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8
鸳仇 作者:越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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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仇 作者:越提
什鹿鸣的读书人:“下半阙词写的什么?”
旁边一个书生轻轻替他答道:
“沉痼如似冰消,和羹甘草来调。
自古书生意气,金刀未可相饶。”
答的时候,什鹿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郑谷。
为国调羹,补衮陈善,惟宰相尔。然而宰相垂垂老矣,病魔缠身,天气酷寒,越发地形容枯槁。如今满朝群臣皆为甘草,国病无人可治。郑谷几十年里在官场往来中疲于奔命,早已有心无力,后来偶尔顶撞圣意,已分不清是出于臣子忠心,还是出于忠心臣子应表现出的忠心,久而久之,连自己也糊涂起来,旁人也只道他是一个讨人嫌而无功无过的老匹夫罢了。然而这么个的已经走到人生末年的老人,忽然被一双双赤子眼睛诘问住,一时间竟又生出些早已丧失的勇气。
可惜为首的那个什鹿鸣问:“时日曷丧?”竟是一点斗志都没有了。
宰相大人被他说得惭愧:“老夫今年七十二岁,懈怠大半生,’死’之一字,在所难免,但这一笼子里关着的你们,是以后天下的栋梁,只要你们还在,天下亡不了。”说着便让吏官开门放人。
这群天下栋梁,一个个身上带着伤,脸上沾着尘,前一日还在愤慨上书,这会竟对宰相大人的话将信将疑起来,出了察院的门,便都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郑谷脱了身上的大氅罩在什鹿鸣的身上。
等书生们走远了,什鹿鸣抬手推开身上大氅,怔怔地问宰相:“均田将崩,民何以食?流离失所,民何以止?北有猛虎,西有豺狼,养虎为患,大厦何安?奸佞当道,王道何存?直言不达,邦国何救?今冬大寒,秋必有夷寇,赈粮不达,内必有乱,何人思危?独夫之心,以暴塞流,万马齐喑,亡国在即,大人,咱们还有救吗?”
郑谷语塞。
什鹿鸣将衣氅还给对方:”我不考了。”一瘸一拐地独自离开。
大雪落满两个人的肩头。
余嘉南后来对比过自己和什鹿鸣的诗,用的都是“调和羹”的典故,后者冷眼毒舌,却是早将帝国的穷途末路看得分明。
郑谷用了九天九夜时间去劝说什鹿鸣,好似只要什鹿鸣上了榜,天下似乎就希望尚存。
他拿着什鹿鸣那卷策论:“天下之救,不在一人,你是天下读书人的种子,民心所向,老夫先替天下人谢你。”说罢竟长揖不起。
第九天什鹿鸣仍未答应,却是郑大人病来如山倒,据来接他的家人所言,之前为了安置流民和请发赈粮,宰相已经在殿前求了整整一月的圣命,未曾有一天安稳合眼休息。这么一个强弩之末的老人,硬是用自己一副佝偻的脊梁,去撑起整个天下苍生的重量。
什鹿鸣去看他,郑大人在病榻上狠狠攥着书生的手,尚还说着:“如今突厥还未有动静,咱们尚可一搏,苍生何辜,苍生何辜?苹之,苹之啊——”
什鹿鸣闭上的双眼淌下两行热泪,回握住郑大人的手,没有点头。
那年长安京的读书人陪着什鹿鸣考了一场科举。
”任他是天纵奇才,终归敌不过国舅爷一双翻云覆雨手。什大人做了翰林院编修,他和郑大人和余大人图谋半年的经济改革法亦被束之高阁。”田甫回忆道。
半年后突厥来犯汾阳,皇帝只作寻常秋防准备,被人占去了白壁关关隘。郑谷送什鹿鸣出京,送到白虎门, 郑大人面有惭色,说是未能达成当时诺言,愧对士林厚望。
什大人当时红着眼睛问郑大人一句:“那日我便说过,天下无救,恩师,如今你是否仍然固执己见?”
郑大人指着东宫的方向,指指杭州的方向,又指指什鹿鸣的胸口,最后指指自己,点点头,一个人回了城中。
什鹿鸣在后边大骂:“骗子!你自己都不信!”
语罢拍着马扬长而去,一路从长安往西北,在幽州做孔目官,合汾州四军驱逐突厥,又在泾原节度使帐下做节度判官,再又升任泾州刺史,战功赫赫,政绩斐然,却再没有回头。
郑谷葬礼过后,太子运筹半年,终于在幽州叛变之后落下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皇座上摇摇欲坠的老皇帝,由此自立为新帝,号令天下,命诸军收回西北失地。
田甫和余嘉南拥立有功,各有厚赏。新帝依然困惑:“这个什鹿鸣,天生傲骨,软硬不吃,果然是收不回来?”
什鹿鸣一人事小,但天下民心尽在郑谷,郑谷死,老皇帝民心尽失。宰相生前厚遇什鹿鸣,什鹿鸣是读书人的种子。临别时宰相曾指了指东宫,与什鹿鸣争辩天下是否可救,如今天下读书人都看着什鹿鸣。
余嘉南忽然一改拥立前的言语:“陛下忘了,苹之再倔,终究是恩师的徒弟。”
几日后户部尚书余嘉南下令上调各州郡县粮价。
战乱刚止,百姓温饱难维,些许变动,便是死伤无数。
郑大人在病榻上攥着什鹿鸣说话的声音历历在耳。
十余天之后泾州刺史什鹿鸣孤身快马来到长安京门下。
“苍生何辜,苍生何辜?苹之,苹之啊——”
第27章
替什鹿鸣接风的是以前翰林院的同僚、如今的宰相田甫。当年送什鹿鸣离开长安京时,在场三人,而今城下重逢,一个满面尘灰,一个鬓发如霜,还有一个的坟上已经长满青青蒿草。偷生的二人各自相看惊心,欲寒暄几句,又终于默默不语。
到底是,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
田甫大人引着什鹿鸣往东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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