶放到桌上,道:「我还没有复职,带来干什么。」 孟应明额上青筋暴起,尉迟迥简直是欠打,他道:「我说复了就复了。」 尉迟迥挑起眉,道:「没有,我都没有绣衣服。」 孟应明速道:「你府上肯定有。」 「穿不下。」尉迟迥眼也不眨道:「因情伤消瘦。」 「瘦个屁,你以为大家都没事干?知不知道他也在忙翻天!」孟应明终究还是忍不住骂道,他本来还在担心尉迟迥没有回复过来,哪知他现在为了旷工什么也说得出口,和以前偷懒性子根本一模一样。 「我需要点时间把……抓出来。」尉迟迥含糊道,他听得出孟应明是故意不提徐钦名字,看来幕后黑手势力大得他们不论在何方也要提防:「希望我下次回来时,他能站在我旁边。」 孟应明沉默了一会才道:「你知道分寸就可以了。」他没有提醒尉迟迥刚刚说了「抓」自己情人,也许对他来说,徐钦避之不见也算是个打击。 尉迟迥脸上勾出了淡淡的苦笑,视线落在那杯茶上,道:「既然他不在这里,那晚点……我就先去看看师父,他都这样了,我不能不去见见。」 孟应明侧开脸,没有说话。 晚上,当屈莫敖准备上床睡觉时,茶坊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这名不速之客没有在外室停留,异常熟路地翻墙翻入了内室,动作之一气呵成就知他是个惯犯。对此,屈莫敖维持着他一贯的清冷,抬起腿一脚把人从自己身上踢飞,声线中的不悦即使在黑暗中也异常清晰:「我不是说过你们不准过来内室吗?」 惯犯尉迟迥的声音紧接着也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深深的冤屈和无辜:「师父,好痛呀。」 「活该。」屈莫敖毫不客气地道:「没事快滚,我要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尉迟迥见屈莫敖真的有回房睡觉之意,当即道:「师父,我带了枫林楼的烤ji来。」 「ji放下,你走。」 「师父……」 屈莫敖最终敌不过尉迟迥的厚脸皮,只能任着他拿过两只碗来一同分食烤ji。 尉迟迥乐滋滋的坐到了屈莫敖的旁边,间中还哼起小歌,心情不错的样子令屈莫敖内心警铃大作——一个失恋的人会开心成这样? 「师父,三年没见,你有没有想我?」尉迟迥随口道。 屈莫敖哼了一声,被逼放下夹到口边的ji块,口不对心道:「没想过。」 「是吗?」 尉迟迥的语气还是欢快的,正是这点令屈莫敖突然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把人赶了? 「那我换个称谓问,季海,你在这三百年内有想过我吗?」 在屈莫敖反应过来之前,尉迟迥已用闪电般的速度一把压住了对方,手摸上了屈莫敖耳后位置,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不明显的凹凸痕迹,把那张长年苍白的假脸皮撕下,露出自己熟悉不过的容颜来。 和永宁二十二年分别时几乎一致的面孔,没有年华老去,有的只是眉宇间添了几分成熟。 没有重逢的喜悦,没有相顾无言的泪千行,没有激烈的拥吻,只因被拆穿身份的徐钦脸被尉迟迥压到桌上,感觉非常不好受,当下气得大叫:「放开我!别阻着我吃ji!」 可以,这很季海。 尉迟迥无言的放开徐钦,看着对方气鼓鼓地吃着烤ji,忽然觉得自己连ji都不如。 这ji还是他亲自买来的,怎叫他不心塞。 当徐钦把ji全吃进肚子后,尉迟迥已晋身成为怨夫,给他一支毛笔,他就写出无数首怨妇诗并产生共鸣。 徐钦若无期事地打了个喎,正想就这样把人忽略掉回去睡觉时,尉迟迥从背后环抱着他,不让他动半毫半分。然后在下一刻,他听到迟迥哀怨的声意响起:「季海,你不爱我了。」 「放开我。」 「不放。」 「我再说一次,放开,不然我动手了。」 「季海,三百年前你吃完就跑,现在你又给我来这套,我这次死也不放,有种你打死我。」 徐钦沉默了一下,很想纠正尉迟迥此吃非彼吃,而本来硬起来不想理对方的心,也被这么一搞弄得软起来,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你师父。」 「你是我的季海,都冠夫姓还装什么。」尉迟迥一口就说破徐钦改名时的想法,他知道徐钦抗拒的原因,情人眨个眼变成养大自己的师父,谁可以接受这突如期来的改变。 但是,尉迟迥告诉徐钦,他可以。 毕竟他首先喜欢的人正正就是屈莫敖,之后被徐钦吸引,是因为他起初抗人千里的气息,现在回想起来,他心动的原因大概是因为那份冷清隐隐带着屈莫敖的影子,兜兜转转,原来他这辈子还是喜欢过一人而已。 「我不是,我没有。」徐钦嘴硬道,三百年的岁月已令他由初入官场的小伙子变成混得如鱼得水的老狐狸了,他不再天真,不再纯情,也不会再随意被人捉弄得脸红红不知如何是处。 