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王兄有过 作者:乐如leru
正文 第12节
王兄有过 作者:乐如leru
第12节
“你醒了。”
她再没想到房间内另有一人。
听见陌生的声音,她一惊坐起。
“你是什么人?”
陌生人没有说话,他点亮桌上的一支烛,黑暗之中浮现出世间万物的景象,包括元溪的一张脸。
杜若惊慌地在榻上摸索,希望能够寻到一两样武器,如若他是坏人,我还可自救。
“你是什么人?”她想弄清他是敌是友。
“你不是已经记得我了么,怎么会……”他欲言又止,“王兄呢,那你还记不记得王兄?”
杜若见他满口胡言乱语,满心茫然地望着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皱了皱眉,片刻之后上前来安慰她。
她从短暂的宁静之中清醒,意识到危险的靠近,惊慌失措:“你不要靠近我,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明明她的脑海中没有任何关于这个陌生人的记忆,可他的靠近偏就令她莫名胆颤。
“小若,你难道一点也不记得我?”
杜若的内心无比排斥:“你走开啊!”
她将被子往身上一遮,整个人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那朱衡呢?你记不记得朱衡?”
她在被子里用力地摇头,不知为什么,她明明对这个名字无比熟悉,却不肯承认。
元溪情急,只觉得她比从前病得更严重。
“那王兄呢?你可还记得王兄?”
薄被缓缓从她头顶滑落,她没有拦阻。
她的目光正面对上了他,他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面色悲凉苦楚。
她一动不动地呆坐许久,王兄是什么人?为什么王兄两个字会令心痛无比?
似乎回想了天长地久,她才终于放声大哭,扑到元溪怀中:“对不起,是我杀了你。”
她的动作令他的伤口痛极,但元溪抱得她更紧。
她认出了他,他才安下心来,一下一下拍抚着她的背。
“你没有杀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她用力地摇头,伏在他胸口伤心欲绝:“你骗我,明明就是我杀了你,我的手里握着匕首……你相信我,我绝不是有意的,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愧疚难当,旋即推开他起身,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当初行凶的凶器,元溪追在她身后问她在找什么。
她没能找到匕首,仅仅翻出一支尖锐的簪。
元溪见她手握利簪,顿时脸色发白。
“你想做什么,快将簪子给我。”
她的确将簪子给他,然后双手握住他拿利簪的手,将簪子锋锐的尖对向自己的胸口。明亮的银簪在烛光下发出凛凛寒光,她宁可死在他手里也不愿意继续痛苦的活着。
“你动手将它刺入我的心脏,你也杀了我,我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元溪怎可能将簪子刺入她的心脏?
纵然是将簪子刺入自己的心脏,他也舍不得再伤她分毫。
元溪比任何人都明白懊悔是哪般滋味,此刻见杜若如此,他不免有些后悔当日的自残的举动。
然而他若不做一个激烈的选择,纵然是在病中,杜若也绝不可能断掉对朱衡的执念。
他挣开杜若,打开一扇窗页,使力将银簪掷入远处的一片湖水之中。
窗外宿鸟惊飞,窗页重新关阖,他回过身来,缓下神色安慰杜若。
“你并没有杀害我,你记错了,你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恶梦。”
可杜若并不觉得那是一个梦,有什么样的梦可能令她感觉那般真切呢?
她将信将疑:“真的是梦吗?”
“我有血有肉地站在你面前,你有什么不相信我的呢?”
她反复打量着元溪,眼前的元溪满是宠爱地冲她笑着,与从前相比并无任何不同,既不像一个重伤之人,更不像一个死人。
她一向最相信元溪,无论元溪是骗她还是哄她。
她喜极而泣,冲上去抱紧失而复得的元溪,因为太过激动,反而语塞。
元溪扶着她躺下,替她更换了枕头,又取来温热的帕子替她拭净脸上的泪痕。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吓着你。你相信我,我一定治好你的病,也一定会让不该存在的人彻底消失。”
杜若用力点头,睁大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梦中心痛的感觉烟消云散,满心温暖洋溢。
他在杜若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怎么还不睡?”
