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娱乐圈]攻城掠地 作者:小厉
正文 第3节
[娱乐圈]攻城掠地 作者:小厉
第3节
因为有更大的敌人严瀚出现,迪诚烨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小喽啰,许晋城懒得跟他计较,听到他恭恭敬敬地问好后也随口说道:“小朋友来了?”
迪诚烨被许晋城罕见的友好态度弄得发虚,点了点头,客气说着:“您早过来了。”
许晋城并不将迪导放在眼中,转头继续跟江玉婷道:“你要是真想这么弄也行,别把我搀和进去,我看见严瀚那张老脸就想往死里揍,不过我可以给你参谋几个演员,陈晓川那里有几个新人不错,挺顺眼,前期你想拿我炒作我也默认配合你,怎么样,这是我底线了,对得起咱俩交情了。”
江玉婷沉默不语,抬眼瞥了一眼迪诚烨,然后一抿嘴,道:“算了,没想到你这么不配合,今儿干脆不提了,咱就只痛快喝酒,不醉不归,你不是神烦严瀚吗?等他来了你喝死他,反正也不用偿命,使劲儿解解恨。”
江玉婷以为自己都说服不了老倔驴许晋城,这戏八成他真就不接了,只是没想到有句话叫后生可畏,她没成功的事儿,人家小朋友迪诚烨却成功了,不得不说,这顿大酒,安排得实在是太好,简直就是可以载入史册的里程碑,转折点!
☆、第十六章
严瀚是同陈晓川一起进来的,迪诚烨跟江玉婷都站起来相迎,唯有许晋城坐得四平八稳,他抬了下眼皮,看见陈晓川热络地将手搭在严瀚肩膀上,心里默默骂道:又一对狼狈为奸的。
陈晓川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也是第一等,他像是在主持什么了不得的大喜事,乐呵呵兴冲冲说着:“玉婷攒的这个局真是太好了,咱哥几个儿有些年头没好好聚聚了,扫兴的话谁也不许说,今天不醉不归啊。”他说着又单独对小迪笑道:“小迪,都见过的吧,都是自己人,不要见外。”
陈晓川几句话,已经周到的张罗了一圈儿,他落座的时候扫了一眼,因为许晋城来得早,已经坐在了上座,其实论年纪论资历,那位置应该是严瀚的,许晋城没有半分让出位置的意思,陈晓川干脆装成看不见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招呼道:“都是自己人,随便坐了吧,来,小迪,你跟晋城是要长期合作的,去坐晋城边上,好好熟悉熟悉。”
谁都瞧出许晋城那里明显的乌云密布低气压,陈晓川自己不愿意触霉头,更怕许晋城跟严瀚干起来,所以就将迪诚烨推出去做了挡箭牌,歪打正着,正中迪诚烨下怀,他心里美滋滋地拉开椅子坐到许晋城身旁,一坐下就看见许晋城面前已经空了的茶杯,迪诚烨取过茶壶,先给许晋城添了,又转了一圈给别人都添上,他是里面的晚辈,资历最浅,添茶倒水的事情自然是他来做。
迪诚烨不动还好,他一活动,正巧入了许晋城的眼,许晋城还是不搭理陈晓川跟严瀚,他扫了在座的人一圈,又看了看倒水的迪诚烨,冷笑一声说道:“迪导可真是了不起,年纪轻轻就被这么多大佬上赶着热捧,好本事。”
迪诚烨手一顿,笑了笑没说话,他一听许晋城这口气就知道是在找茬,这时候说什么错什么,迪诚烨这一沉默,瞬间冷了场,许晋城简直就是拳头打了棉花糖,他正欲再调侃迪诚烨几句,坐在对面的严瀚突然开口道:
“小迪不要跟晋城计较,他狗嘴吐不出象牙,说话没有好听的时候。”
许晋城气得简直要掀桌子,他怒目相视道:“严瀚你嘴巴干净点,早晨□□没刷牙吗?”
严瀚微笑着喝了口茶,说道:“我可不像有的人,天天拿大便当早餐,吃成便秘脸。”
这些年许晋城一来仗着许家的权势,二来自己的事业也如日中天,敢对他这么呛声的人真是少之又少,数来数去严瀚绝对能排前三甲,不过反之亦然,能敢对严瀚呛声的,也就是许晋城了,多少影视人想巴结到严瀚的投资,一个个全那他当主子供着呢。
许晋城别看在外人前像模像样,又儒雅又大度,可一旦被触了逆鳞,立马就变成小鸡肚肠、睚眦必较。偏偏严瀚还特别恶趣味地喜欢逗弄他,看到许晋城气得脸色难看,严瀚气焰更盛,添油加醋道:“瞧瞧,又摆臭脸给谁看呢?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这臭脾气怎么能火成现在这样,简直是老天不长眼,吹胡子瞪眼给谁看呢?”
许晋城没法继续淡定下去了,他铁着脸站起来,说道:“我真是脑子进水才过来,你们继续聊,不用送。”
严瀚更乐,不依不饶道:“慢走不送。”
陈晓川跟江玉婷好像早就见怪不怪,都抿着嘴憋着笑,迪诚烨的内心简直要咆哮了,这几个人的关系瞧着云里雾里,应该都是多年的旧时,偏偏还一个个苦大仇深。先前见过严瀚的太太扇了江玉婷一巴掌,江玉婷还对严瀚说什么死都不原谅的狠话,结果没几天忽然又接到江玉婷的通知,说什么严瀚来当制片。现在看来严瀚跟许晋城也是非常不对付的,不过刚才俩人那段恶语相向的对话段数实在是太低,简直幼稚到了姥姥家,不是当场见证,迪诚烨实在是不敢想象这是资深制片跟当红影帝的对话,再看看陈晓川一脸似笑非笑看好戏的模样,还有江玉婷那副早就习惯了似的坦然,完全没有去劝和劝和的意思。
迪诚烨毕竟是个资历浅的,在座的哪一个不是老狐狸,就他还算是天真无邪道行尚浅,眼看着许晋城要摔门而去,迪诚烨坐不住了,一把拉住许晋城胳膊,说着:“我带了几瓶特供酒,市面上很难买到,许先生赏个脸,尝一尝?”
迪诚烨一张嘴,陈晓川才顺着道:“就是嘛,你们做前辈的在饭桌上撕脸也不嫌丢人,难得小迪这么有心,坐坐坐,都站着干什么,严瀚,晋城你们都少说两句。”
江玉婷此时也笑着开口道:“就是说嘛,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过我想好好做这个电影,有钱给你们赚还吵吵个屁,都给我坐下,小迪,倒酒。”
迪诚烨向下拉了拉许晋城胳膊,许晋城脸色稍缓,顺着迪诚烨的力气重新落了座,迪诚烨不着痕迹地松开手,起身起给大家斟酒,严瀚端起酒杯,说道:“晋城,敢不敢跟我拼酒?”
许晋城说道:“你也配?”
严瀚一脸坏笑,道:“你看看,太长时间没跟你喝酒我都忘了,你那个宝贝弟弟当年因为我灌你酒还揍了我一拳头,怎么还被晋池管得死死的,不敢喝酒?”
严瀚不提还好,他这一提,许晋城心里更加堵得慌,他什么也没多说,直接仰头一口喝尽杯中的酒,喝完抬手抿拭了下嘴角,说道:“喝不死你。”
这一发不可收拾,许晋城一杯接一杯喝得像是不要命了,看得迪诚烨心惊胆战,他担心许晋城空腹喝酒太伤身,频频给他夹菜,还小声地说着:“吃点再喝。”
严瀚瞧在眼里,笑道:“小迪你甭对他太好,他可是出了名的白眼狼,这人,没长心。”
许晋城却故意反着干似的,不仅吃了迪诚烨夹给他的菜,还抬手搭上迪诚烨肩膀,说着:“那是我有魅力,对不对小朋友?人家就是乐意跟在我屁股后面转,怎么着?不平衡?”
严瀚说着:“行了,废话少说,看看谁喝死谁。”
不对付的两人就这么干上了,江玉婷无奈地跟陈晓川交换了个眼色,看来今天是别想谈什么正经事了,不过这样也好,不能一笑泯恩仇,干脆就直接千杯醉倒醒了再说。
眼看着江玉婷跟陈晓川也跟着起哄一个劲儿劝酒,明摆着就是要灌倒严瀚跟许晋城,严瀚倒还好,他向来酒场上喝惯了,许晋城以前酒量也是不错,不过这些年晋池管得严,不允许他喝大酒,猛得这么一喝,许晋城很快就脸色惨白,肚子里翻江倒海要受不住了。
迪诚烨就坐在许晋城身旁,看他那难受样,有点心疼,喝到一半,许晋城忽然一巴掌按到了迪诚烨大腿上,脑袋也歪向迪诚烨肩膀,小声说着:“扶我去趟卫生间。”
迪诚烨架着许晋城起来,严瀚拍手道:“没出息!我都没开始你就喝倒了,你小子可别跑了,五分钟之前还有人说要喝死我,骨气呢?狗吃了?”
