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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哑巴阿念 作者:鬼手书生

    正文 第12节

    哑巴阿念 作者:鬼手书生

    第12节

    邱允明掐着他狞笑道:“李念啊李念,你可知道,去年这时候朝廷拿我邱家问罪,随便套了个罪名,就将我们满门抄斩,我十多年攒下的家业全成了别人的。这自然不能全怪你,但好歹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勾起嘴角一笑,“如今我落魄他乡,你不如就来与我作伴罢。”

    蹲在一边的邱全听到主子口吻不对劲,悄悄回头一看,便见邱允明用力掐着阿念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动了真格。不久阿念的两条腿便开始挣扎,喉间发出将死之人的短促呻吟。邱允明见他垂死挣扎,目中流露出兴奋的光,如狼似虎,下身更用力地顶。

    很快阿念动作幅度越来越小,双目渐渐失神。邱允明直至一泄如注,方才松开了手。空气突然涌入,阿念被呛得猛咳,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蜷了起来。他白净的脖子上留下了深紫色的掐痕,简直触目惊心。

    邱允明笑道:“别怕,我怎么舍得你死呢。”他将自己那话儿抽出来,好整以暇地穿好衣物。

    阿念仍未喘过气,艰难地说:“别忘了……咳……你答应过的……”

    邱允明故意想了想,而后道:“我答应过的?哦——我想起来了。”笑,“我是个商人,你是有多傻才会相信一个商人的话呢?不把他交给毒门,我难道要等着他们追杀我吗?”

    阿念震惊地瞪着他,颤声道:“……无耻之徒……”

    邱允明从衣服里取出一枚小瓷瓶,将瓶盖打开,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来:“这若也算无耻,接下来的事怎么算呢?”他捏紧阿念的脸,逼迫他张开嘴,“这一颗下肚,你便忘却一切,比一匹白布还要干净。等你再见到我,只消几句话,你会便会将我视作你的救命恩人,自愿对我以身相许。这——才算无耻罢。”

    怎会如此恶毒!

    邱全上前,点住阿念哑穴,强行掰过他的脸。阿念目中终于露出惊恐,拼命扭头挣扎。

    住手!不要……不要!他能死在邱允明手中,但绝不能忘了对他的恨!

    邱允明将药丸塞入阿念口中,抬起他的下巴。那粒药丸奇苦无比,直接滑入阿念喉头,落入他腹中。阿念绝望地瞪着眼睛,他最后所看见的是邱允明笑盈盈的那张脸。而后颈后一记刺痛,便堕入了黑暗中。

    第122章

    阿念是被痛醒的。

    他感到头痛异常,口中发苦,艰难地睁开眼,又被蓝天亮得眯起眼。他不禁抬手遮眼,冷不丁看到自己的手,他吓得哇地叫了一声,扑棱着坐了起来。

    他的小指不知何时被人割去,右手上只剩四个指头。他惊恐地四下一看,他正坐在一条小道上,那截断指还在他身边,血流了一地,将土地染成锈红。阿念感到钻心的痛,捂着断口呻吟了一声。又看到自己右边裤腿被鲜血染红,拉下裤子一看,腿上被刀子刻出两个血字:高昆。虽然刀割得浅,毕竟割开了皮肉,血流得到处都是,仍显得触目惊心。阿念心惊胆战地看着腿上的伤,愣了一会儿,在地上写出高昆二字,和腿上对比了一下,发觉那是他自己的字迹。

    原是阿念被邱允明灌药时,为了将被点住的穴挣开,用邱全那把匕首硬生生将自己的小指割断。然而林世严内功了得,要挣开他点的穴绝非易事。阿念仍无法挥动匕首,情急之下便在自己腿上刻下了消磨不去的线索。

    然而此时阿念细细想来,只觉脑袋空空如也,甚么也想不起。自然也不知这高昆是何许人,是好还是坏。他痛得眼冒金星,暗自想,若真是我对自己下此狠手,只怕是情非得已,我莫不是遇到了剪径贼罢……

    他拾起自己的断指,仔细一看,那小指本来就比别的指头少了一节,如今是整根断下了。阿念摇头,吃力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刨土将断指埋了起来,压上一块石头。

    刚从地上站起,阿念便见路上行来一辆马车。马车经过他身边时,车里的人喊停,走下车来,关切道:“小公子,你没事罢?”

    阿念回头一看,从马车上走下的那人生得白净高挑,穿得是个普通生意人的模样。

    “多谢,我没事……”阿念虚弱道。

    他这样怎么看也不像没事,那人道:“我看你伤得不轻,流了不少血,莫不是碰到山贼了罢?这一带最近不太平。”

    阿念迷茫摇头,那人又道:“你去何处,不若我送你一程。”

    阿念心生感激之意,问:“公子,你可知这是哪儿?”

    那人答道:“这里是南京城郊外。”

    阿念晕乎乎地摇摇头,思索了一会儿,心想自己倒在这里,不是准备进城,就是刚刚出城不久,去南京城应当能找到自己认识的人。又看眼前这人目光诚恳可靠,像是个良人,便问:“二位这是要去哪儿?”

    那人:“我们正要进城。”

    阿念松了口气。他不愿麻烦他人,但身子实在虚得走不动,光是迈步都困难,只怕下一刻就要晕在路上了,只得歉然道:“如若方便,便劳烦公子送我一程罢,此去可远?”