她揪着他的衣袖不肯放。
“我怕再做恶梦。”
“这会儿又像个孩子。”他叹息一声,“你忘记了吗,我答应过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直陪着我?”她的确不太记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陪着你,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
他的目光不断向她逼近,直至无可逼近时,他的唇已落在她的唇上。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全然屏住呼吸。
他的吻淡而轻,恍若小石落入江海,浅尝辄止。
他吻了她柔嫩的手,将她的手按在他自己的胸口。
“只要你肯原谅我,我可以抛弃所有的一切。你生病的日子是我这些年来活的最快活的日子,虽然你时常糊里糊涂,可你会像小时候一般依赖着我,喜欢对着我傻笑,爱跟在我身后淘气,认为我是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我以为我再也无法拥有的东西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所以我每日都陷在恐惧之中,有时夜间甚至不敢入眠,生怕一觉醒来一切变作一场泡影。”
他的语气落寞而哀伤,杜若虽不解他为何如此,但她握着他的手,斩钉截铁的告诉元溪。
“我不会离开你,我舍不得离开你。”
他眼中的杜若微微发抖,若非是杜若发抖,那便是他的目光在抖。
杜若凝视着他,他的双眸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小若,你的话我永远记住了,你不可以骗我。”
他再次吻她,吻落在她的唇上、颈上,他冰冷的手指摸索着解她的衣带。
她不明白他在对她做什么,可是她一点也不害怕,她心里涌上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便是任何人都可能害我,唯独他是舍了自己的性命来护她周全。
桌案上烛花噼啪爆响,室内骤起一片明光,他却忽然起身,背过身去不肯面对她。
“你好好休息,我明早再来瞧你。”
相逢难再3
她的病情反反复复。
这句话是杜若从二号那里偷听来的。
王兄出门玩一圈回来,二号转眼就抢在王兄面前絮叨一通,可惜她的脑袋上扎着银光闪闪的细针,根本一动也不敢动。
落墨与浮翠头上戴着漂亮精致的首饰,她却戴着一根又一根银针,老天真是太不公道了。
元溪方才还温和着的一张脸顷刻被二号两三句话揉成苦巴巴的一团。
“出征之前她分明已记得些许故人旧事,一连几个月,病情不见好转也罢了,怎会又变回从前模样?”
二号战战兢兢地跪在王兄面前。
“下臣失职,请大王治罪。只是下臣连日来翻遍医书,寻遍古籍,又与太医署的同事们不断探讨,浣夫人此次病逝转恶,想来并非方药不效,也或是夫人此间又经受过什么刺激,致使神魂错乱,越陷越深?”
原来她了“杜若”“翁主”“小若”,她还有一个代号是浣夫人。
真是莫名其妙,人无缘无故要那么多代号做什么用,而且还不是自己取的。
二号将问题抛给元溪,杜若也好奇地将目光投在王兄脸上。
元溪没有回答他,只问他:“行针的时间到了吗?”
二号扫了眼架子上的滴漏,回道:“方满两刻钟。”
时间已到,二号起身取走杜若头上的针,杜若如蒙大赦,死而复生。
她奔到元溪身畔,一个劲儿推着他走人。
元溪不太明白杜若拉扯他的意图:“小若,你想做什么?”
杜若躲在元溪后头,怯声怯气:“我不想在他家里玩儿,你带我回家。”
元溪纠正杜若:“你又忘记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的家?”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好像的确是她昨晚睡过的房间。
是她的家她就不怕了,直接指着正在收拾药箱的二号。
“那让他走。”
元溪不解:“为什么?”
