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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gl]长离 作者:狼山玉

    正文 第21节

    [gl]长离 作者:狼山玉

    第21节

    苏方沐心头猛晃,方定神思。

    这难道是上天要收她之前,给她的最后慰藉么?

    第94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

    “苏方沐……”

    身后带着迷惑的低唤再次响起,终是惊破了苏方沐的臆测。她双唇轻颤着开合,脑中霎时间混沌一片,似乎有什么东西想抓却又怕那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触即碎再难复原。

    “长离。”

    “哎,苏方沐。”声音已至耳后,一股重量压在了苏方沐的右肩。腰被人环起,熟悉的气息将苏方沐整个人笼罩起来。

    苏方沐登时心中一紧,倒不是因为这身上炽热的气息,而是因为鼻尖嗅到的一丝明显被遮掩过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

    察觉到身后人有一丝紧绷,苏方沐立刻回过头去看陵光,只见陵光发丝微乱,面上苍白,竟是未有过的憔悴狼狈。

    “怎么弄的?快坐下来。”苏方沐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现在身子发虚,连忙扶着陵光做到草垛上,然后动作熟练的解开她的衣襟查看伤势。

    “苏方沐。”陵光有些尴尬道:“别……”

    “什么别,你这样子怎么能让我不担心。”说着苏方沐继续了方才的动作,赤色衣袍解开露出白玉般的肌肤在洞中篝火的映衬下格外赏心悦目——

    若是没有那道狰狞伤口的话。

    伤口外沿皮肉翻卷开,最外边的肌肤已经发黑生烂,最深处因为拉扯还在往外淌着血,苏方沐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若是方才她不将这衣襟解开恐怕接下去这伤口还要往里面烂。

    “苏方沐……别看了。”陵光知她心疼,想要伸出手将衣服拉好,并口中安慰,“别担心我是神君嘛,这种程度的伤口没过多久就会自行痊愈的。现在也只是看上去可怖而已。”

    “你从小就这样,”苏方沐抬起通红的双眼,“你从小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出去玩一趟就会带一身伤回来。现在恢复了,怎么还是这样不知分寸?!”

    陵光低着头像从前长离一样,默不作声的挨着苏方沐的训斥。她明白苏方沐这是心里怕极了。

    “我帮你包扎伤口。”苏方沐终于败下阵来,撕了自己的衣摆想要为陵光去包扎,可手到伤口处又犹豫了,生怕衣摆不干净,弃了衣摆碎布,解开自己的外衣,将里衣的一角扯了方才替陵光包扎。

    陵光默默看着苏方沐在她身上动作,心中百感交集。这么多日不见,思念之情还未尽诉,却令的苏方沐如此伤心。她愧疚的将手搭在苏方沐的膝盖上,轻声道:“苏方沐,我很想你。”

    伤口处正在包扎的双手一顿,复又动作起来。

    陵光没有等到苏方沐的回答,但是即使她不说,她也明白。她在天上只是战了一日半,而在人间便已是一载春秋。人间有词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的苏方沐可不正是在经受这等煎熬?

    “苏方沐,你身体怎么样?你的脸色好白,你是不是生病了?”陵光发现苏方沐面上不自然的白,虽然有篝火的映照显得不是那么没有血色,但是唇上的寡淡还是出卖了主人的身体情况。

    “没事,只是有些气虚和咳嗽罢了。”苏方沐淡淡回答。

    “等明日天亮我陪你去看看大夫吧。”陵光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对着苏方沐诧异道:“不对啊!今日应是人间除夕,你怎么会来这森寒的洞穴里!齐家欺负你了吗?那吟娥怎么都不帮帮你,好歹你是她亲姐姐啊!”

    “长离。”

    苏方沐直接打断了陵光愈发胡乱的猜测,只感头疼。但是心里却是渐渐回暖,她的长离回来了。

    她这面心里头稳下,可陵光却仍旧担心是不是苏方沐受到了欺凌,才会这样病弱。“走,我带你走。”

    “去哪?”苏方沐被陵光一把拉住,有些不明所以。

    “齐家容不下你,我带你走!虽然……我不能带你回岐山,但是我至少可以把你安顿在一个能住人的地方!”陵光仍旧忿忿不平。

    “长离,没有人欺负我。”苏方沐无奈一笑,她知是陵光关心则乱,只得温言安抚陵光,“齐焉没有你说的那么冷血无情,相反她一家都待我极好,也待吟娥极好。”

    见陵光有些不信的神情,苏方沐继续解释,“我现在会在这里,是因为我和齐焉她们提议这次除夕想来安宁村过,多年没有回来了,不由得怀念童年的时光。许是最近身子不好,容易引些伤春悲秋的情绪,我一来到安宁村,每到一处……都会想起你我曾经在这里生活的情形。”苏方沐说道这里有些赧色,“没想到,想着想着我便走到了这里。”