许晋城踉跄着脚步要回嘴,迪诚烨则暗中使劲儿,半拉着许晋城将他弄了出去,许晋城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迪导是真的担心了,他想了想,觉得里面那一屋子人好像都有点欺负许晋城的意思,严瀚就不必说了,怎么陈晓川跟江玉婷也跟着起哄灌许晋城呢?这人也真是傻里傻气,难道看不出来大家都想灌他,还来者不拒,给他就喝,简直不要命。
迪诚烨怎么瞅怎么觉得许晋城情绪不对,简直就像是打着拼酒的幌子在自我放纵,迪诚烨都要怀疑许晋城是不是被什么事情压抑久了,好不容易找到旁人察觉不出的场合,来一场醉生梦死消愁解恨,不像是要糟蹋严瀚,简直就是在糟蹋自己。
迪诚烨是个有主心骨的,也并不害怕得罪谁,此刻只是本能地觉得许晋城不能这么喝下去,打定主意之后,他将半挂在自己身上的许晋城半揽半扶地往停车的方向走去。喝醉的许晋城安静朦胧,看起来特别好欺负,迪诚烨干脆将手揽在许晋城柔韧精瘦的腰肢上,手指也不安分地轻轻按压了几把,许晋城整个意识都混混沌沌地,他将脑袋往迪诚烨肩膀上靠得更实落,小声说着:“小池,别闹。”
迪诚烨一愣,半晌来明白过来这个“小池”是谁。
这几天他关注了陈晓川炒作出来的那些新闻,又去调查了调查,自然了解了许家的那些家务事,更是知道了上次来接许晋城的,便是许家的养子,许晋城的弟弟许晋池。关系是弄清楚了,可迪诚烨总觉得心里有点疙疙瘩瘩,他实在是不喜欢许晋城看他弟弟的那种热情眼神,也不喜欢许晋城看他哥哥时候的那种……说不上来是哪种,反正就是让他心里头不舒服。
迪诚烨一晚上忙着当服务生小弟,给这帮大佬端茶倒酒,自己倒是滴酒未沾,此刻也不用叫代驾,省去不少麻烦。这个时间大家都忙着在会所里应酬,灯光昏黄的停车场中不见半个人影,年轻人迪诚烨抑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坏念头,他将醉眼朦胧的许晋城抵在车门上,双手按住许晋城的肩膀,低头看着他,说道:“我不是小池。”
许晋城闻言,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突然向前一挺身,抬手捧住了迪诚烨的脸,他凑过脸去,轻轻碰触了迪诚烨的嘴唇,然后重新萎顿的缩回身子依靠在车上,眼睛迷离湿润,他轻声说着:
“小池,你别骗我。”
☆、第十七章
许晋城醉得彻底,他无力地顺着车门向下滑去,迪诚烨双手架在他腋下,许晋城顺势就靠在了迪诚烨身上,脑袋软趴趴地枕在迪诚烨肩膀上,喃喃低语嘟囔着什么,片刻后变得安静起来,呼吸略重,像是沉沉睡了过去。
迪诚烨屏住呼吸,石头人似的一动不动地托着许晋城,脑中却电光火石、惊雷轰鸣,方才那蜻蜓点水的双唇碰触让他太过震撼,他心头百转千回终于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怪不得,怪不得上次见到了那种神情的许晋城,这样一想,就明白了,原来他面对弟弟许晋池时候的欢喜和快乐是这么一回事,竟然是这么一回事,他怎么敢?就算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他许晋城怎么敢!
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谨小慎微不敢露出一丁点蛛丝马迹的许晋城,竟然将自己隐晦的心思这么轻易地暴露于并不熟悉的迪诚烨面前,怪他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积攒到崩裂出细小缝隙,也怪迪诚烨实在是太敏锐。
迪诚烨心中钝钝的,他拥着许晋城,对方温热的体温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可他只觉得浑身冰凉,不寒而栗。他看着车窗中照应出自己的面容,想到许晋城刚才轻声呼唤的那句“小池”,迪诚烨呼吸急促起来,手心中沁出了冷汗,死死盯着车窗中自己的倒影。
怪不得许晋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盯着他的眼睛看,怪不得许晋城喝醉酒后将他喊成小池,原来是这样。
迪诚烨见过许晋池本人,也在前几天调查的时候看过很多许晋池的照片,之前并未觉察,此刻才猛然惊觉,自己的眉眼跟许晋池的竟然有几分相似,难怪许晋城最初愿意多给他几个正眼,难怪许晋城此刻愿意安安静静靠在他的身上,原来他将自己错当成了许晋池。
迪诚烨此刻心中百味陈杂,最初的惊愕逐渐被愤怒和不甘取代,真是好一个许晋城,平日里倒是做足了清高样子,原来不过如此。
迪诚烨神情漠然地搂过许晋城,打开车门,将昏昏欲睡的人安置在座位上,俯身给他系上安全带的时候,感觉到许晋城衣兜中手机的震动,迪诚烨取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赫然就是“小池”,他扯出一丝冷笑,挂断电话,直接关了机。
一晌贪欢想要醉生梦死,醒来后除了一切照旧,也只不过是徒增了头疼和胃疼的不适感。许晋城揉着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使劲儿眨了几下眼睛,发现这里是完全陌生的环境,深蓝色的大床,绣着黑色暗花的被褥,遮盖得密密实实的灰色麻布窗帘。许晋城心里生出几分不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陌生的洁净白色棉质t恤,内裤倒还是自己原来那件,除此之外,没旁的了。
床头案几上放着一只玻璃杯,里面装了满满的清水,许晋城喉咙实在干渴得要命,他拿过水杯,咕咚咕咚一口喝净,头脑也跟着清冽地凉水清醒了清醒。昨天夜里跟严瀚喝断篇了,应该是这帮人中的某一个将他送回来了,严瀚?不可能,陈晓川?他可不爱管闲事,玉婷?这明显不是玉婷的房子。数来数去,也就是迪诚烨最有可能了。这小子也太会粘人了,怎么像个跟屁虫似的,不,简直就是臭大姐,不仅黏人还一身臭气,太不招人喜欢了。
许晋城心里头诽谤着迪诚烨,刚将玻璃杯放下,卧室的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果然就是迪诚烨。迪诚烨看到醒来的许晋城,脚步略一停顿,然后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睡眼朦胧头发蓬松的男人,他抱着胳膊,脸也紧绷着,眉头微锁,一副审视的模样。
许晋城被他盯着,没来由地一阵心慌,迪诚烨本来个子就高,现在只穿着一件家居背心,精悍的身体展露无遗,许晋城觉得眼前的迪诚烨有些阴沉,这气场跟以往那个上赶着贴冷屁股的热闹青年简直判若恋人,此刻迪诚烨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让许晋城十分不安,他清了清嗓子企图找回自己的气势,说道:“怎么把我弄你这里了,你该联系阿南接我,下次不要自作主张,我不喜欢。”
迪诚烨没有接话,仍旧磐石一般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许晋城也皱了眉,不悦道:“什么态度,跟你说话呢,我衣服呢?快点拿过来。”
迪诚烨并不理会许晋城的斥责,他突然伸手,用拇指抿了抿许晋城的嘴角,刚才许晋城喝水喝得急切,嘴角还带着水渍,迪诚烨的动作流畅自然,待收回手,他干脆俯下身子,手掌撑在床上,目光与坐在床上的许晋城平视,他问道:“我的新戏,你演不演?”
许晋城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莫名其妙,再加上刚才迪诚烨逾越的亲密举动,心里更加嫌恶,便不耐道:“不演,都说过多少遍,绝对不会演,你们爱找谁找谁,以后别烦我,把我衣服拿来。”
迪诚烨直视着许晋城眼睛,逼近的距离让许晋城更加不舒服,他推了迪诚烨肩膀一把,可迪导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反而将脸向前更凑近了一些,然后趴到许晋城耳畔沉声说道:“昨天晚上回来我又仔细看了看,我确实跟许晋池长得有点像?”
许晋城闻言,犹遭雷劈,身体明显僵住,但仍旧强装镇定,说着:“没头没脑说什么鬼话。”
迪诚烨挑起嘴角,放松了神情,微笑着坐到床上,抬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许晋城的腿,说道:“都不记得了?昨天你喝醉了,把我当成了许晋池,还讲了一些了不得的话。”
其实许晋城并没有多说什么,迪诚烨这是欺负他喝断片了,故意想继续套套话,诳许晋城呢,可许晋城心中并不亮堂,他自己最了解自己的那些心思,被迪诚烨这么一说,许晋城紧张地攥紧被子,问道:“我说什么了?”
