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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3

      丞相有禾事 作者:菠萝个蜜

    分卷阅读13

    丞相有禾事 作者:菠萝个蜜

    中顿时一凉,这两人话说到这儿,意思已经差不多明摆在那儿了,逼宫篡位,另立新君,然而绍郎中话锋一转,却将他师兄牵扯了进去!

    禾后寒不禁将眼神瞄到皇帝身上,不料皇帝也正盯着他瞧,两相对视,禾后寒背后冷汗直流,连忙转过头来。

    那边有人嘲道:“那荣氏一门三代忠臣,这小荣将军年纪尚轻,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皇帝召唤回京,大好前程正等着他,他急什么?”

    郎中道:“也罢,老夫本就是随口一问。”

    禾后寒听到这儿才放下心来,暗咐,这小皇帝做得也真是辛苦,如今舜朝地区虽多有富饶,算不得乱世却也多动荡,他上有皇兄昱亲王虎视眈眈,下有朝中大臣心怀不轨,外有边关强敌伺机而动,哪个都是大问题。

    两人又交谈片刻,无外乎局势分析,禾后寒正琢磨着这二人差不多该说些关键了,就见窗缝里塞进个小纸条。

    崇渊神色如一,伸手指了指那纸条,禾后寒会意地取了过来,他手脚轻快利索,又屏息凝神,因而隔壁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

    崇渊将纸条折开,扫了一眼,就露出个愉悦的笑容,了如指掌的模样,那仍是少年人的脸庞,略显稚嫩,禾后寒却仿佛看到了十年后一个心机深不可测,谈笑间玩弄群臣于股掌之间的帝王。

    禾后寒心中的寒气愈发浓重,半天也无法散去。

    也不知是因为荣将军归期将至心绪不宁还是被皇上吓着了。

    崇渊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迈步出门,禾后寒紧随其后。

    外边走廊一个人也没有,禾后寒正纳闷着皇上哪来的底气,就见皇帝伸手推开了隔壁那门。

    门被推开竟然没发出什么声音。

    里边的两位大臣保持着相对说话的姿势有一会儿,然后动作一致,突然扭头看向门口,再接着脸色唰地就白了。

    崇渊神色自如,冷笑道:“你二人图谋不轨,当诛九族,即刻起除其职,交予刑部监管。”

    崇渊这一番话说得流畅无比,不见动怒,倒显出一种冷酷无情的睥睨来。

    那绍郎中已经面如死灰,仰天长叹一声:“天绝我路!”

    一边的米统帅直直地站在那儿,他眼若铜铃,眉似短刀,显得很凶悍。他的眼角突的一抽,禾后寒一直盯着他,此时心里顿时一紧。

    那米统帅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吼道:“事已至此,老子怎的也免不了一死,何不放手一搏!”说罢猛地向前大迈步,刀锋明晃晃地一闪,忽地朝着皇帝砍过来。

    米统帅毕竟是沙场上走过一遭的人,不论是用刀的力度还是角度都很巧妙,他这一刀并未下杀招,手上也并未用全力,他意在逼着崇渊躲闪,这样他便可伺机挟持皇帝,作为筹码。米统帅还是有些本事的,生在世家大族脑子也不差,他倒是看得清楚,杀了皇帝他一定讨不得好,挟持皇帝却或有转机。

    然而他注定是失败的。

    米统帅忽略了那个从头至尾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丞相,禾后寒一副书生相,又说是大病初愈,往那一站,看似毫无威慑力。

    此时皇帝年少,一边的丞相又手无寸铁,是以,他自然会掉以轻心。

    禾后寒连轻功都未用,只在手心含了内力,侧身错位,一手点在他腕上麻筋,一手探近他上身,一掌击在膻中穴。

    绍郎中猛地瞪大眼睛,只见身形魁梧的米统帅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砸在桌角,不过短短一瞬,整个人竟已似神志不清!他身下的椅子东倒西歪,一片哐当啪啦。绍郎中不可思议地猛地转头盯着禾后寒,先是震惊,继而恍然大悟,大笑几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禾后寒不用猜也知道绍郎中想通了什么,不过他此刻不分心,只等着暗卫上来将这二人收押下去。

    然而,他等到的却不是暗卫。

    丞相有何苦(下)

    “皇上,京城禁卫军已在臣控制之下。”

    禾后寒浑身一僵,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仿若穿越千山万水,经年累月的一阵风,把他猛地拽回了八年多前……

    “师兄……你这就走了?”