    “还记得吗?那天晚上就在这里,你在我面前生了火。”苏方沐笑的一脸温柔,眸中竟是回忆之色。

    陵光一时无言,只觉得若是时光就停留在此刻该有多好。不必去面对岐山之乱,不必去应负那些劳形之事,只每日伴着苏方沐,就这样看着她笑,感受她的温度,就很好。

    “其实……我一直很不明白,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小姑娘。”苏方沐说着看了陵光一眼,再也不舍得挪开,“但是真的,当时我在这里,面对着你,真的在心里暗暗发誓,不论之后发生什么,眼前的人我都要去好好保护,万分珍惜。”

    “为什么?”陵光不解。她确实应该不解,当时仅仅是一个女童的她,竟然会被苏方沐致以这样厚重的情感。

    苏方沐就这样柔柔的看着她这一生最爱的人,就像永远看不够,希望能永远看下去一样,接着她柔柔的笑开了。宛若一枝海棠,犹带着晨露迎着暖风倏然绽开。

    “因为你是除了我的父母之外,第一个愿意豁出命去保护我的人。”

    这样的事,视她如亲女的王婶做不到,与她青梅竹马口口声声说疼惜她的王二哥做不到,甚至连她这辈子唯一至亲的吟娥都不一定做得到,然而那个她只收养了几年无亲无故的女娃却毫不犹豫的便去做了。

    面对那样可怖那样强大的虎妖,她却可以为了她,浑然不惧。

    当时在洞中看到小小的长离身上狰狞可怖的伤口时,她心里就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因为这个女孩值得她用一生去守护。

    她会护她一世,如果她愿意,她还可以陪她一世,直到她先一步离她而去。

    苏方沐黯然的想,只可惜,她恐怕要先一步离她而去了。

    “苏方沐……”陵光看到苏方沐眼神中缓缓透露出的忧伤,心下着实难忍,一把便将苏方沐搂在了怀中。

    除夕的山洞之中,此时唯闻篝火噼里啪啦的作响,寂无人声。

    陵光此刻无比的想开口对苏方沐承诺,她想要陪着苏方沐,她可以陪她到她寿命终止的那一刻,可是她怎么能承诺她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虽然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她就算在人间陪上苏方沐半月,岐山那边或许也只过了几刻而已,但是神魔之战刻不容缓,或许仅仅只是迟了一刻都会酿成无法挽回的下场。

    为何她要是上古神裔,为何她偏生是凡尘女子?

    为什么明明该是一段美好的情恋,却要酿作一段不可再续的孽缘?

    她不甘心,怎能甘心?

    但是她只得接受。

    陵光不是没有想过将苏方沐接到岐山神殿中去,日日采摘仙草仙参为其续命,但是她不能。

    若是换做从前,她陵光神君自然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但是现在,岐山之乱就是给她最好的耳光。

    玩忽职守酿出的祸端,此时终于显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阴魔王寻到的突破口,岐山被攻破的最大漏洞,就是她陵光神君一手造成。

    陵光想到此刻不觉苦笑,说到底,其实那些西天极乐中的佛陀说的话真的有几分道理,世间有因就有果,无果便无因。自己造的孽因结出的苦果,也只得自己吞下。

    只是——

    若是没有岐山之乱,那她便不会涅槃人间,那便不会遇到苏方沐。陵光时常想,若是再给她选择一次,她会如果做?

    这个答案每当她想到脑核生疼,一头华发搔尽也想不出。

    因为这就像是一条咬尾之蛇,一切皆因源头而起,所有的爱恨,所有的情仇皆是相生相成,循环往复。

    苏方沐就是她的劫。

    命中注定的劫。

    “长离,你回来了,真好。”苏方沐轻轻出声,打破了陵光的沉思,接着她扶住陵光的臂膀,有些脱力的靠在了陵光的胸前,舒适的闭上了眼睛,“我很开心。”

    “苏方沐……”

    陵光心头猛晃,但嘴唇开合半晌,也只得还是说着那一句她自己耳朵都要听出茧来的话,“苏方沐……”

    “嗯?”仿佛还沉浸在陵光回到她身边的喜悦之中的苏方沐发出一声鼻音,相比她平日里的声音软蠕许多,听得陵光神思都开始紊乱。

    “我,这次回来,并不能陪你许久……”

    说到最后陵光甚至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她都宁愿自己现在就死在苏方沐面前,也不愿意对着苏方沐说出这样的话。

    第95章 欢聚甚短苦离多

    果然,怀中的人半晌没有说话,半晌陵光也没有达到自怀中而来的答案。陵光疑惑看去,只见苏方沐闭着双眼沉睡,毫无防备的躺在她的怀中。

    半点微笑的痕迹浮上了她的唇边,却一闪即逝。

    “苏方沐,苏方沐!”陵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摇晃那沉在梦乡中的人。

    “嗯?”许是太累了,她并没有完全醒来。只是轻哼着似在询问她的问题。

    “苏方沐,明年……我们再约好,明年除夕,你一定要等着我好不好?”陵光颤抖着声音问道。她其实心中很不确定,她怎能确定?苏方沐的寿命早已不剩多少,其实明年除夕之约着实悬乎。

    但是苏方沐从来不失约的,只要苏方沐答应了,那就……一定能做到吧。

    陵光紧张的看着怀中似醒非醒的人,一颗心像打鼓一样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以后,她惊喜的看到怀中人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然后微微有一个点头的幅度,她听她答道:“好。”

    陵光喜出望外,像是再次确定一般,“你答应了苏方沐,你答应了,那便不能食言!”