迪诚烨瞅着许晋城笑,笑得许晋城毛骨悚然,迪诚烨语气轻快道:“我想想你说什么来着,对了,你喊我小池……”
迪诚烨还没说完,许晋城惨白着脸打断道:“不,你别说了。我接你的戏,但是昨天晚上,我说过的话,你必须全当没听见。”
迪诚烨突然抬手用力攥住了许晋城胳膊,许晋城紧张地瞪着他,他真是此刻才惊觉这个年轻人怎么会有如此危险的气息,之前为什么就没有丝毫察觉呢?果然,他听见迪诚烨不依不饶说道:
“怎么可能当成没听到?我可是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铜墙铁壁的许晋城顷刻间只觉得铺天盖地的疲倦和气馁涌上心头,他紧绷了那么久,掩饰了那么久,终于功亏一篑,他垮下肩膀,哑了声音,问道:
“你想怎么样?”
☆、第十八章
一向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许晋城,竟然露出这般楚楚可怜的委顿模样,迪诚烨像是成了十足十逼良为娼的险恶坏蛋。平日里越是强势的人,被人拿捏到软肋的时候越是慌张无措,迪诚烨看着脸色煞白的许晋城,心中生出不忍,几乎要缴械投降,心软得放弃了。不过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所以迪诚烨决定继续打蛇打七寸,坏人做到底,他说道:“先接戏,旁的以后想到再说。”
许晋城一听,抓住被面的手攥成了拳头,他可真想一拳揍向迪诚烨那张似笑非笑的欠扁脸,可他浑身发酸,浑身发沉,没有半分力气,许晋城松开拳头,向后一仰,虚软地靠在了枕头上,说着:“随你的便。”
迪诚烨顺势给他向上拉了拉被子,就像一个相处甚久的亲密友人,自然地说道:“我向来是个有信用的,放心,这件事只要你不想再提,我绝对不会迸出来一个字,咱俩讲和,然后翻篇?”他说着向许晋城伸出手,许晋城懒懒地抬起眼皮看着他,敷衍地打了他手掌一下,有气无力地说着:“翻篇可以,讲和就算了,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以为拿住了别人的把柄就可以掘取利益最大化,年轻人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哪一天我豁出去了,能玩死你。”
迪诚烨笑道:“哦,那可真吓人,不过我看许先生不像是个能豁出去的人。”
许晋城闭上眼睛不想再理会他,迪诚烨也适可而止,起身出去准备弄点吃的。许晋城听见房门闭合的声音后,睁开了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心理状态有点怪异,在最初的片刻惊慌之后,现在心里竟然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不止如此,他甚至察觉到了如释重负的轻松。
国王长了驴耳朵吗?太多年以来深藏的秘密和澎湃的感情已经将他压抑得濒临毁灭,现在,这个秘密终于暴露在了外人面前,他终于藏不住了,终于被人抓住了。他几乎要觉得迪诚烨的出现像是帮他分担了那份能压死人的重负,好让他缓口气,要么活得久一些,要么死得快一些。
迪诚烨在厨房里守着一锅咕嘟咕嘟滚开了的白米粥,眼睛直怔怔地看着那些升腾而起的水汽发呆,他心里隐隐觉得方才许晋城的反应未免太过平淡了一点,他的紧张和不安都太过克制了,就连答应他的要求也有了点顺水推舟的意思。这么淡定的模样,让迪诚烨很意外,不过许晋城是谁?最一线的影帝演员,他想给你呈现出什么样的面目,便能演出什么模样,迪诚烨再三告诫自己,可千万不能让这个老狐狸给骗了,一不能心软,二不能眼瞎,他打的是持久攻坚战,可不能一开始就被糊弄了。
人人都以为许晋城是个会演戏的,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他明明给旁人留了真心,旁人却说那是虚情,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也难怪许先生慢慢凉了心。不过此时的许晋城没脑子想那么多风花雪月,昨天夜里作死地空腹猛喝白酒,今儿早晨又一醒又灌了一肚子凉水,他以前胃就有点毛病,这么一折腾,犯了胃疼。
迪诚烨在外面等了一会,不见许晋城出来,他将粥盛出来冷着,回卧室看了看,一看不要紧,吓了一跳。只见许晋城脸色蜡黄地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呼吸急促,一脑门虚汗,蜷成了只大虾米,自己拿拳头使劲儿顶着胃部。迪诚烨跑过去趴在床头摸了摸许晋城脑门,一手汗津津的,他问着:“怎么了?”
许晋城紧紧咬着下唇,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迪诚烨没听清楚,被他这样着实吓得不轻,迪诚烨自己在国外住的那段时间没少折腾,得过急性肠胃炎也得过阑尾炎,他知道疼惨了的滋味有多难受,看许晋城哼哼唧唧话都将不出来,哪里还顾得上旁的,也来不及给许晋城穿什么衣服,直接拿毯子裹住,从床上抱起来就往停车场狂奔。
迪成烨很久以后回想起来,觉得那时候自己其实并未对许晋城真的上心,更多的是将他当成了一个想要拿下的目标,一座想要逾越的高山,或者是想要独占的宝石,面对许晋城的病痛,他没有生出什么过多的疼惜和怜悯。他的疼痛在他身上,与自己并无太多关系,他感受不到,他按部就班地将人搬到车上。只是在抱着他的时候,迪成烨忍不住想,看着修长挺拔的一个人,入手的分量却比想象中的轻很多。迪成烨将许晋城放到车后座的时候,许晋城颤巍巍地抬手拉住了他的手,小声说几句阳安医院。迪成烨立马明白,开车朝着阳安医院奔去。
阳安医院是家规格很好的私人医院,许家人一向跟这里交好,迪成烨抱着浑浑沌沌的许晋城进了医院大门,立马有护士迎来,护士一看到许晋城的脸,大惊,片刻后跟前台喊道:“快去叫王医生,是许先生。”
迪成烨一看这架势,知道许晋城八成是这里的常客,焦灼不安的心里略微放松,他这才有功夫低头仔细看看已经被安置在病床上的许晋城。看着坚不可摧的一个人,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未等迪成烨想更多,迎面快步走来一位带着眼睛的中年男医生,他看了看许晋城的惨样,又抬眼瞧了下迪成烨,问道:“您哪位?”
医生态度算不上友好,迪成烨答道:“朋友。”
医生冷笑一声,说着:“那可真是好朋友,他已经很久没犯胃疼,这个时间点儿……在你那里过的夜?折腾成什么样能疼成这德行,都等着晋池来给你们收尸吧。”
迪成烨默默听着王敏医生的冷嘲热讽,觉得怎么姓许的人都这么烦人,连身边的人讲话都这么难听。王敏医生也压根没把迪成烨放在眼中,只是将这个好大帅气的年轻人当成是许晋城一夜风流买的小鸭子,眼神中都带上轻蔑。王医生给许晋城做了基本检查,挂上点滴之后立刻去给晋池打了个电话,他跟晋池是一个大学出来的,讲话也随意,添油加醋讲道:“猜猜谁过来了?”
那头晋池一听王敏腔调,心里一沉,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说着:“晋城?”
“可不就是你那宝贝哥哥,裤子都没穿就给送我这里了,酗酒纵欲又折腾出胃疼,你最近没管着点?他怎么跟男人滚上了?好歹是个公众人物,晋城以前不是挺小心吗,你弄点人过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说句话啊,喂?在听没,你不会不管了吧!”
晋池听着电话,手中的钢笔尖戳破了好几层纸,他说道:“马上过去。”
晋池昨天打了一晚上许晋城的电话,头一次拨打被挂断后就一直关机,问阿南,阿南只知道是去了江玉婷的聚会,一宿没找到人已经够糟心的,一大早就听见王敏的这番不堪的汇报,晋池压了一肚子火,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了现在病房门口打电话的迪成烨,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迪成烨没想到许晋池能来那么快,这是他看破晋城秘密后首次跟许晋池见面,心里一顿,目光中带了审视,并没有先打招呼。晋池更是正眼都没给他,大步迈过了迪成烨,直接推门进去了。
许晋城打了止疼,正挂着点滴睡得昏沉,他的脸色灰败,眉心还是微微蹙着,晋池在安静的病房中坐下,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许晋城眉间,轻声叹了口气,低低说道:“该拿你怎么办。”
迪成烨现在门外隔着狭长的一条玻璃看着里面的两个人,看着许晋池轻抚晋城额头,看着他动作轻柔地给整理被角,再看着他将手掌附上许晋城的手背,迪成烨只觉得心惊胆战。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如果他们……迪成烨不敢深想,他的动作比四维更快一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晋池回头看见他,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面无表情站起来说道:“还不走?这里没你的事。”
迪成烨也不客气道:“进了我的摄制组自然是我的人,再说,他是在我床上病的,我更得负责。”
☆、第十九章
许晋城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悠悠转醒的时候天色都暗了,他最近明明没接什么活,身体却乏得很,他睁着眼睛直愣愣瞅着雪白的天花板,嗓子干痒,轻咳了一声,病房中没有开灯,许晋城听见一旁有人起身走了过来,暗影中就算看不清来人的面孔,他也知道,是晋池,他太熟悉晋池的气息了。
许晋城嗓子有点哑,他开口说着:“不忙吗?怎么过来了。”
晋池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扶着他后背让他坐起来,待许晋城顺从地喝了点水后,晋池说道:“忙得很,再忙也得来看你,我说你怎么一野起来就没了分寸。以前怎么跟我保证的,就冲这事,我要给你身边又加了几个助理,过几天找好人就去阿南那里报道。”
许晋城一怔,问着:“给我加助理干嘛?我这次是偶然状况,再说也没什么大碍,这不都好了嘛,这几年我已经减少了很多工作量,阿南一个人够了,人多眼杂,闹哄哄得烦人。”
晋池不为所动,坚持道:“阿南是你亲戚,就算是拿你的薪水,很多时候仗着跟你亲近,工作起来很不周全,昨天晚上他就是严重失职,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如果不想让我找到陈晓川那里要求辞退他,你就老老实实弄几个认真做事的人在身边。”
许晋城被他说教一番,无力道:“他也是你表弟。”
晋池干笑一声,说着:“是吗?他可没拿我当表哥。”
“是你想多了。”
晋池调整了调整情绪,缓和了几分语气,继续说着:“我给安排的助理里面有个营养师,会照顾你三餐,其他的人根据你的需要随便安排,薪水我给发,不过你每次外出必须带两个人以上,夜不归宿也一定要报备,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盯着你的人多得很,不要太随意。”
许晋城有些不满,说道:“你这什么意思?我请不起人还是发不起薪水?什么叫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在我身边安排人是不是也太越俎代庖了,监视我?”