    山间小路上,春天的枝芽才刚刚探出头来,满山都是稚嫩的绿意。

    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身着灰布麻衣服低声问道。

    十三岁的禾后寒身材还单薄着,裹在那穿旧的粗布衣服里,看起来就好似个脏兮兮的拖布杆。

    “恩。瑞声你要好好练功,多吃饭,莫嫌做饭麻烦,师兄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着你。”说话的人正是荣嘉禄,他刚满十七岁,要回京参加武试。

    禾后寒仰着头盯着他瞅,不说话,看起来不见得有多舍不得,可那眼神仿佛死死黏在了他身上似的。

    他的心思怎瞒得过同他学艺五年,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荣嘉禄。

    十七岁的少年人,却成熟稳重得不像话,眼神若湖,平静而广阔,倒映着天地,他牵起唇角,眉眼温和无奈,把手放在禾后寒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瑞声,你我二人皆为朝中大臣之子,早晚会出任仕途,也许几年之后你我便可在朝中相见。你现在……只要记得努力练功,便可早日出师。”说着这话,荣嘉禄的神色却露出点惆怅,他本来面目便柔和,这么一来更显优柔不舍。

    禾后寒不过十三岁,哪里在乎那些事,他只觉得这个跟他一起学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师兄就要走了,就要离开了,再没人叫他起床,没人在他练功受伤时安慰他照顾他,没人在他馋了时蹲在树林里给他打野味,没人在他贪玩时纵容他帮着他瞒着师父……从此以后这寂寂山里,漫漫竹林中便只有他一人了。

    想到这儿,禾后寒心里一酸,可他这时已经把一副淡定样子当做脸皮用,看起来还是那副不知所谓的嘴脸。

    荣嘉禄却心头一疼,可他这次无法再体贴。

    因他不光是禾后寒的师兄,他还是荣家的长子,是一个武将世家的儿辈,是背负着家族未来的男人。从他被送来学艺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一生就被安排好了,而遇见禾后寒,有了这么一个爱装模作样的小师弟,宠着他,看他长大,一点一点地出色起来,是他生命中最美妙的变数。

    荣嘉禄握紧了勒马的缰绳,他最后一次看了禾后寒一眼,飞身上马,扬鞭远行,不多时,山路上就不见了人影。

    禾后寒直直地站在那儿,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蹲了下来,几颗滚圆的泪珠啪嗒啪嗒砸在了地上。

    九年前分别的场景历历在目,禾后寒心中情绪纷杂一时难以名状,不过他把一切都死死压在了心底,回身时神色平静,看向崇渊,问道:“皇上,这位可就是荣嘉禄荣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cp问题快把我逼疯了,写好的章节都不想要了……啊啊啊。

    先说小皇帝,13岁,相当于现在的小学六年级。我记得我小学六年级那阵,女生都有不少来大姨妈的了,男生更是肆无忌惮地追求女孩子,所以吧,这个cp让我为难的不是年龄……而是……啊啊啊!!!

    再来江盛,他跟hhh的纠葛会很远很远很远……所以这个cp要是废了我前边的热情就全打水漂了……纠结。

    最后是荣师兄:荣师兄是个好人。

    丞相有何扰(上)

    荣嘉禄略施一礼,沉声道:“正是。”

    禾后寒镇定地道:“本相素闻将军骁勇善战,碧血丹心,却是百闻不如一见。”借着这功夫,他几近贪婪地将荣嘉禄的模样神情纳进脑海。

    那人身披银白铠甲,冰冷慑人,大夏天的也不见他脸上一丝汗水。九年的光阴,九年的驻守边疆,把当年那个温柔爱笑的小少年淬炼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眉眼如藏锋避芒的利刃,含蓄而肃杀,但看进他眼底,那里面似乎又依稀藏着对谁的怀念和温柔。

