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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重生]相煎何太急 作者:八爷党

    正文 第33节

    [重生]相煎何太急 作者:八爷党

    第33节

    「遗憾吗?后悔吗?想不想重来一次?」

    「该怎么重来呢?」

    「以你大褚三百年的龙脉气运作为交换,如何……」

    大褚三百年的龙脉气运啊……

    已经当了三十多年帝王的庄麟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笑道:「那就换吧!」

    江山锦绣,不敌你莞尔一笑啊!

    作者有话要说:

    蟹蟹所有坚持到现在的筒子们的支持,某八爱乃们,么么哒╭(╯3╰)╮

    114番外卷:牛肉篇(甜甜蜜蜜腻死人)

    下了一场秋雨过后,这天色就一日比一日短了。虽然正晌午的日头依旧毒辣辣的,但早起晚间的风都凉了。因君少优于八月初隐姓埋名的参加了会试科举,虽然庄麟在此之前,早有预备的下了圣旨修葺会试考场,且又改了诸多折磨人的规矩,叫来考的举子没有往年那么辛苦。但接连着九天的折腾下来,还是叫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的君少优叫苦连天,跟脱了层皮似的,瘦了少说也有三五斤。回到宫中将将养了半个多月,方才算是缓过了这口气。

    只是这人却也比早先越发懒了。

    这会子天将近午的,君少优还躺在床榻上不肯起来。午间的风轻轻吹着殿内的纱幔,外头隐隐可听见几丝蝉鸣。有树叶随着秋风瑟瑟响动。当地和四处角落里都立着大海缸,海缸里头泡着浮冰和各色花瓣。有身着红色半臂,黄色襦裙的小丫头子手持御扇站在海缸旁边扇风。轻柔的凉风夹杂着花香弥漫整个寝殿。这让刚刚下了朝的庄麟一走进殿内,顿时觉得精神一振。

    伸手止住了瞧见他欲行礼参拜的几个宫俾太监,庄麟蹑手蹑脚的走到床榻前,伸手撩起遮挡着的轻纱帐幔,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君少优熟睡的容颜。榻上的君少优原是早上跟着庄麟一起起来的,吃过早饭后还陪着庄麟在演武场上转了一圈,等到庄麟上朝后又回到书房内写了几篇策论,陪着儿子背了一回书。等到儿子也到了时辰去前头听太子太傅上课后,方才百无聊赖的回到寝殿内补个回笼觉。这会子正睡得迷迷糊糊地,于梦中察觉到有灼灼的视线不停的打量着自己,不觉伸手晃了两晃——那视线跟苍蝇似的粘着不走。

    君少优略有些厌烦的吸了口气,如碟翼般浓密的睫毛颤颤的抖了会子,挣扎半日才半睁半闭的看了眼坐在床榻边上的庄麟,含含糊糊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到晌午了。」庄麟一面说着,一面随手将身上的龙袍扯开。有眼尖的宫俾立刻走上前来要为庄麟宽衣。庄麟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挥退众人,三下五除二的脱了外衣倒在榻上,笑向君少优道:「你别起来,我也陪着你趟一会儿。」

    庄麟刚刚躺下,君少优就鼻子灵敏的闻到了庄麟身上的一身汗腥味儿,不觉伸手推了推庄麟,开口说道:「浑身汗津津的,你先去沐浴更衣,等收拾好了就去太极殿,同太后和太上皇一起吃中膳。听说太后娘娘今儿特地嘱咐御膳房给你炖了你最爱吃的羊肉呢。」

    「大热天的,你吃羊肉会上火罢?」庄麟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何况我也不是那么爱吃羊肉了。叫御膳房今后多准备些牛肉罢。」

    自庄麟登基后,为了满足媳妇的口腹之欲,头一件事儿便是鼓励工部出头,带领民间匠户集思广益,于前朝古书和民间实例当中搜寻改良耕作器具的方法。因此事乃是利国利民,巩固国本之大事,纵然满朝文武多有瞧不起「奇淫巧计」的心思,此刻却也不会同新帝唱反调。甚至多有谄媚鲜功者为讨好帝王每多配合,于是不过几个月间,工部果有成效。不但从古书当中磋磨出了不少方便使用的农具,甚至还有一位工部的主事发明了一套能帮助农民于耕地时节省大量时间大把利器的江东犁。庄麟龙颜大悦之下,不但赏赐这位主事黄金百两,更大手笔的加封此主事为「江东侯」。消息传出之后,朝野有志之士大受鼓舞。不但于农事器具上多有创新,就连工事,乃至兵事器械上也多有突破,真可谓是意外之喜。