    那人:“并不。坐车过去不过两个时辰。”

    那人扶着阿念的腰,将他搀上车,看到他的手指缺了一根,不由一怔,多看了几眼。阿念也并没有解释,上车后缩在一角坐着,闭眼仔细回想,发觉他想得起自己学过的医,记得清人体腧穴,为自己一把脉,便对身体状况了若指掌。但自己是谁,认识甚么人,他完全想不起了。

    马车颠簸不停,阿念胃中翻江倒海,开始觉得恶心。他捂嘴忍住恶心,忽然发觉那人已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手。阿念下意识将那残缺的手藏了藏,那人二话不说,低头便扯自己衣物,撕拉撕下一条。阿念一怔,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对他道:“来,把手给我。”

    阿念迟疑地将手伸给他,那人打开瓶盖,将一些粉末轻轻抖在阿念伤口上。断口刺痛,阿念微一缩手。那人重新拉过他的手,用嘴轻轻地吹:“我娘说,这样便不疼了。”

    那人眉眼英俊,说这话的模样尤其温柔。阿念对他的戒心小了一分,道:“多谢……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那人:“我姓秦。单名一个烨字。你若有事要我帮忙,来城里的长寿药铺找我。你呢,如何称呼?”

    阿念想了想,摇头。那人并不在意,报以一笑。阿念默记了长寿药铺。

    秦烨给阿念的伤口上好药,仔细地包扎好,道:“方才是止血药,你已面色苍白如纸,再流血只怕要晕在路上了。待会儿先跟我回药铺罢,我让大夫给你抓副药。还有你腿上的伤,可能让我看看?”

    阿念虽觉得他是个好人,但仍保持三分警觉,不想叫人看到他腿上的字。忙不迭摇首:“不……不用……”

    秦烨道:“你我相识也是缘分,药便当是我送你的,不收你的银两。”

    阿念羞愧难当:“怎能再麻烦你……”

    入城后,阿念便要下马车,想去问问这高昆是谁。秦烨留不住他,便令手下停车。阿念刚一下车便开始干呕。秦烨跟下来,搂住他的腰,替他轻拍胸口:“我便说你最好跟我回去一趟。”

    阿念摇头:“不……”又是一阵恶心,将他的话堵了回去。阿念态度太过坚决,秦烨只好不再坚持。二人道别时,秦烨又说了一遍:“来长寿药铺找我。”

    第123章

    阿念瘸着腿在街上走着,路经一家馄饨铺,那店小二探出头来对他喊:“阿念!嗳,你的眼睛可算是好了,恭喜恭喜!”

    阿念见他认识自己,便走进店铺里。那店小二笑颜逐开道:“今天那大呆子怎么没陪你来啊?”

    阿念迷茫:“你认识我?”我叫阿念?

    店小二没听清,热情地问:“还是一碗绉纱馄饨吗?”

    阿念摇头:“我没有钱……”

    小二:“没事儿,先赊着呗。都老熟客了,怕甚么没钱呐。”

    “不……”阿念摇头阻止,“你刚才说的大呆子是谁?”

    小二怪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整得跟甚么都不记得了似的。大呆子不就是,你一直叫他严哥严哥的。上回我这么喊了你还跟着一起偷笑呐——”指指阿念,“啊哈哈哈,想起来了罢?”

    阿念实在想不起他来,又问:“那你可知高昆是谁?”

    小二:“高昆,你说的可是高昆高大夫嘛?”

    阿念想起自己懂些医术,又见那人是个大夫,便道:“是。”

    小二上前指手画脚:“你如此这般走到金陵药铺便可。”

    阿念走后,那小二唉地摇摇头:“怎么回事,人像傻了一样。”

    阿念忍着伤痛,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金陵药铺,走到门口时已彻底走不动了,扶着门歇了好一会儿的气才敲门入内。只见一花白胡子的老头儿在里头坐诊,身上穿着年轻男人才穿的花衣裳。见阿念来了,他一眼看到他脖子上的青紫掐痕,又见他裤腿上大片血迹,不由睁大眼。

    阿念扶着门框才能站稳,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我找高昆,高大夫。”

    那老头:“你是谁?”

    阿念:“……”

    那老头:“那我是谁?”

    阿念:“……”

    那老头儿一锤掌心:“坏事儿了。”

    阿念觉得眼前有些叠影,忽然眼前一黑,之后的事便不知道了。

    阿念再醒来时,已是夜里。睁开眼,听到隔壁屋有调笑声。他试着坐起,发觉腿上和手指的伤已被包扎妥当,用了镇痛的草药,稍稍缓解了他的剧痛。阿念仍旧头晕,掀开被子下床,循着声走到隔壁,推开门一看,高昆正抱着个青楼女子在亲热。阿念一吓,面色难看地回屋去了。不一会儿高昆便整着衣衫过来,道:“醒了?”

    阿念坐在床沿,愣愣地看着他。高昆道:“你不记得我是谁。也不记得你是谁。自然更不记得发生了甚么。”

    阿念讶然道:“老人家,你如何知道?你是高大夫吗?”

    高昆道:“老夫连这也诊不出,你腿上的字不是白刻了?”

    阿念目中流露出欣喜:“那高大夫,我还能治吗?是怎么了?”

    高昆无奈叹气:“别叫高大夫,我是你师叔。”

    阿念:“师叔……?”

    高昆:“你中了苗疆人的毒,这毒让你暂时甚么也记不得了。”

    阿念轻声道:“苗疆人……?”