晋池阴着脸说着:“你就这么想?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要我提醒你现在是躺在医院病床上吗?昨天一晚上没有消息,明知道不能喝酒还喝成这个德性,光喝酒也就算了,还去男人家里过夜,你要是身边真那么缺人,要么听老爷子的抓紧结婚,要么干脆找个干净点的人偷偷摸摸小心点,省得我一天到晚给你擦屁股收拾乱摊子。”
许晋城心里有点难受,言语上也不让步说着:“我怎么生活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自由自在惯了,你别给我添堵,你忙你的,我活我的,以前不是挺好吗?你发什么疯来干涉我的事儿?”
晋池压着火,说着:“要是你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也不会多此一举。”
“确实是多此一举,你的好意我收下,人给你退回去,怎么样?”
“不行。”
许晋城有点恼,说着:“你的事我从来不插手,我的事你也不用管。”
晋池沉默片刻,说着:“你从来都不会听我的,也对,我怎么敢指望你能听我的。”他说完起身,又道:“我并不是想监视你,你呢?你把我当什么人?下周一我会在公司里做人事调整,李然会升职,但是要调任外地,对于这种多嘴多舌的人,我已经够厚道了,你觉得呢?或者干脆辞退他,我倒是想,但是怕你面子上过不去。你有胆子跟不熟悉的男人上床,就没胆子接受我好心安排的营养师,许晋城,你到底在心虚什么?你想要老爷子的公司吗?本来就是你的,我随时退出,随时给你,但是收起你这副虚伪的嘴脸。”
晋池说完,直接走了。
许晋城只觉得自己胸口沉闷得呼吸有点困难,晋城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尖划在心口上,他想开口,想辩解,想留住晋池,可嘴巴像是被封住了,一点都没有张开的力气,更没有勇气。
许晋城从江玉婷那里问来了迪诚烨的电话,拨过去吩咐迪诚烨把电影剧本来过来,迪诚烨赶来的时候心里有点诧异,只见许晋城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稳稳当当坐在病床上喝着小护士端来的营养餐,还不时和声细语地跟小护士聊几句,弄得小女孩红了脸。
迪诚烨站在门口看了一会,觉得许晋城简直就是修炼万年的妖孽,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叫人看不出一丝破绽,迪诚烨觉得自己积攒的那点强势转瞬就流逝得一点不剩了,他完全琢磨不透许晋城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觉得自己拿捏到了许晋城的致命要害,可为什么觉得许晋城其实根本就不怎么在乎呢?
许晋城看到了迪诚烨,打招呼道:“剧本带来了?”
迪诚烨点头,从包里拿出来递给许晋城,许晋城翻看了两页,又问道:“你弄到什么程度了?主创都确定了?”
“你要是定下来就定下来了。”
“那就抓紧去申领制作许可证,资金到位了没?严瀚准备只出资还是参与核心创作组?我看他只出资更好,他掺和进去的片子都能烂成一坨屎,也就在电影院能卖几个钱,没一个能算上经典的。还有,摄影找的谁?”
“严瀚确实只出资,摄影是我从国外请的,以前的合作人。”
许晋城从剧本中抬头看了迪诚烨一眼,问道:“洋鬼子吗?你确定能行?不行我帮你找人,你是不是头一次在国内拍片子?在国内拍片子跟国外不太一样,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会打交道,哪里有困难我帮你摆平。现在的片子要么人保戏,要么戏保人,很难有好的剧本恰巧选到好的演员,你的戏我跟江玉婷出演,演技肯定没得说,你自己在剧本上下点功夫,改天我出院多开几次创作会议,你先尽快弄好所有的分镜头剧本,到时候我跟玉婷给你把把关,你这个导演太年轻,我不大放心,既然决定接你的戏,就不能砸了我的招牌。”
许晋城翻看了几页剧本,一直没有听见迪诚烨答话,抬起头看了看迪诚烨,见年轻人呆怔地站在院里,表情中难掩惊讶,许晋城一笑,说道:“怎么,怕了?既然想跟我合作就提前打听好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眼里可是揉不了一点沙子,你能导得了就导,导不了就带着你的假洋鬼子滚蛋,我随时能请到比你牛掰的导演。”
迪诚烨直视着许晋城的眼睛,一扫心中阴霾,喜欢恶作剧的大男孩又回来了,他笑了起来,咧着嘴都笑得露出了那颗尖尖的小虎牙,迪诚烨突然迅速地俯身在许晋城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趴在许晋城耳旁低声说着:“你认真起来的样子太帅,迷得我都要把持不住了。”
☆、第二十章
许晋池撂下那些话后便没有再来过病房,倒是迪诚烨还积极地一天报道个两三次,但是筹备一个电影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人虽然待在许晋城这里,电话却隔着两三分钟响一次,烦得许晋城直接将他轰走了。许晋城在医院里无聊至极地修养到了第三天,实在呆不下去,坚持要求出院,一大早就把阿南叫过来,让他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王敏医生穿着大白袍堵在许晋城病房门口,说着:“许先生,您主治医生还没说允许您出院呢。”
许晋城瞥他一眼,道:“欠你医药费了?”
王敏头疼,他可最不喜欢应对许晋城这种人,干脆摊牌道:“晋池嘱咐过让你多休养几天,给你开了几个疗程调养的中药,你就这么拍屁股走人,晋池回头又得找我麻烦,许先生能不能稍微配合配合?”
许晋城走到门口拍了拍王敏肩膀,说着:“我喝不惯中药,还是免了,你让晋池亲自煎给我还可以考虑考虑,走了,辛苦。”
许晋城刚跨出门口,听见有人道:“好,我给你煎药,你再静养两天。”
是晋池。
许晋城没想到晋池还会再来,他细看晋池脸色,并没有什么异常,便也和缓了语气,解释道:“你来了,这里太闷,还不如回家养着,你别听王医生呼吁,他这是想赚你钱,一个西医开什么中药,不靠谱。”
晋池没多说什么,只是朝着王敏点了点头,然后接过许晋城手中拿着的一件外套,说着:“外面起风了,你多穿点,爸爸听说你病了,让你出院后回他那里住两天,让于妈给你煲汤。”他说完,将衣服抖开披在了许晋城身上,许晋城定力再好,也一激灵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敏瞧着这俩人,眼角抽了抽,干咳一声,说着:“那个……忌烟酒,忌辛辣,忌暴饮暴食,忌饮食不规律,回去吃点清淡的,大鱼大肉少吃……”许晋城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道:“行行行,走了。”
既然晋池表现得落落大方,许晋城自然不能小家子气,他吩咐阿南开车去趟陈晓川那里,自己上了晋池的车,绑上安全带后问着:“今天不忙?”
晋池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马路,超过一辆车后,说道:“忙。”
一个字就吧许晋城给堵死了。
许晋城想了想,说着:“我这边人确实有点少,不接活的时候还好,一接新戏阿南怕是真的应付不来。”能叫眼高于顶的许晋城心甘情愿服软的人,也就只有晋池了,这不,才几天呢,许晋城已经没骨气的妥协说道:“李然的事儿你别想太多,我这不是怕你太年轻吃了外人的亏,这事是我考虑的欠妥当,我理亏,你生气也是应该,所以你愿意调他就调他,愿意辞他我也没意见,你想安排人做我助理我也答应,回头直接找阿南报道就行,好了,你别再拉着脸了,我跟你赔不是。”
可有时候就算卑微进了尘土中,对方仍不见得领情,此时的晋池并没有着急应答,他只是一脸平静地开车,他开车的时候从来都是这么专注,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许晋城求和的讨好,也好像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撕破脸的争执,仍旧是以前兄友弟恭的和睦样子。直到车子稳稳当当停进了许家老爷子的车库里,晋池下车前才开口说着: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
许晋城简直要郁闷死,又不好再厚着脸皮再追问什么,只得灰溜溜地同晋池一起进了屋。老爷子应该早就知道这兄弟俩要过来,正坐在一楼客厅里喝着茶等着,见到许晋城,老爷子皱着眉头喝道:“才几天没见你,怎么折腾得瘦成这德行?你是遇到了白骨精还是蜘蛛精,被人吸干了不成!”
