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哑巴阿念 作者:鬼手书生
正文 第15节
哑巴阿念 作者:鬼手书生
第15节
翌日。秦府前院。
阿全与众人将几个沉重的木箱抬上马车。秦烨立在马车边,等阿全装好车,便朝他走去,在他肩上用力捏了一下,注视着他道:“我说过,有些事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阿全目光如炬地盯着秦烨,有力地抱拳道:“少爷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以我的性命担保,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说罢跳上马车。几个精壮家丁与一众镖局大汉随之上车,数辆马车踢踢踏踏地驶出了秦家大院。
于此同时,秦家后院。阿念指挥着那傻子阿关往两辆马车上搬箱子。四个陈旧的木箱整整齐齐摞在马车后方,帘子一放就被遮得严严实实。秦烨送走阿全后,走到后院,看到马车已经备好。
秦烨笑道:“这么能干,我不在的这一会儿已经准备好了?”
阿念见秦烨过来了,却并未展开笑容。秦烨走到他面前,问:“怎么?有心事?”
阿念故意眉头微蹙,道:“是。心中有一事放不下。这事我本不该瞒你,无奈答应了元宝。”
秦烨一听阿念提到阿全家中的小厮,怪道:“甚么事?你说便是。”
阿念:“珍夫人病重在家的事,你可知道?”
秦烨莫名道:“珍夫人?我不知道。阿全一句也没对我提过。珍夫人得的是甚么病?”
秦烨一听阿全又有事瞒他,略微又有些不悦。阿念见状,安慰道:“他也是怕你操心才不说罢。珍夫人得的是温病,一直是我在看。这下要离开一个月,已给她留了一个月的药方,但还有些放心不下。”
秦烨讶然:“阿全竟来求你?”
阿念苦笑道:“并不是。这事他们全家都瞒着阿全。只因实在是病重了,元宝特地来求我看的。”
秦烨柔声道:“他这样待你,亏得你如此良善,还替他的夫人看病。”轻轻刮他一下鼻梁,“你既留了药方了,现在将这事抛到脑后,莫让甚么珍夫人假夫人扫了我们的雅兴,可晓得了?”
阿念笑,乖巧点头。二人上了马车,那傻子阿关和几个家丁丫鬟上了另一辆车,二车从后门徐徐驶出了秦府后院,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马车行至城外,阿念撩起帘布看了看车外,复又缩回来,软软地依附在秦烨身边,抬眼看着他。秦烨注意到阿念的目光,侧首看看他,阿念便对他笑。秦烨忍不住笑出来,捏捏他的脸说:“甚么事这么高兴?”
阿念:“我就高兴。”
秦烨:“只要你高兴,以后陪你出来多少回都可以。”
阿念又靠得他紧一些,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但我还有点怕。”回头示意他身后那些箱子。秦烨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说出口。阿念闭上了嘴,看着秦烨。只要他不说,秦烨也不说,就没人知道那几箱金子全在他们身后。
第151章
阿全与一众随行人等取旱路前往徽州。行十五余日,一路戒备,相安无事。
行至徽州周边,阿全称前方小路多有绿林大盗出入,特意令马车绕路,往黄山去了。一行人并未生疑,随马车行至黄山脚下时,已是日近黄昏。途径一家客栈,阿全叫停,众人下车打尖,只留了两个汉子看车。众人坐定后,阿全借故离开,绕到柜台边,问那店老板:“老汉,你可曾听说过徐真人?”
那店老板将阿全上下打量一眼,道:“客官你不是这里人罢?这里的人哪儿会没听说过徐真人。”
阿全道:“我上哪儿去寻他?”
那店老板摇头嘿笑道:“徐真人云游四海,寻常人一辈子也见不着他一次,我怎知你上哪儿去寻他?”
阿全本就对徐真人其人将信将疑,特意瞒着众人将马车队带到黄山脚下,只为来打听他的事。他此生从未做过如此冒险的事,一边担心门外的马车,一边担心夫人的病,眉头愁云不散,面相愈发凶狠。听这店老板一说便是不耐。故而摸出两块碎银拍在他面前:“少给我绕弯子,有人告诉我今日他在黄山停留,且告诉我如何寻到他?”
那店老板收下银子在手中掂了掂,道:“沿着门口那条河往这头上去,走到半山腰,有一座道观,徐真人曾在这儿住过。你既说他在这里,多半是在那道观里。别的我可就真不知道喽。”
阿全回到桌边时,眉头紧锁,吩咐下人将行李搬入店内,决定今日便在这处住下。那几个镖局的汉子纷纷劝说时候还早,眼看徽州近在眼前,不如加快脚步赶到城内再歇脚。却是那阿全一口咬定,执意要留在此处。
入夜后,众人早早入睡。阿全将被子一掀,三两下穿好衣物,便推门而出,循着老汉所说的路上山去了。此时正是冬末,山里黑魆魆的,地上积雪还未化去,路十分难走。阿全手中提着油灯,一路踩着积雪上山,鞋不停陷入泥中,两脚被冻肿。他爬到半山腰时,当真看到一堵高墙。举起油灯一看,那道墙也是破旧不堪,里头哪里像是住了人的样子。阿全一把推开木门,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墙后数千级台阶有百丈高,直延绵至山顶。山顶被云雾吞没,隐隐可见一点墙角,想必顶上便是那道观。
如此情形终于令阿全信了徐真人并非寻常人。他立刻踏上台阶,大步往上登去。
阿全是为夫人珍儿的病而来。夫妻二人感情向来甚好,然而几月前珍儿染恙,近几月眼见得身子日渐沉重,阿全此生一向横行霸道,也是个不肯低头的主,如今守在她身边却对这小小病魔束手无策。几日前听家里的老人说珍儿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上身,吸她活人的阳气,方才一病不起。又说黄山里头住了个徐真人,如何神通广大,手到病除。阿全一刻也不曾忘记他是为主子送金子而来,然而这徐真人若是错过一次,之后再找他就难了。阿全如今已是走投无路,所谓病急乱投医,只盼这徐真人是个真货。
阿全登上山顶时已累得气喘吁吁。山上风极大,云雾浓密。阿全摸到道观的门,抓住铜把手用力敲了几下门,大声问:“有人吗!”
敲了十几下,正当阿全沮丧之事,门竟是吱扭一声打开,一个小童推门而出,不满道:“是谁如此无礼?”