    高昆:“这毒解起来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不容易就不容易在,他需要一味草药,只有苗疆有,中原没有。”

    第124章

    阿念心想,这到底是容易还是不容易呢?虽是这么想,仍乖巧点头:“那师叔可有办法?我脑袋空空的,心里慎得慌。总觉得发生了甚么大事,却想不起来了。”

    高昆冷哼一声:“连小指头都被人割了去,”抬起他的下巴看看白净脖颈上的狰狞瘀伤,“还被人掐成这样,不是大事也就怪了。你也莫急,给你下毒的这人必定不是个行家,这毒虽然效力大,但解起来也容易。苗疆人还有一种毒,用中原官话来说,这种毒叫浮生一梦。一粒药下肚,两眼一睁,你的头脑便如婴孩一般空空荡荡,前世一切有如浮生一梦,不见踪影了。老夫一生钻研解毒,曾与毒门中人走的颇近,那些年从未见人解开过浮生一梦,那是不可能再有解药了。”

    阿念惴惴然道:“幸好我中的不是这浮生一梦……”

    高昆:“且说正经的。有座苗寨就在这附近,明日老夫去看看他们有药没有,顺便去收购一些药材回来,来回最多三十日。但你记住,倘若让这加害你的人知道你的毒解了,必然要想别的法子害你。这几日你回对面武馆好好养身体,好歹有人照应你。解毒的事莫要和任何人提起,”抬手指指阿念,“别相信任何人,可记住了?”

    阿念听高昆这么一说,不禁肃然,道:“弟子明白。”

    高昆交代完便要离屋,走到门口时,阿念仍搁不下一事,叫住他:“师叔,你可知道严哥是谁?”

    高昆停下脚步,回头道:“他叫林世严,是个能为你豁出性命的人。”

    阿念一怔,只觉心里更空了,问:“他在哪儿?”

    高昆摇头:“老夫自己的徒弟都未曾回来,又怎知他去哪儿了。今日你正是去寻他们,才落得一身伤回来。”

    阿念眉头浮起忧虑,不再问了。他在金陵医馆住了一夜,翌日,高昆走后,他便搬去了对面的陆家武馆。

    陆家兄弟将阿念带回自己的房间。阿念一路走来,已从他们那处大致知道了他和林世严的事。踏入屋中,环视四周,仍旧甚么也想不起。他打开橱门,看到整整齐齐的两叠衣服,一叠他正好能穿,另一叠旧旧的,已经洗到褪色。阿念取了一件抖开一看,整整大了他一大圈。

    这人该有多高啊……

    阿念将这衣物对着自己窄窄的肩膀比了比,心中想着。他低头将脸埋进衣服里,闻闻他的味道。

    那是一股干净的,好似刚刚被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

    他虽不记事了,但他的身体却记得这气味。当他嗅到衣物上的味道,便打心眼里感到不可思议的柔情,好似要将他的骨肉消融。

    他叫林世严,阿念心想,他在哪儿呢?我再出一趟城,会不会找到他?如若他真出了甚么事,等我想起来再去找他,岂不是来不及了?

    阿念在房中翻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甚么线索,却看见他二人的物事都是混着放在一起的。甚至床头还堆着二人睡觉穿得亵衣。那日阿念离开时未曾来得及整理床铺,床单皱得一塌糊涂,上头还留着那日欢愉后的痕迹。翡翠白玉膏的盒盖打开着放在那处,已用去了一小半。这情形光是看着就能听到喘息声了。

    不是说……这是我俩的房间么,怎会有这情形……

    阿念隐约猜到了些甚么,面上浮起薄薄红晕。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和陆家兄弟打了一声招呼,便出门了。

    第125章

    阿念独自出了一趟城,沿着那一日的路线寻了一路,却是一丁点线索也没找到。眼见得天黑下来,再不回去就要被关在城外,只好加快脚步往回赶,好歹在日落前回到了城内。

    阿念走了一日的路,已是饥肠辘辘,胃隐隐作痛。这会儿也不急着回去,便慢慢地边走边看。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周围全是陌生街道,行人都在回家路上。阿念心中说不出的寂寥,不知不觉走到那家馄饨店门口。店小二见了他,又笑着打招呼:“嗳!阿念,一碗绉纱馄饨?”

    阿念走进去,对店小二点头。店小二高声道:“好嘞——”

    阿念刚一坐下,便听到身边传来一个悦耳男声:“是你?”

    阿念抬头一看,竟是昨日送他进城的秦烨秦公子。那秦公子当真生得好模样,剑眉凤眼,立在这小小馄饨店里显得格格不入。他笑道:“我在外看着眼熟,不想真的是你。这就出门了,伤不要紧了吗?”

    阿念好容易在这陌生地见到个认识的人,心中放松了一些,也笑道:“昨日真是谢了,我还打算过几日买些东西去长寿药铺寻你。”

    秦烨笑说不用不用,举手之劳,倒是十分欢迎来坐。他顺势便在阿念身侧坐下,回头琢磨了一会儿餐牌,问:“你可有甚么推荐的?”

    阿念掇了根筷子指指餐牌:“绉纱馄饨。”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绉纱馄饨便送上来了。青葱白汤,浮着几片紫菜,几块蛋皮,阿念肠胃弱,最爱吃软软糯糯的东西,掇起勺子尝了一口,就鲜得满脸都是幸福。方才咽下一个小馄饨,便发觉秦烨正含笑看着他。秦烨见他看过来,放下汤勺道:“公子今日能告诉在下如何称呼了罢。”

    阿念听了,轻笑出来:“我姓李,李念。”

    秦烨琢磨道:“李……李小公子。昨日那药可还有用?”

    阿念抬手看看断指处,他的右手半边被纱布包着,已不出血了。

    “我师叔替我重包了一遍,也不知是谁的药管用了。”笑,“实话说,现在还疼得紧。你叫我阿念罢。”

    “哦?你师叔?”秦烨问道,自然改口,“阿念你师从哪位高人?”

    阿念:“金陵药铺的高大夫是我师叔。”

    秦烨哦地一击掌:“那咱们还是同行了。今晚你若无事,不如来我这处,我有一古方专治创口,止痛,防烂,你可试试。”

    阿念思索左右晚上也无事可干,去同行那处讨教讨教也是不错,便答应下来。他最后还吃剩下两个馄饨,被秦烨捞进了碗里吃了。二人便一路有说有笑地往秦烨所在的长寿药铺去了。

    第126章

    阿念随着秦烨一道前往长寿药铺。路上,秦烨问:“你这么晚回去,你师叔不会说你罢?”