老爷子一开口就这么犀利,许晋城有点招架不住,坐到老爷子身旁陪着笑脸道:“您老终于担心我一回了?我还以为爸爸心里只有小池呢,我没事,听说您要给我煲汤?能点个老鸭汤不?”
老爷子抬手捏了捏许晋城胳膊,说着:“你最近没锻炼?你看看小池的身体多结实,你怎么越长越像豆芽菜了,年纪轻轻不知道好好保养,以后有你遭罪的时候。”
许晋城看了一眼平静喝茶的晋池,笑道:“我故意的,刚接了个新戏,里面人物需要瘦削一点,胖了就不合适了。”
老爷子向来看不惯许晋城演戏,听他又提,冷哼了一声,说道:“不务正业!靠卖脸你能卖一辈子?”
许晋城特别虔诚地点了点头,说着:“能,为什么不能,年轻有年轻的戏路,老了有老了的戏路,这还不都得感谢您给了我一张俊脸,什么时候都吃得开。”
对面的晋池突然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爸,人我给您送回来了,公司还有要紧的事情,我先过去了。”
老爷子笑着起身送他,说着:“好好,快去忙吧,你这废物哥哥我先帮你照看两天,你忙你的,晚上没应酬也过来吃饭,给你们兄弟俩都好好补补。”
晋池短暂地看了一眼许晋城,很快地别过眼,出门开车走了,他一走,老爷子重新坐回去,对许晋城正了脸色,说道:“有件事,需要跟你提前商量一下。”
老爷子语气严肃,许晋城心中略微不安,问道:“什么事?”
“你们哥俩都长大了,我也上了年纪,这几天老是睡得不踏实,思来想去有件事大概是时候办了。你是长子,跟你我也不用避讳什么,是遗嘱的事情。”
许晋城心中一惊,坐直了身子,说着:“爸你瞎说什么,您身子骨这么硬朗,弄那么东西干嘛,听着心里怪不舒服的。”
老爷子一笑,道:“许家家大业大,该走的程序是应该走的,我想跟你商量的是,公司,我想留给晋池,你看怎么样?”
许晋城点头,说着:“小池有天分,给他打理没有问题,我同意。”
老爷子盯着许晋城,问道:“你真的平衡?”
“您把小池当亲儿子,我也把小池当亲弟弟,再说,我没有插手过公司的事儿,就是想让小池以后更加名正言顺,他工作尽心尽力,这么辛苦,给他经营也是应该。”
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欣慰地拍了拍许晋城肩膀,说道:“你呀,就是这点好,从小就对晋池掏心掏肺的,旁人都说你缺根筋儿,我看着却挺好,知道进,知道退,这样好,比我当年懂事。爸爸知道你自己很会赚钱,你做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完美,当演员的时候是,自己做投资也是,小城,你很出色。”
老爷子竟然夸奖他,许晋城简直惊呆了,老爷子接着道:“许家的家业我自然不会少给你,这个你放心,我就是怕把公司给小池经营你心里会不痛快。”
许晋城摇摇头,说着:“爸爸,你可千万要信守承诺,我可不想弄公司里那么麻烦事儿,听着就烦,千万别给我打理,一定要给小池。”
老爷子笑道:“我心里有数,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不会吃亏,不过我倒是要考虑考虑谁先结婚给我生个胖孙子,我就偏向谁多一点。”他说完,笑着起身去厨房招呼于妈准备顿大餐给许晋城补一补,让许晋城上楼去歇着。
许晋城太阳穴跳得突突的,等到了二楼自己房间,后背上的衬衣已经被冷汗沓湿了,他虚弱地瘫坐在床沿上,眼睛都有些花。有些事打死他也想不明白,老爷子是从不吃亏的生意人,可他对待晋池的态度未免有些过分了,就算是再喜欢这个养子,但是说到底是没有血缘关系。许晋城并不在意那些财产,他有足够的能力赚钱,他在乎的是旁的事情。
为什么老爷子一直将晋池视如己出,如今更是要将许家的财产平分给他,真是公司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他经营,为什么?许晋城额头都冒出了冷汗,没有血缘关系,这是不可理解的事情,那么如果有呢?
许晋城只觉得头晕目眩,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疑问破土而出,瞬间就长成参天大树,直突突地要戳破他心脏,如果晋池跟爸爸是有血缘关系的,那么一切好像都能讲得通了,许晋城从床上弹起来,他大步下楼,在书房中找到了老爷子,他关上房门,说着:“爸,问你个事,你不能瞒我。”
许晋城苍白的脸色让许老爷子吃了一惊,说着:“怎么又不舒服了?”
许晋城咬着牙摇摇头,破釜沉舟问道:“小池……他是不是我亲弟弟?您跟我讲实话,他是不是?”
老爷子大惊,愕然看着他,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许晋城喘了口气,坚持质问道:“是不是?”
老爷子皱眉摇摇头,说着:“不是,你想什么呢?他是入了籍的,既然入了籍,许家的也是他的,再说他们家从父辈开始就给咱家卖力,我厚待他也是应该,你脑子里想什么呢?以为我背着你妈妈在外面一夜风流?对象还是你管家叔叔的媳妇?我抽死你!”
许晋城听到老爷子的否认,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不过心里还是疙疙瘩瘩不舒服,是他太敏感了吗?可总觉得哪里还是讲不通,他没再听老爷子讲什么,摇摇晃晃地扶着门框出来,也没回屋,直接去老爷子车库里开着一辆车出去了。外面明媚的太阳明晃晃地耀着许晋城的眼睛,他只觉得自己现在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耳朵轰轰的,眼睛刺痛,喉咙干涩,他茫然地开着车,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开到了迪诚烨的工作室外面,他走投无路,别无去处,只能来这个知晓他秘密额男人这里,最起码在这里,他还能喘口气。
许晋城再次贸然来访给迪诚烨工作室里的人又吓了一跳,前台小妹忙不迭地去通知迪诚烨,迪导很快出来迎着许晋城上楼,许晋城爬楼梯的时候虚浮的脚步一下子踩了空,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睁大眼睛死死拽住身边迪诚烨的袖子,眼睛直直地怔了半晌,才像是慢慢还了魂,松开手,扶着楼梯把手一步步缓慢上楼。
迪诚烨看出了他的异常,一进办公室,就拉上了百叶窗,隔绝外面那些好奇的眼神,他回身观察着反常的许晋城,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的酒柜出神,迪诚烨笑道:“里面确实有几瓶好酒。”
许晋城点点头,说着:“给我。”他想再来一次酩酊大醉,那种麻木飘忽的感觉确实让人上瘾。
迪诚烨不赞同地摇头,他双手撑住许晋城座椅的扶手,将人环在了自己的控制圈里,说着:“又遇到伤心事了?买醉可不行,你胃受不了,不过除了酒,还有一样东西也能叫人放松,效果更好,想不想试试?”
☆、第二十一章
迪诚烨低沉的言语充满媚惑,许晋城望向他的眼睛,那双与晋池有几分相似的眼眸正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眼中是晋池不曾有过的热切邀约,许晋城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的松懈和慌神,心底深藏的那个声音懈怠地说着就这样吧,不如就这样吧。长久的看不到彼岸的坚持太劳心劳力,他真的疲倦到了极点,动摇和放弃却容易得很,不过是一念之间。
可惜他是坚如磐石的许晋城,他怎么会动摇,怎么能动摇。
许晋城懒懒地靠在转椅背里,眼神却恢复了清明,他不在意迪诚烨侵略性十足的肢体动作,反倒就着这个姿势顺势曲起膝盖,向上抬起,直接抵在了迪诚烨小腹上,缓声说着:“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许晋城错误估计了迪诚烨不要脸的程度,他本意是想嘲讽戏弄一下这小子,让他知难而退,却只见迪导眉眼间笑意更浓,他在许晋城动作之前迅速地将对方的腿弯挂到了自己臂弯里,还向前倾倒身子,几乎将许晋城的膝盖压到胸口上。迪诚烨伏在许晋城耳旁低语道:“不试试怎么知道?真看不出你柔韧性这么好。”
“松手。”许晋城变了脸,声音也严厉起来。
要是旁的时候,迪诚烨肯定还是得寸进尺上下其手,不过他看到许晋城脸色灰败,额头上也是细细密密的一层虚汗,便下不去手了,来日方长,他不喜欢玩强迫的,更何况他十分清楚许晋城是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想到这里,迪诚烨有些不甘心,他恶狠狠地盯着许晋城,真心想把他就地正法干得哭爹喊娘,没功夫去想让人,最不济,也要来个深吻嘬得他缺氧,让好好记住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可惜,瞧着许晋城虚虚软软的病模样,野兽派的迪诚烨难得理性克制了一把,他只是牙齿轻合,短暂地咬了下许晋城的耳垂,松开手放开他起身,说着:“看在你生病的份上先记到以后的帐上,你亲自来找我有何贵干?”