阿全一看这人虽生得儿童相貌,但姿容秀美,道骨仙风,身上还有一股异香。便问:“可是徐真人?”
那人定睛看了一眼阿全,道:“贫道已知你为何而来。你有亲近之人染恙,卧病在床。近日内即将离你而去。”
阿全一听,彻底信了徐真人的传闻,当即拜道:“求徐真人救救珍儿!真人若愿出马,要多少钱我都给!”
徐真人道:“未尝不可。然而贫道既救你最珍爱之人,必然也要取走你最重要的东西。你答应吗?”
那徐真人身上的异香萦绕在阿全鼻端,他感到头脑混乱,紧张道:“……甚么?”
徐真人一脸云淡风轻,只问:“你答应是不答应?”
阿全心想银钱丢了多少都能挣回来,最重要的除了人还能是甚么?何况到时我若不给,他区区小儿还能和我抢?心一横便道:“好。”只说完这句,只觉眼前模糊,腿一软便倒了下来。那徐真人却已不在他面前,不知所踪了。
第152章
翌日清晨,阿全睁开眼来,惊觉自己仍躺在山里,昨日所见所闻如一场梦般。他被冻得够呛,踉跄下山,回到客栈时,众人都已坐在店里头吃早点。问他一夜去了何处,阿全并不想将家事到处说,便随口扯了个谎揭过。他也顾不上吃饭,急急忙忙去检查箱子。回房一看,两个汉子正守在箱子边上。阿全问:“这一夜可有可疑之处?”
那二人见阿全神情不对劲,莫名道:“没有啊。怎么了?”
阿全听了松了口气。他仍有些恍惚,蹲身查看,那几个箱子的封条完好无损。阿全心想昨夜那厮说要取走我最重要的物事,我竟一时口快答应下来,而后便甚么也不记得了,着实蹊跷。但话说回来,我最重要的物事不就是面前这几个箱子?
想到这处,阿全便冷笑了一声。心说我这处有二十来个铁人似的壮汉轮番把守,且看那真人有何能耐。要别的还好说,想从我邱全这儿刮走哪怕一点金子屑也别想。
阿全检查过后,便叫那两个汉子去楼下招呼众人上路。他独自留在房中,毕竟心中有鬼,生怕那徐真人真的会甚么戏法,将他最重要的物事变走。他又检查了一遍。然而,不看还好,一看阿全便发觉了蹊跷处。这几个箱子乍一看与带出来的时候一样,然而细看之下锁扣与当时在秦烨那处看到的似乎并不相同。如此细节之事阿全也记不清了,只是心中想着那徐真人的事,越看心里越忐忑。
此时由不得阿全不谨慎。许久,他摸出了贴身带的钥匙,迟疑地看着箱子上的封条。不用秦烨关照,阿全也知道按照规矩,这箱子的封条需要送到徽州后由那处的店老板亲自打开,如若封条被动过,金子的分量没出错还好,一旦出错事情往往就说不清了。
那如果整个箱子都被人换走了呢?
光是这么一想,阿全的冷汗就出来了。他握紧钥匙,手有点微微发抖,不觉间满手都是手汗。他深吸了口气,用钥匙划开封条,然后缓慢地将钥匙塞进锁眼。扭动钥匙,锁发出了“咔”的一声。阿全咬了咬牙,然后用力将箱子打开。
看到箱子里的东西时,阿全的面色顿时变得死灰。哪里还有满满一箱明晃晃的金子,那分明是一箱黑色碎石,什么钱都不值的碎石!
阿全如中雷亟,一下坐到了地上,震惊地瞪着箱子。他的嘴动了数番,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腿也软了,连滚带爬地扑到其他箱子上,一个个将它们打开,无一例外里头装的都是碎石。开完最后一个箱子后,阿全彻底懵了。
五日后。秦烨与阿念一路游玩着到达了徽州的长寿药铺。秦烨原以为阿全会出来迎接,下车一问店老板,阿全的人竟还未到过徽州。秦烨低眼算了算,怪道:“奇怪了,他们理应在五日前就到这里,怎会耽搁这么久?”
阿念一听,便知道阿全已经中计,目中露出欣然的神色。他轻轻拉住秦烨的手,安慰地拍他的手背,温柔道:“别担心。阿全一定会处理好的。别忘了他可是你的左膀右臂。”
秦烨低眼,遇上阿念的目光。阿念的眼清澈,墨黑,沉静如湖水。秦烨看着他,心中固有愁绪万千,眉头也松开了一些。他点头道:“小东西,话说在前头,如若他这次真的出了甚么事,你不可再为他求情……”
阿念抬起食指点在秦烨的唇上:“嘘,莫要想太多,别忘了你出门是为甚么?”
秦烨眼中流露出笑意:“自然记得。”将人一搂,低头凑近他的脸,“一路上憋得我好苦,怎么赏我?”
阿念被突然这么搂着,身子有些僵硬,勉强笑道:“全听你处置。”
秦烨挑眉:“真的?可别后悔。”
阿念:“不准你太过分……”
秦烨一笑:“谁知道呢。”将人打横一抱,阿念慌道:“别叫下人看见了!”秦烨对这处也是熟门熟路,用脚勾开一道后门,直接将人抱进了内室中,压到了休憩用的竹榻上。阿念还未及说更多,那张嘴就被秦烨的唇封住。
竹榻承受着二人的重量,不住摇曳呻吟,混着二人的喘息声。阿念两手不自在地抓着秦烨的衣服,而后慢慢地,慢慢地放开,最终无力地搁在了榻上。
第153章
五日前,黄山脚下的客栈中。
阿全与他带来的二十来个汉子聚集在客栈房中,面色阴沉地看着那四箱石头。普通百姓穷其一生不过挣个几十两纹银,弄丢了四箱金子当真是天大的事。
那两个守夜的汉子不满阿全的咄咄逼问,怒道:“你问我们不如问你自己昨夜去了何处?如若心中无鬼你为何要把箱子打开看??”