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徐钦。 尉迟迥心里闪过恼怒,果然多三百年的历练的徐钦比之前的难哄多,而且还特别爱钻牛角尖,在他看来不是事儿的东西,徐钦不知怎的如此看重。他一把拉过徐钦,不理对方的挣扎强行把他拖到寝室,推门、关门、压人上床动作之流畅,完全没有半点空间让徐钦反应过来。 「季海看来很介意那三百年,是因为寂寞吗?」尉迟迥的嘴角虽然上扬,但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不要紧的,管他是三百年还是三千年,哥一样都可以满足你。」 徐钦自从改名屈莫敖来从没有人敢这样子对自己,即使是不知他真正身份的蠢徒弟,也顶多是未及冠时对他的偶而顶撞。而现在尉迟迥以这样的强势姿态压着自己,使他不期然回想起又甜又苦的过去——三百年前那些不可描述的夜晚。 他现在逃跑还赶得及吗? 第120章 黑手(一) 在徐钦意识过来之前,他糊里糊涂就有如一条被渔人捉上岸的鱼,无助地挣扎却永远都是徒劳无功。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下,本来咬着唇不愿意发出声音的徐钦,最后更靠着本能环抱着尉迟迥的脖子,祈求对方放自己一马。 徐钦被身体力行地教导,无论他的身份怎样转变,尉迟迥还是能把人磨出火来。 尉迟迥慢慢摸过徐钦身上的伤疤,以前徐钦曾自嘲变成洞洞人绝对会吓坏人,可他并不这样认为,这是他保护自己的证据,他从来没有觉得丑陋。 才这样几天他就消沉得不想活,尉迟迥很难想像徐钦一个人是如何渡过这三百年,更别说看着自己从稚子长大成大,看着自己结识年轻的徐钦与他两情相悦……一颗心忽然痛起来,他的季海,以屈莫敖的身份受了多少不能言明的怨屈? 他曾经因为屈莫敖是妖而选择放弃,这次短暂的分离令他意识到是人是妖不过浮名,无论世间怎样看,无论徐钦想继续当半妖,他拼死也要和徐钦一起。 他爱的就是徐钦,人妖殊途那些已化作陈腔滥调,不值得他理会。 万一明早徐钦又再次把人拒之门外,尉迟迥就会告诉徐钦,这一晚,他是多么热情地缠着自己。 翌日,当徐钦终于有力气睁眼时,意外发现自己被强行抱在温暖的怀中,他疑惑了一会为何被子会有如此贴心的温度,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张被子就叫尉迟迥。脑海忆起昨天的放纵,徐钦当下脸色气得发白,他明明没计划这么快就和尉迟迥相认,但怎么眨个眼的功夫他们就滚上床了? 徐钦完全忽略了世间有样东西叫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负责任地把所有错推到某个ji,ng︱虫︱冲︱脑的家伙上。正当他打算把人赶出房间时,温热的大手抚上的脸颊,手指轻轻磨过他的眼皮,在下一刻,他听到尉迟迥沙哑又心痛的声音:「眼睛是怎么一回事,嗯? 」 徐钦一怔,突然感到心底那道花了好长好长时间才建成的冰墙,被尉迟迥轻轻一句敲开,那些被他压着的苦闷如洪水般涌出来,充斥在身体每一器官,对自己的理智作出渴求尉迟迥的叫嚣。 他一直以为有些情感压着压着就会消失,哪知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思念眼前俊伟的男子。他忽然不想忍了,什么狗屁的计划他理也不想理,他只想不顾一切和尉迟迥温存下去,告诉他这三百年来自己是如何的痛苦,除非尉迟迥在之后的日子好好陪着自己,否则他的心依旧在滴血。 尉迟迥见徐钦沉默下来,以为对方不想开口,便哄道:「不要紧的,我不会嫌弃你的,你告诉我吧。」 他敢嫌弃?徐钦微红的眼眶还带着情︱事后的惫懒,因此瞪了尉迟迥也起不了警告的效果。尉迟迥嘴角勾起淡淡笑意,摸了摸徐钦的头以作安抚,又把问题问了遍。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知道自己三百年干了什么,徐钦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尉迟迥就会打蛇随棍上的继续问东问西,虽然如此,他还是甘心开口道:「我想救我娘亲,惹火了天道,但义父那时死命的拉走我,娘终究还是去了,所以我就躲过一劫由全瞎变成这样,要把东西放近才看清,跟人解释很麻烦,便直接说自己瞎了。」 「……季海,你真傻,注定了的事不能改变,不然会被反噬的。」尉迟迥道,他很喜欢徐钦的眸子,总是亮晶晶带着对世间的好奇与天真,现在空洞的黑眸只能淡淡映出他的样子,再也没有过往般的明亮,怎叫他不心痛。 