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陆小凤]当原著遇上苏文 作者:绯瑟
正文 第46节
[陆小凤]当原著遇上苏文 作者:绯瑟
第46节
若是放在以前,遇到宮九是他能想到的最倒霉的事情之一,想必另外一个自己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了。
不过宮九到底是怎么和叶胜澜相遇的呢?
他们不但早早地见面了,而且还约定好了决斗。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不难理解宮九会对叶胜澜产生关注。从一个吃喝嫖赌无一不精的流氓变成一个避世隐居的神秘高手,这中间的转变可比岳洋身上发生的还要剧烈。如果他是宮九的话,只怕也会想一探究竟。
可是另外一个陆小凤还没有说到他和叶胜澜是怎么到这个地方的。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说叶胜澜到底有没有向他透露出自己最可怕的那个秘密。
光看对方的表现,陆小凤好像也猜不出什么来,另外一个自己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要镇定不少,或许是因为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而这个世界也远没有另外一个世界那般骇人。
不过由于线索实在太少,即使是陆小凤也只能乖乖地做一个听众,听着对方继续讲下去。
而眼前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也终究没有让他失望。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慢悠悠地开了口,开始讲述那一段既荒诞又可笑的故事。
不过这故事的真正起源其实是在一年前,也就是叶胜澜来到那个世界的一年之后。
残阳如血,暮色无边,一种醉人心魄的血色蔓遍了山川,浸透了江河,穿过密密匝匝的树叶缝隙,然后化作直到点点滴滴的柔光,轻轻地拍打在人脸上,像是给所有人铺上了一层轻薄透亮的粉。而在这种时候,哪怕是再相貌平凡的人,在暮光的浸润之下也另有一番风姿。
叶胜澜平时的那番面容称得上是病态的惨白,但如今看上去也比平时多了几分红润,多了几分生气。而这个时候,他此刻正独自一人坐在茶棚中用茶。
这茶棚十分简陋,凉风细雨皆可渗入,这茶水也少些清润,多些浑浊,一番饮入口中,回味之下毫无甘甜,只有丝丝脉脉的苦涩滞留在舌苔。
从前的叶孤城曾经喝过不少皇室级别才能享用的清茶佳酿,但如今的叶胜澜喝着这些粗茶,在云渊之别的待遇之下,却好像是平淡自若,云淡风轻。尘埃落在他的肩膀,不过是轻拍慢挑,然后从容拂去,风霜蔓入他眼角,也不过是绽开一道细纹,然后被慢慢抚平。
这其实并不是他习惯了粗茶淡饭,而是以他现在的状态,粗茶淡饭和山珍海味吃下去,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是一样的味同嚼蜡罢了。
至于别的,他并没有去想太多,也觉得没必要去想。
他现在只有一个疑问深埋在心中,但却始终无法想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也许这个问题需要他用一生的时间去思考了。
正这么想着,叶胜澜忽然抬头看向某处。
远处有一白衣公子踱步而来,声响不轻不重,脚步也不急不缓,仿佛每一步都是经过精确的计算。
远远看去,只见他白衣如雪,黑发如墨,那黑白二色和谐无比地辉映交错,一瞬间映入人的眼底,刻入人的心底。
他面上那股熟悉的冷酷和坚毅让叶胜澜想到了另一个绝世剑客。
他那双手更让叶胜澜确定了对方是一个用剑之人,而且应该用得很好。
不用多想,他便能确定对方是来找自己的。
虽然他一年来一直避世隐居,试图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但应该是隐瞒不了有心人的耳目的。迟早会有人找上门来,唯一的区别就是时间早晚而已。
白衣公子略略瞥了他一眼,但只看了那么一眼,便仿佛无法将目光移开。
他看了许久,好像恨不得把叶胜澜的里里外外都看透,然后才冷冷道:“叶胜澜?”
这个男人看起来好像是个极为骄傲的人,所以连口气里都透出丝丝缕缕的漠然之意。
叶胜澜也不急着回答,只是以同样的方式将对方上上下下看了个透,仿佛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感受似的。
然后他才喝了一口茶,然后以同样冷漠的腔调答道:“是。”
哪怕他可能已不算是叶孤城,但叶孤城必不可少的东西,他还是会有的。
白衣公子笑了笑,但连那笑中都透出残忍与冷酷之意。
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块坚冰,哪怕是最温暖的春光也融化不了。
“在下宮九,听闻阁下之前从未学过用剑,但如今却已是剑道高手。”
叶胜澜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眉头微微一跳,但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微微瞥了一下腰间的剑。
真正会用剑的人只需要用看就可以看出别的剑客,这样的问题纯属多余。所以他自然不屑于回答。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那个名字,那个简单到了极致,却又可怕到了极致的名字。
他在原来的地方听过那个名字,也知道对方是个用剑的好手,但是却从来都没有见过对方。
白衣公子忽然道:“你听过这个名字?”