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前,谁都不想担这天大的责。众人见那两个汉子这么说,也纷纷将矛头指向阿全,逼问他昨夜去了何处。阿全只好将徐真人的事说出,顿足道:“谁想到金子竟然真的没了!你二人如若没有懈怠,那卑鄙小人究竟如何做到,难不成还真能隔空取物?”咬牙,“如若让我抓到他,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这甚么法术妖术,众人不过是听说,从未亲眼见过。此时众人将信将疑,与阿全一道下楼。镖局的头领林琼有心,在掌柜的柜台边停下,问那客栈老板徐真人的事。众人听问,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们。那客栈老板莫名道:“徐真人?甚么徐真人?”扬声问周围人:“你们可曾听说过徐真人?”周围人都是摇头。
阿全一看,昨日不正是这人告诉他徐真人的道观在何处,转眼竟翻脸不认帐??他当下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上前猛锤一拳柜台道:“是你告诉我如何去找徐真人!你他娘的跟他是一伙的!”说着就要上去揍人。几个汉子合伙拉住他,客栈老板见状求道:“大侠,小店小本经营,您行行好千万别在这儿闹啊!小的从没听说过什么徐真人,又怎会乱说呢……”
众人一路以来皆不满阿全跋扈,出了这事也纷纷怀疑是他不安好心,故而几个汉子夹着他的胳膊,将他架出了客栈,一脚将他踹在地上,蛮横道:“这下你还有甚么好说的??”
阿全蒙冤,只知是有人要陷害他。然而这几年结的仇家数不胜数,脑中闪过无数面孔,一时不知是哪个环节出错。可怜阿全此生不信任何人,唯独对邱允明一片赤诚,做梦也不会想到出发之时这个与他一起长大的少爷便听了阿念的话,将金子换成了几箱不值钱的石头。
“你说是那掌柜的告诉你的,可有别人听到?”林琼问他。
阿全懊恼,咬牙切齿地不说话。林琼上前拍拍他的肩:“阿全兄弟,你先带我们去找那个道观。如若我们见到徐真人,则说明你说的是真话。事关我龙吟镖局的声誉,我等一定全力助你讨回金子。否则,如若你还有事欺瞒于我们,我龙吟镖局是绝不会担下这个责任的。”
众人信服,阿全心说人能说假话,但房子做不了假,好端端的道观还能一夜间跑掉不成?故而从地上站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带着他们沿着昨夜所走的路上山。
然而他们刚往山上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发觉前方道路被山石阻挡,再走不过去了。拉了一个路人问,说几日前一场雨导致山崩,路早已堵了。
阿全道:“不可能,我就是走这条路上山的,道观就在这上面!”
那路人奇怪地看着阿全:“道观?你说甚么道观?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从没有见过甚么道观啊。”
阿全一把揪住那人威胁道:“你别胡说,说!是谁派你来的!谁要陷害我!”
那路人见他凶悍,吓得腿软:“各位大人,小的说的是实话啊!”
众人冷笑着看着阿全,那林琼见状,道:“阿全兄弟,看来这一趟你再难拿出证据。还有甚么好说的?”
“你闭嘴!”阿全怒道,“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我阿全光明磊落,做了甚么没做甚么我自己清楚,犯不着向你交待!”
林琼冷笑道:“你既这么说,那这里也没我们兄弟们甚么事儿了。你的余款我们也不收了,你好自为之罢。兄弟们,走。”
阿全冷声道:“休想!给我听着,在事情水落石出前,你们一个也别想走!”镖局中的血性汉子见不得他对林琼如此恶劣态度,上前与他争执,阿全也不是好惹的货色,不过几句就打了起来。然而要说动手,阿全哪里是这些练家子的对手,肚子上挨了一拳,双腿遭人一踢,头上又被猛揍几拳,就只能跪在地上干呕,兀自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连带人祖宗十八代一道咒了一遍。众人被惹怒,一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阿全带来的那些手下拉都拉不住。
那林琼也故意不去拉,幸灾乐祸眼地看着阿全挨打,直打得人差不多了,方才叫手下住手,道:“莫将他打死了,反而给他人留下话柄。”
那几人听了这话,方才停下手来。只留阿全蜷缩在地上咳血。
第154章
阿全的手下慌忙将他扶起,戒备地瞪着镖局的那帮人。阿全被一顿痛揍,终于冷静下来。他勉强站稳,推开手下,往地上啐了一口血。他心知镖局人多势众,惹不起,只得将姿态放低,道:“林镖头,无论如何你们要与我一道去徽州,给秦老板一个交代。你们若现在走人,这是不给我做人。”
林琼道:“阿全兄弟说的没错。适才是我的手下冲动了,林某与你道个不是。”
阿全心知这些镖局的人也是靠不住,要将丢了的金子追回唯有靠他自己带出来的这些手下。他回想昨日情形,真真切切地记得是那个店掌柜的将徐真人的事告诉他。今日他既矢口否认,问题一定出在他身上。想到这处,阿全回身便快步往店里走,掀开柜台挡板径直走进去,二话不说一把揪住那店掌柜的衣领,推开柜台边的后门将他推进去。
门后头是个小储物间,那店老板被阿全推进去,跌跌撞撞惊恐万分,口中道:“大侠千万饶命啊!”
阿全用脚将门合上,面目狰狞地低声问他:“我问你,你为何说谎?说!”