    然而这回,苏方沐再也没有了回应,她太累了,只想就在这久违的怀抱中好好休息一觉。红尘万丈,她苏方沐,只剩下这个怀抱可以容身了。

    陵光抱着苏方沐的双手却在颤抖,颤抖着,挣扎着,终是将怀中那抹温暖轻轻放回了草垛之上,然后捂住心口喘息不已。

    不是她没有看到苏方沐幸福的睡颜,只是归令如山,设在胸口的传召符几乎要将她的胸口割裂开来。她拼了全部的力气才能勉强压抑住没有在苏方沐清醒之时将她丢下。

    此刻,已是极限。

    她必须要离开了。

    甚至连将苏方沐送回安宁村家中的时间都没有,当然她现在都已经自顾不暇。浑身脱力的状态令她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整个身体憔悴疼痛不已。这是她自己为自己设下的一道传召符。

    她将施效的权力交给了孟章,让他一旦岐山有变便催动此符。

    这是她自己为自己定下的约束,若无此约束,她实在不能保证若是岐山有变,自己能不能从苏方沐这里迅速返归岐山。

    毕竟她们才相聚了那么点时间,还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还有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做,甚至她们连彼此的容貌都还没有看够。

    但是她必须要走了。

    陵光狠狠用指甲刺着自己的手掌,命令自己不能再逗留,胸口处的传召符也已经开始呈现了灼热的痛感。但是心底仍旧有什么东西牵绊住了她的脚步。

    她弯下腰,在苏方沐略无血色的苍白薄唇上,浅浅一吻。

    没有深入的缱绻缠绵,只是轻轻一触碰,便似了了这半生痴缠。

    “啊……”陵光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一手扶住胸口剧烈喘息,方才只是一弯腰,一低头的动作便要去了她半条命一样。

    好想再留一刻,纵使会被烧成灰烬,也还想再在她身边多停留一刻。

    “陵光!还不归来!”

    一道清冷却饱含怒意的男声通过传召符通入陵光脑中。

    是孟章来催她了,陵光似乎能感受到传召符那端孟章的怒意。

    可是……虽然知道她再无时间逗留,但是她仍旧没有进一步动作,似乎像是一樽铜像一样倏然不动的单膝跪在苏方沐身旁。

    陵光此时的脑海中确实升起了一个荒诞绝决的念头,她有一瞬间,想要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苏方沐的睡颜,仍凭胸口的传召符自动催发劫火,然后将自己焚烧于此。至少在被焚烧至死的时间里,她可以看着她最心爱的女子。

    空旷的洞穴中倏然一声清亮凤鸣,霎时间金光满室,映在洞穴墙壁上的火光明明灭灭起来。陵光知道是幻凤出来了。

    那幻凤就这样颈子走到陵光身边,一啄一带竟然将陵光整个人甩到了背上。然后振翅而去。

    “苏方……沐……”

    陵光的声音早已痛的提不起来,当她整个人被幻凤甩在背上之时,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了沉睡。

    此刻,正陷在暗不见底梦境中的二人均不知道,这一聚,是她们此世,最后一次相聚。那昏睡之前的一眼,是她们彼此间最后的相视。

    当年重降谷中初相逢,她问她长离可是她的名字,她迷迷糊糊的应着。

    彼时金风轻抚,芙蓉吐蕊,金桂飘香,绚烂花海之下她们两人一坐一卧,一问一答,微风如慕,繁花如梦。

    一个再记不得夙夜之痛,一个再无有那四合洪荒。

    金鼎玉食,皆弗如此。

    如今,涸谷洞中最后一聚,她撑住最后的清明向她讨要下一个相约之期,这次换做她迷迷糊糊的应着。

    篝火如莲,天光微白,潮湿的洞穴之中她们两人一卧一跪,仍是一问一答。

    只是这其间说不出的仓促与茫然。

    明明是那么美好的相遇,仿佛一切痛苦与惆怅皆能够随着那道舒畅的秋风一拂而去,美好的恋情与相伴的祝福随之而来。却没料到,这随之而来的并不是美满而是更深的孽恋。

    陵光到底不明白,自己从前玩忽职守,不顾万千生灵,这段情劫是她的报应。

    但苏方沐一向勤恳勉己,一心过着自己与世无争的日子,她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让她在寿命被削减至如此的地步下还要经受这样的情劫之苦。