    然而此情此景,皇上在一边看着,自古文武权臣交好便是大忌,他二人多说一句话恐怕都要叫皇帝忌惮,两人哪里敢当场抱成一团涕泪纵横。禾后寒只能生生压下心中思绪,做初次相见的陌生人,不得相认,不得相聚。

    两人只打了个见面招呼,便各忙各的去了。

    禾后寒悄悄摸出榴髓玉牌,准备召集暗卫,将皇帝妥善送回宫中。荣嘉禄则带兵将米绍二人绑起来押走,他又要顾着被压制的禁卫军那头,一时之间,几方人马闹得整个芳菲楼明里暗里都缭缭乱乱,来去纷杂,人声惶惶。

    一片兵荒马乱中,禾后寒借空隔着层层兵将,遥遥望了荣嘉禄一眼,那人却似有感应,猛地侧身看过来,两人就这么短暂而匆忙地对视了一眼,继而不着痕迹地分开。

    好像真的只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疏离而不亲近。

    九年漫长时光终于化作几步的距离,他们站得那么近,却不敢也不能跨过。

    崇渊自荣嘉禄带兵上来之后就一言不发,仿若置身世外一般立于一处,将在场一切事务自然而然地交给这两人,他看似无意,实则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二人。

    直到禾后寒将暗卫调派好,过来请他回宫,崇渊才抬头道:“朕能得你二位大臣实乃幸事。”说这话时他漫不经心地盯着禾后寒,也看不出有什么别的意思,仿佛只是随意地说了句话。

    禾后寒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草木皆兵,总觉得皇帝这话意有所指,不过他此时已镇定不少,打起精神猜测着皇帝是别有用意还是在试探或者只是单纯一句夸赞。末了他极谦恭地回了句:“皇上过奖了。”

    崇渊扫了他一眼,禾后寒后背不知怎的一凉,皇帝的神色带着一点似笑非笑,又好像有那么点森冷在里边。禾后寒见惯了崇渊古井无波的样子,今天晚上连续的异常让他此时心神不稳,也顾不得细想,只躬了躬身,送皇帝先行离去。

    半个时辰后,整个楼层空了下来,清人封楼,盘查余党,荣嘉禄竟是做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他虽常年在外,但对于朝中之事处理也不乏手腕,毕竟是世家出身,骨子里流的都是官宦的血。

    这一夜,禾后寒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脑中思绪纷繁,只觉得心中茫然。

    几年前他刚刚出师时的事儿历历在目:青山大师问他想做什么,他说想去看看师兄驻守的边疆,之后听家里的安排。谁料这一回,禾大人已经给他找好了私塾先生,列了无数古籍经卷要他学习背诵。他自小习武,于文史一类并不精通,舜朝科举又以其涉及范围之广难度之大著称,众多寒门子弟苦学十数载尚难以取上名次,纵使他天资聪颖反应灵敏也不敢在此夸大,舜朝科举五年一次,若他十九岁那次考不上,就得等到二十四岁才能参考。

    况氏肃二州皆在西北边陲,一来一往就需数月,这么漫长的路途过后他自然不可能只住个三五天,少说也要住个把月,这么一算,半年多就过去了。如此一来禾父自然不允他用半年乃至一年时间远行。这之后他便有四年时间都耗在这上边,没能去探望他远在边疆的师兄。

    再然后,中榜外放地方官,至如今常伴君侧,禾后寒再无机会,也再无可能跋山涉水去探望他师兄。

    然而他还记得,牢牢记得荣嘉禄走时说的,他说他们早晚会在朝堂之上相见,到时必要把酒言欢。他不曾忘记,当年那小小少年思念师兄的心情,在山上度过的悠长悠长的岁月……夜深时满山满野空旷的寂寥中,隔壁轻轻的呼吸声。

    禾后寒翻了个身,思绪一潮又一潮,他为什么要做官?又为什么要做丞相?为什么要为如今的皇帝呕心沥血,殚精竭虑?