这个江湖上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可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病鬼却知道。
叶胜澜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在这个时候,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只有剑才是最好的解释。
“如果你听过我的名字。”白衣公子微微眯眼,压下眼底升起的一丝迷乱和疯狂,“那你就该知道,我现在最想让你做的是什么了。”
宮九的眼里蕴着几丝迷离狂乱的色彩,丝丝缕缕地化开来,像是带着酒醉之后的撩人和癫狂,又像是带着点燥意,仿佛心里有一团火在烧,烧得骨头融尽了也无法把那股躁意给纾解下去。
他到底在等什么?
叶胜澜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欲望,但那欲望令现在的他感到无比陌生。
虽说他并不十分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他心中明白是有些话用剑客的角度来解读或许会更好。
用剑客的角度来解读,那就是用剑来说话。
有的时候,这会比用嘴巴来说话更为恰当。
叶胜澜终究还是站起了身,手搭在了剑柄上。
当他的手碰到剑柄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
他身上那股从腐败的肌体里散发出的颓然和苍凉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只能令人仰望的决然气息,像是把他与这世间诸物都生生隔绝开来。他的脊背挺直得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险峰,看上去明明离得很近,但却好像永远都无法触及。
而当宮九看到他身上产生的变化的时候,也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仔细地打量着什么似的。
叶胜澜把手搭在剑上并不是因为他很快就要出剑。
杀人不是写字刺绣,不能慢条斯理地来,他若要出剑,是绝不会让对方看清自己的动作的。
他如今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让对方明白:他已经准备好出剑,那么对方也该用剑了。
但说来有些奇怪的是,宮九的手上并没有剑。
叶胜澜便淡淡道:“来见我却不带剑,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宮九道:“我不带剑,是因为我已经不需要剑。”
叶胜澜眉间一挑,道:“你已达到无剑的境界?”
宮九本是应该带剑的,这世上没有哪一个剑客出门的时候会刻意不带自己的剑。
这种不带剑的剑客要么是不合格的剑客,要么就是快要达到顶点的剑客。
宮九道:“是又如何?”
叶胜澜却道:“剑就是剑,既是用剑,又何必执着于所谓的‘无剑’?”
这话若放在之后倒不要紧,但是放在刚刚进入无剑之境的宮九身上,的确有些过了,因为这听起来像是一下子将宮九的那些苦练和顿悟尽数否定掉了。
宮九的眼神也一下子冷了下去,仿佛眼底燃起的欲望也被这盆冰水给浇透了。
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的傲慢和冷酷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但是谁也说不清在这极短的时间内,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但是宮九知道,叶胜澜是这世上第一个能勾起他的欲望,又能重新把他的欲望给重重压下去的男人。他身上的一切经历都是一个谜团,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可望而不可即,似天边的曙色一般神秘而悠远。
宮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下一刻又道:“你身上有病。”
谁都看得出叶胜澜的身体并不健康,他不但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叶胜澜并未否认,也没有承认。
但有的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应。
宮九冷冷道:“既是带病之躯,何不好好将养?”
这句话初初听来似是讽刺,像是挑衅,但叶胜澜却好像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别的意思。
叶胜澜冷冷道:“你来此一叙,就是为了说这些话?”
说到最后,他就差说出“废话”这两个字了。
“我本是想来此试试你的虚实。”宮九却只道,“可以你如今的身体,就算与我一战,只怕也不能发挥全部的实力。”
他看向叶胜澜的目光依旧冰冷而漠然,可是在那些冰冷之外,又好像带了一点别的东西。而那恰恰是叶胜澜此刻无法看懂的东西。
叶胜澜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但是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些话是他最不需要听到的话。
他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以静养为名的避世,不是窝在别人的身躯里苟延残喘,他需要的就是惊天动地的一战,证明自己存在的一战。
宮九看出了他的意思,但是他却走了。
他把这一战的机会送上了门来,可又莫名其妙地收了回去,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叶胜澜的生命之中一样。
但是叶胜澜很快就意识到宮九并没有真正地消失。
因为他发现有好几次他自外面归来之后,自己居住的小屋里面会多出一些礼品。
那些礼品里有极品的山参、雪莲,也有上好的补酒、名茶。
但是宮九除了这些补药茶品以外,还喜欢送他另外一些东西,比如说——被放在木兰香盒里的那些结实而紧致的鞭子。
他有见过人送名贵药品,但却从未见过有人还送鞭子的。
这鞭子在他手里又能够用来做什么?