    但即便她再如何愤懑不平,再如何痛心疾首,她都不能为此做出任何的帮助。

    不是因为她无能,而是因为她不能。

    岐山一事之前,她罔顾苍生,无心护佑辖地,视天规清律为无物。原本并不认为这样做会有什么影响,毕竟这种事情,也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做。

    直到这些时日她才明白,其实往常嗤之以鼻的那些条例真的有它自己的道理在里面,正是因为她当年一次一次的无视那些律例,三尺寒冰千日冻成,终将岐山放到了那些觊觎着时机的魔王眼中。

    最重要的是……苏方沐若是知道了,一定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吧……

    那个人……最会说教了。

    陵光在一片混杂浑浊的思绪中醒来,此时的岐山尚在夜中,远处山头火光跳跃,看得陵光一时恍惚。明明上一刻还在苏方沐身边,感受苏方沐的温暖和美好,这一刻便已经身处岐山,面对对面山头百万魔将妖兽,时刻准备着决一死战。

    监兵早已看到了陵光面上迷茫憔悴的神色,她持枪走来,用她此生最温柔的动作,将陵光从幻凤上接下来,扶住了脚一触地便一个踉跄的陵光,然后拍拍她的肩,“给你一刻的时间休整。眼下情形极不乐观,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战死岐山。”

    孟章似乎很不喜欢监兵的遣词用语,“什么叫随时有可能战死?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监兵冷冷回应。

    执明难得没有出来当老好人圆场。他神色无比阴沉的看着对面那群同样在做休整的妖兽与魔兵,平日里看起来温润儒雅的五官此时望去只觉一股森冷直透骨髓。

    见到孟章一脸愠怒,执明抚了抚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夜鸦鸣叫,岐山上火光簇簇,猿啼不已,凛冽夜风呼啸而过,天色黑压压一片,只有惨淡星光,不见日月。

    今夜谁都难以成眠,因为最险恶的一场战斗即将拉开序幕。

    安宁村

    苏方沐一直呆坐在山洞中陵光为她搭好的草垛上,直到吟娥和齐焉寻过来。

    “姐姐!齐焉,是姐姐!!”吟娥欢喜的叫着苏方沐,和齐焉一起跑进洞中,将苏方沐扶起来搀着往外走。

    苏方沐似乎突然被牵动身子,一时间没能适应过来,再加上肺疾加重,一路行去咳嗽不已。

    “姐姐,快坐下歇歇。”好不容易回到了安宁村的家中,吟娥小心扶着苏方沐坐好,连忙便冲到厨房给苏方沐端来了一直温着的汤药。

    “快喝药,姐姐你吓死我了。除夕那晚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吟娥看着苏方沐乖乖的喝药,心下放松了许多,“你想要出去可以跟我和齐焉说嘛,我们陪着你好歹可以照顾你,你这样一个人跑出去万一出了点岔子可怎么办呀?”

    “好了吟儿,姐姐精神不好,你就别念了。”齐焉有些无奈的对吟娥道。

    她自然知道吟娥是关心则乱,但看着苏方沐的精神状态也只得这样规劝吟娥。

    吟娥被她这一通说,倒是也点点头,生怕苏方沐出什么岔子。见苏方沐递过了汤碗,连忙取过来稍微摇了摇汤碗好让剩下的药渣能够融入剩余的药汤之中。

    “姐姐,这个药很好的,你不能每次都剩一点,这次一定要都喝下去。乖乖喝药病才能好的快!”吟娥说着便将剩下的汤药重新递到苏方沐跟前。却发现苏方沐并没有接过去的意思。

    “姐姐?”吟娥不解的看去,只见苏方沐脸上若有似无填了一丝绝望之色。

    被药汁润湿复又干燥的嘴唇上下阖动,细若蚊蝇的声音响起,透着浓浓的抑郁,“我的病,不可能好了。”

    第96章 愿将断肠了残生

    “瞎说!”吟娥倏然红了眼眶,“姐姐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治不好病!你不要乱想!”

    “是啊姐姐,大夫说,只要你能够每日遵守疗程治疗,就一定可以好的。到时候我带你和吟儿一起去踏青,这些时日你和吟儿都憋坏了吧。”齐焉笑着安慰。

    苏方沐哪里不知道她们说出这些话连自己都不相信,她本想将实话告知,却在见了吟娥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之后生生将那些话吞回了肚子里。她不能这么残忍,因为自己内心的绝望便去伤害爱着她的人。

    “好了别难过了。”苏方沐努力打起精神浅浅一笑,说道:“来,把药给我吧。”

    吟娥抹了抹眼泪,嘟了嘴,“就那么点药凉的最快了。我再给你去热热。”

    “姐姐,你要是身子不舒服,我扶你去床上歇着吧,你看可好?”齐焉关心的问。

    “好。”苏方沐点点头。

    在涸谷山洞里的茅草垛上睡了很久,也躺了很久,苏方沐在沾到柔软床榻的一瞬间脑中突然炸起一句话。

    “苏方沐,明年……我们再约好,明年除夕,你一定要等着我好不好?”