    而研制农具一事略有成效后,庄麟立刻将改良出的农具推广到全国,大大解放了田间的劳动力。引来无数百姓歌功颂德,此事不必细说。且说如此一来,民间对于耕牛的需求没那么大了,又有庄麟力主与番邦开市,引进了不少不适用于耕地的黄牛(民间耕地多用水牛),顺水推舟之下,朝廷顺势废除了当年不许食肉牛的法令。堂而皇之的在御膳房的食材采购中加了肉牛这一项。

    虽然朝廷在明面上的解释是官方采购的都是番邦引进而来的黄牛,并非耕地用的水牛。可上有所好,下必行焉。自庄麟登基后,民间食牛的风气大大增长,这也促使许多眼明手快,心机灵活的商人从中发现了商机,千里迢迢去漠北草原上采购各类牛羊返回中原贩卖。更有许多人从草原上引进了健康的种牛回来饲养,一时间民间养牛行业倒是办的热火朝天,就连市井中也首次出现了专门制作牛肉的酒肆饭馆儿,引得多少有口腹之欲的客人趋之若鹜。

    归根结底,只因为皇后君氏生平最喜肉食。甚至民间还有传言说皇后君氏之所以品貌双全,才智过人,均是喜爱吃牛肉的缘故。此流言一经传出,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大褚爱吃牛肉的人就更多了。不光是牛肉本身的味道口感吸引了他们,更多的则是希望自己牛肉吃的多了,将来也能像皇后娘娘一般,一朝鲤鱼跃洪门,平步上青云。

    流言越到后来越是尘嚣甚上,等到君少优匿名参加中秋恩科加考,放榜时竟得了头名状元后到达顶峰。虽然当时也有举子士人叫嚣着朝廷营私舞弊,有意谄媚皇后,不过等庄麟亲自下旨将考中举子的试卷全部张榜贴在礼部墙上后,众人亲眼见了君少优的答卷,果真是字字珠玑,立意深远。就连榜眼探花二甲传胪的试卷也都是辞藻优美,言之有物,实乃真金不怕火炼之锦绣文章。这才心服口服的低头认输。与此同时,市井中的牛肉店却是越发火爆了。甚至发展到「若想科举高中,必在下场之前吃碗牛肉」的地步。

    因此君少优听了庄麟这话,不觉似笑非笑的看了庄麟一眼,随口说道:「是么,可惜我如今既成了状元,又富贵荣华,生活和美,也就没什么吃牛肉的目的了。今儿倒是挺想吃羊肉的。我还特地吩咐御膳房开了一坛百年好酒,要好生享受一番呢。你既不爱吃,等会儿我让御膳房再去做了牛肉给你,也叫你好好补补,没准儿将来还有个什么大机缘的,也未可知。」

    哼,别以为他不知道京中突然火爆起来的流言是怎么回事儿。若说之前的传言都是众人贪慕荣华富贵的私下口角。可等到他中了状元之后陡然尘嚣甚上的流言,当中绝对少不了锦衣卫的推波助澜。而锦衣卫向来终于庄麟,若没有庄麟的允许,他们绝不敢私自行动。

    只是他就想不明白了,庄麟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的推动这件事儿?要说是为着他中状元时的风波来转移视线,倒也没有必要啊?

    君少优这边径自纳罕,庄麟却嘿嘿的憨笑出声,不顾君少优厌烦他那一身臭汗的蹭近身来,低声哄道:「我就知道以娘子的金睛火眼,锦衣卫的动作必定逃不掉你的眼睛。只是娘子听我解释,我也是有苦衷的。」

    君少优冷哼一声,斜睨着庄麟不说话。

    就见庄麟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开口解释道:「娘子不知,自从为夫当了这破皇帝后,这日子过得竟然还不如王府的时候。皇帝富有天下,说的好听,可自朕登基以后盘查内库时才发现,整个内库只有帑银不足五十万两。你说朕每天日理万机,就区区这么点儿钱,够朕干什么的?还不够给锦衣卫发半年俸禄的。」