    他曾经的愿望不就是像父亲一样做个平平常常的京官,有贤惠的夫人,有听话的子女,闲时逗猫遛鸟,节时阖家欢乐。

    现在他舍弃了父母,舍弃了婚姻,舍弃了师兄,拼了命的辅佐皇家。

    都是为了谁?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小皇帝,还是为了自己心系天下的一份信念?

    十五岁之前他明明连舜朝是何年号都不晓得。

    十五岁之前他明明只想着去再见见他师兄。

    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什么都变了,从前的执着从前的习惯全都消失在日复一日的案牍和公事里,消失在愈发纯熟老练的心机里,消失在巍峨的皇宫里,消失在皇帝不动声色的眼神里。

    岁月竟这般无情这般狡猾,它潜移默化地将一切都改写了。

    他脑海里突然冒出崇渊的脸,绮丽难言如梦似画,却显出一丝动人的天真来,他眨眨眼,那天真突然全数变作了深不可测,似笑非笑的模样,再猛地一转,崇渊的鼻尖就贴在了他脸上,轻巧至极的一个亲嘴。一触即走,蜻蜓点水一般,没有解释没有后续,却绝非虚幻,一个皇帝没有毫无意义的举动,正如一头老虎不会闲着无聊就在山林里虎啸,那是一个皇帝无声的宣言。

    禾后寒腾地坐起来,浑身僵硬,后背冷汗涔涔。可他的脑子如同被不知名的力量搅和起来,让他又想起平江客栈那晚,他一直记不清楚具体过程,事后他满心满脑全是震惊和耻辱,他恼恨得要杀了江盛,但那若是皇帝呢?

    禾后寒心底的寒意慢慢弥漫开来。比月色更冷,比黑夜更深。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今夜睡不着的却不止他一个。

    厚厚的城墙之外数里地,热闹的火光,喧嚣的士兵,不安嘶鸣着的马匹,荣嘉禄正忙着重新调遣兵力,分拆京城数千禁卫军,他还要准备安排随后即至的大部分将士,繁忙冗杂的事务让他无暇思及其他,他突然抬起一只手,快速而用力地摩擦了一下拇指上的象牙扳指。

    从远处看进来,京城一片黑qq的安宁,沉沉的睡着。但如果把视角抬高,再抬高,从虚空俯视,就可以看到方方正正的皇宫里有一丁点豆大的烛火微明。

    崇渊撑着头看着桌面上的密报,他的身形和脸颊分明那么稚嫩,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是那样深刻的黑冷。

    没有茫然,没有困惑。

    丞相有何扰(下)

    次日。

    禾后寒迷迷糊糊睡下不过一两个时辰就被小厮罗祥唤醒。

    “大人,大人,时辰不早了,您快醒醒。”

    “啊……”禾后寒强打精神应了一声,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十年前,早起他赖床,师兄也是这般不厌其烦地一声一声将他唤醒。

    禾后寒洗了把脸,清醒过来,披上浓紫贵绸的官袍,又变做冷静自持高深莫测的一朝丞相。

    这一日,其实是舜朝历史上很有意义的一天。它意味着崇渊皇帝真正开始掌权的朝代终于到来了。

    史官们写道:荣氏长子率三千亲兵先行抵京,立功捉拿乱臣贼子,封平元大将军,官居正二品,帝亲近之,多赏赐。

    他们还写道:禁军统领米嵇宝,户部郎中绍沪森以下犯上,图谋不轨,罪不可恕。帝念禁军统领米嵇宝有功在身,免其抄家之罪,全族终生流放西北氏州。又怜绍沪森发妻出身皇家,帝不忍其孤寡终老,遂免绍沪森死罪,终身禁足京郊绍氏偏宅。