这么一条鞭子用来当马鞭未免太过浪费,可是用来抽人对他来说也是不可能的。
鞭子他是用不了的,放在家里也没有任何宜于观赏的价值,而正是因为如此,送鞭子的行为才称得上是别有深意。
鞭子是用来驯服牲畜的,有时也用于折磨犯人,无论是对于前者还是后者,鞭子都会带来精神上的屈服。而鞭子的持有者,则是控制一切的人。而被鞭子鞭挞的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只怕都不是自己的了。
宮九送鞭,既是挑衅,又是试探,挑衅的是他的耐力,试探的是他的决心。
他最想要的无法是高高在上俯瞰一切,就连叶胜澜也得心甘情愿地屈从了他。
这样的事倒是有可能发生的,不过只有在一种情况下,那就是梦里。
叶胜澜将鞭子束之高阁,对那些名贵药品也并未服用。这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并不是这些东西所能治愈的。胡乱服用大补之物,不但不会有什么益处,而且还会伤身损体。
宮九大概也知道他不会去用,但是却还是源源不断地送来,不过与其说是拉拢,还不如说是随时提醒着叶胜澜世上有他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叶胜澜虽然觉得他此举有些多余,倒也不并觉得烦躁。
有一个对手在等着你的感觉其实并不坏,不管那个对手拥有着怎样的趣味。
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终于决定是时候去找宮九了。
中间虽然生出了一些波折,但是他还是成功地与宮九相约决斗。
这一天他已经等了许久,而且他相信宮九也是这么想着。
而与某人对话过后,他在剑道之上的领悟也更进了一层。在这种时候,没有比决斗更适合用来证明自我的机会了。
决斗当日,宮九仍是一袭白衣,这世间最落寞最潇洒的色彩在他身上却只透出森冷和庄严的感觉。他面上的神情是一如既往地高傲和漠然,仿佛这世间的一切繁华景象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片尘埃。
但是当他看见叶胜澜的时候,森寒的眼底忽然掠过了几点亮光,像是幽黑无际的夜里划过的几片流星,绚烂至极,但却瞬间即逝。
叶胜澜淡淡道:
“你来了。”
宮九也道:“你与之前有些不同。”
言下之意是:这短短几天之内,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叶胜澜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不过是遇到了几个人罢了。”
只是他遇到的自然不是一般人,这几个人给他造成的巨大影响也绝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宮九又道:“我送你鞭子的意思,你可明白?”
这句话问得实在有些古怪,不仅仅是因为话的内容,更是因为问话的时间是大战之前。
叶胜澜冷冷道:“自然明白。”
宮九若不是想将他收为己用,便是为了打击他的信心,要知道对于剑客来说,用剑的信心可能要比性命还要重要。
不过即使他明白,他还是觉得对方在大战之前问这种话实在是莫名其妙,有失身份。
可是宮九在得到他的回复之后,眼神却忽然之间变得无比微妙起来。
明明他的面容还是那样的冷若冰霜,可是眼里的锋芒却不再如刚才那般逼人了,那择人而噬的黑暗里,似乎是多了一点什么别的东西,一点叶胜澜怎么也看不透的东西。
这种眼神叶胜澜在初见宮九的时候就看过,不过他已经没兴趣去猜测潜藏在对方眼底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了。谁若是在这种时候分心,谁就是自寻死路。
宮九这次仍旧没有带剑,看来他对自己的无剑之道已是非常有信心,有信心到可以拿命去赌。
既然如此,叶胜澜便没有必要手下留情了,因为那不光是对对手的侮辱,也是对自己的侮辱。
而在下一瞬间,他的剑已出鞘。
叶胜澜的剑看似平平无奇,可是由他用来,却有扫荡八方,吞吐日月之气魄。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虽是貌不惊人,但身上的气势却是逼人无比。
可是宮九竟然一点动作也没有。