    「因此陛下就下令叫锦衣卫的人去开牛肉店?」君少优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

    庄麟嘿嘿两声,举手搔了搔脑袋,开口解释道:「也不光是为着赚钱。这组织商队去草原采购牛肉,再途径大褚各地送回京都饲养贩卖,这一路上需要的眼线几多,能打探的消息更多。朕是为了这个,才决定做这一桩生意的。」

    顿了顿,又用壮硕的肩膀子撞了撞君少优的肩膀,贼兮兮说道:「娘子放心,但凡我的生意,都有娘子的一半儿。不会凭白借用了你的名声的。」

    「我只是稀奇。别人当了皇帝,各个都装的伪君子似的耻于言利,只有陛下当了皇帝,政务还没处理的怎么找呢,倒先利用职权做上生意了。」君少优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道:「我大褚建朝不久,且这几年连年旱涝不觉,朝廷为了维持运转,赈济灾民,致使国库内库空虚也是有的。可是陛下手中锦衣卫本就是自负盈亏,搜集情报的同时在各地所开的商铺酒肆也都是赚钱的,何况还有永安王府的底子在,陛下何至于着急若斯?」

    庄麟闻言,满不在乎的轻笑一声,一颗好大头颅搭在君少优的颈窝儿上,一只大手握住君少优修长的手把玩着,开口说道:「锦衣卫所赚银钱我另有他用,至于永安王府的底子,我早也说过了,是留给你和毓儿的。何况就算咱们手上一时不紧,也不能就此坐吃山空不是?」

    「不光是这次饲养贩卖牛肉的事儿,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有闲了,再弄点别的生意呢!」

    总觉得钱不够花。

    君少优转头看了眼自从登上帝位行事就越发诡异的庄麟,皱眉说道:「总觉得你有什么瞒着我似的。」

    「你别多想,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呢。不过是不想因银钱上的事情受前朝的辖制罢了。等过一两年朝政安稳了,朕还准备着去各处巡视一番,到时候兴建行宫,各处花销少不了。朕不想叫当地衙门和百姓为难,只能自己想办法挣钱了。」

    君少优想了想,觉得庄麟的话也是个理儿。不觉跟着畅想道:「早年就有周游天下的愿望,谁知道两辈子了也未能成。如今你贵为帝王,千金之体坐不垂堂,就想痛痛快快的玩一会儿,都得各方衡量一二。真是……」

    庄麟伸手拍了拍君少优的肩膀,笑眯眯说道:「没事儿,且等到毓儿长大了接了我的班子,咱们两个就清闲了。到时候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闻言,君少优回头看了庄麟半日,两人相视一笑。

    第115章

    尽管前世今生登基做皇帝那么多年,但庄麟实在不太喜欢厚重的龙袍压在身上。只因上辈子的时候这件龙袍无时无刻的提醒他是一个孤家寡人,而这辈子头顶上压着个太上皇,他着实不爱看到躺在床上不能言语的太上皇眼见他身穿龙袍时的复杂表情。

    既然怎么穿都不痛快,那么庄麟索性在上朝之外都不穿了。

    而君少优对此根本没有概念。在他看来,龙袍虽然象征着身份地位,可是礼服向来以华贵肃穆为重,衣衫料子是极好的,层层叠叠下来,也厚重得紧。如今天正盛秋,虽然早起晚间的风凉爽,但正午的日头却毒,为了形象好看就将几斤重的衣裳穿在身上,不但捂的湿热,倘或稍有不注意弄皱了龙袍之类,还容易遭到御史的弹劾。与其这么麻烦,还不如脱了龙袍穿常服——比如他自己,除了正式场合或者宗祠祭奠之外,向少穿皇后朝服。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于是两个都很为对方着想的人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穿着常服到太极殿给太上皇和皇太后请安。

    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行仪仗,坐在龙辇上的帝后一面看着宫中的花花草草说闲话,一面逶迤行至太极宫。早就得到通传的皇太后领着众多太妃太嫔们在正殿等待着。因为之前庄麟顾忌着太上皇的心情,曾下旨不欲兴师动众,所以这太极宫的宫女太监们只束手肃穆的立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向入殿的陛下皇后行万福礼而不是跪拜大礼。

    “朕虽贵为帝王,然则却是父亲之子。子在父前,唯有人伦大礼。”

    如此至纯至孝之言一经传出,朝野上下士林当中唯赞新帝之孝悌圣贤。历朝历代,朝廷多以仁孝治天下,大褚自然也不例外。如今新帝庄麟以身作则,上行下效之间,果然朝野之间多兴仁义之举,使人每每称赞中兴之盛矣。

    不过在庄麟的本心来看,不过是不想看见太上皇又酸又晦涩的表情罢了。反正他如今已经君临天下,纵使在老皇帝跟前儿表现的低调谦逊一些,也不过是多赚了几句赞誉。谁还真敢因为他的谦和旨意,就不把他当皇帝看了?