店老板软声道:“我实在是没办法啊……”
阿全一眯眼:“谁让你这么干的?这徐真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店老板求道:“大侠,你先放开我,我全都告诉你。”
阿全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儿,松开了手。不料甫一松手,那店老板便目光一暗,往后退开一步,口中撕心裂肺地大喊:“大侠饶命!不要杀我啊!!”随手抄起一个小酒罐头就往自己头上猛砸一下,砰地一声脆响,酒罐砸了个粉碎,酒液劈头盖脸洒在了他头上。阿全未料到此招,一时未反应过来他在做甚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那店老板顶着满头血哭着跪了下来,一边大喊饶命一边伸手抽出了阿全腰间的匕首。他的手极快,将匕首一转,塞入阿全手中,并将他的手捏紧。
此时众人听到喊声,破门而入,便见阿全举着匕首正要刺向那满头血的店老板。阿全听到门响,回头看到众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方才猛然意识到发生了甚么。他知道大事不好,惊恐地挣开店老板的手,将匕首收起,就大步朝门口走去,预备突破人群离开。岂料这些人皆是在此住店,喜爱这店老板平易近人。见此人如此欺辱他如何能忍,一拥而上就把阿全扭住,口中大喊“别跑!”“还想跑!”阿全不敌众人,瞬时就被人用绳子五花大绑起来。还因他口中不停叫骂,便有人寻了臭裹脚布将他的嘴堵住。甚至有小儿听说有人要杀人,抓着只臭鸡蛋就扔到他的脸上,糊了他一脸腥臭。
阿全的手下随后赶过来,然而挡不住围观的百姓人数众多,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全被人扭送去了衙门。
第155章
阿全被众人押到衙门,受了掌刑将两颊打得肿胀,仍旧死不认账。阿全的手下跪了一地,为他求情。然而人证物证俱在,知府仍旧着人将阿全锁了,投入大牢内,预备上刑逼他招供。
众手下无法,亦不敢叫徽州的药铺这儿知道阿全弄丢了四箱金子的事,只得快马加鞭赶回江宁找李四求助。岂料秦烨和李念早已身在徽州,在江宁又怎能寻到他们?七日后,手下走投无路之时,方才前往徽州的长寿药铺。见到秦烨与阿念都在那处,乃是大吃了一惊,纷纷跪了下来,哭着将阿全的事说出来,求他们救主子一命。
阿念听说阿全甚至被投入大牢,嘴角一动,险些轻蔑地笑出来。他也不知这阿全竟蠢成这样,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秦烨。见他面色阴沉,一言不发,便知秦烨已对阿全失望透顶。阿念将那几个手下打发走,待他们出门,秦烨仍旧沉默,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
阿念温声道:“无论如何,先将阿全从牢里弄出来再做处置。如若放任他不管,也是拂了你的面子。”
秦烨黑着脸起身换了套衣服,着人备了个酒坛,往里头塞满金银,便提着去了知州府。递上名帖后,又给门口小厮塞了一块银子,小厮方才带着秦烨入门。这秦烨一向低调处事,比不得当地的乡绅大佬,别人不认得他,自然对他怠慢一些。秦烨坐在府里,等了整整两个时辰,将一张脸等得阴云密布,方才见那知州懒洋洋地穿着便服打着呵欠入屋。
秦烨起身,说明来意。见那知州听到阿全的名字直摇头,方才知道阿全在牢里已屈打成招,正等候一月后做发配边疆处置。
秦烨将那个酒坛放在桌上,将盖打开了半边,好言道:“还请知府大人开恩。此人我带回去定当好好教育,再不会叫他出现在徽州境内。”
那一坛子金银把知州干瘪的脸都照亮了。知州多看了两眼,仍旧摇头道:“此案已搅得百姓鸡犬不宁,我若徇私舞弊,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秦烨走出知州府时,一眼看见阿念在门口等他。阿念裹在天青色斗篷里头,怀里头抱着甚么,一见到他便快步走过来。此时还未到开春,阿念冻得面色苍白,鼻尖被风吹得红红的。整个人缩在肥肥的衣服里,愈发显得瘦小。秦烨刚在那知府面前低声下气,心中早生出一包窝囊气。见他冻成这样,劈头盖脸便凶道:“叫你别出来,站在这里吃风做甚么?”
阿念知他心情烦躁,柔声道:“怕你一个人走回来没意思。”将抱在怀里的物事拿出来,秦烨一看,是他的狐裘斗篷。阿念将斗篷抖开,替秦烨披在肩上,仔细为他系好。秦烨这才发觉起风了,外头冷得很。阿念为他系带时冰凉的手指碰到他的脖子,秦烨一怔,抓住他的手摸了摸,发觉他的手已冻得像冰块似的。
阿念的双手被握住,抬起眼温柔地看着秦烨双目,一点也不因他劈头盖脸的责怪而生气。他是这么苍白,脆弱,双手柔软细腻,好像握到了一把兔子毛上。秦烨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在知州府里等的时候,阿念也不知站在外头等了多久了。他的眉头终于稍松了一些,口气变软:“冻坏了如何是好?我现在可只有你了。”
阿念笑了出来,笑颜如同初春里开出的第一朵花,将冬日的尾巴驱逐,将暖意带来人间。他安慰道:“都会好起来的。”见秦烨面色稍缓和,便问他:“怎样?那知州怎么说?”
秦烨道:“他判了阿全发配到南蛮之地,我又许了他一坛金银,让他发配到沧州去,在路上打通关节,便可将阿全救出来。”将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现在我去探望他,你先回药铺罢。”
阿念摇头:“我和你一道去。两人一道走更暖和些。”
秦烨嘴角一动,露出了一丝笑:“尽说傻话。”
二人走到衙门,阿念留在外头,道:“他现在一定是不想见我,你一个人进去罢。”
秦烨环视一周,指着不远处的茶馆道:“别站在风里,去那里等我。喝杯热的暖暖身。”
秦烨用一些银子打通关节,由人带着来到潮湿的地牢内。小吏拍拍牢门:“喂,醒醒,有人来看你。”秦烨透过牢门看进去,地上躺着个男人,浑身是血,衣着褴褛,狼狈不堪,不是阿全还是谁?
秦烨一看,面色变了。心说私刑用到这份上,难怪连阿全也会乖乖认罪伏法。
阿全伤得重了,身上起着烧,这几日一直昏昏沉沉。听到喊声醒转过来,缓缓睁开眼睛,借着一点昏暗烛光看清了来人,顿时就睁大眼,挣扎着坐起来,艰难地往牢门口一寸一寸地挪动,发颤着喊:“少爷……是你!真的是你!”
秦烨:“你的腿怎么了?”
阿全以不在意的口吻道:“被他们打断了。”他好容易挪到牢门口,将两手抓着牢门的木栏,秦烨蹲下来,看到阿全的手也被夹烂,伤口没有人治疗,已经腐烂化脓。
阿全瞪着眼看着秦烨,看了许久,难过道:“少爷,阿全让你失望了……我愿如我所言,以我性命抵罪!”
说着便紧紧抓着木栏,紧到两臂微微发抖。
“有人陷害我。”他咬牙恨恨道,“让我知道是谁,我绝不会放过他!”