他好像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瞎子,一个聋子,看不见剑光,也听不见剑啸,只是沉静无比地站在原地,像是有谁抓住了他的脚,让他动弹不得。
而在叶胜澜的剑尖即将送到宮九身前,他的身形才动。
这一动,场中局势立变,他不但动了,而且动得极快,简直快如鬼魅,迅若急电。
他一抽身,一出手,便是急取叶胜澜那只握剑的手。
叶胜澜似是早有防备,一闪身,一点地,如同白鹤展翅般退开好远。
他早就知道对方会有异动。
无剑之道,手中无剑,心中却有剑,这时候敌人的剑便是自己的剑了。
宮九自然是不必带剑的,因为他用的就是叶胜澜的剑。
就在叶胜澜准备再起之时,他忽然看到了一个怎么也预想不到的景象。
宮九本可以追上来,但却忽然无端端地停了下来。
然后他看了一眼叶胜澜,忽然跪倒在地上,双颊泛红,眼中锋芒尽退,转而覆上无边迷离艳色,就连喘气声中也透着丝丝缕缕的情欲之感。
叶胜澜本想问他这是做什么,没想到宮九忽然从解下了自己的腰带,从腰带里抽出了一根鞭子,双手奉上,目光中透出无限渴望和期盼。
“打我,现在就用这个打我。”
叶胜澜的胃部传来了一种让人十分不适的感觉。
而他面上的神情就好像是看到了一轮绿幽幽的太阳从西方升起。
“你在做什么?”
他的身体绷直得像是随时都要断掉的一根弦,手里握着剑,却好像握着一块冰冷的铁块。就连他开口发出的声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他等了一年的对手,他悟道之后第一次决斗的对手,他想要打败以证明自我的对手,居然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此地令人不堪,如此地自甘堕落,如此地……
他忍不住转过身去,仿佛是不想看到对方这副模样。
可是他一想到对方随时有可能偷袭,马上又转过头来面对宮九。
只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宮九就站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一点也看不出方才那副模样,面上还若无其事地问道:“我以为你明白我送你鞭子的意思。”
听他的口气,他好像还有些责怪叶胜澜不够通情达理的意思。
叶胜澜双眸眯起道:“我说的‘明白’不是你想的那种‘明白’。”
宮九道:“那你现在可明白了?”
“我自然明白。”叶胜澜冷冷道,“你不但侮辱了我,也侮辱了剑。”
宮九冷笑道:“你觉得刚才那样算是侮辱你?那这样又如何呢?”
他面上的冷酷再一次地退去,胸前的衣裳也被他瞬间撕烂,露出精瘦而白皙的胸膛。他似乎还不满足于此,决定把上身的衣服都给撕光,以方便鞭打。
可惜叶胜澜没有给他这等机会。
趁着宮九脱掉更多衣服之前,他就飞身遁走了。因为他怀疑如果走得慢一点,对方连下面都会开始脱。
当这个世界的陆小凤来找叶胜澜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
自那日起他就没有听过宮九的动静,也尽力地想去忘掉那些不堪的景象。
可惜有些东西越是想忘掉,它就越是要在你眼前浮现出来,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就好像一张弓,越是压得紧,反弹起来就越是厉害。
他在深深厌恶给自己这些不堪回忆的宮九之时,也不得不承认:想要忘记这个奇特的男人实在很难。
而在陆小凤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打算。
“你是否知道我是谁?”
陆小凤笑道:“我只知道你与他们一样,都是从山洞那边过来的人。”
叶胜澜却慢慢道:“只怕我与他们并不一样。”
陆小凤没有问他为何如此说,只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已经回去?”
叶胜澜眼神一跳。
陆小凤笑道:“看来你是不知道了,那你自己想不想回去?”
叶胜澜却冷冷道:“这与你何干?”
他在那边早已是个死人,就算回去,又该回往何处?
但若是为了他心目中唯一承认的对手,即使是作为一个死人回去,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宮九已是不能指望的了,唯一能让他在剑道上更进一步的人也只有西门吹雪了。
陆小凤道:“我告诉你回去的方法,你告诉我你在那边是谁,你觉得这个交易如何?”