    庄麟握着君少优的手一路大步流星的走入殿内向端然坐于上首的皇太后请安。下首诸位太妃太嫔们纷纷退立,待帝后向太后请安毕,方才欠身行礼。庄麟微微抬手,笑言让诸位太妃太嫔起身,因太上皇得了中风不能动弹,君少优两人先行前往寝殿给太上皇请安,与太上皇说了一会子闲话过后,方才退出外殿,准备同皇太后一起用午膳。

    已被封为娴太妃的原娴妃见状,笑容满面的向皇太后道:“若论皇子中谁最孝顺,陛下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臣妾最最羡慕姐姐的并非其他,唯陛下之纯孝。不论何时都想着太上皇和姐姐。不论朝政多么繁忙,每日也必来太极宫给太上皇和姐姐请安。哪像我家的那个小子,自打三月初说什么要周游天下,就抛下臣妾带着妻儿出京游玩去了,这大半年的也没个消息,也不说回来看我一看。”

    娴太妃的儿子便是早先的三皇子,如今的显亲王。因没有争龙之野心,早在夺嫡之初就表明心志欲做一名闲王,且暗中与庄麟交好。如今庄麟登基,娴太妃与皇太后交好,显亲王本人又与帝后交好,显亲王妃又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出长女,是皇太后嫡亲的侄女儿,两两相加之下,如今的显亲王自然是诸多皇子当中最雍容潇洒的一个。

    待新帝登基之后,已封显亲王的庄珏并没有如律去封地,而是禀明圣上之后,就领着妻儿周游天下之山水。娴太妃因自幼入宫,习惯了京中风水,也不想年过半百的且要折腾一遭,遂请了旨意带着孙儿依旧留在宫中。一来服侍太上皇,二来也同皇太后有个伴儿,三来小孩子年纪太小,身体柔软,实在扛不住路途颠簸,不如留在宫中。毕竟京都集天下龙气之福地,风水更为养人。

    当然,明面上的借口是如此,至于背地里,娴太妃与其母家是否由种种考量权衡,事不关己,众人也就不去胡猜了。

    如今只说显亲王,因秉性光风霁月,文采风流,且受陛下信任器重。游山玩水之间,且带着新帝亲授的“如朕亲临”的身份玉佩,可于暗中查访地方官员行止办案,每有所得就以密旨上报天子,庄麟则佐以当地锦衣卫之密报查证,若果有官员鱼肉百姓,为祸江山,必当严惩。

    如此一来二去,立志做闲王的三皇子无意中竟成了贤王。每到一地或为民请愿或惩办贪官,时间长了,不觉有说书之人编了那显亲王白龙鱼服的事迹来传唱。不但使民间百姓对大褚皇室更加亲切认同,且显青天的大名也穿遍大褚,其余到了封地的皇子王爷见了,羡慕之余,也纷纷效仿仁义之行。一时间众志成城,百姓倒对这一番新朝新气象更有了期待。

    不但赞誉大褚皇室天家优容,垂爱百姓,更钦佩新帝心怀宽广,不是嫉妒贤德之人。

    儿子名垂天下,留在宫中的娴太妃自然就越加风光得意。满面春风之下,开口必奉承太后,新帝就成了题中之意,不叫人意外了。

    而听到娴太妃一句句的称赞,皇太后的心情亦是非常不错。作为母亲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儿女,自然对外人称赞儿子比奉承自己还觉得耳顺合心意。且皇太后与娴太妃交好多年,自然更有姊妹情分。如今便也投其所好的笑道:“显亲王自幼承太师教导,耳濡目染之下,颇从了太师云淡风轻的高人性子。显亲王秉性潇洒,有闲云野鹤之志还不忘报国忠君,实在是妹妹教导的好。且显亲王虽然长久不在京中逗留,不能承欢妹妹膝下,却也不忘三五日的书信一封给妹妹。每到一地更是留了墨宝寄给妹妹,叫妹妹足不出户也能纵览天下风光。如此才情孝心,也叫姐姐羡煞多矣。”