先前阿全的手下说得断断续续,秦烨并不清楚在黄山具体发生了甚么。此时阿全提起“陷害”,以为说的只是金子丢了的事。不想阿全负担如此之重,便也不再隐瞒,对阿全道:“这人是我。金子在我这儿。”
“……甚么?”阿全震惊地问。
秦烨:“你说的这人是我。”
阿全难以置信地瞪着秦烨。秦烨定定地注视着他,双目墨黑,深不见底。阿全跟了秦烨一辈子,如何能看不出少爷何时是认真。他意识到秦烨并不是在开玩笑,面色渐渐变得惨白,微张开嘴。
陷害我的人……是他……
阿全搅成一趟浑水的脑子里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是少爷……叫人把我害成这样……
他目光颤动,不觉间松开了木栏,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血手印。
秦烨心想先不告诉他他已打通关节的事,算是给他个教训。毕竟是如此信任之人,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怎能说算就算。何况阿全是个硬汉,再吃几日苦也未尝不可。如此想着,便不再多说,只道:“你自己再想想罢。”站起身,回头往外走。
阿全看着秦烨转身,目中渐渐流露出绝望。他对着他的背影喊了声:“少爷……”
秦烨微一留步,但并未回头。等了一会儿,并未听到阿全说话,便径直走出了牢房。
第156章
阿全留在阴暗的牢房内,双拳紧紧攥着。他不住地想着少爷说的话,想到这几天经历的一切。他此生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即便是邱家东窗事发,他护着少爷一路北上,四处逃亡,依旧是抬起头做人,从未将颜面丧尽。他为这与他一道长大的邱家少爷,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性命奉上。只要邱少支一声,哪怕让他亲手将自己千刀万剐,他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却唯独不能忍受被他背叛。而今在这牢里受尽屈辱,被迫招认没有犯下的罪行,如若是为了少爷他邱全也是认了。却万万想不到这一切竟是少爷亲手安排。阿全越想越痛苦,仰天“啊!!!”地悲痛大吼,突然举起拳头朝地上猛锤了数下,在地上留下几个血印来。而后便将钢牙紧咬,眼湿润了起来。
周围人纷纷凑到牢门边围观他,一个老乞儿笑道:“啧啧,小伙儿,何必这么想不开呢。在这儿的都跟你一样,是丧家犬,你还好些,有人来看你,你看我们哪个不比你惨?”
“闭嘴!再多嘴就打烂你的嘴!”阿全凶道,“老不死的……”
众人见他这般蛮横,也就懒得自讨没趣,不再搭理他。那老乞儿嘀咕了几句,自顾自缩回阴影中睡大觉了。
阿全就这么红着眼,在地上傻坐着,真正如一只丧家之犬。直至深夜,他的身体晃了一下,闷不吭声地倒在了地上。一日后,狱卒看到阿全躺在地上,饭全没动过。打开牢门踢他两脚,发觉这人面色铁青,早就不省人事。浑身滚烫,身上多处伤口化脓溃烂,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因知州亲自吩咐要关照此人,狱卒见他病重成这样,立刻急急上报上去。
知州听说了此事,亲自过来看情况。一看这人只怕命不久矣,再三思量下,毕竟拿人的手短,如若人死在他手上如何是好?便下令提早行程,将人早早打发去沧州,那他是死是活,便与他这知州无关了。又下令请了个赤脚大夫,给阿全灌了几服药下肚。亏得阿全身体底子好,过了一日,人终于慢慢醒转过来。然而神情也是痴痴呆呆,任由两个公人将他锁了,带上路前去沧州。
三日后,秦烨再去探望阿全时,方才知道他已前往沧州。秦烨岂是这么好被糊弄,一听和先前说好的不一样,便知不对劲。往个狱卒手里塞了块银子。那狱卒收了秦烨的银子,眼一转,示意他跟他过来。二人走到角落,那狱卒小声道:“你来看的这人,走时病得神情恍惚,只怕是熬不到沧州了。知州怕他死在这里惹麻烦,方才速速着他上路。”
秦烨回到药铺后,便匆忙整理行囊。阿念从未见他如此忙乱,见他眉头紧锁,目光阴沉,便知有大事发生。走到他身边问:“你要去哪儿?”
秦烨边整理东西边简短地将阿全的事说与阿念听。阿念一听,心想早知道阿全在他心中地位高,没想到竟高到这份上。这人若是被秦烨追回来,二人必然重归于好,说不定比先前更亲密信任,那我先前所为岂不是白费?想到这处,便道:“你别去,我替你去。他如今病重,需要的是一个大夫,不是你。何况现在店里也离不开你。”
秦烨停顿,怀疑地抬眼看着阿念,仿佛在看他是认真的还是说笑。阿念反问:“你信不过我吗?”
秦烨道:“不,你说的有理。只是你与他一向合不来。何必为他做到这地步。”
阿念将他的行囊抓过来,笑道:“为他?我是为你。”他走近一步,仰面看着秦烨的脸,声音变得柔和,“若不是心里有你,我何必做这些。你还不明白?”