    阿念并没说师叔不在,只道:“我住在他对面的武馆里,他并不管我何时回去。”

    他们来到一个大药铺前,秦烨一抬手:“到了。”

    阿念抬头一看,那药铺门面极宽,门口挂着一块大牌匾,刻着长寿药铺四字。阿念不禁在心中哇地赞叹了一声——说这是南京城里最大的药铺也不为过!光是店面就有金陵药铺十个那么大。竟不知道秦烨在这么厉害的地方学医。

    此时药铺已经关门,秦烨带他从后门入内。甫一进入,阿念的眼睛就直了。那些药格子都是上好的木材做的,比人都高出好多,高处须得用梯子才能够到。阿念像只小鸟雀似的仰着头,激动地跑来跑去,仔细看那些药名,发觉不少是罕见货,有些连名字也没听过,可能是西域来的药材。对医者而言,这如万宝全书一般的药铺简直就是梦寐以求。

    阿念不掩饰脸上的赞叹,欣喜道:“这实在是……难以置信!”

    秦烨笑道:“你若喜欢,天天过来,这里还有些医书,你也可拿去看。反正我也是不会看的。”

    阿念先是高兴,而后又担忧道:“我若是将书拿走,你师父可会责怪于你?”

    秦烨道:“我是半路出家,并不懂医术。全靠铺子里的老人打点。”

    路过的伙计忍不住对阿念道:“小公子,秦公子是我们铺子的老板。”

    阿念一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没想到这秦烨并非像他一样是个学徒,而是这间铺子的……大老板!难怪看起来像个生意人,没有一点医者的模样……

    秦烨:“阿念?表情如此纠结,在想甚么?”

    阿念摇头道:“我在想秦老板你如此年轻,就拥有这么大的家业,实在是令人佩服。”

    秦烨嗤笑一声:“这不算甚么大家业……”

    阿念好奇地看着秦烨,然而他不打算说更多,复又抬手引着阿念往店深处走,“来,随我进来。”

    阿念随秦烨进入内室。秦烨点起灯,从抽屉里的一排瓶瓶罐罐中找到一个白色的瓷罐,放到阿念手边的桌上。阿念坐在桌边,自行将绷带一圈圈地拆下,直到露出那狰狞伤口。秦烨好似看惯了伤口,神色如常,不以为意。将阿念的手接过来,仔细地用擦去残留在上头的药膏,而后替他上药。

    烛光在二人间跳动,阿念默然看着他替自己包扎。此人的眉眼风流俊俏,长眉斜飞入鬓,眼角微微上翘,怎么看都算是一名美男子了。然而白日里阿念与他说话时,总隐隐觉得这人虽然总是笑盈盈的,但骨子里并不那么好接近,似乎他的目光总是冷的。此时这人专心致志为他包扎时,倒是显出几分温柔来了。只怕是这烛光掩映,给他的眼抹上了一层暖意。

    秦烨为他将伤口重新包好,问:“可觉得没那么疼了?”

    阿念不想叫他失望,便谎称:“是,好些了。”

    抬起眼来,发现秦烨不知何时离得他很近,就这么盯着他看。他的双目墨黑深不见底,仿佛千言万语都藏在眼睛里不叫人知道。阿念不自在地往后让了一让,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莫要打扰到秦老板你歇息了,我还是先回了罢。”

    秦烨也起身:“送你回去。”

    阿念忙道不必,秦烨道:“今日夜色这么美,你可不要剥夺我赏月的机会。”

    阿念被说得笑出来,只好答应。

    二人便走出了药铺,在月色笼罩下慢慢踱步。秦烨十分风趣,见多识广,与阿念聊起自己在天南海北的经历。阿念不住地被逗笑,不知不觉竟已走到武馆门口。短短一段路,二人都走得很愉快。

    阿念跨入门槛,回头作揖道:“多谢秦老板相送。进来喝杯茶吗?”

    秦烨笑道:“不了。明日来寻你喝早茶。”

    阿念也笑:“我尽量不睡过头。”立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秦烨没有先走的意思,便返身往里走。经过转角时回头一看,秦烨仍立在原处,抬手与他示意了一下。

    直到阿念走得看不见了,秦烨方才替他关上院门。刚准备离开,却听到了一些动静。秦烨脚步一顿,冷声道:“出来。”

    从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那天驾马车的汉子。

    “少爷。”那汉子愤愤道,“你答应要给他好看。”

    “是,又如何?”秦烨倨傲道。

    那汉子捏紧拳头,咬牙道:“我看你是动了真情!”

    秦烨目光冰冷,盯着那汉子,一字一顿道:“又如何?”

    第127章

    那汉子听秦烨如此说,咬肌鼓了鼓。秦烨背着手,返身示意他跟上,莫要在他人门口讨论这档子事。

    “少爷,”那汉子抱拳道,“阿全这几年待你忠心耿耿,别无二心,绝不会做出害你的事。你为在南京城留下,不惜大动干戈除掉那邱之问,却将这最大的祸害留在身侧。”低声,“只要他向衙门告发你的真实身份,你我便只有一死,更遑论东山再起。”

    秦烨听了这话,沉默了一阵,垂目思索。许久,他长出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狠心呐。”

    阿全在他身侧吹风道:“少爷,这并非是你狠心。弱肉强食乃是世间法则,他若不死,便是你亡,怎能怪得了你。”

    秦烨微一眯眼:“好罢,这回我答应你。一旦他想起事来,就杀了他。”

    阿全一听,仍是要等他想起来才杀,再看主子眼中,昔日杀伐决断无影无踪。他一时无言以对,眉间浮起更浓的忧虑。

    “少爷,究竟是为何?普天之下,比他相貌好的,身段好的,要多少有多少。你若要阿全明日便能替你找一屋子来。究竟是为何??”