    禾后寒私以为皇帝这处置有些轻了,米绍二人虽尚无实际行动,但其心当诛,崇渊却只判了流放和禁足,未免显得心慈手软。但,禾后寒转念一想,崇渊登基不久就抄了田家满门,之后数月不朝,已经叫众大臣心生不安犹疑,如今一来就大刀阔斧血洗朝堂的确有些不妥,倒不如崇渊这般网开一面来得安定人心。况,荣嘉禄领兵三万回朝,已经显出帝王的强势态度来,如今虽抓了米绍二人现行,却无实证,满门抄斩不但明面上的说法欠缺了些,易叫众臣人心惶惶,又恐难以服天下人。

    禾后寒左思右想,只觉此事十分棘手,严惩或从轻皆有利弊,皇帝一夜之间便决断下来,于他这个年龄来说十分难得,其凝练果决的帝王品性表露无遗。

    炎热的夏天就在阮东街一波离去一波又来的官员中,在每日京城百姓唏嘘不已的哪个哪个大官下马了,哪个哪个芝麻官上位了的茶余饭后中悄悄过去了。

    这个夏天在禾后寒眼里却是多事而苦闷的。

    这一日他下了朝,腹中饥饿,干脆不回府,找了京城有名的酒楼点了好酒好菜又叫了单间,自个儿坐着想事情。有师兄手握重兵坐镇京城,借着米绍两家谋反一事源头的牵连,皇帝干脆利落地接连罢免了十数位大臣的官职,随即又提升了几位大臣的官品,赏罚分明,朝堂上已然天翻地覆,几个月的重新部署和调整,稍稍缓和了老皇帝生前最后几年被边关战事拖累得冗余和留有隐患的朝政。

    这是好的,但皇帝提拔了不少新官员,交接磨合涉及方方面面,却着实让人头疼……寒门子弟还好说,各大世家却不容易对付,他们知道皇帝势必要削弱世家权利,却总是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后路伏笔,他一边明面上要与之周旋,背地里也要同暗卫合作,虽然时常让他有焦头烂额之感,却也总能叫他们的小算盘灰飞烟灭。

    如今荣家坐揽舜朝第一武臣世家,朝中文臣皆以他马首是瞻,武臣则隐隐以荣家为首。

    不论皇帝知不知道他和荣嘉禄的师兄弟关系,如今他最需谨慎对待的也是同荣家的关系……

    他一边想事情一边吃,自然是吃不下多少东西。

    出了酒楼上轿,禾后寒突然有点犯困,他微微合上眼皮,半睡不睡地靠着轿子打盹。

    “瑞声!”

    禾后寒正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就听到有人隔着轿帘喊了这么一嗓子,声调婉转,感情充沛,抑扬顿挫。

    他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泼下,霎时惊醒,明明刚进秋天,他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禾后寒默不作声,如若未闻,但愿那些不晓得他小字的轿夫们快快行过,千万不要停下,不知不觉手心竟然攥出了一层紧张的细汗。

    但紧接着轿身一晃,只听外边轿夫们一阵忙乱惊呼,一顶四人抬的轿子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禾后寒一动不动地坐着,轿帘一掀,探进一张含情脉脉的脸来,桃花目高鼻梁,一双瞳仁好似秋水盈然,活色生香的美男子。

    ――江盛。

    禾后寒的第一反应是把他一脚踹出去,不过他的第二反应更快地意识到了此处是闹市,人多眼杂。

    禾后寒冷静地道:“不知江门主远道而来,本相有失远迎。”

    江盛自来熟地靠过来,毫不见外地坐在禾后寒旁边,一边去抓禾后寒的手,一边对外边扬声道:“走吧走吧,别在这停着了。”

    禾后寒不着痕迹地躲避着江盛,一边吩咐道:“走。”

    轿子明明平稳得很,江盛却总状似无意地向禾后寒这边倾斜,口中不断抱怨着:“京城的路还不如宛州的路平坦!”

    禾后寒讥讽道:“既然如此,江门主何必不远千里来这自讨苦吃?”