迪诚烨说完自己被自己的话逗乐了,他忍不住继续拖长声音调戏许晋城道:“许先生有何贵~干~”
许晋城今天脑子木木的,竟然没听出来,只觉得迪诚烨阴阳怪气特别欠揍,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来了这疯子的地界,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说着:“剧本我看完了,故事情节和人物塑造得还行,但是叙事方式太平淡,说白了,就是俗套,编剧文笔不错,功力还嫩了些,你想怎么整合?”
迪诚烨递给许晋城一杯温水,说着:“下午约了编剧,你不着急走的话就一起参与进来讨论讨论,不过……”他看着许晋城双颊泛起的不健康的绯红,说着:“我休息室里有床,你先去睡会,或者去我家?离着里不远,反正你睡过,我家里的床你可能更喜欢,我是说更习惯。”
许晋城白他一眼,但是并没有拒绝迪诚烨的提议,他径直走到里间休息室,横倒在床上。床铺的气息很陌生,可他却在这陌生的空间和陌生的床铺间寻得了一丝安稳,疲乏至极,很快沉睡了过去。
编剧杨帆准时来到了迪诚烨的工作室,他已经来过多次,这会轻车熟路地进去,谢绝前台姑娘领路的好意,直接去迪诚烨办公室了。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杨帆敲了几下门,没人应,他便推门进去了,里面空无一人,杨帆瞧了瞧发现休息室的门虚掩着,他以为迪诚烨在里面,就大咧咧推门进去,待他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时下巴差点砸到脚背上。
竟然是许晋城。
杨帆并没有见过许晋城本人,他是资历尚浅的新人编剧,这次机缘巧合能跟迪诚烨合作,迪导只说还在筹备过程中,没想到能这么快就见到了许影帝,对了,许晋城是杨帆的男神,他将他丰为偶像最起码有小十年了。
激动的杨帆不敢惊扰许晋城睡眠,他轻手轻脚搬过来一个椅子,坐在许晋城床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许晋城的俊脸,脑子里天马行空开始神游。
许晋城这几日有些体弱,脸色白惨惨的,更显得瘦削,他沉在深眠中,敛去了平日里人前的傲气和精明,只留下安详和虚弱,杨帆从未见过这样的许晋城,这简直就是他笔下男主人公最适合的模样,那种脆弱又坚韧的美从许晋城身上随性地流淌出来,杨帆脑海中迅速补充了很多画面,末代皇家最后的贵族,一颦一笑皆是文章,却脱不掉日暮西山的惨淡气数,优雅华贵的是他,强装欢颜的也是他,苟延残喘的也是他。杨帆有点动摇了,笔下原本是以江玉婷饰演的女戏子为主线,可面对许晋城,杨帆觉得这个男人可能会压过任何人的风采,江玉婷极有可能成为给他搭戏的。
杨帆算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眼见为实,杨帆噌从椅子里弹起来,他想抓住脑海中忽然涌现的灵感,他要为许晋城加几场戏。杨凡慌慌张张地要去找纸笔记下来喷涌而出的灵感,不小心就磕碰到了桌椅,发出的碰撞声惊扰了酣睡中的许晋城。
许晋城半睁开眼睛,侧头看了眼这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眼中还带着迷离困乏,慵懒的眉眼相当强烈地刺激了扬帆的视觉,没出息的扬帆愣住,呆呆地看着许晋城。
迪诚烨就在这时候进来了,他已经听说杨帆来了,只是没想到看到眼前这啼笑皆非的画面,只见杨帆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睡眼朦胧的许晋城,两眼放光,就差流哈喇子喷鼻血了。迪诚烨有些不满,他毫不客气地使劲儿拍了杨帆肩膀一下,吓得杨帆一哆嗦,迪诚烨将杨帆拽了出去,又对许晋城道:“再睡会,喝水吗?”
许晋城重新合上眼睛,摇了摇头。
迪诚烨出去对杨帆不客气道:“你吵他睡觉干嘛?”
杨帆无辜,但是难掩兴奋,说着:“太好看了,怎么办,我要把持不住了。”
迪诚烨心思不在杨帆这里,他脑子里全是许晋城,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眼下他也顾不上杨帆了,看了看时间,说着:“今天还是算了,晋城不舒服,明后天再约,你先回去吧。”
“我男神哪里不舒服?严重吗?怎么了?要去医院不?”
迪诚烨被杨帆连珠炮问得心烦,说着:“你先专心弄好你的剧本,小心晋城直接辞了你。”
杨帆眼睛亮得放光,说着:“是是是,我满脑子都是灵光,得抓紧回去写下来,我要为我男人量身打造最好的场景,走了走了,你照顾好我男神,回见。”
迪诚烨打发走杨帆,重新回到休息室。许晋城像是累乏了,已经重新入睡,迪诚烨走过去摸了摸许晋城额头,入手滚烫,竟然发烧了。迪诚烨撤回手想去弄条湿毛巾给许晋城搭额头上降温,许晋城却突然抓住了迪诚烨的手,虚虚地握着。
迪诚烨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别样的感觉,他反握住许晋城的手。这些年风风光光的许晋城,原来活得这么孤单,这么可怜。心中生怜,便柔软了心意,迪诚烨觉得自己之前怎么可以那么恶劣地对他言语相逼,他是值得自己认真对待的人,如果只想着态度轻浮地去轻薄他,大概永远也捂不热他的心。
迪诚烨轻轻叹了口气,回想起刚才杨帆直勾勾看着许晋城的痴呆模样,气得轻轻刮了一下许晋城的鼻梁,低声说着:“这招蜂引蝶的本事,我算是知道那些金屋藏娇的人是什么心理了,藏起来倒是省心。”
此时杨帆爬上了工作室外面一辆车上,进了车打了个响亮的大喷嚏,开车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空调太凉了?”
杨帆摇头,痴痴笑道:“我碰见男神了,许晋城怎么可以那么有味道,啧,太有味道了,醉了醉了,我竟然要跟我男神合作,他竟然要出演我的作品,真想去大哭一场。”
开车的人不满的瞥了他一眼,说着:“有我帅?”
杨帆送他一个大白眼,说着:“不是一个级别好不好,我男神已经不能用帅来形容了,不过……他看着气色不太好,还有,我跟你讲,小迪前几天还跟我说跟许晋城不熟,怎么今天我觉得怪怪的,男神这种级别的人为啥会在小迪工作室里睡觉呢?而且小迪吧,怎么说呢,好像特别紧张我男神,怎么办,我的雷达太敏感了,想入非非了咋办?”