    是谁那么迫切的声音,一声一声问着她,好不好,好不好?

    是谁急着和她定下,明年的除夕之约。

    “姐姐?你在想什么?”

    苏方沐猛然惊醒过来,看着齐焉脸上担忧的神色,笑着安抚道:“我无碍。只是睡得久了有些神思恍惚,过一阵就好了。”

    除夕,明年除夕,我却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那一日。

    长离,你的约定,我怕是难赴了。

    “齐焉。”苏方沐突然唤道。

    “姐姐,怎么了?”齐焉见苏方沐的脸上竟是万分凝重,她自己也不觉认真了起来。

    “我有些话要嘱托你。”

    “姐姐有话但说无妨。”齐焉不明白苏方沐怎么突然对他说这些,只是见苏方沐如此严肃,便也点头应着。

    苏方沐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无力,接着她一字一顿认真说道:“我自知命不久矣,吟娥现在已经是你的妻子,将她托付给你,我便放心了。”

    “姐姐?!”齐焉有些预料到了什么,想开口问,但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我没有孩子,我的所有财物都留给吟娥,让她自由支配。这一点,我相信你。”苏方沐说着露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齐焉攒紧了手掌,生生忍住欲夺眶而出的眼泪,点点头。她明白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在提前说她的遗嘱。虽然她在商海沉浮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腔钢铁心肠,但是面对这样表面柔弱内心却坚硬无比,能够如此平淡接受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并予以安排的女子,她怎能不动容。

    更何况,在正值盛年之时,无比清醒的等待着自己的死亡,这简直是一件太残忍的事情。

    “其他的我没有什么好嘱托的了,唯有一样算是不情之请。”

    “姐姐与我还客气什么?”齐焉有些无奈,这苏方沐其实处久了,才能发现她与苏吟娥并不是一类人。

    吟娥看上去像是冷若冰霜之人,但是其实只要你真心待她好,愿意用一生去守护她,她的心就会渐渐回暖,也将自己的真心奉上,将你视作至为珍惜之人。

    而苏方沐却是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实则内心是一块真真正正的寒冰。无论你怎样付以真诚,她都永远不会对你敞开。所有真正的温暖和柔情,大约都随着那个红衣金冠的女子去了吧。

    就像此刻,即使已经相处了这么久,无条件信任了这么久,她的内心永远都还保留着一层,任谁都无法穿过那一层薄膜直抵她的内心。

    齐焉在心中叹气,但是这样的人最是挚情,他们爱一个人便真的会履行一生一世的承诺,哪怕穷尽自己的一生,耗尽自己的所有血泪,拼了性命也会守住那心中最真挚的爱恋,直到他们的生命告以终结。

    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则是生死相以。

    “我这一请求,说简单倒也简单的很。”苏方沐说着抬眼看向了窗外,清晨的曦霞透入金色的光辉,映得窗棂处如梦似幻,她发现自己的被褥卧枕处竟然也被撒上了些许金光,仿佛她此时并不是睡在安宁村小屋的床榻之上,而是枕在那只头顶金冠的火凤凰身上。

    “我希望每年的除夕,你都可以派人到涸谷那处你们寻到我的山洞之中,放上一盒胭脂。”

    我怕是不能赴那除夕之约了,亦不知长离你究竟哪年的除夕会来到此处。所以,我每年托人放上一盒胭脂,也算是守了这约定吧。

    齐焉虽不知道苏方沐这一请求是为何,但是既然她开口了,齐焉便点头应下,让苏方沐放心。

    “恐怕有一天,我无声无息的便去了。那一日,请一定要安抚好吟娥,不要让她过于伤心。”苏方沐的语调至始至终都是淡淡的,这一点让齐焉十分敬服,她没有焦躁没有怨怼没有伤怀,有的只有淡淡遗憾和些微的担忧。

    齐焉听苏方沐这么一说用力点头,“姐姐放心。”

    苏方沐知她对吟娥用情至深,其实不说她也一定能够做到,淡淡笑开,宛若一朵暮色中的海棠,绽出她最美的样子,然后静静等待衰败。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我早就习惯了。”

    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呢?当年一纸诏令,将她剔去仙骨,贬作凡人。还剥夺了她长久的寿数,让她饱受人间疾苦,还难以寿终就寝。

    从前几世无有不同,无非是世世轮转,直到魂力耗尽。

    这一切都源于自己的一身傲骨,世世疾苦都未曾将它压弯。可是这一世不同,竟然遇到了一个想要去与她长相厮守之人。

    苏方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开始祈祷上苍能够偶发垂怜,赐予自己久一些的寿数。这些所求的寿数并不为了贪图享乐,只是想在自己这一世还未走到尽头的时候多看她一眼,多陪她一会。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岐山,迎凤台

    “陵光,有件事我不知你知不知道。”监兵突然对陵光说。

    “什么事?”陵光不解的看着她。

    监兵顿了顿说道:“你可还记得化光因你被灭族之事?”