    秦烨淡然道:“世间情爱二字又岂是一两句能说清。我只知道当他恨我时,我也恨我自己。”

    阿全顿足,心说难怪差点把人掐死。你已深陷泥潭,竟还想像常人一般谈情爱,岂非说笑?摇头,不再言语了。

    翌日。阿念洗漱完毕,正坐在桌前梳头。抬眼,便从铜镜里见着一人倚着门,笼袖而立。阿念一笑,回过头来,那人也露出一笑。

    阿念:“秦老板,这么早就来了?”说着便打了个呵欠。

    秦烨走进屋内,环视一圈:“你与你兄弟住一块儿吗?我帮你罢。”走到阿念身后,接过了他手中的木梳,替他梳头。

    阿念看着铜镜里映出的人,答道:“与严哥住在一起。可他已出门了。”

    秦烨不紧不慢地替他将一头青丝捋顺。那一头青丝犹如滑腻丝绸,刚被指尖撩起便滑落,梳起来毫不费力。秦烨好似享受这过程,缓缓地,一遍遍地梳。

    “哦?”他问,“严哥是你的朋友吗?”

    阿念吃不准这人究竟是他的谁,便含糊道:“是。”

    秦烨:“好到睡一个床吗?”

    阿念又想起那一日所见的凌乱床铺,面上浮起一层薄红:“并不是。我睡在阁楼上。”

    秦烨将木梳搁下,用鬓角处轻轻将他的碎发捋到脑后,拢成发髻。

    阿念看他一个发髻盘得干净利落,一点没歪,调侃道:“没想到秦老板竟精于此道。”

    秦烨浅笑道:“曾经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流落他乡,一样样重新学起,倒也不难。”

    阿念略微收拾一番,便与秦烨出门吃早茶。二碗山药粥,一碟素馅包子,阿念一边啃包子,一边听秦烨说长寿药铺的事。原来这长寿药铺向来是交给秦烨家中老仆管理,却是老仆经营不善,眼见得一日不如一日,人走得越来越少。几月前秦烨将铺子接手,亲自管理,日日操劳,总算回春。然而店大人少,每日忙不过来。阿念一听,饭后便主动要去帮忙,也不肯要工钱,只将这医书借他看完便好。

    自此之后,阿念每一日都前往药铺忙活,竟也是过的充实又愉快。

    第128章

    如此这般,一转眼过了二十余日,眼见得高昆就要回来了。

    这日阿念上街,听到到处都有人在说甚么温病,神神秘秘,交头接耳。阿念乃是个医者,对这类事极为敏感,便上前问是怎么回事。那些卖菜的都认识他,便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与他听。

    依那些卖菜的所言,数月前城南一户人家——也有人说是城北——发现有瘟鸡,死了一笼子的鸡不说,没过几天人也跟着感染上温病,不行了。这温病传得极快,人刚入土,家里人与周边邻居相继倒下,撑不过七日,就这样都去了。据大夫所说,这温病目前仍无药可医,一旦染上只能等死,只能盼着速断其根源。

    那以后,越来越多的人染上了温病,全都是同一症状。医者手中并无有效的药方,患病的人至今没有活着的,从起烧到身亡,快的只要两三日。起先官府封了村,然而并没有封住温病,依旧扩散开来。一传十,十传百,至数月后的今日,不知不觉间竟已传到了阿念所在的区域。城里人人自危,谈虎色变。

    阿念听了,想起秦烨店里的细辛和苍术已有近一月进不到货,联想到此事,才知原委。便对那些卖菜的道:“如若当真,你们也速速回家,拿醋熏上一熏……”

    那卖菜的听了直摇头:“回不去了,皇上叫人封城啦!这是要我们死在这儿啊!”

    阿念听说封城,方知事情竟已严重至此,惊动了朝廷。赶去城门口一看,果真城门紧闭。如若是这样,大有为保全一整个国,而舍弃这一个小城的意思。既然救不了了,就任他们在里头自生自灭。不用说也知道留在城里的人是凶多吉少。有许多城里人拖家带口挤在城门口求守卫放他们出去,也有的在哭天抢地,简直如同人间炼狱。

    阿念心说:不该如此!温病只是难治,但从未听说是不治之症,怎可能就这样让他们自生自灭?

    他忧心忡忡赶回武馆,将此事告知陆家兄弟,令他们万万不可随便外出,关门,关窗,在家中熏醋去病。他则翻出自己曾做的笔记研读起来。

    阿念笔记中虽有关于温病的记载,然而温病千变万化,种类繁多,如此致命的恶疾还未有记载其解决办法。阿念对惧怕温病的百姓心怀怜悯,一时又拿不出解决对策,不禁怅然。

    师父……

    阿念仰面思索,那个他想不起长相的师父,面对温病时会怎么办呢?

    正想着,余光一瞥,看见秦烨站在他房门口,故意朝天看着,阿念疑惑地看着他,秦烨便道:“我以为房顶上有甚么好东西,你看得这么认真。”

    阿念笑出来,秦烨走入他房中,阿念问:“秦老板,温病的事你知道了吗?”

    秦烨:“早有耳闻,今日已将细辛和苍术全数摆出来了。”

    阿念一听,怪道:“细辛……苍术?不已脱销多日了吗,全南京城都买不到,你是从哪儿进的货?”