男人宋子明抬手扒拉了下杨帆的头发,说着:“看看就行,别瞎搀和。”
事情本来这样也就翻篇了,只是生意人宋子明晚上有个饭局,正巧许家二公子许晋池也参加了,这是世界其实小的很,圈子跟圈子总会有重合的地方,宋子明跟许晋池算得上多年旧友,最近更是生意往来频繁,他们酒席间闲聊的时候,宋子明貌似无心实则有意地问候了下许晋城身体,许晋池一怔,饭局结束后心情阴郁地给许晋城打电话,而许晋城根本没有接。
一向冷静自持的许晋池泄愤似的狠狠摔碎了自己的手机,他觉得自己的冷静已经濒临崩坏,他不喜欢许晋城做演员,非常不喜欢,他非常讨厌许晋城被那么多人关注挂念,可是他控制不了,这种无力感已经要逼得他发狂了。
☆、第二十二章
许晋城平时不爱生病,如今一病,便缠缠绵绵总好不利落,明明是个大男人,却颇像那些大户人家病弱小姐总不见好的矫情样,他身上老是觉得虚虚乏乏的,下午或者晚上的时候时常会发起低烧,去医院里检查时也没查出什么,王医生说这是他长期亚健康状态导致,再加上心中有郁结之滞,身体发虚很正常。王医生非得给许晋城来一个疗程中药,打包票说药到病除,可许晋城觉得着王医生肯定又在趁机忽悠他,就没拿药。不过他倒是很赞同王医生的诊断,可不就是心中郁结。
他手机上已经攒了好几个晋池的未接来电,许晋城想拨回去,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怎么想怎么别扭,也就不愿意去面对了,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所以干脆做起缩头乌龟,谁也没知会,自己跑到了许家的西山别墅,一住就是小半个月。老爷子听说后实在看不惯,又担心许晋城没人照顾,就把于妈派遣过来照顾许晋城饮食起居。在于妈的监管下,许晋城按时吃饭,按时吃药,闲着就散散步看看山水,弄了个躺椅安置在山林间的露天氧吧里,逗弄逗弄小松鼠,看看闲书,过的惬意自在,身体也调理得好多了,像是又重新找回了点许影帝意气风发的感觉,清心寡欲地过了些日子,还真是清减了心中的贪欲,许晋城有天早晨站在溪流边上,有些认真地在考虑要不要真的去庙里修行段时间,来救赎下自己的罪孽。
许晋城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到山里别墅中静养,晋池自然是知道的,老爷子已经絮絮叨叨好几次,让他抽空过去看看,晋池知道许晋城自从上次犯了胃病,身体就一直不怎么样,他心里担心得很,恨不得第一时间就跟过去,更恨不得陪他在山里住一段时间,可一想到许晋城故意不接电话,明显就是回避的态度,晋池干脆也冷处理,他也怕自己一时冲动酿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端来。不过,晋池每天都跟于妈通话,知道许晋城过的挺舒坦,也对,没心没肺的许晋城向来只会给旁人不痛快,怎么会让自己吃亏呢?晋池这样想着,心下更冷。
不痛快的明显不只晋池一个人,迪诚烨也着实够郁闷,那天他不过是出去了二十分钟,回来时候许晋城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拎着特意买的精致点心怎么也联系不上人了,满心的热情似火被冷不丁泼灭了,迪诚烨觉得自己差点又低估了对手,许晋城可是撩拨人一等一的高手,关于他的风流传闻已经不下十多个版本,说到底,他其实并没有多了解许晋城。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可真够危险,差点就要跟他掏心掏肺了,谁先认真谁就输了。想明白了的迪诚烨就不那么着急了,反正许晋城是要进摄制组的,他有的是时间消磨他,再加上筹备电影确实忙碌,江玉婷又催促得紧,这半个多月,迪诚烨倒也没上赶着打扰许晋城。
人人都在心里默默琢磨着许晋城,不过人人都没空搭理他,许晋城倒是乐得清净,心境平和地在山水美景中尽情放空自己,修炼着仙风道骨,他没精力花弯弯肠子考虑旁人的百转心思,他需要尽早摆脱病怏怏的模样,轻装上阵,干点正事充实充实生活。许晋城能有今天的成绩,说到最根本,是因为他是个敬业的人,他知道新片子马上要开拍,一部电影是一个大团队的心血,他必须调整好状态,不辜负那么多工作人员的辛苦。
许晋城从西山别墅回来后,屁股都没坐热就先给江玉婷通了个电话,说了件正经事,他觉得新戏取名叫《戏子》不大合适,显得太白俗和卑贱,虽然时代不同,行业也不是一个范畴,但终归是一个行当,都是演戏,都是台上台下的人生轨迹,“戏子”并不是什么高雅的称呼,生无贵贱,行当也无贵贱,犯不着自己贬低自己。要是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还指望别人能有多敬重。许晋城在电话里提议干脆就改成叫《梨园》,文雅规律多了,还有古风古韵,现在不就流行这种嘛,比《戏子》听着也顺耳。
江玉婷应下,说着:“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冒出来嘚吧嘚,不过说得有道理,算是提点我了,干嘛自己贬低自己啊,对不对,行,回头我跟小迪商量商量。不过你又销声匿迹滚哪里鬼混了?我帮小迪弄剧组的事情,都快忙翻天了,你倒好,逍遥自在够了?想起回来了?”
许晋城说着:“现在回来了,你那边怎么样?没天天上赶着贴严瀚身上吧?”
江玉婷烦他又提,直接挂断了电话。
许晋城无聊得去花房收拾花草,发现又挂了好几盆,能把绿萝和吊兰都养得半死不活,也是真本事。许晋城正犯愁还怎么打理,阿南过来说有邻居来拜访,这个小区住的都是非富既贵的,许晋城手头无事便过去见了见,许晋城骨子里残留着些许天真的成分,他对能将自己房子点着的家伙着实很好奇。
对方是三十岁出头少妇模样的人,秀气端庄,捧着一大把红玫瑰花,见到许晋城羞涩说着:“您终于在家了,我家住在前面一栋,前些日子房子失火,给大家造成不便真不好意思,希望您见谅。”
女人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许晋城并不反感这种温雅的女人,亲手接过花,说着:“客气了,房子修好了?”
“正在维修,过些日子再搬来,这是我的名片,许先生您比荧幕上的还有好看。”女人说得有点害羞,微微垂下眉眼。
许晋城接过名片,收下花,算是给足了面子,对方很有分寸地没有再打扰,含蓄地道了别。那一大束玫瑰花娇艳欲滴,红亮亮的让人瞧着心情就好,只是他没有多想为什么送的是玫瑰而不是旁的花。许晋城亲手将它们□□花瓶中,还没来得及在沁人心脾的香氛中沉醉一下,阿南突然警惕地汇报道:“哥,我咋看着老爷子跟晋池过来了,刚下车。”
晋池自己来是一回事,晋池跟老爷子一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前一种是情深意重,后一种则是公事公办。
许晋城心里略失落,但还是迅速到门口迎上,老爷子轮起手中拐杖作势要打许晋城,落下的力道却轻的很,在许晋城胳膊上拍打两下,喝道:“自私自利的家伙!让人看见还以为许家要破产,许家大儿子出去躲债了呢!都养好了?”许晋城老老实实点头,说着:“于妈的手艺您还不知道,我都胖了好几斤。”
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走到前头去了,许晋城回头迎上了晋池的目光,讨好地笑了一下,晋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许晋城,趁老爷子背对着他们的短暂间隙,伸手捏了捏许晋城胳膊,又捏了下他的腰间,小声低估道:“根本没胖。”这种久违的亲密动作,算是和解的信号,许晋城心情一下子明媚灿烂了。只是在进屋的时候,晋池看到那捧玫瑰花的时候脚步一顿,许晋城本来想解释,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解释的必要,更没有解释的立场,便闭嘴当没看到的。
老爷子过来关心许晋城身体,跟晋池留下一起吃了个饭才回去,碍着老爷子的面,兄弟俩人没机会讲旁的,直到离开前,晋池合上老爷子后座车门的时候才对许晋城说了句:“下个月我去国外,要个把月,走之约你吃饭。”许晋城开心应下,目送晋池车子离去。
许晋城继续安享着他老年人似的清净日子,一边仔仔细细研读起剧本,一有什么新想法就随时跟迪诚烨沟通。许晋城这般认真倒是有点出乎迪诚烨的预期,他便也愈发慎重起来。迪诚烨其实一听说许晋城回来,就想直接奔过来,可遭到了许晋城的断然拒绝,他的小区安保级别很高,没有主人允许,压根进不去,所以迪诚烨只能作罢,改成网上联系。
迪诚烨最近在忙着取景,有些室内景在摄影棚里搭建得太假,布景工艺老是达不到迪诚烨的要求,所以他干脆决定内景外拍,准备去找合适的实景拍摄。没几天迪诚烨就给许晋城发过来取景的照片,言语中难掩兴奋,他找到了一处京城里的老宅子,祖上据说是晚清王爷,迪诚烨托了迪老先生的关系才辗转说服主人家租借给他们拍摄,里面老物件保留得都非常好,古香古色,那种底蕴,再好的布景工艺,再好的美工也弄不出来。
许晋城听着迪诚烨兴冲冲地描述,不自觉地嘴角微翘,他想起了自己年轻那会,也曾经有过这种兴奋劲儿,被迪诚烨渲染得有点怀旧,许晋城并非波澜不惊,只是缺少能让他泛起涟漪的机缘。
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许晋城接到迪诚烨的电话,拍摄许可证已经拿到,弃用原名《戏子》,更名为《梨园》,开机仪式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许晋城在露台上接的电话,他刚给花浇过水,脚下一滑,伸手抓住栏杆时将一盆小花扫到了楼下,花盆摔得米分碎,泥土飞溅一地,许晋城一怔,没来由一阵心慌。
☆、第二十三章
许晋城再见到迪诚烨的时候,发现他晒黑了些,小麦色肌肤更健康而富有光泽,映衬得他双眸神采奕奕、朝气蓬勃。迪诚烨手头上的筹备事项都算是告一段落,剧组的演职人员基本上都已经到位,剩下些不着急的事情让副导演先去忙活,他特意挤压出时间来找许晋城,打着的名号是去试戏服,眼看着开机仪式日期将近,男一号许晋城和女一号江玉婷得抓紧拍定妆照海报。
本来这件事是需要美工组的造型师和化妆师也应该一起参与,可迪诚烨动了旁的心眼,故意支开了闲杂人等,甚至连许晋城身旁的阿南也被他指使到公司拿合同去了,他面儿上是在公干,实际上是给自己安排了个私人约会。迪诚烨这个月太忙碌,如今能喘口气,终于有了机会,可不得使劲利用独处时间,好好跟心心念念想着的许晋城耳鬓厮磨一下,他尝过了一丁点甜头,所以更是要想念疯了。
迪诚烨满打满算的小心思,一大早就去接上许晋城,许晋城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从出门到上车都一脸正色,话都没多说一句。迪诚烨心里太痒,殷勤地俯身给许晋城系安全带,许晋城只觉得他小山似的压了过来,扑面都是温热气息和舒爽淡香,许晋城故作泰然,迪诚烨见他没有反应,得寸进尺地抬手在许晋城嘴角刮了一下,许晋城不满喝道:“干什么?”