叶胜澜沉思良久,然后点了点头。
只是他和陆小凤都没有想到的一点是,在回去的途中出了点小意外。
第113章 番外:年年岁岁花相似
观念不同之人,往往很难等到达成共识的那一日。
朝中文员若是彼此政见不同,那就互相攻讦对方的人品,不把对方比作奸佞小人誓不罢休,好像攻击对方的人品就能抬高自己一样。
江湖中人若是彼此对立,自然是动手不动嘴的,明枪暗箭一起上来,哪怕是不丢了性命也得断臂损膀,流血流泪。
这彼此对立冲突的双方,除非是遇到了更为强大的外敌,否则绝不停止内斗,直到其中有一个永远地倒下。
但有些人就算是观念对立,心思差之万千,如隔浩淼巨洋,也会彼此敬重,绝不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也不会因观念不同而仇视对方。
若这双方都是品行高洁之人,那就更是难得一见了。
而西门吹雪和花满楼便是这样的人。
他们的相处绝对说不上融洽,但也不能算是争锋相对。他们虽不认同对方,但也是彼此尊重,而且他们中间毕竟还隔着一个陆小凤作为纽带。
可如今情况倒是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因为按照陆小凤的说法,是他请了花满楼去看护当时还昏迷不醒的西门吹雪的,司空摘星也牵扯到了其中,若无这二人,西门吹雪那具没有灵魂的身体只怕早就成了一具尸体了。
从这方面来说,西门吹雪算是欠了花满楼和司空摘星一份大大的人情。
他欠的陆小凤已经算是还清了,但欠着这两人的倒还没有。
陆小凤是知道这点的,而他也知道西门吹雪一向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司空摘星他是见不着的,这个猴精一向都是神出鬼没,他今天没准还在这儿,明天就不知道去了哪儿。唯有花满楼在西门吹雪醒来之后,被陆小凤拉着去了万梅山庄。
不过花满楼只是陪着陆小凤来此,他自己也不过是在山庄外面闻着花香,静静等候,但看上去却丝毫没有入庄的打算。
陆小凤自然是知道他的心思的,所以也没什么,只是嘱咐了他几句便打算入庄去见西门吹雪。
但是西门吹雪却自己走了出来,就好像是早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到来似的。
陆小凤笑道:“你好像是在等着我们。”
西门吹雪道:“我知道你迟早会再来。”
他说完这话,又把目光投到了陆小凤身边的花满楼身上,花满楼似有所觉,微微颔首,以示敬意。
算起来他们已是许久未见,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也是在相同的地方下,相同的场景之下,花满楼看上去也是丝毫未变,但是西门吹雪身上却已经有了许多变化了。
剑道大进是一方面,有妻有子也是一方面,而从那个世界回来之后,无论他面对什么,心境之上都不会起太大的波澜了。
西门吹雪只对着花满楼道:“你也来了?”
他只问了这句,却不问对方为何而来。
花满楼也道:“是,我来了。”
他答这话的时候,像是在回答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西门吹雪微微抬眉道:“这次之事,也有你的参与?”
陆小凤回来之后自然是把事情都告诉他了,只不过他说的比较简略,毕竟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
花满楼侧了侧头,道:“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其实就算陆小凤不拜托他,他也是做不到袖手旁观的。
西门吹雪道:“我似乎欠你一句话。”
而在场之人不是傻子,自然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
花满楼却含笑道:“我做的其实并不多,庄主实在不必在意。”
他的确做得不多,但也不少,他毕竟在当时那种乱局之中保住了西门吹雪的性命。而在江湖之中,这绝对已经算是天大的人情了。
而让陆小凤松了一口气的是,这两人终究没有提起杀人与不杀这些扫兴之事,似乎是因为他们早已知道在此事上不可能达到共识,所以干脆就对此不言不语了。他们之间能这样相处,也算是极为难得了。
西门吹雪又与陆小凤说了几句话,与陆小凤说话的时候,他的面上总会显出一分暖色。之后西门吹雪示意他入庄一叙,可当他看向花满楼的时候,后者似有所觉,但面上只是淡淡道:“此间有鲜花可赏,我在此等候便可。”
西门吹雪的邀请于他看来,似乎还不及这庄外的鲜花。
不过这对花满楼来说是意料之中的回复,但西门吹雪对此的反应却有些出乎陆小凤的意外。
西门吹雪听了这话,也只是回过头来淡淡地看了花满楼一眼,然后才不急不缓道:“我们在里面谈,而你则一直在外面等候?”