    秦烨笑而不语,阿念一想——莫非是他之前把药都收走,害得全城脱销,然后现在又摆出来卖?

    秦烨摇首道:“这几日还没和你好好说过话,莫要提这些扫兴的事。”

    阿念还没想明白,眉头揪着。要说细辛和苍术乃是防温病的良药,但药铺一向是卖多少进多少货,很少会这样做垄断生意——毕竟温病泛滥的事也并非人所能预料,万一进了货卖不掉也是白搭。这么想着,便稍心宽了一些——秦老板怎么看也不像这么缺德的人,拿百姓的性命来挣钱啊。大抵是又发现了之前的存货罢。

    秦烨抬手抹他眉间的揪,道:“可吃过饭了?”

    阿念摇头,秦烨便道:“猜也是。听说你厨艺不错,着人买了些菜摆在伙房,李小公子可能赏个光……?”

    阿念:“……”

    阿念一经提醒才察觉到肚子已饿得咕咕叫了,本是为了去买菜才上街,一听到温病的事竟然一根菜都没买就赶回来了。他立起来道:“好罢,但古人云天下无白吃的筵席……”

    “无不散的筵席。”秦烨道。

    阿念:“就劳烦秦大老板亲自为我烧火罢。”

    秦烨一怔:“烧火?”

    阿念古怪地看着他,发觉秦烨的表情明显地写着,柴火点着了不就好了,还要我“烧火”做甚?

    阿念:“你莫非从未走进过伙房?”

    秦烨仔细回想了一番此生难得误入伙房的几回,隐约想起家里火工蹲在灶旁鼓风的模样:“烧火……烧火……啊……是了,在下明白。”露出自信笑容,“小事一桩。”

    阿念将他上下看一眼,他穿得齐齐整整,干干净净,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哪像个会做家务事的模样。他摇摇头,便往伙房去了。

    半柱香后。

    秦烨蹲在灶边,被烟呛得睁不开眼,抬手捂住嘴猛咳。他的外裳已脱在一边,袖子撩到手肘,满面黑灰,满头大汗地鼓着风,不时抬袖抹一下汗。连阿念也被烟呛到,别过脸轻咳了几声,简直不忍心看他的狼狈模样。

    “原来……咳咳!原来要这样烧火……”秦烨的嗓子都咳哑了,吃力地说,“实在是不易……我承认我自大了。”

    阿念:“若是手熟了也……噗,”忍笑,“不至于把自己弄成个猴儿罢。”

    秦烨听到“猴儿”,方才意识到自己已成了大花脸,抹了一把脸,低头一看一手烟灰,简直是哭笑不得。

    阿念戳了戳粉嫩的肉蒸蛋,见肉全熟了,便拍拍手,故意抬手作揖道:“烦请秦大老板将火熄了罢。”

    秦烨熄了火,长出了一口气,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方才站起来。阿念正用抹布隔着手,将滚烫的碗从锅里取出来。快速放下,烫得放在嘴边吹吹,捏捏耳垂。秦烨看着他这些小动作,不禁露出一丝笑。阿念递给他一个勺,秦烨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阿念是叫他尝尝。秦烨从未正经地踏入过伙房,自然也不会有人把刚出炉的菜端到他面前,叫他先尝尝。

    秦烨新鲜地看着面前刚出锅的荠菜豆腐羹,叶儿翠绿欲滴,豆腐如玉般白嫩。他又侧眼看看阿念,故意上前一步,如无意识般贴近他。阿念正在看饭熟了没,冷不丁感到那人几乎贴到了他的后背上,奇怪地回头看看他,正对上了秦烨的双目。

    秦烨低眼注视着他,阿念一时没有转开眼,二人便这么对视着。

    阿念:“?”

    秦烨在阿念感到不自在前先笑了出来:“看着我做甚,我的脸有那么奇怪吗?”

    倒变成阿念看着他了。阿念忍不住掏出汗巾来,温柔地替秦烨擦脸。他擦的十分顺手,双目映出秦烨那张俊脸,显得柔情似水。直擦了好几下以后,才猛然发觉眼前这人是秦烨。他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妥,便将汗巾递给了秦烨:“去沾点水擦罢。”

    目送秦烨回身舀水,阿念回想自己刚才奇怪的动作。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想起了谁,不是眼前的秦烨,而是别的谁。尽管想不起来,他的身体却记得,擅作主张地抬起手来为对方擦汗。

    是谁呢……

    阿念按住心口。不知为何,一开始想这事,他的心口便隐隐发闷,难受得很。

    他又想起那凌乱床铺,和他放在一起的那一摞衣服,还有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提起的“严哥”。

    到底发生了甚么……如若当真封城,师叔也进不来了,他该何时才能知道这一切呢?

    第129章

    一场正在蔓延的时疫让南京城陷入了恐慌中。在此非常时期中,秦烨的细辛与苍术却出乎意料地以平价出售。不少人从城的另一头赶过来买药,人人都知道秦老板是个好人,给长寿药铺挣了个及时雨的好名声。

    然而长寿药铺备货不足,供不应求,第二天便已被抢完。一点药材根本挡不住温病扩散。封城十日后,南京城全城戒严。人人自危,将门窗紧闭,不再出门。大白天的,街上除了几具横尸外,一个人也没有,显得说不出的萧瑟破落。因惧怕城里食物短缺,盗贼开始猖獗,官府管不住也没精力管。

    街上再也买不到菜后,阿念与陆家兄弟应邀住到了秦烨家中。秦烨住在药铺后方,屋子不大但粮食与水充足,足以应付个一年半载的。他在卧房隔壁辟出三间房来给他们。在这种境况下有人慷慨相助,陆家兄弟简直感激涕零,鞠躬拜谢道:“以后秦老板若是有用得着我们兄弟两个的地方,只需一句话,我们定当为你赴汤蹈火!”