    江盛笑意不减,情意更浓,“为了见到瑞声,在下吃多少苦都甘之如饴。”

    禾后寒只觉脑中嗡嗡作响,简直比面对那一帮老油条老官场更头痛。

    他本庆幸着江湖之行告一段落,他二人各回各处,各司其职,从此那恩恩怨怨就都过去了。哪里料到江盛此人如此难缠!禾后寒有些费解,这人江湖地位斐然,脑子精明武功也很霸道,传奇一样的人物,要什么没有?说句不好听的,他也算失身给江盛了,他还想怎样?难不成真要如夫妻过日子那般两个男人长相厮守?!那岂不是有违伦常,简直荒谬绝伦!

    更何况他二人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是当朝丞相备受皇恩,江盛则是武林世家掌门人,说不好哪一天会就做了武林盟主,世事弄人让他们有过一夜荒唐,一次倒还瞒得下,若搞得天下人尽皆知,他二人还怎能容于世?江盛这般穷追不舍不计后果当街拦下丞相的轿子,未免太过儿戏!

    禾后寒满心抱怨和恼怒――却不觉这些都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

    只听江盛老神在在地说:“瑞声,今年春天在连谷山川上,你说我们过往一笔勾销。你以为江湖一行凡事皆可以公事公办,毫无个人感情,一笔账一笔清――可在我这儿,这条规矩是不管用的。我是一个商人,我不会只做成一笔账。”

    禾后寒闭目养神,状似未闻。

    江盛脸上丝毫不见尴尬,笑意盈盈凑了过去,锲而不舍,再接再厉。

    丞相有何悦(上)

    京城悄然褪去夏季燥热的蝉鸣,不声不响地迎来了飒爽的秋天。

    禾后寒把摇得快散了架子的扇子一扔,长舒口气,感叹道:“这个夏天可总算熬过去了……”

    小厮罗祥一边给他拨橘皮,一边接口道:“大人怎么这么烦恼,您可不知道,现在京城都流传这么一句话――南街丞相,北街将军,东边日出,西边下雨。夸大人和将军平分秋色,皆为皇帝倚仗。”

    禾后寒瞥他一眼,懒得解释,心中思绪万千,皇帝登基的磨难至此差不多已经过去,如今正一点一点鲸吞蚕食地将朝局拢在怀中,皇帝重用他,也重用他师兄,这看似好事,却使得禾后寒更加无法同荣嘉禄亲近。他官居丞相,又兼护国公一位,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触及皇帝的底线,左右众臣的行为,他与荣嘉禄的交往必须极为精确地控制在一个分寸里。

    累,心累。

    院子前边突然闪过五彩缤纷的一片衣角。

    禾后寒眼皮都不抬一下。

    “瑞声!我今天特地去了趟佳宝记,给你买了些酥糕和糖渍果子,你最爱吃的口味。”江盛笑眯眯地晃悠过来,整个人看起来既轻松又雀跃,身上没有一点烦恼似的。

    禾后寒烦不胜烦却避无可避,江盛在京城待了已有十几日,日日来相府骚扰他,赖吃赖喝不算还要赖住,若不是禾后寒当真动怒把他赶了出去,恐怕这人就厚着脸皮住下了。

    江盛武功独步天下,出入相府如入无人之境,禾后寒拿他无法,这事也不好惊动圣上,难不成要发军捉拿此人骚扰丞相?

    更何况即便皇帝知道恐怕也无计可施,天子一言九鼎,当初既然应允叫禾后寒做他惊流门一堂之主,如今总不能翻脸不认人。事到如今,江盛拿这冠冕堂皇的理由赖着不走,禾后寒也只好受着了。

    禾后寒挥了下手,罗祥会意地上前接过江盛手里拿的包裹。

    江盛笑容满面地迅速坐到罗祥的位置上,十分有眼色地继续拨起罗祥没拨完的桔子,细长灵活的手指轻轻一划就翻开了柔软的橘皮,他在禾后寒耳边关切地问道:“瑞声近几日脸色总显疲惫,可是有烦心事?”