徐钦却道:「你想想当年杜蕾真的是看也看不见,我这样子算是走运了。」 「这些年来,你一直和徐雁风一起?」尉迟迥问道,他这是明知故问,至少他很清楚徐雁风曾经周游天下,而孙烈曾吹牛过屈莫敖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 「不是。」徐钦想了想,决定把事情经过一口气说出来,这一问一答发展下去都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靖王登基后我就易名屈莫敖了,孙烈说我不要那么高调免得惹天道不快,所以我就跟自己设了个终生不出京城的刑罚,反正义父去哪里带着妖鸽就行了,是到我出生那年,我忍不住才出城的。」 尉迟迥眉头扭成一团,道:「刑罚?」 徐钦低声道:「我放了罗罗鸟进来,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我很乖的有二百年没有出京城——原来我都不知自己会活到这么久的,是有天孙烈说笑靖王都成老伯了为何我还一脸年轻,我们这才意识到我的寿命增长了。于是我们便慢慢增加我体内的妖血,使我可以撑过三百年,这样就可以再次见到大家了……不得不说子稀还真叛逆,总是想咬我耳朵。」 尉迟迥从来不知徐钦一直把杜家的事放在心上,但显然他的重点早已落徐钦寿命增长上:「季海,你……痛吗?」 他本来想说出的是不是这个,他有太多东西想问,想问他是不是为了变成记忆中的屈莫敖,咬着牙努力练武、是不是用微弱的视力拼了老命背书、是不是赌着重遇的一丝可能,一天又一天地承受着妖化之痛……到最后他能说出口的,只是两个字「痛吗」。 徐钦把头埋在尉迟迥胸口,他很想肆意告诉对方,他很痛,痛了三百年从来没有好过,可是这回答随了惹来尉迟迥怜惜又有什么用处? 没有了尉迟迥这把大伞,他在一次次跌倒中摸索,学会应对皇族的刁难、学会漠然百官的冷嘲、学会绕过妖物设下的圈套。他不是一个ji,ng明的人,每一次的跌倒都会是头破血流,即使如此也没有人在身边安慰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多少个夜里他由天黑坐到天明,然后再次逼令自己振作去面对各种的恶意。妖化的痛反而成为他活着的安慰,是他寂寥的岁月中,自我安慰这是和尉迟迥的唯一联系。 「还好,都习惯了。」 尉迟迥吻了一下徐钦的额,习惯,不代表不痛。他把徐钦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谁也不能来抢走他的珍宝一样,道:「季海,虽然现在问有点迟,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把妖血导出?」 虽然尉迟迥把徐钦圈痛了,但徐钦却没有半点怨言,甚至有点欢迎——在他眼中这代表尉迟迥对他的看重。他几乎是享受地闭上眼,道:「我打算把事情了结后就导出妖血,因为孙烈也说过起码要十年。」 十年,也就是季海还要多痛上十年吗… …尉迟迥垂下眸,口里却道:「我们还有很多个十年,有我一直陪着你。」 徐钦心头一暖,当初他脑子是进了怎样的水才会觉得不相认较好?忽然,他猛地抬头盯着尉迟迥,道:「不对,你是怎样认出我的?」 第121章 黑手(二) 尉迟迥被徐钦这大反应逗笑了,道:「孙烈跟我说你玩那山鬼之玉玩得很厉害,然而据我所知联络玉壶是屈莫敖发明的;贺桐跟我暗示你在冥众所,钱继光对此却毫不知情,证明你是以另一种身份出现,且钱继光觉得你突然的出现是合理的,不然他老早跟我说有新人;你能出入冥众所说明孟应明是知晓你真正身份,不然他不会轻易容许外人进到那地方。」 徐钦故作不满道:「他们太嘴碎了。」 尉迟迥对此不以然,没有他们的疯狂暗示,他哪会这么快把徐钦找出来,他笑着道:「还有一点,季海,查枫林楼蛇妖时,有天晚上不是有神秘黑影入侵我们家吗?其实那是你,对不对?」 徐钦没有承认,虽然他接下来的话已和承认没分别:「你们查得太慢,蛇妖也癈,弄了这么多天都进不了府,一件小案你们要拖上多少天。」 尉迟迥失笑道:「对,所以最厉还是我家季海。」他就说京城哪来的神秘人会懂绣衣刀法,而且还是一对二不落下风,结果到头来是他教徐钦,然后徐钦再教自己。 徐钦冷哼了一声,别以为他不知尉迟迥在哄他。 「季海,你们要抓的人是谁?要花多久才抓到他?」尉迟迥想了想,徐钦现在不是和孙烈合谋个什么人吗?他们花的时间愈长,徐钦就要痛上愈久,他可不想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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