    闻听这话,娴太妃脸上终现出两分真真切切的开怀。并从父辈志向,娴太妃并没有让儿子逐鹿天下的野心,只想让儿子平平安安,富贵荣华的长大。不用为滔天权势变得处心积虑,步步算计,只凭着自己的心意潇洒过活。因此娴太妃自入宫后便步步为营,先是向自请下堂的宸妃交好,后由耐心教导儿子,甚至不惜让儿子长久的呆在他外祖父身边。耳濡目染之下,终究养成了儿子光风霁月的脾性,如今安然渡过了激烈的夺嫡岁月,被封亲王爵,又得新帝信任,可随性恣意的度过一生,又能不受猜忌的做一些实事,在娴太妃来看,于愿足矣。

    诸多太妃太嫔们见状,不觉又凑趣的开口称赞了好一番。这个说新帝孝悌,那个又说几位王爷有福,能得这样有情有义的大哥做了皇帝。因新帝登基是秉承天意,且众望所归,除谋逆犯上的二皇子外,其余皇子均在新帝登基后安然封王,顺风顺水的带着各自母妃去了封地过活。并没有大家担心的大肆打压排挤一类。如此安然的过度本该最残酷且心惊胆战的一段时日,诸位太妃太嫔们自然心生感激。好话也就不要钱的淌水般从一个个樱桃小口里流了出来。

    一时殿内叽叽喳喳的热闹了好一会子,眼看正午到了。在东宫随几位师傅学习的太子庄毓也下了学过来给祖父祖母请安。诸位太妃太嫔们方才有眼色的请安告退。待小包子也从寝殿出来之后,已经早有准备的皇太后则吩咐小厨房的人立刻传膳,宫俾衣袂翩跹,举盘游走之间,早上了一席庄麟等人最爱吃的酒菜。不但有之前提过的脍羊肉,还炖了一盅君少优最爱的牛肉羹,以及太子庄毓近日来比较喜欢的水晶虾仁,再加上一坛子西域进贡来的用冰灞过的葡萄浆,这一顿饭吃的众人酣畅淋漓。

    皇太后端坐在席上,面带微笑的看着君少优和庄麟两人举箸用膳,不断用公筷给三人夹菜,自己忙乎的不亦乐乎,其实真没吃多少东西。不过显然,众人当中最高兴的莫过于皇太后。看来在皇太后心中,这午膳吃的是什么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跟谁在一块儿吃的。

    庄麟与君少优显然也明白皇太后的心思,因此每日虽麻烦了一些,但必定要竭力挪出一些时间,或与皇太后吃午膳,或与皇太后用晚膳,再不济喝一杯茶也好,总归每日要在太极宫待一些时候,与皇太后聊一聊闲话才是。

    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小两口每天不断的来太极殿请安的行止,叫阖宫上下朝野内外都不停称赞新皇与皇后的仁厚孝顺。更有士林清流不断撰文做诗来称赞皇帝的贤孝行止。所以说除了庄麟登基后态度极为坚决且不靠谱的推拒了后宫之外,满朝文武宗室公卿对于这对新上任的帝后还是非常满意的。

    欣然饭毕。有宫俾撤了酒膳进献茶果。皇太后示意已然被封为掌事姑姑的承影带着皇太子下去睡午觉。且有挥退了身旁侍立的一干宫女太监过后,方才捧茶开口道:“今儿上午隐约听了一耳朵,说是齐地那边儿传来消息,齐王得了暑症至今未愈,情况严重么?”