    禾后寒心不在焉地回道:“江门主不是明知故问,天下皆知如今朝堂动荡,边关不稳,本相自然事务繁多。”

    江盛看似心疼极了,两道眉毛死死结成一个多情的疙瘩,他柔声道:“若是在下能替瑞声分担一二便好了。”

    禾后寒听了突然转头看向江盛,他半靠在椅子上,着一件里衣,外边只披了一件薄薄青衫,神色间略带期盼,看起来就像个涉世不深的书生,江盛顿时觉得软了一半的骨头。

    禾后寒却道:“与其劳烦门主为本相做事,倒不如门主自己去哪讨个清闲,也好让本相少操些心,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岂不妙哉?”

    江盛笑意不减,浑似豪不在意,声音蜜里调过似的:“瑞声莫多虑,在下只愿常伴所爱之人左右,一生一世怕都不够用。人生苦短,在下哪里来的功夫讨清闲。”

    禾后寒登时哑然,心中万分疑惑,这人是如何将他□裸的厌烦忽略的?又是如何将他本意扭曲至此?这是一种怎样的境界?这是一种怎样的狡猾!

    禾后寒被噎了一下,甩身进了内室,小厮罗祥自然机灵地跟了进去,关门之前他偷偷瞟了一眼独自留在外边的江盛,那人眉目多情,青衣宽袖,就那么一直笑着,一直笑着,眼神里满满的恋慕,顾盼流转之间没有一丝不奈。罗祥打了个哆嗦,一边觉得怪吓人的,一边心里又不知怎的有点感慨。

    这一晚,禾后寒正忍耐着江盛毛手毛脚地给他夹菜添饭,暗地里犹疑着他是否流年不顺要找个道士来做法驱邪。

    这时从外边跑进个前院仆从,慌慌张张地禀道:“大人!大人!外边有个,有个女,女侠要进来!护院挡不住了啊!大人……”

    禾后寒一时猜不出是谁,却见江盛神色一变,问道:“可是一十六七的圆润少女?”

    那报信的人莫名其妙地摇头道:“差得远了!那女人身形高壮,凤目长眉,手中提着两柄弯刀……”

    禾后寒听到第一句心里就一惊,听到第二句,已然喜上眉梢,长叹一声:“总算来了件好事!”说罢不管江盛那边复杂至极的神情,匆忙起身迎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形容人用圆润这个词儿是不是有点怪?

    丞相有何悦(下)

    隔着老远,就见前院有个身着玄黑衣裳的女人立在当中,拧着眉头,腰挎双刀,周围或躺或坐几个前院杂役,虽连声呼痛,但胳膊腿脚均健全,一见便知并未伤筋动骨。

    禾后寒遥声呼道:“珠华姐,珠华姐!”

    那女人扭头望过来,随即惊喜地大笑起来:“阿瑞!”她嗓音洪亮,一听便知内力厚重,只是那声阿瑞听起来却有些奇怪的味道,好似是舌头卷到一半喊出来的。

    江盛一听眉头微微一抖,他阅历广,走遍大江南北舜朝内外,他一听那女人的发音就知道她决非中原人,多半是西北族人,禾后寒是如何与她结识?看那人亲热喜悦的模样,江盛还从未见过,不由心中泛酸。

    禾后寒笑着说:“珠华姐,七八年不见了!瑞声常常在想,你何时才会来看我。”

    珠华也是一脸喜色,大声道:“你长高了,我险些认不出你!我去了一趟南方,看了水乡,美!”最后一个字她说的很用力,让人仿佛也感到了她内心的真诚直率。

    禾后寒忍俊不禁,“珠华姐的中原话大有长进!”

    珠华也笑:“阿瑞别笑,我比以前说得多。”

    禾后寒点头,问道:“珠华姐快进来,我正在吃饭,你来陪我。”

    珠华大笑道:“我正饿了,阿瑞懂我!”

    两人其乐融融,对话亲密无间,叫在一旁看着的江盛羡慕不已,禾后寒神态中不经意带上了一点的撒娇味道更是叫江盛心痒难耐,不过他是没人搭理的,只好自己灰溜溜地转了回去。

    直到坐上了饭桌,珠华才将注意力放到江盛身上,只听她疑惑地问道:“阿瑞,这人是谁?他为什么一直盯着你?”

    禾后寒瞟了江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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