    “我家房间多,我一个人平时住着很冷清,你住过来我还高兴。”秦烨引着阿念到他的房门口,侧首看着他,“而且一天吃不到你做的饭,我就茶不思,饭不想。你舍得吗?”

    阿念跨入房中,将肩上的小褡裢搁在桌上:“……我住到你家来,倒成了你的厨子了。”

    秦烨笑:“何止,我还缺个小书虫替我啃书。等时疫过去了,你也还是留下罢。”

    阿念抬眼,恰迎上秦烨含情脉脉的双目。

    阿念环视房间,摇头道:“秦老板这屋子又大又亮堂,只怕我是付不起租金。”

    秦烨目中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声音忽然变低:“我只收这个。”他走近一步,趁阿念不备轻轻将他抱入怀中。阿念蓦地被抱住,先是一惊,继而有点不自在,抬眼看看秦烨。他与他近在咫尺,莫说这俊朗眉目,便是连眼角细纹都看得清清楚楚。兴许是感到阿念并不抗拒,秦烨便悄悄将手臂收紧,阿念整个人就这样被他箍在怀中不得动弹。

    阿念耐心站着等了一会儿——这一会儿也太久了点——心想这家伙还抱着不放了?戳戳秦烨的腰眼:“我有点热。”

    这会儿子已经是初夏,阿念畏寒穿得厚,这么抱着连汗都要出来了。

    秦烨终于松手,问:“如何?答应吗?”

    阿念仔细思索一番,为难道:“我倒是还好,不知陆大哥陆二哥会不会觉得这样怪怪的。”

    秦烨:“……”

    秦烨满心的浪漫情怀被这么一堵,心说这小子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的??

    秦烨咳了一声,僵硬地说:“他们还需经营武馆,住在我家自然不如自己家方便了。”

    阿念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说的也是。”

    秦烨是个明白人,虽然阿念并没有明说,但也察觉到他并不太喜欢被自己亲近。

    秦烨走后,阿念着手整理房间。他将橱打开,将带来的衣物一件件整齐放好。看到压在最下面的那件时,他的目光变得柔和。那件衣物灰灰的,很旧,比他的其他衣物大了好几圈。他将那件衣物捧了起来,轻轻抚摸粗糙的面料。

    好喜欢他的味道……让人的整颗心都变得柔软了……

    阿念将脸埋在衣服里,深深地吸气。然而,一旦想起那人,便又感到一阵没有来由的心悸掠过。每当他试着想那个人,他的身体似乎总在抗拒,好似在逃避一些可怕的事。

    你究竟在哪儿呢?只要我上街,所有人都会问我你在哪儿,仿佛你在我身边才是理所应当。

    阿念怅然想,可你至今都没有出现,你在哪儿呢,是不是你先背叛了我?

    第130章

    秦烨撩起墙上的画,透过墙上小洞窥隔壁房中情形。从那小洞中,他窥见阿念理完衣物,而后捧起一件男人的衣服亲昵地闻。秦烨目中顿时露出阴沉神色,气得将画一放,在屋中踱步。他踱了几圈,想到了甚么,微一眯眼,便离开了屋子。

    药铺仓库内。

    阿全正在清点货物,猛地听到砰的一声开门,回头一看,便见自家老板甩上门走进来。阿全跟了他多年,一眼就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故而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问:“少爷有甚么吩咐?”

    秦烨道,“去帮我找几个小喽啰。要长得丑陋凶恶,但别真的作恶多端。今日让他们来见我。”

    阿全:“那容易。怎么了?”

    秦烨冷冷看了他一眼,阿全便知道自己多嘴了。然而仔细一猜也并非猜不到。这几日能让秦烨心烦的,不是那小贱人还能是谁。秦烨不提,他也不便多说,只是暗自腹诽——主子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谈甚么真爱。本以为他这回陷得深了,少说也要陪他消磨个一年两年,谁知还没几天就要来硬的。

    秦烨:“另外,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阿全汇报道:“王品家的小女儿已染上了温病,就是昨日的事,连带他们家,城里仅我所知已有六户大户人家染病。少爷,药甚么时候放出来?”

    秦烨笼起袖子,思索片刻后,道:“再等两天。放得太早,治得太容易,就没人拿你当回事。”

    阿全点头说知道了。二人谈论他人生死,全然像在谈一门生意,目中无半点对亡者的怜悯。

    那一日睡前,阿念已洗漱完毕,准备钻入被窝。然而翻遍包袱和橱柜后,发觉自己的熏球不知所踪。没有了熏香助眠,阿念可能整夜都睡不着。光是想到便苦恼万分。

    阿念从小与阿常睡一个被窝,从来都不习惯一个人睡。单独睡时一定要点着灯,否则便是整夜无眠也不稀奇,整个人跟烧饼似的翻来覆去,简直苦不堪言。自从开始焚香助眠后,他总算睡得踏实了些。哪知现在他的薰球竟找不到了。

    阿念一想到又要有个不眠夜,便是痛苦。翻翻医术,手头倒是有几个助眠的药方,然而等药熬好也已经是深夜了……阿念连睡觉的亵衣都换上了,光着脚坐在床沿想办法。蓦地想起秦烨的药铺里有几味药可替代熏香,赶紧趿了鞋奔到隔壁,和秦烨打了声招呼,借来钥匙摸去长寿药铺里。好容易凭着记忆摸到那抽屉,打开一摸,是空的。药铺已经好多天没有补货了。

    阿念长长叹了口气,没辙了。立在空无一人的药铺里仔细回想白日的场景,他想起自己整理东西时曾听到有东西落地,难不成是把熏球落在武馆了?