他看向花满楼的眼神是淡漠的,但却不是冰冷的,就连那话语也未带一丝凛冽的气息,而这着实让陆小凤松了口气。要知道上次花满楼过门而不入的时候,西门吹雪先是冷言相对,然后便拂袖而去。
陆小凤不觉得对方会因为花满楼救过他就改变自己的态度。西门吹雪一定会找机会还对方人情,但要让他因此说出些违心的话,那便是万万不可能的。
但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对花满楼的性子也算是有个了解了。
花满楼侧了侧头,仿佛是在闻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又仿佛是在“看着”某些人。他在面上含了一缕如春风拂柳的温软笑容,又道:“此处有鲜花美景,在此等候又有何不可?”
越是坚决如铁的话,他就越是说得自然无比,也说得温柔无比,旁人就算听了,也不舍得对他生气。
西门吹雪看上去也没有生气。
他只是转过头嘱咐了管家几句话,然后便和陆小凤一同进了庄。
在杀与不杀人这件事上,他们无论如何人都无法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但这不代表他们会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在对方身上。
恰恰相反,就算再不同意对方的观点,他们也会尊重彼此的观点,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陆小凤将一声叹息收到了心底,只遥遥望了花满楼的背影一眼。
他看上去已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些花花草草上面,似乎丝毫没有留意到陆小凤的注视。但不知怎的,陆小凤就是觉得他知道自己在看他。
本以为这样就算是了结了,没想到入庄之后,又生出一个有趣的小波折来。
谈完了正事之后,西门吹雪便吩咐管家派一仆役撷几枝新开的梅花给花满楼送去。
陆小凤忍不住炯炯有神地看着西门吹雪,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却还是忍住了。
西门吹雪回望陆小凤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在微笑,但细细一看,又好像不是。他们还是什么都没说,但或许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挑眉,亦或是一个勾唇,便能了解到彼此的心意了。
仆役回来之后替花满楼传达了谢意,又转达了他的一个问题。
“这时节本是不该有梅花盛开的,不知庄主是如何做到的?”
西门吹雪只淡淡道:“万梅山庄地势高远,时节运转稍早于山下。”
仆役这便准备出庄,欲要把庄主的话一字不漏地与花满楼说了。谁料西门吹雪忽然拦下他,又让他采些新载的其它花草送去花满楼处。
仆役照做之后,花满楼又拖他带来几句话,西门吹雪照样回答,让那老仆带去。
陆小凤看他们这样你来我往,实在忍不住叹道:“说个话都得这样传来传去,你们就不觉得麻烦吗?”
其实西门吹雪方才在庄外边可以吩咐管家将花送来,那样他们也就不用为了说个话而如此大费周章了。
西门吹雪淡淡道:“他既两次都过门而不入,又怎会介意这几次的传话?”
陆小凤听了这话却笑了,不但是笑,而且是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他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可笑的话,所以头一次在西门吹雪笑得如此没有分寸。
西门吹雪挑眉道:“你觉得这很可笑?”
他看上去心情并不好,但陆小凤知道他并没有在生气。
所以陆小凤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一副很是无辜的模样,然后才说出了真相:“他其实想进来,可却偏偏不肯进来,你明明想直接和他说话,可却偏偏让人传话。你说说这可不可笑?”
西门吹雪并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而从他面上也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他只是瞥了陆小凤一眼,接着神情淡漠道:“你怎知他想进来?”
陆小凤淡笑道:“此处有值得他一看的景,也有值得他相谈的人,他又怎会不想进来?”
西门吹雪淡淡道:“值得相谈的人是你?”
他看上去好像是在问一个问题,但却似乎已经肯定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陆小凤却直视着他的目光,无比坚定地说道:“是我,但绝对不止是我。”
在这山庄里面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值得花满楼去相交,而谁都知道这一点,只是无人敢说出来。
西门吹雪只道:“的确不止是你。”
陆小凤只觉得他总算是承认了,不由得心中一喜,眼前一亮,被寒风拍打的面上也退去了几分青白之色。
谁料西门吹雪下一句又道:“他还有许多话可以与花匠说。”
陆小凤面上的笑意立刻僵在了脸上,像是天边那欲退未退的薄云。
但是下一刻他立刻注意到西门吹雪看着自己的眼神中仿佛含有一丝淡淡的笑意。明明他面上没有在笑,可他的眼睛却像是在笑。
陆小凤忍不住气道:“我有心想让你们两个成为朋友,你就这么戏耍我?”
他看上去好像很生气,但心里却没有一点火气,没准过一会儿,他便把这件事给全部忘了。
西门吹雪只不冷不淡地说道:“你真想我与他为友?”