    陵光点头,眸光中带了点忏悔之意,“自然记得。是我的过错。”

    却见监兵难得在听到她忏悔的时候摇了摇头,“不尽然。”

    “这是何意?”

    “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派人寻来的一套阴魔玉所制的棋具?”

    陵光点头,心念电转。阴魔玉?她不禁想起了九娘送给苏吟娥的那面扇子上所撒的阴魔米分。这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

    “你当时只贪那套棋具色泽艳丽华美,便将它收了来。却不知是落入了一个早已布好的圈套。”监兵神色肃穆,将孟章当日探查到的信息悉数告知陵光,陵光两道长眉渐渐皱起。

    “也就是说,之所以化光会以为当初派去救他的人是獓骃也是阴魔那边做的手脚?”

    监兵凝视着陵光,“正是。”

    “……”陵光从来没有一刻感觉到那样森冷的寒意,一场早已开始谋划的阴谋,万分缜密的圈套。所有的一切比她原以为的要早太多。

    她以为朱厌冲破小次山的封印,是岐山之乱的开端,今日方知这不过只是阴魔设下的诡计中的一环而已。

    而她,无所顾忌的展示着她蔑视所有规矩的作风,一步一步落入了阴暗处敌人布下的陷阱之中,成为了一颗被人拿来攻入天界的棋子。

    从未有过的怒火在心中越积越深,这简直是亘古以来最大的耻辱!

    “陵光!”

    孟章止住了她几欲下一刻就要冲到朱厌面前决一死战的势头,“莫冲动!”

    陵光此刻的眼中几乎都能喷出火来,在孟章他们都以为面前的这个人看来是止不住,已经开始思考拯救她的办法的时候,陵光却突然沉静了下来。

    是谁曾告诉过她,她总是这么冲动,惹得一身伤痛?陵光胸中怒火在想到那个人的一瞬间,竟然奇迹般的迅速平复下来,那个人,她从未有过这样不理智的行为。不论再大的风浪,她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舵手,带着一抹清浅如远山雾岚的笑意,轻松便能化险为夷。

    陵光沉了声道:“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执明亦讶于她这番变化,但听到她发问便迅速回答道:“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陵光攒紧了手掌,心头针扎一般。

    静观其变?你要我怎么静观其变!!

    然而哪怕心头再激愤,一想到苏方沐便也只得忍下。

    陵光暗暗叹气,心急火燎是因那人而起,能够迅速平复下来也是得那人所授。苏方沐……真真是她命中的劫。

    那边阴魔王似乎开始有些按耐不住,想蕴魔将败于监兵抢下后自请离去,还带走了五分之一的魔兵,这让他被狠狠削弱了一番,魔界其他诸王都不赞成他此番行径,所以不会予以援助。

    虽然魔兵看似死而复生,生生不息,但说到底还是一些法力在维持,一旦他这个正主被耗弱了,所有魔兵也会受到影响。

    他这边已近强弩之末,而迎凤台那边却没有进攻的意思,似乎也不打算全然防守,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形势,这更是增强了他这方的恐惧感。

    第97章 一夜寒枕霜华重

    “大王,末将以为,现在当施以强攻。”行蕴魔将终是按捺不住,自请上前。

    “讲。”阴魔王仍旧隐于一片混沌之后,孟章好歹是见首不见尾,它倒是直接首尾皆不见了。

    “看对面的情形似乎打算坚守迎凤台,他们现在兵力仍是分散在各地,一旦凝聚将势不可挡威力难测,而吾等兵力已经聚齐,这等敌在暗我在明的形势对我们着实不利。倒不如吾等先发制人,夺了时机,让他们即便有增援也来不及。”

    此言一落,色蕴魔将突然尖声狂笑起来。

    “你笑什么?”行蕴震怒。

    “我笑你竟如此天真,居然会以为对面有增援。”色蕴尖声细语嘲讽道。

    “怎么可能没有增援,你当天界都是死的?”

    “天界是活的,但是天规是死的。”色蕴朝着行蕴翻了个白眼,“你看来帮助陵光的三个神君,除了监兵带了天兵过来,其他两个可有带一兵一卒?”看到行蕴有些发懵的样子色蕴再次尖利狂笑,“执明和孟章来助陵光本就已是不守天规,谁还敢派天兵来增援?”

    识蕴听他们二人叽叽歪歪早就头疼不已,现在听得色蕴尖细嗓音一直笑个不停,直想把他细瘦的脖子一把掐尽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可!”受蕴当即否定了色蕴的认知。

    “为什么?!”色蕴细眉倒竖,叉了腰瞪着色蕴,受蕴也不甘示弱,回瞪过去。

    “现在吾等若是贸然进攻,一旦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就惨了。”受蕴义正言辞道:“你摸以为那四位神君都是傻子,仍凭你宰割。”

    “那难道吾等就坐以待毙任人宰割?!”色蕴气的直发抖。

    “大王,末将以为吾等需从长计议。”受蕴朝着阴魔王所在的位置躬身行了一礼。

    “嗯……”阴魔王神色难明,沉喃片刻。“众将待守此地,不得进攻。”

    色蕴此刻实在想把手中长矛戳到他家大王的脑门上,扒开来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长得!