    只能回去拿一趟了……

    阿念想着,走到药铺门外张望。屋外夜色正浓,如今正是非常时期,这浓黑的夜中渗透着阴惨惨的氛围。阿念并不怕妖魔鬼怪,但最近打家劫舍的太多,走夜路并不如从前那么安全。

    虽说如此,阿念想,从此处去武馆,往返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短短一段路而已……哪儿会那么倒霉?

    这么一想,阿念就想开了。他振了振精神走上了街,走入这诡异夜色中,身影很快消失在这浓黑的夜色下。他岂能料到厄运正在前方等他。这厄运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想躲也躲不过。

    阿念走在街上,觉得周围黑魆魆的瘆人得很,故而加快脚步,一会儿就回到了陆家武馆。他抬手抹抹额上的汗星子,点起灯在房中到处摸索,找遍床底桌底,总算在橱子下头看到了那枚薰球。阿念摇头,自言自语道:“总算逮着你了。”两手拍拍,趴下来伸手使劲够。指尖好容易碰到薰球,阿念忽然听到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阿念一惊,想起最近那些打家劫舍的传言,心里便有些怕了。他犹豫了片刻,蹑手蹑脚站起来吹灭灯,走到门口听外头的动静。过了一会儿,他便能确定真的有贼摸进武馆来了,正在隔壁屋翻箱倒柜。兴许是贼比他先进来的,没见着他点灯,否则应当也不敢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进来……

    阿念心里乱跳,心说贼没发现有人还好,若是发现我在,说不定要杀人灭口。趁他还没来我的屋子,还是速速回去告诉陆大哥、陆二哥。

    这事性命交关,他手心都出汗了,也没心思再去摸他的薰球,只想着保命要紧。听着隔壁屋动静变小,便轻轻走出屋子,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不想刚走出屋,便与来门口望风的盗贼打了个照面。那盗贼也未蒙面,长得极其凶恶丑陋,手中擎着明晃晃的长刀。盗贼背后影影绰绰人影晃动,屋里少说还有两三个人。阿念心知不好,往后退了几步,拔腿就跑。

    那丑恶盗贼见他要跑,低声对他的同伙说:“他跑了!快追!”

    阿念已夺门而出,只听身后大汉三两步追上来,将他衣领一捉。阿念颈上一凉,便被那长刀抵住了脖子。阿念颤声哀求道:“大侠饶命……小的无意冒犯,挡了大侠财路罪该万死……”

    另二人追出来,指着院门道:“把他拖进去。”

    阿念身体单薄,被那汉子像提只鸡似的扯到院子里,一把推到地上。一人用脚将院门关起来,撸起袖子道:“杀了他吗?”

    阿念一看,那三人全都生得穷凶极恶,又壮又胖,一看就不是善茬。只有一人带了刀子,便是刚才守门那汉子。此时只要有一人点头,他这条命就不保了。阿念央求道:“三位大侠,小的只是一根草芥,杀了也脏了你们的刀子。况且我身无分文,不若我回住处将我毕生积蓄一并给予三位大侠……”

    原是想将他们引到陆家兄弟那处,不想带刀的那汉子没耐心听完他的话,忽的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借着月光左右看看,琢磨道:“哟——你们瞧瞧这兔儿爷,生得比那花姑娘还他娘的白净。”说着就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那二人也凑上来看,轻佻道:“你不是在叫饶命吗,你让我兄弟几个爽爽。若是哥儿几个爽到了,兴许就不杀你了呢?嗯?”说着对视一眼,便嘿嘿笑起来。

    阿念一听,脑袋便是嗡地一响,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们。

    那汉子将刀往地上一插,掏出一只瓷瓶来,以拇指顶开木塞,倒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他粗鲁地捏住阿念的下巴就往他口中灌入这里头的药。阿念毫无防备,被那气味冲鼻的药呛到,歪过头猛咳。那汉子将瓷瓶一丢,将阿念两手一抓就按在地上。阿念心知逃不掉,无助地缩了起来,侧首不愿看汉子那张丑脸,却见那瓷瓶正躺在他身侧。阿念一时觉得瓷瓶眼熟,只一分神,那汉子便开始野蛮地撕他衣服。强扯了两下扯不开,便将刀抓过来,撕拉一声割开他的腰带,三两下便将他的衣物扯了个干净。

    这未曾料及的灾祸比一刀杀了他还令人害怕。阿念面色惨白,全然不敢动,只盼少受点苦。却是刚才被灌下的药此时在他腹中作怪,他慢慢感到浑身不对劲,猜到了自己被灌的是甚么药。

    那汉子在他身上淫猥地乱摸,招呼同伙一道过来戏弄他:“你看,他要得很呢!”

    便在这时院子的门被人推开。一人提着木棍走进来,照着那汉子的头猛地就是一下。木棍当场断成两截,那汉子一声不响地就倒了下来,压在了阿念身上,满头血淌了下来。阿念惊恐地看去,进来的人竟是秦烨。

    秦烨快步上前,抓起那汉子丢的刀呵斥道:“在做甚么!”说完就作势要砍,那二人见汉子倒了,又见刀在他手里,反倒被吓到,大喊一声就拔腿逃走了。秦烨追到门口,见二人跑了,也不再追,返身一看阿念,他已吓傻了,躺在地上没动。

    秦烨丢了刀快步走过去,蹲身那汉子翻到一边,问:“你没事罢?有没有受伤?”

    阿念满面恐惧地看着秦烨,秦烨将阿念扶坐起来,柔声喊他的名字:“阿念?阿念?没事了,我在。”

    那一句“我在”触动了阿念,终于将他从恐惧中唤醒。他回过神来,抬眼看着秦烨:“秦老板……”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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