秦烨听了这话,有所触动,宽心般地叹了口气:“怎会不明白。”
阿念低头看看行囊,道:“将你的玉牌给我,他若不信是你叫我去的,我便将你的玉牌给他看。”
秦烨将玉牌摘下,阿念将它藏到衣服里,又简单地抓了一些银子丢到行囊里,就将行囊扎好,往肩上一甩。他回身,与秦烨缠绵着亲了几口:“等我回来。”
秦烨将他一缕碎发捋到耳后:“路上小心。”
阿念朝他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
第157章
邱全在逼供中被打瘸了腿,如今被两个公人催着一路北上沧州,走路十分缓慢痛苦。那两个公人一向横惯了,见他走的慢耽误事,对他便是又踢又推,一路没有一个好脸色。邱全起着烧,神志不清。只在心中浑浑噩噩地想,如今连少爷也能为了个贱人背叛我,我早已生无可恋,你们这等草芥尽管逞威风,我又怎会放在眼里。也就由着他们百般辱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出发五日后,三人走到滁州境内。正午两个公人坐在茶水铺打尖,阿全坐在一边,垂着头,面前放着片干粮,也一口未动。
此时,不远处一人骑着马由远及近飞驰而来,在茶水铺边勒马。马儿长啸一声,扬蹄踢了几下,扬起一阵尘土。两个公人抬头挥挥手赶走尘土,抬眼一看,只见好一个面若冠玉,目似星辰的公子哥儿跳下马来。那公子哥儿拍拍衣袖上的尘土,将马儿系好,便走入那茶水铺,将一间灰头土脸的茶水铺映得蓬荜生辉。他径直走到那两个公人面前,对他们一揖:“二位大哥一路辛苦,这些微不足道,给二位大哥买些酒喝。”说着便摸出两个沉甸甸的银锭放在他们面前,二人莫名,你看我,我看你。那人接着道:“容我和我的朋友说几句。”用下巴示意坐在一边的阿全。
阿全听到那人的声音,面目就变得狰狞起来,抬眼恶狠狠瞪着他,咬牙道:“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来人正是李念。他目中带着欣然之色,将秦烨的玉牌取出来:“他让我来的。”
阿全一见那块玉牌就不说话了,愤怒地将目光转向别处。那两个公人见的场面多了,哪儿会不懂这个,见了银子便开了眼,笑道“可以,可以”。这人本来就快要病死了,凭你是要劫人还是害人,全是“可以可以”。
阿念将玉牌收起,做了个“请”的动作。阿全尽管带着枷锁和脚镣,仍旧勉强站起,故意挺胸抬头,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走出去,那神态仿佛他还在南京城横行霸道的时候。二人走到茶水铺背后的山坡边,阿全冷声道:“少爷让你来干什么。”
阿念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阿全一看,就瞪大眼睛盯着那个瓶子,面色变得极其难看。阿念朝他走去一步,他就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砒霜……”
“阿烨的性子你最了解的。”阿念道。
怔了一会儿,阿全好似突然想通了甚么,面上的震惊被一种似哭非哭的神气取代。“呵……”他笑了一声,“砒霜……他要我死……呵呵呵……好……很好……”他如痴如癫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很好,他要我死,他要我死!!!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又踉跄着退了两步,腿一绊就摔在地上,双手被枷锁固住,他坐不起来,狼狈地蜷缩在地上,使劲咬着牙,憋着泪,“很好……很……很好……”
阿念毫不同情地看着他。阿全自言自语地说着,两手有点发抖。半晌,他道:“他为何不自己来找我。”
阿念:“你对他已是无用之人。他不需要你了。”
阿全身体一震,手不住地抖。
“住口……住口!贱人!还不是因为你!”他突然大吼,“我和少爷的事何时轮到你插嘴!闭上你的狗嘴!”
阿念将毒药的瓶盖拧开,在阿全面前蹲了下来,摇头道:“你这模样太也可怜,输得一败涂地,真不忍心看到。”说着便笑了一下。
“住口!!!”阿全撕心裂肺地吼,“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要不是你从中作梗,少爷怎会这样对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如同被捕兽夹夹断腿的猛虎,凶神恶煞却又奈何不得眼前的人。
阿念看了他一会儿:“那么,你是不打算自尽了?”将毒药瓶重新塞起,“可惜,我也杀不了人。”
他站起身,回头走了。阿全仍在气头上,气喘如牛,仇视地瞪着他离开的方向,数次想站起来,无奈体力不支。过了一会儿,那两个公人走了过来,见了阿全也不声响,就将他提起来,推进了树林深处。阿全见这两人神情古怪,又光挑没人的地方走,感觉到不对劲,问:“你们要做甚么?”那两个公人也不理睬,直带到一条河边,其中一个拾了根腿粗的木棍,倒提着朝他走过来。
“你们要灭我口?”阿全问道。
“那小哥儿让我给你捎句话,”那公人道,“邱家人的债,要邱家人来还。”
这话如一道惊雷将他劈中,阿全瞳孔骤缩,面色变得煞白。
不……不行……要去告诉少爷!
公人高举木棍,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声闷响,血便溅入了河中。
第158章
阿念在回徽州的路上,中途停下,在客栈打尖。坐在桌边喝茶时,一个汉子拉开他身旁的条凳,大喇喇坐了下来。阿念抬眼一看,是龙吟镖局的镖头林琼。
林镖头笑道:“李四兄弟,别来无恙?”
阿念似笑非笑道:“林镖头哪里的话,你不是一路都跟着我吗?”
林琼被点穿,哈哈笑道:“惭愧惭愧。”招手,“小二,来一壶酒,两个小菜。”
阿念:“剩下的银钱林镖头回江宁后寻小九与你结算就好,一两也不会短了你的……”
林琼打断道:“嗳,李四兄弟,怎么一见面就谈钱呢?我这人最讨厌和人谈钱,尤其是和李四你这样的人。”
阿念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吃不准这林琼为何特地来寻他。这些镖局头子说好听了是英雄好汉,然而也是有钱有势,平时霸道惯了,与地痞无赖无异,凡人不想惹的。阿念现在身边连个随从也无,自然不想惹祸上身。
阿念道:“那林镖头既然找上门来,不谈钱,谈什么呢?”
那林琼往阿念这边挪了挪,凑近他暧昧道:“美人儿,怎么这么严肃,见了我笑也不笑一个?”
阿念不动声色地喝茶,然而心中已明白了这林琼在动什么脑筋。林琼笑着倾斜身体,将嘴凑到阿念耳边,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看不出你竟是这么狠毒的人,杀完人还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简直是叫我刮目相看啊。”
阿念:“林镖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并没有杀人。”
林琼:“你和阿全兄弟是有甚么深仇大恨……这我不感兴趣。不过有一点让我十分在意。那就是——做这些事你是瞒着秦老板的罢?我没记错的话,”抬头故作思索状,“这阿全好像是秦老板的左右手,就这么被你做掉了。哥哥我最近睡得不好,若睡觉时不小心抖出些风声,传出去叫那秦烨知道了,会拿你怎么办?”