她踮起脚尖,俯在元溪耳边悄声告密。
“我告诉你啊,他的箱子里藏着好多好细好长的银针,他非法携带危险武器,迟早得被官府抓起来。”
元溪见她糊涂至此,心中更是生出无数的忧心,默默地屏退了逄太医。
杜若见王兄听了她的话,想着王兄也认出二号是个恐怖分子,所以才会立刻令他走人。
她注视着二号离开内殿,过了廊桥,穿过假山,彻底离开长乐殿后,赶紧又道:“我们也收拾收拾猫儿鸟儿鱼儿,赶紧逃命吧。万一官府知道我们和他在一起过,也将我们抓进大牢就惨了。”
元溪不得不哄着病得越来越厉害的她。
“不怕,我们不会被抓起来。”
杜若疑惑:“你确定官府不抓我们?”
杜若眼中的王兄胸有成竹:“确定!”
“为什么?”
“因为这里就是官府,你已经在官府里了,所以官府没办法再将你抓走。”
杜若点点头,既然已经被抓进官府中,官府当然没法子再抓她一次。王兄讲的似乎蛮有道理,既如此她就放心了。
可是才放下的心,转眼又化作伤心。
“二号如果也被官府抓起来,那我不就又得见到他吗?”
想起每日挨长针扎刺的煎熬岁月,杜若就悲从中来。
她的命好苦啊!
元溪原本就忧心如焚,此刻更是被她哭乱了心,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她到底因何悲痛。
可杜若是不管的,她骤然见到能替她做主的人,哭得起劲儿,哪里还顾得解释。
他将她拥在怀中,一个劲儿的追问她哭泣缘故,等杜若快将元溪的心哭碎了的时候,她才哀哀开口:“坏人每日都用针扎我,可我想扎回坏人就不可以。他扎的我又疼又难过,他还说是你专门派他来扎我,王兄,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元溪哭笑不得:“太医扎针是为替你治病,不是在害你。”
杜若的头埋在他怀中,摇得像拨浪鼓。
“我以后都不要扎针,我以后都不要吃药。”
“你就这么不愿意?”
杜若又哭:“我以后睡下都不要再睁开眼睛了!”
这一次她彻底将元溪的心哭成碎渣。
他拍着她哄道:“好好好,以后都不扎针,不吃药,快别难过了。”
她得先确定一下,哽咽着问他:“你不逼我?”
“我也舍不得逼你,如果可以,我情愿替你承受病痛。”
杜若破涕为笑。
“我就知道王兄对我最好。”
元溪感伤道:“我一直都是对你最好的那一个。”
杜若凝视着伤心的元溪,整个人都怔住,难道因为她哭所以王兄跟着她伤心?
她赶紧擦干残泪,再不哭了。
生病后的她到底是小孩子的心智,一时哭闹,一时又笑嘻嘻:“我养了几条鱼儿,你陪我去池边喂它们好不好?”
元溪当然点头说好,凡是杜若提出的要求,她鲜少拒绝。
他将杜若扶坐在铜镜前,替她净了面,又拿起玉梳梳理她凌乱的青丝。
温润的梳子从她的发间走过,元溪注视杜若映在镜中的美丽容貌,微微叹息一声。
杜若并不明白元溪为何叹息。
不等头发梳好,她就拉着元溪去池边。
薄暮的微风吹皱一池碧水。
夕阳的光芒映在水上,杜若站在池边的青苔上,出神静观水中鱼儿欢快游弋。
池边一同赏鱼的除了杜若与元溪,还有小三。
小三是家中第三代小猫,因它上有老猫娇宠,下有杜若的匡扶,平日在院子里简直无恶不作。
不过据杜若进一步的观察,小三一动不动站在池边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微风吹起淡湿的鱼腥味儿,杜若果然没有猜错,当水中的鱼儿稍有探头之势,小三动如脱兔,立即一个箭步扑下去。
杜若也半边身子扑下去,从水中打捞回贪吃不要命的小三,而打捞起杜若的则是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元溪。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赶紧松开小三,低头等训。
结果王兄非但没有训她,声音还比池边的春风更温暖:“我永远守在你身边,保护你,陪你做你喜欢的事情,好不好?”