    迎凤台上四位神君严阵以待。

    “看来阴魔王那边并不打算先一步发起攻击。”执明的神色在昏暗天光下晦暗难辨,他手中的太舞长鞭竟似有生命一般缓缓缠绕在他的身上。“我们的机会来了。”

    其余三位知他所言,纷纷亮出武器,等待着终结之战的到来。

    罗城,齐家

    “姐姐,你喝慢些。”吟娥有些担心的看着拼命喝药但仍然从嘴角处渗出汤汁的苏方沐,“这药的剂量很重,姐姐你喝的太急恐怕不好吸收啊。”

    苏方沐闻言点点头,倒是慢慢喝了。可是药汁还未滑入喉中,胸口一股瘙痒直接猛蹿喉头,引得苏方沐扶住床榻猛烈咳嗽不已。

    “姐姐!”吟娥惊慌的去扶苏方沐,一只手伸到苏方沐身后替她顺气,好让她好受一些,虽然对于苏方沐现在的情况来说这个动作仅仅只是起些杯水车薪的作用罢了。

    “吟娥,我没事了。”苏方沐强忍住喉中瘙痒,面色惨白的去安慰吟娥,殊不知她这副样子只会令吟娥更担心。

    “姐姐你!”吟娥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感受到自己的手上尽是温热的触感,鼓足勇气也不忍将视线移下去看,她实在怕看到那一大片触目的鲜红。

    “姐姐你等着,我这就去喊大夫!!来人啊!!来人啊!!”吟娥忙喊来齐家的婢女照看苏方沐,然后自己带人跑了出去。

    前来屋中的婢女的婢女看着自家少夫人满手鲜血的跑去喊大夫,心知这苏小姐又唠血了,赶紧喊了人取来温湿布巾替苏方沐细细擦拭。

    苏方沐浑身无力的靠在靠枕上,仍凭婢女在她身上擦拭。

    “苏小姐,你的这一身衣服有些脏了,小的替你取一件新衣服换上吧?”

    苏方沐听了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正当那婢女得到回应起身打开衣橱为她择选衣裳之时,苏方沐又虚弱出声,“替我……取那件杏色衣衫来。”

    杏色?那婢女愣了一下,但还是遵着苏方沐的意愿在衣橱中寻找了起来。

    苏方沐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恍惚,那日重降谷中,金风迎面繁花如梦,犹记得自己穿着一件杏色衣衫就那么猝不及防的,遇见了被裹在布巾中的长离……

    “苏小姐,你看可是这件衣衫?”那婢女速度倒是极快,没过多久便找到了苏方沐口中所说的衣裳。苏方沐顺着那婢女指示的方向看去,那抹杏黄映入眼底,她含着笑微微启唇,“将它替我换上。”

    岐山,迎凤台

    “已经过了大半日,究竟我们什么时候正式开战?”陵光神色着急的看向执明。

    “待阴魔王的兵力再损耗完一批即可开战,现在开战定然使我们伤亡惨重。”执明沉了眸子道。

    “可是——”陵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眼见着又要日薄西山,白日将尽。人间再过几月便又是除夕,陵光怎能不急。此战是最后一战,必然不可能速战速决,所以今次人间一聚之后再见便不知是何年月,更何况苏方沐身体每况日下,怎能不令人心急如焚。

    陵光暗暗攒紧拳头,抬头对上执明的眼睛,仍不死心的问了一句,“我们真的就不能提前开战吗?”

    “陵光!”站在一旁的监兵怒了,若不是有她身边的天将眼疾手快拉住了正火冒三丈的她,恐怕下一刻那崩云□□就能戳穿陵光神君的肩膀。

    陵光被她这么一吼倒也恢复了冷静,是了,她是这岐山的神君,应当庇佑一方。怎能因为一己思念而让别人去送死?

    但是人间岁月如白驹过隙,时不待人,那个人可能撑到她战毕归去?

    狭长凤眸中闪过一丝坚毅,她开口打破了迎凤台上此刻死一般的静默。

    “不就是损耗魔兵么,这种事情,我一人足以。”

    言落,还没等另外三位神君反应过来,只听凤鸣一声,幻凤应声而出,六丈凤翼展开金光耀花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待所有人勉强能够睁开眼睛之时,迎凤台上已经不见了陵光的踪影。

    “!!”监兵剑眉倒竖,崩云□□一提就要跟上去却被孟章一把扯住,她转过头很没好气的问:“你做什么?!”