阿念:“这就不劳烦林镖头费心了。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林琼摇头晃脑道:“这怕甚么,我大不了——”冷声,“杀人灭口。”抬手,指尖在阿念的脖子上慢慢描摹,“这么纤细的脖子……”说着就捏住他的喉头,缓缓用力。
他越捏越紧,阿念目光动了一下,林琼等了一会儿,突然松开手,哈哈大笑起来,道:“说笑,说笑而已。你这样的可人儿,我怎么忍心杀呢?不如这样,我们在楼上寻一间房,哥哥陪你找点乐子。哥哥若是睡好了,不抖出风声来,你高兴,我也高兴。”
此时那小二端着酒来了,林琼道:“小二,给我来间头房,将酒菜端进房里去。”见阿念并没有反对,便得寸进尺,挪到了阿念坐的条凳上,将一条胳膊环到他的腰上,道:“起来,小美人,跟哥哥上楼。”
阿念心知此人绝非善类,此时若想逃脱,指不定被他一掌打晕,更不知道会发生甚么。只得站起来,随他上楼。小二引着他们上楼,入了一间天字号房。房内已摆了酒菜。阿念看着那些酒菜,又想起了藏在衣服里的砒霜,目中生出了杀意。
第159章
阿念一动不动地站在屋里,听到身后林琼将门闩插上的声音。林琼走到他的身后,阿念能感觉到对方的衣物擦到了他的后背。他慢慢将拳头捏紧,手心里渗出了汗来。此人身强力壮,武功高强,要从他手中逃脱绝非易事。更何况他是个狠毒之人,草菅人命不在话下。现在两人同处一室,他会做出甚么事来,阿念根本拿不准。
说不定他怕我报复,尽兴之后就把我杀了……
阿念想,但我决不能死在这儿……
严哥……我还想见他……
林琼将两手绕到阿念身前,贴在他的胸口慢慢地摸。直到摸到衣服里的一处突起,阿念的目光动了一下,林琼的嘴角便勾起一丝笑,将手探入阿念的衣物,将那瓶砒霜摸了出来,搁在了桌子上。他抬眼看看阿念的表情,又顺着他的身体摸到了腰上,取走了他的匕首。
“对你决不能掉以轻心……”林琼说着,两手顺着他的腰解开他的衣带,将他的衣物一件件脱下。此时仍是冬末,屋内还未生起暖炉,冻得很。阿念一向畏寒,不易察觉地缩了缩。他仍面无表情地站着,直到林琼的手摸到他的腿间,眉头方才微皱了一下。那双手在他的腿根淫猥地摸索,林琼轻声道:“我来看看你还藏着甚么……”抓着他的裤子用力一扯,那手劲了得,直接将布料对半撕开。他的手一放,被撕破的裤子掉到了脚踝,阿念便一丝不挂了。他冻得脸都发白了,目光落在前方的地上,静静等待着即将降临的羞辱。
林琼笑着揽着阿念单薄的肩,将头探到他的脸侧,戏谑地欣赏他的胸口。阿念几年前曾被几个小太监弄过,身上还有几道疤没有褪去。林琼以指描摹那几条淡褐色的疤痕,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口吻道:“鞭痕。”他语速突然变快,目中闪烁着可怕的兴奋,“想不到你也好这一口,小贱人。本来我还想慢慢来,这么看来,也不怕你被吓到了。”
阿念还没明白过来他指的是甚么,林琼便从腰间掏出麻绳,粗鲁地抓过阿念双手,三两下将他绑住,另一头利落地甩上房梁。将绳头往下一拉,阿念整个就被他吊起来,脚尖几乎离地。阿念挣了两下,两脚乱晃,脚尖不时擦过地面,但找不到立足点。他察觉到事情比想象的更加不妙,终于面露惊恐之色,质问道:“你究竟要做甚么?”
林琼笑道:“会有点痛,但你放心,不会在看得见的地方留下伤痕。”他将绳头固定住,便随手撕下一条床单,揉成一团塞进阿念嘴里,又用布条将他的嘴缠住。那布团塞得太紧,噎着阿念的喉咙,令他喘不过气。
阿念拼命摇头示意要说话,林琼并不管他。他兴奋地盯着阿念雪白的身体,从腰间抽出马鞭,往空中一甩,马鞭在空中噼啪一声响。
“小声,”他说,“尽管多半也没人来救你。但你总是爱惜自己的名声的。”
话声未落,扬手就是一鞭,结结实实地落在阿念身上。
“唔!”
阿念的脸扬了起来,脚背紧紧地弓起。还未等他缓过气,林琼扬手又是几鞭,将阿念抽得皮开肉绽。阿念发出近乎呜咽的呻吟,两手乱抓,双足乱蹬,但除了麻绳什么也碰不到。这着实痛彻心扉,几乎当场将阿念抽晕过去。
林琼道:“怎样?痛快不痛快?”
阿念摇头,林琼怒道:“胡说!不痛快,是我做的还不够。”说罢竟发泄一般地猛抽了十来下,方才停下喘了口气。抬眼看到阿念身上凌乱纵横的鞭伤,目中又放出光来。将鞭子往旁边一扔,迫不及待地从身上掏出一罐媚药来,抠出药膏抹在阿念的伤口上。伤口的触感让他更开心,忍不住就低头舔他的血痕。阿念那时意识便断了线,晕了过去。林琼不满,立刻拿了一盆冰水,在这严寒天里对着阿念劈头浇下,将他活生生唤醒过来。
“别着急,小贱人。”林琼笑道,“哥哥有的是耐心陪你玩。”
阿念被水滴迷了眼,眨眨眼,神情恍惚地看着林琼。
疯子……他是疯子……
他无力地想。
可我不能死……我不想死啊……
我还想见见严哥……哪怕他不记得我了……我还想见见他……
第160章
客栈柜台前。掌柜的将一个巴掌长的小瓷瓶拾起来,放在手中左右端详。那是刚才不知谁丢下的东西,掌柜的看了几眼,摇摇头,正打算将瓷瓶丢进抽屉里,无意间瞧见瓷瓶底部印着个红章。翻过来一看,是长寿药铺四个字。
是李四丢的?那掌柜的回想刚才瞧见他和那林镖头一道来住店,那李四就一直盯着他看,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如今想来,李四刚才神情似乎不太对劲,这林镖头乃是有名的横行霸道之人,李四莫不是要吃亏罢?
那掌柜的看店也有几十年,甚么人甚么事都见过,看这瓷瓶好好地放在柜台上,也不像是不小心丢的,心中自然便起了疑问。当下招呼了个小二看着柜台,自己带着那个小药瓶就上楼了。
掌柜的快步走到林琼那间房。此时林琼与阿念在屋内,林琼正在兴头上,一时竟没有注意到门外脚步声。他低头舔舔阿念肩上的鞭痕,回味地咂咂嘴。低头一看,阿念腿间那话儿仍垂着,没有一点反应,便十分不满,探手抓住阿念那话儿,故意用力捏了一把。阿念痛得呜咽一声,林琼也不放手,故意越捏越紧,阿念痛得脚趾勾起,两脚乱挣。林琼笑起来,恶狠狠道:“哭呀,李四。我最喜欢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小贱人哭着求饶的样子。你哭得越惨,我就越开心。”
门外,掌柜的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日。迟疑了一会儿,方才抬手,敲了敲门。林琼听到敲门声,猛然回头瞪着门,怒声问:“谁!”