她不挨训就开心的找不着北了。
“好啊好啊。”
金色的余晖洒满一池,池上倒映着一双影子,影子里鱼儿游来游去。
他又问杜若:“等你清醒之后,我娶你好不好?”
她仍旧很开心。
“好啊好啊,可是娶我是什么意思?”
“娶你就是我们再也无法失去彼此,就像这一池的鱼水,如若它们想要分离,除非一方走到尽头。你迟早会想起从前之事,但是在那之前,我们时刻相守。”
番外1
傍晚的时候,朱衡从前堂归来。
前堂里丝竹之音依旧,今日是祖母的寿辰。
除却今日为祖母贺寿,杜若已许久不曾见过朱衡。
听闻那个南夷女子数日前曾因他与自己玩笑几句,而与他为难。
杜若心里恨着那个南夷女子,也同样佩服着那个南夷女子。
她千方百计都得不到朱衡的心,而那个南夷女子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朱衡就可以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心挖给她。
杜若抱着才入睡的冬儿坐在窗下,院子里的杆杆翠竹被风吹过,沙沙作响,她从沙沙的响动声里辩出朱衡的行动声。
果然是朱衡来探望她。
水晶替她开心,不等朱衡走近门口就预先替他撩起珠帘。
风吹进室内,明亮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杜若派扶着冬儿,微笑着起身相迎。
她与朱衡谋面,总是略去从前的事情,先以冬儿为话题开口。
“冬儿今日又识了几个字,邹先生的学问很好,冬儿写错比划,他总是夸赞,然后再慢慢引导,而非拿打他手板。”
冬儿是朱衡一位庶出兄长的孩儿,那位兄长战死沙场之后,因祖母格外怜爱冬儿,未免他日后受人欺凌,便提议将冬儿过继到朱衡名下,由朱衡抚养。
今日的朱衡格外异常,轻拍着杜若怀中的冬儿,感叹一句:“可惜冬儿是个薄命的孩子。”
他难得回家一趟,杜若原本不想与他闹翻,可是听了他的言语,她越想越觉得刺心,便不冷不淡地说:“冬儿虽然自小丧失生父,可是你若肯对他多用一点心,他也称不上薄命。”
朱衡沉默不语。
杜若见水晶拼命向她递眼色,也噤口不言。数日不见,今日难得见他一面,不趁此牵住他的心,难道还要赶他走不成吗?
她没有那么糊涂。
她既然被王兄嫁给朱衡,就已经别无它路。
她在美貌之上比不得南夷女,朝堂之上又因王兄对她的厌恶而无功于朱衡,倘若性子上再不努力,来日岂不更无希望。
她想着就将冬儿交给水晶和乳母抱下去,主动牵起朱衡的手走到窗台。
被她牵手的朱衡显然惊诧,她从前很少主动牵他,纵然牵他也不过牵着他的衣袖。他们之间仅在数年前举行过订婚礼,并未举行过成婚礼,所以她一向不肯越礼。今日她主动牵他的手,倘若书记官在场,定要重重地记上一笔,转眼明日,估计她就得领受处罚。
杜若将朱衡领到窗前,却是给他看一盆墨绿的兰花。
墨绿的兰花生者一两片嫩绿的叶,杜若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嫩叶片,很有成就感地说:“你看,这一盆兰花,我终于救活了。水晶和花匠都说没得救,可我一直没有放弃。今日我命水晶抱它出去给花匠们看,花匠们都说不可思议。”
朱衡抱起窗台上的那盆花,推窗,眨眼就要将整盆花从窗外扔出去。
杜若赶紧抢下,将兰花抱在怀中。
“你喝醉了吗?”她问。
他面无表情地沉默。
杜若又问:“你为什么要将它扔出去,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它救活。如果是浣盈救活的,你也将它扔出去吗?”