初次见到花满楼的时候,他的确是带着欣赏之意的,但是几句话下来,他也不得不拂袖而去。对方虽救了他一回,却还是执拗地过门不入,如此一来,他又能怎样?
陆小凤也道:“如果不谈杀人之事的话,你们或许会是很好的朋友。”
西门吹雪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道:“若不谈杀人,我便只能谈剑了。”
对西门吹雪来说,谈剑与谈杀人似乎没有太大的分别,反正其中都是血光四溅,绝不是什么风花雪月,执笔赏花那样的文雅事。
陆小凤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道:“那你信不信我可以把他请进来?”
很多时候陆小凤都能做到让人无法相信的事,所以西门吹雪便道:“你要如何做?”
陆小凤的面上含了一丝坏笑,让人实在忍不住猜测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若对他说你的身体又出了状况,他是绝对会进来的。”
若是放在以前他是万万不敢这么说的,而且就算说了旁人也不会信,可是经历了这许多不可思议之事后,这么一说好像也没有那般令人不可置信了。
西门吹雪微微眯眼道:“他不肯与我为友,但却心系我的性命?”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与花满楼之间的那种联系,但那是一种不在朋友范围内,却又与朋友十分相似的联系。就算他们成不了朋友,但一旦哪一方遇到了危险,另外一方定然会挺身相助,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们明明算不上朋友,却好像比朋友更肝胆相照。
这听起来实在是一种玄妙无比的关系,若非他们一个是西门吹雪,一个是花满楼,这种关系早就引人浮想翩翩了。
陆小凤笑道:“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想呆在庄内吗?”
西门吹雪听了这话便深深看了他一眼,只那一眼之后,他便似乎有了决定。
江湖传言,西门吹雪那一天出了庄门两次,第一次是与陆小凤见面,第二次则只与花满楼谈话,至于他们谈了什么则是无人知晓,大家只知道他们一反针锋相对的常态,相谈之时甚为融洽。
而西门吹雪和花满楼的共同好友陆小凤呢?
他只是躲在暗处看着这两人相互靠近的背影,然后露出会心一笑。
第114章 番外:福祸相依难预测
在西门吹雪去与另外一个自己决斗之前,陆小凤就已经联想过了决斗的结局。
这结局其实简单到了极点,无非是胜者生,败者死。但其中蕴含的惨烈,非当事人是无法体会的。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即使是在决斗的过程当中也能出现匪夷所思的意外。
两个西门吹雪几乎是贴在一起双双掉进了冰冷的湖里,湖面的水花大得出奇,似是因为迅速沉入两个人的关系。而同样沉下去的还有陆小凤的心。
他虽顶着岳洋那张年轻漂亮的面孔,但是骨子里还是那个陆小凤。
而陆小凤这个时候会做什么显然是无需多问了。
只是没想到沉入水底的时候,他第一个感觉到的不是湖水的刺骨寒意,而是突如其来的那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无助感。
他无法抬起自己的胳膊,也无法划动一下下肢,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力憋气,不让这些寒得似冰的水灌入他的胸腔内。不过很快的,他的眼前便又是熟悉的一阵黑暗了。
但那并非一种令人绝望的黑暗,而像是入睡前闭上眼而感觉到的那种温暖的,令人安心的黑暗。
陆小凤很好奇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等他再度醒过来的时候,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感觉到头部下垫着有草药香味的软枕,身下是温暖而厚实的垫,而盖在自己身上的是比纱还轻薄透软的织物。
不知为何,他还是觉得身体有些虚弱,懒懒的,不太想动,这也许是之前落水留下风寒的关系。
虽不知他为何莫名其妙地溺水,但后来一定是有人将他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两个西门吹雪最后怎么样了?
他想睁开眼睛,但立时察觉到周围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
而在睁开眼睛之后,他发现那个人竟是万梅山庄的管家。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这是哪个万梅山庄的管家?
是那个会笑盈盈地把刘慕仙尊为夫人的管家,还是原来那个不声不响只默默做好分内事的管家?
管家见他醒来简直是又惊又喜,那浓浓的笑意爬上眉梢,连带着眼角的皱纹也簇在了一起。不知为何,管家看到陆小凤醒过来的时候,似是比看到西门吹雪醒来还要高兴。
陆小凤虽有些困惑,但还是躺在床上笑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可这话一出口,他忽然身体一僵,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成了冰。
他的声音不对。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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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