迪诚烨笑得跟偷腥狐狸一样,说道:“有面包屑。”
许晋城早饭可是地道正规的中餐,鸡蛋豆浆加油条,怎么可能会有面包屑,许晋城皱眉说着:“你不要太过分,别以为……”
“以为什么?”
许晋城指的自然是迪诚烨抓住他把柄的事情,本来都心知肚明,迪诚烨却偏偏明知故问,许晋城心里自然跟明镜似的,知道他这是故意找茬,便干脆不搭理了,自顾自闭目养神。迪诚烨心情愈发好,不管不顾地搭话说着:“不要那么紧绷着,我又不着急吃了你。”
许晋城烦得很,只得拿出演员的老资历压他,说道:“这行业讲究论资排辈,你注意下态度,片场人多眼杂,小心被人说年少张狂,年轻人太张狂,早晚会吃亏,我不跟你计较,总会遇到跟你计较的。”
迪诚烨笑道:“这么关心我?怕我落人口实?还是说只要不是人多眼杂的地方就可以干点别的?许先生难道在期待什么?对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计较?”
许晋城再次感觉到是鸡同鸭讲,无语至极,迪诚烨仍旧不依不饶,说着:“我怎么看你好像又瘦了些,都调养个把月怎么也不见长膘,晚上到我那里,给你做顿好的?说起来我可是厨艺了得,当年要不是爷爷扬言要打断我的腿,我大概早就成名厨了。”
许晋城终于爆发,说着:“我是跟你很熟,还是和你交情很好?迪导做好本职工作就很可以了,少说没用的话,少做没用的事。”
迪诚烨和声细语继续厚脸皮说着:“这么说可真是伤人心,是啊,许先生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当然不会把我这种后辈放在眼里,不过怎么办,我就想对你好。”
许晋城没想到迪诚烨如此直白,简直无法继续接话,只得装作没听见的,目视前方,身体却不自觉地紧绷起来,僵硬得稳如磐石,半晌,他说道:“有些话不要随意说。”
迪诚烨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说着:“我随意说,您随意听,不是正好吗?还是说,您当真了?我看您不像是那么容易当真的人。”
许晋城沉默,是啊,随口戏言,信口雌黄,逢场作戏,谁会当真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俗话说得是不假,到那说的是要脸要面有眼色的人,迪诚烨显然不在这个范畴里,他挑点着剧组大小事务跟许晋城汇报着,不时还故作谦虚状问问许晋城的意见,比如预算大概会超支多少,比如外景看上了南方某个水乡,比如女n号是某领导孙女,陈晓川不能驳面子,给硬□□来的,再比如化妆师小妹新婚燕尔,迪导准备给包红包,可不知道按照习俗给多少合适。
许晋城不食人间烟火很多年,被他东一句西一句烦得要死,终于破了功,大声骂道:“闭嘴!你是八卦妇女吗?”
“妇女同志是半边天,我很尊重她们。好啦,不闹你了,我这不是看您阴沉着脸,想跟您分享点有趣的事,那你歇会,前面堵车了,可能要耽误点时间。”
迪诚烨总是聪明地拿捏分寸,只在许晋城底线附近徘徊,见好就收,说住嘴就真闭牢嘴巴,半个字不说,专心将车开得稳稳当当,让许晋城安稳闭目养神。又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迪诚烨到了地方,停车时许晋城睁开眼睛,眼熟的胡同口,可不就是上次江玉婷来订做旗袍的地方。
这次在门口接待他们的还是杨老的大徒弟,领着二人进了屋,杨老从里屋里走出来,摘下眼镜看了看,瞧着许晋城说道:“这不是江小姐的男朋友吗?跟小迪也是朋友吗?”
迪诚烨毕恭毕敬说着:“杨老好记性嘛,他可不是江玉婷男朋友,他是我男朋友。”
杨老乐呵呵说着:“臭小子掌嘴,你来拿迪老先生的衣服吗?还没有做好,要等几天。”
“爷爷那边自己会来拿,我想给这位做几身衣裳,拍电影要用到的戏服,民国时候的款,长衫马褂,您这里有现成的吗?我们先试一试。”
杨老打量了许晋城一番,点点头说道:“原来也是演员啊,怪不得……我这里有件长衫,虽然有些年头了,不过跟他应该很合适。”
杨老说着亲自回到里屋,半盏茶的工夫后双手托着一件衣服走了出来,他低着头,边走边小声嘀咕道:“你们别瞧着衣服就是块布料,这针脚布料里面可有的是故事,自古‘衣服有制’,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款式,多少人的命理都浓缩到这布里边喽。”
许晋城接过长衫去里间换了,片刻后走了出来,月牙白的长衫立襟对领,线条简洁,质朴飘逸,看到镜中的自己,许晋城不自觉地想起了戏中要饰演的那个人,略一沉吟,眼神便带了戏。
杨老看着许晋城,着实愣住了,半晌才抬起颤抖的手背擦了擦眼睛,低语着:“可不就是……”
☆、第二十四章
衣服说到底不过是块没有生机的布料,它定是要穿到人身上才会有价值,这穿衣的人便至关重要,有人仗着好身板,天生就是衣服架子,有人则更进一步,将衣服穿出了独有的精气神儿,许晋城则是两种兼得。杨老最终叹了口气,很快平复了情绪,说着:“见笑,见笑,想起以前的故人了。我说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这话是冲着许晋城问的,许晋城恭敬报上名字,杨老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说着:“也对,虽说瞧着有些像,可惜我那位朋友早就没有后人了。许先生生得好贵气,很衬衣服,跟我相熟的那位朋友很像啊,他呀……算了算了,你看我这老没有的,净是说些多余的话,你们见谅,我这就给许先生量量尺寸,小迪,你要不要也做一身,来个马褂给迪老先生祝寿的时候穿?”
迪诚烨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许晋城身后,听到杨老问他话,这才艰难地将眼睛从许晋城身上移开,说着:“可不是谁穿长衫都这么好看,您老多给他做几身,要最好的料子。”
杨老身旁伺候着的大徒弟笑着搭话说道:“你们拍电影还真是舍得花钱,光是江小姐跟许先生在我们这里订的衣裳就是好价钱了,这么认真做的电影,到时候我一定去看。”
迪诚烨笑着答谢,转念一想,指着许晋城身上的那件衣裳,说道:“杨老,这件卖给我吧。”
杨老琢磨半晌,摇了摇头,说着:“这是老物件,不是新的,我还得留着压箱底,好歹是个念想,我今天也是看着许先生有眼缘才拿出来的。不过你要是喜欢我给你照着这个样子也来一件,正巧进了一批这样的布料。”
迪诚烨直勾勾瞧着许晋城,说道:“不是给我,是给他,我单独结账,不要跟那些戏服算到一起。”
大徒弟应下,杨老亲自给许晋城量完尺寸,许晋城去里间准备将长衫换下来,许晋城平日里听惯了恭维的话,他可从来不否认自己是衣服架子,所以方才杨老他们说那些话的时候,许晋城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触,他当然知道自己穿什么便有什么的样子,好看是应该的,不好看才是新闻。杨老和他那大徒弟在外面忙活着计量尺寸核对布料,里间便独剩了许晋城,他刚解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迪诚烨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毫不顾忌地站到了许晋城身旁。
许晋城停住手,说道:“出去。”
迪诚烨眼神放肆地上下打量一番,压低声音,问道:“你……”
许晋城不吃他那一套,没搭理,接着解扣子,大方方将长衫脱了下来,他为了试衣服,上身什么都没穿,就这么光溜溜地展露在了迪诚烨面前。迪诚烨完全没料到许晋城这么放得开,直接当机,直勾勾地看着许晋城有条不紊地换上自己衬衣,笑着说道:“你还真把我当成正人君子?”
许晋城瞥他一眼,说道:“不,你是真小人。”
“哦,那说明我最起码不是个虚伪的人,你就不怕我忍不住动点手什么的?”
许晋城不屑道:“凭你?谁借给你胆子?”
迪诚烨听了,突然笑着贴到许晋城身后,干脆伸手掐住许晋城的腰,趴在许晋城耳边说道:“我胆子大得很,不用跟旁人借,你呢?”说完还恶劣地冲着许晋城耳中吹了口热气。
许晋城浑身一僵,毫不落弱势地转身将迪诚烨压到屋里的红木雕花的大衣柜上,双手抵住迪诚烨结实的胸膛,嘴角勾起一丝笑,说道:“我出来玩的时候,你估摸还在幼儿园擦鼻涕,不过你这模样倒也不错,怎么,这么想跟我玩玩?”
迪诚烨一脸真诚地点点头,说着:“想,特想。”
许晋城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迪诚烨脸颊,起身放开他,说道:“我没看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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