朱衡更加不悦。
“我的东西,我喜欢让它生就它就生,喜欢让它死就让它死。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救活它?就凭你是翁主之尊,就可以为所欲为?”
自她嫁入朱家,从未以翁主的身份压迫过任何人,今日朱衡骤然吐出这样的不快,杜若实在觉得冤枉。
然而她今日并没有得罪过他,无缘无故他为何说这样的话攻击她?
难道是因她之故在朝堂上受到排挤?
然而王兄今日待自己略有好转,这样的猜测似乎又不太成立。
倘若不是朝堂上受到排挤,那便是浣盈背后挑拨,朱衡无事寻事。
她暂且忍下气怒,挥手将兰花扔出窗外。
花盆摔碎在窗外的青石板上,瞬间粉身碎骨。
杜若关上窗,柔声道:“你说到是,从此你的事情你的东西,若没有得到你的同意,我绝不过问就是。”
朱衡想借此吵闹一番,然而杜若软语绵绵,又让他全无发作之处。
杜若拭了手,替朱衡斟了一杯茶。
“我见你在席间喝了一些酒,先喝杯温茶可好?”
杜若见他摇头,另又将一只装新鲜水果的果盘捧来。
果盘里摆着两只冰雪通透的雪瓜,朱衡因曾为见过这样的瓜果,因此多看了几眼。
杜若便将一只血瓜取来递给朱衡。
“这是王兄中午派人送来,听说是极北雪域冰山上的极品,六十年才结一果,乐将军攻克塔克城后,寻得两只,从塔克城千里迢迢运送至京。虽然路途遥远,庆幸没有放坏。”
朱衡再度沉默不语。
杜若握着如冰似雪的瓜果,再度感伤。
“自我嫁出王宫,王兄还是第一次派人送东西给我。从前住在宫中,无论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王兄都送到我这里来了,可惜后来不知为什么王兄就将我忘却了。”
朱衡道:“登上王位的人,六亲不认是迟早的事情。为了他的权势,纵然是骨肉亲人变成他的绊脚石,他也必将毫不犹豫地剪除。”
如果是从前的杜若,听了朱衡这番话必定与朱衡势不两立。然而今日的杜若,全然失去了势不两立的自信。
“你这番我从前绝不相信,王兄那样的为人,再怎样也不可能冷血冷肠,可王太后去世,他在臣子面前的所有哀痛都是伪装——我是他自小带到大,他的一言一行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他所有的伤心分明是虚假,是逢场做来,他其实可以做的再真挚些,连我也一并骗过去,可他似乎并不愿意。”
朱衡倒没想到杜若已经怀疑起元溪。
“那么此刻的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杜若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她将一只雪瓜握的更紧,雪瓜的寒气顺着心脉蜿蜒上爬,她连心都被冷住。
“或许是我的错觉,我一直猜测王太后的死因并非那么简单,为什么姨母一去,身边的苏嬷嬷就触柱身亡?苏嬷嬷虽是姨母多年的忠仆,但她有家有室,再忠心也不至于舍弃家人陪上自己的一条性命。”
朱衡道:“你自小在宫中长大,你果然很聪明。”
杜若顷刻脸色惨败。
“你此言何意?难道你也认同我的猜测?我的猜测不过是胡思乱想,没有任何根据可言。”
朱衡反问。
“你真的认为你的猜测没有任何根据可言?”
雪瓜从她手中脱落,她慌乱地捡起,放回果盘之中,不想再听朱衡的一字一言。
“我累了,你退下吧。”
朱衡一动不懂,完全没有退下去的意思。
“你已经猜到七八分,为什么不敢继续猜想下去?”