    面对监兵火急火燎的质问,孟章只是沉着他那双金色的眸子摇了摇头,莫名的让监兵停住了步子。

    “且让她去吧。”执明对着监兵温润一笑,“此时她心念不定,等待战机的过程枯燥无聊,无事可做,会令她更加焦悴,对接下来的战斗并无好处。倒不如就放纵她一回,让她无暇再顾其他。”

    阴魔王一众一直在等待对面先行发难,却不料没等来千军万马倒等来了御凤而来的陵光神君。

    色蕴本就一腔邪火无处发泄,这下子见到陵光送上门来连忙抽出软剑打算好好泻火。但陵光到了阵前却不立刻出招,而是在离他们阵营的两丈处停下。蔽日背在她身后,落日的余晖与凤翼同色,陵光就这么飞扬着一身红衣高高的昂着头俯视他们,那是来自上古神灵的蔑视。

    色蕴立刻来了气,却见朱厌先他一步行向陵光。

    “陵光神君这是终于想起吾了?”朱厌活动着手臂,扫了一眼陵光背上背着的蔽日神弓,说道:“既然蔽日神弓已经寻到,那吾可就不必担负那‘胜之不武’的罪名了。吾正如神君当日所言,早已迫不及待想要与神君一战。”

    话音落下后,朱厌原本以为陵光会和他先周旋几句寻个由头再开打,毕竟那些自视清高的神灵在他眼里都是那么爱摆虚架子。但是陵光这次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和他废话,而是一声厉喝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说什么废话!快打!”

    三支火羽长箭应声而来,朱厌着实惊了一跳,幸而已经有些心理准备,堪堪避开了陵光的攻击。“既然神君如此急迫……啊——!!你!”

    陵光哪里给他多说话的机会,竟然趁他说话之时便已经化出原型,振羽如刀直接冲击了过来。朱厌心中暗暗叫苦,这陵光今日就像是吃错了药一样,一点时间都不肯耽误。他哪知,陵光此时只盼着立刻结束战斗,甚至是自己立刻被杀死那都是行的,等她变成了孤魂野鬼,那一缕相思之魂,飘也要飘回苏方沐的身边。

    罗城齐家

    苏方沐看着镜子中一身杏色衣裳的自己,突然一阵目眩神迷,摇晃了几下,幸而有那婢女在身边扶着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苏小姐,小的还是扶你去床上歇着吧。”

    “也好。”

    苏方沐看着那婢女替她细心捻着被角,突然开口,“你下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这……可是少夫人吩咐过……”婢女的神色有些犹豫。

    “不碍事的,我想静静呆一会。”苏方沐似是看出了她的忧虑,浅浅笑道:“待吟娥回来了,若是问起此事,我会替你说明的。”

    那婢女思索片刻,方躬身一礼,“是。”言落退出了房间,还为苏方沐带上了房门。

    苏方沐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无奈摇了摇头。

    “孩子,待吟娥回来……我恐怕不能替你说明了。”

    第98章 秋阴海棠香已远

    窗外虽然没有雾,但是天光黯淡无风无雪。

    苏方沐遥遥看着不觉间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感到刺痛回过头来。十根手指雪白如纸,轻轻掰算又离除夕没几日了。一丝苦笑绽开在苏方沐的唇角。

    她躺在床上缓缓阖上眼睛复又睁开,被子掀开后苏方沐急的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小跑着来到了隔帘后面的书橱前,许是方才太过急促导致她现在只能扶着橱门喘息。

    平缓了一下呼吸之后,苏方沐颤抖着手打开了橱门,这偌大木橱中没有几样东西,最显眼的就是放在最下格的木箱子。那是一只用红木制成的箱子,悬着一把打开的石锁,箱盖上刻了一圈海棠花,朵朵竞妍枝叶缠绕,本是光华满室却被锁在了这一方木橱之中顾影自怜,像极了她的心思,还未来得及去品味甘甜便马上要随着主人一起用困阴塘沟渠之中再也难有出世的一日。

    苏方沐看着那木箱,低了头缓缓抬起手在眼角试了试,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沉重的木箱拖了出来。木箱子很沉,苏方沐现在身体完全虚着,只能抬一会歇一会,平日里几步路就能走到床边,今日却足足花了一刻的时间。

    苏方沐将那箱子拖到床边,终于费劲地将那木箱子搬到床榻上的时候,突然窗外暴雨如注,雨声充斥着屋中人的耳膜。

    “好端端的怎么下雨了?”苏方沐抬手试了试额头冒出的虚汗,看了看窗外后也顾不了那么多,吃力的翻上了床。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顾别的事了,方才那一阵折腾已经耗去了她所有的精力。

    石锁并没有上锁,所以苏方沐轻而易举的便将那它挪走放在了一边,箱扣没了箍束被打开后,扑面而来一阵沉沉的木香,这种木香苏方沐小时候经常闻到,她调了这么多年的胭脂香米分,没想到在这最后陪伴着她的竟是这最朴实最普通的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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