掌柜的道:“客官,要热水吗?”
阿念听到掌柜的声音,呜呜地发出声音。林琼抓起桌上的匕首,粗暴地抵住阿念的喉咙,低声威胁道:“不许出声。只要你一出声,这把匕首可就要见血了。”
那匕首极锋利,当下将阿念的脖子割出一道血痕。阿念感觉到冰凉的利刃,被迫抬着头,不再敢出声。他仍抱着一丝希望,紧盯着门,听着门外的动静。
“不要。”林琼冷声对屋外道。
那掌柜的一顿,又问:“林镖头,还有那位小公子,二位可有丢东西?”
阿念一听,睫毛微动了一下,林琼打断道:“没有。”
“嗳,好罢,”掌柜的喏喏道,“我再去别处问问。”又听了听,听到里头没有动静,就走了。
听到门外静了,阿念绝望地闭起了眼睛。
林琼被扰了兴致,眉间浮起暴躁的细纹。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猛地就将刀一转,将冰凉坚硬的刀柄粗鲁地捅入阿念后穴中。阿念痛得整个人抽搐了一下,死死地咬着口中的布团。林琼笑出来,道:“贱货,还想有人来救你吗?”一手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是不是?你刚才是在等着他救你吗!”
阿念摇头,林琼抬手就是一巴掌将他的脸抽歪到一边。
“你要是敢,下次塞进来的就不是刀柄,听懂了没?”
阿念嘴角带着一抹血迹,虚弱地点头。
那掌柜的下楼时脚步很慢,回想刚才在房内听到的,脑中左思右想。既怕多管闲事惹了麻烦,又怕万一出了人命自己该后悔一辈子。如此这般心中万般纠结,直到重新回到柜台,他终于下定决心,抽出张纸写了封短信,交给一个下人道:“你给我快马加鞭,去南京城里把这封信交给长寿药铺的秦老板。快,再晚就要关城门了。”
看着自己的下人骑马往南京城的方向奔去,良善的掌柜可算松了口气。他若是知道此时秦烨并不在南京城,只怕又要坐立不安了罢。
第161章
午后。南京城。
林世严与苗疆的一行人穿着汉人服饰,背着包袱,重新入了南京城来。这数日来,他们寻遍南京城周围,但没有人有高昆的消息。
那少女已不像初次出门那般雀跃,有些倦倦的,慢悠悠地走在林世严身边。
“小李哥哥,”她道,“我们这该寻到甚么时候去?这老头儿也太能躲了,不会是听到我们要来寻他的风声了罢?”
林世严回头对跟着他们的两个少年道:“你们带小姐回寨里。”
“我不!”那少女怒道,“小李哥哥,你又想丢下我自己走?我绝不答应!”
林世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少女毫不退让地瞪着他。过了一会儿,林世严对后边跟着的少年说:“带她走。”又侧首对那少女说,“你累了。”
“李念!你!”少女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道,“你给我闭嘴!这里我说的算!别忘了我救过你的命,你可是我的手下!”
林世严:“……”
那两个少年眼看自家小姐要发脾气,忙上来打圆场。一个劝林世严,一个劝小姐,劝了一番,一个少年指着不远处道:“看呐,小姐,那边有家馄饨店。小姐不是一直想尝遍中原美食吗。小的听说南京的绉纱馄饨不可不尝哩……”
那少女仍噘着嘴,委委屈屈地瞪着林世严,二人被两个少年拉着拉着,就拉进了馄饨店里,又被拉拉扯扯地坐了下来:“二人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四人坐定后,小二凑了过来:“四位客官,要甚么?”盯着林世严看了看,又看了看,那少女不耐道:“看甚么?”
小二赔笑脸道:“没甚么。看这位大兄弟有点像个熟人。”
“谁。”林世严问。
那小二一听那个声音,惊讶地将他重新上下看了一眼,道:“你……你果然是严哥吧?”
林世严抬眼看着他,两个少年听了,笑道:“怎么这几天总有人管你叫严哥呐?上次那个卖糖葫芦的?”“对对,还有那个卖灯笼的!”
那少女一听这话,当下面色就不好了,一拍桌子怒道:“这小二好生多事,我不吃了!”说着转身就往店外头走。林世严仍然坐着没动,看着那店小二。
店小二见得罪了客人,有些不知所措,更怀疑自己认错了人,就问:“李念你还记得吗?你俩以前经常来吃馄饨的。”
林世严听到李念这个名字,浓眉蹙了起来。
“我是李念。”他说。
店小二笑了出来:“你怎么会是李念呢?你媳妇儿才是李念啊。”
林世严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小二衣领,几乎将他提得双脚离地:“你说甚么?”
小二吓得屁滚尿流,以为自己开错了玩笑,结巴道:“我……我说……”抬手挡着头,生怕那人一拳将他揍懵,“你……你的朋友是李念……”
林世严:“他在哪儿?”
小二抖抖瑟瑟道:“长寿药铺……”
林世严听到长寿药铺,目光闪动了一下,想起了一个人。
林世严:“别人是不是管他叫李四?”
小二点头,见林世严并不是那么的生气,好歹不抖了。
林世严放下了那小二,默然走出了馄饨店。那少女急急跟上他,问:“你去哪儿??”
林世严径自大步走着,简短道:“长寿药铺。”
那少女:“那人跟你说了甚么?”
林世严不答,那少女更急了,拉住林世严胳膊:“你不许去!李念你给我停下!”
林世严骤然停下脚步,道:“你骗了我。我并不叫李念,也不在苗疆出生。你还瞒了我甚么,我要知道真相。”
那少女被说愣,震惊地瞪着林世严,好似头顶的天轰隆一声塌了。
第162章
那少女怔了一会儿,反问道:“你宁愿相信这些不认识的人也不相信我?他们是联合起来骗你的,这是他们的阴谋!”
“谁的阴谋?”林世严问,“我们来中原的事还有谁知道?”
那少女被这话问住,气急败坏答不上话来,扬手就打了林世严一巴掌:“你居然怀疑我?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