杜若格外激动,她不能接受那样的现实,她必须立刻割真相的来路。
“你退下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说这些谋逆的话,对你没有好处。”
她宁可永远陷在猜测之中,也不愿知道任何真相。
王兄还是王兄,无论过去还是将来,她都不希望有任何改变。
她那样害怕真相的靠近,朱衡却还在步步紧逼。
“你害怕也无用,事实就是事实,一旦发生,再难改变。你该做的不是一味逃避,而是让自己赶快接受。”
杜若被逼得无路可退,反击他道:“什么事实,没有半点证据的事情也叫事实吗?倘若像你所揣度,是王兄害死的姨母,王兄又因为王太后之故对我不理不睬,那他为何不当我是个死人?为何还送东西给我?”
朱衡无情地打碎她的幻想。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果我没有杀死你,他还可以毒死你。”
她紧皱双眉。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朱衡道:“我原不愿告诉你,但是没有人愿意死的糊里糊涂。大王今日将我召进宫中,命我暗中处死你,然后再以急病骤殁的名义上报。”
若非抓住了朱衡的衣,杜若绝对已经摔倒在地。
王兄命朱衡暗中处死她?
怎么可能?
她绝不相信!
她怒视着朱衡,她更愿意相信是朱衡故意气她恼她。
“我不信,我要进宫去见王兄。”
她说到做到,立刻就走,朱衡硬是用身上的长剑拦住她。
“你进王宫去质问他,你以为还有性命活着回来吗?”
沧海的寒气直逼而来,啪嗒啪嗒,原来是有泪珠滚落。
烫热的泪珠溅落在冰凉的剑身之上,顷刻凉透,沿着边缘,缓缓流下。
杜若看着剑,再看持剑的朱衡,双眸中的朱衡更加模糊。
“原来真的是王兄要你杀我。”
杜若面前的朱衡是铁石心肠之人,他非但不理会杜若的伤心,更还告诉她另一个秘密。
“除了王太后的死与他摆脱不掉嫌疑,当年你嫁我,也是他命我求亲。他因王太后而迁怒你,不想再见到你。”
此刻的杜若却没有听到她的话,突如其来的打击令她失神地喃喃:“王兄要杀我……王兄要杀我……”
朱衡手中的剑 划破她颈上的皮肉。
“你错了,是我要杀你。”
疼痛令杜若清醒,她后退数步,那剑刃也后退数步,紧随而来。
这样的朱衡也令杜若伤心透顶。
“我没想到你对我这么无情无义。我真是傻,你喜欢了浣盈,我还期望有朝一日你能够回心转意,我以为王兄将我嫁给你,定然因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子,我也一直以为你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可是通通错了,你根本是个小人,王兄他……他……他害我好苦。”
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如她所言,朱衡的确没有半点回心转意。
“你骂的对,我就是一个小人,是你看错我。”
杜若更是哭的难以自抑。
剑刃寸步不离地抵住喉咙,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害怕,可是伤心掩住了害怕,她竟感觉不到一丝恐惧。
她正伤心着,突然水晶出现在室内,扑上来抱住朱衡。
水晶的骤然出现才令杜若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她紧忙奔出,一路跑着,逃到前堂的祖母那里去。
番外2
今日原是太夫人的寿诞,冬儿因为要睡,杜若才早早将冬儿抱回来。
此时杜若跑到太夫人处,扑到太夫人怀里,哭的泣不成声:“祖母救我,少将军要杀我。”
朱衡提剑自后头赶过来。
太夫人还未发话,朱衡的母亲气得先发话,一面让人拦住他,一面发抖地指着朱衡骂:“混账东西,还不快快将他拿下,必又是为了外头那只狐狸精,回来搓磨人。你祖母做寿,一日不见你回来就罢了,回来竟还敢动刀动枪,你当这家里没有人能够治住你了么。”
太夫人也是生气,哄了杜若两声后也问着朱衡。
“按理说你们都是年轻性子,吵一吵闹一闹在所难免,我平日只当你淘气,不多理会,不想竟纵得你动起刀剑来。今日你若伤了她,岂不时我的的罪过?你到时说一说,她到底有哪里不好,你要拿剑来杀她。”
朱衡少有的蛮横着:“我们的事情奶奶管不来的。”
小妹看不过,跳出来抱不平。
“哥哥既然是这样的人,还是赶紧离了我们这里吧,除非父亲来京,否则一辈子都别见面,只管在外面同某某人天长地久就是。”
太夫人被他气的颤颤巍巍:“何必等他父亲回来,难道我年纪越大,越成个老废物,连孙子也管不成了么?你既认为我管不来,我还偏偏就要管一管。”
随即喝令外面的侍卫近来,将朱衡绑起,锁到暗室中,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再来说话。
夫人虽心疼儿子,但也附和。
儿子在外私纳妾室,放在别人家里并不成个事情,但是朱家一连三代无妾室进门之事,在朱衡身上破例,反显得不好看。
她心里明白太夫人是为杜若出一口气,按理说朱衡也实在太过。
前些时日她也托人打听过外面的那个人,知道从南夷的舞坊里买来的女子,天香国色,多少男子为她葬了性命。而朱衡将她藏的极好,以至于至今难有人见她一面。
从前想着他不过鬼迷心窍,新奇一段日子也就过去了,再漂亮的女子,倘若性格不对,看久了也生出厌烦。谁知道热度几年不退,竟然一直在外如何。
这样出身的女子,迟早将自己的儿子带坏,夫人心想不若趁此机会,将事情闹大一些,让太夫人狠狠地管上一管。
杜若还是一味的哭,众人虽然都猜到是外面那个女人的缘故,但是杜若却不发一言。
杜若也不知该如何说,难道说是王兄命朱衡杀掉自己?
突然小妹咦了一声,她托起杜若的右臂,半截袖子已经红了,太夫人赶紧命人去请医官,夫人和小妹亲自送了杜若回去。
伤口包扎好,夫人和医官离开后,杜若从匣子里取出一柄匕首。
手中的匕首还是朱衡出征的战利品。
她头一次见到匕首,就知道是难得的宝物,在王宫中都鲜少见到。
她倒不是十分喜欢利器,但是想到那边的女子可能会巧笑倩兮地跟朱衡讨要,于是先下手为强,从他腰间夺了过来,说玩耍几天就还给他。后来他忘记问,她自然也不肯主动归还,所以就被她私占了。
她从前拿着匕首,是来玩耍,想不到今日却是用来防身。
绵绵的细雨,朱家的这一处山庄,建在山前,杜若最喜欢这一处的幽静,比王宫中还要幽静。
从前她喜欢听着雨声拍抚冬儿入眠,今日却要冒着雨夜离开,逃得一条性命。
她没有回去见冬儿,生怕自己不舍,也生怕自己打草惊蛇。
她终于还是失败了,不明白周围的一切为什么会变成眼前的模样。
她一路逃,一路逃,逃到山中,山中沼泽遍布。
下雨的夜,竟然还挂着一轮淡淡的月,月在中天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身后一直有人跟踪他。
三更半夜,山林之间,骤然见到差点将她杀死的朱衡,杜若心中要多恐惧就有多恐惧。
她豁然抽出匕首,步步后退。
“将军,求你放过我吧。今日一走,我发誓再不回京,我真的不想死。自我嫁给你,虽然偶尔会同你争吵,但我从来没有什么坏事,否则祖母和母亲,也并容不下我。你就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饶过我一次。”
杜若后退的同时,朱衡也再向她靠近。
“大王的命令,我不得不遵从。”
“你不要再过来了!”杜若恐惧道,“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我什么都不曾经历过,我还有许多许多愿望不曾实现。我还想将浣盈赶走,和你天长地久。我还想看着冬儿长大成人,我还想生个女儿,将爱也做祖母……这些难道你都没有想过么?”
朱衡沉声道:“别再说了。”
雨夜之中,杜若痛喊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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