    闻言,庄麟挑了挑眉,不是怎么太在意的回道:“母亲不要担忧,宫中御医行事说话向来谨慎,且没有那么严重。只听说是行路急了,齐王本就是小孩子,且当初又有些早产之症,如此天气燥热,长路颠簸,一时不慎,中了些暑气也是有的。好在随行太医中本就有个长于小儿之症的林国手,有他精心照料着,问题不大。”

    宫中原有三个长于小儿之症的国手御医,因太子和几位公主皇侄年纪小,庄麟留下了一位太医照顾宫中的皇子皇孙,另一个则随着齐王去了封地。倒不是说庄麟原有多么看重齐王,只不过是小儿年幼,且又是太上皇的幺子,他的幺弟,庄麟宁愿行止大方些,也不愿意听见旁人说他顾忌兄弟,不肯照拂云云。

    不过以永安王府当年与护国公府的那些嫌隙,要说庄麟心中真的多么牵挂这个幼弟,那也是不可能。不过是现□份尊贵,高高在上,懒得与这些个养他鼻息过活的人太过斤斤计较罢了。

    而在君少优的心中,想法大概和庄麟差不多。因此当日君柔然态度坚决的要带着儿子回封地,两人虽开口劝了劝,口风却并不坚决,只把该表的态表了,该做的安排都做好了,也就不再理会了。或者说心里头也估量着一番眼不见心不烦的小盘算。

    毕竟护国公府乃是皇后的母家,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倘或皇后母家势弱,与皇后和太子都未必是什么好事儿。世人皆有一种由族看家,由长看子的势力脾性,君少优纵然可以一朝得势,不管不顾的向杨黛眉等人报复。可杨黛眉毕竟是护国公府的正室夫人,是君少优律法上的嫡母,君柔然则是他的嫡长姐。倘若君少优当真如此六亲不认,纵然能出一口闲气,可在重视宗族嫡系的大褚世家功勋眼中,也讨不了什么好。

    如今君少优没有行睚眦必报之事,以皇后之身行事公平,世人莫不称赞君少优一声宽厚大度,有容人雅量。且这当中还牵扯着一位与帝后相交甚好的君少安,虽说杨黛眉昔年有对不起皇后母子的行径,可君少安却也一心为君少优两人做了不少事情。就算是母债子偿罢,不看僧面看佛面,君少优也不想行事太过极端。

    何况在君少优看来,与其兴师动众,将护国公府一干人等贬入泥沼之中对自己切齿痛恨,让自己又欠了君少安的人情,不知该如何报还。还不如像今日这般,叫护国公府一干人等仰仗自己的鼻息过活。将护国公府一干人等的身家富贵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让杨黛眉眼睁睁的看着她所寄予厚望的儿女们全都仰仗着自己的心情过日子,如此每日兢兢业业,在世人面前展现着自己如何宽厚纯善,叫他们当着众人的面或是真心或是违心的表现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来。叫他们永远只能站在角落里艳羡的看着自己风光得意,以外戚的名义安享尊荣一辈子,也是庸庸碌碌一辈子,不要再奢望建功立业。

    只因大褚明律,不许外戚参政。

    因此君少杰念一辈子书,都只能是监生。君少安沙场戮战半生,且有从龙之功襄助,到如今也只能兼着一品将军的虚衔,窝在庄麟的眼皮子底下,在御林军当个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上战场的“仪仗队”大统领。而现如今的君太妃则更不必说,以妙龄之年,带着稚子远赴千里之外的封地过着守活寡的日子,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亲人,家人。纵使富贵荣华又能如何,伶仃一人枯守孤灯之时,想必君柔然更懂得什么叫做寂寞……

    其实想要报复一个人,手段远远不止一种。有时候温柔的钝刀子宰人,会比干脆利落的利刃更叫人难以忍受。

    毕竟,前者折辱的是身体,而后者磋磨的是灵魂。

    因此帝后两人对于护国公府一干人等的态度,向来都是敬而远之。

    前两日听到齐地传来消息,只说齐王长途跋涉之下,在途中就中了暑气病倒了,一直将养到齐地也未曾见好。君太妃心中不安,遂请旨盼望皇帝能请来老神仙孙药王来为齐王诊治。庄麟接了奏折之后,无可无不可的下了封明诏求情孙神医。至于老神仙肯不肯去,如今庄麟贵为帝王,千金之躯,总不好再为了个庶弟就抛开江山社稷去亲自求请。至于其他,也就是从库中寻了些千年人参,百年雪莲之类的希贵药材快马送往齐地,又祝福御医林国手用心诊治,也就罢了。

    左右不过是个小孩儿中暑之事,在身经百战的庄麟来看,男孩子就该皮糙肉厚一些。太子如今年纪的年纪同齐王不相上下。虽然还不能骑马射箭,但每日都要在烈日底下疯跑一回,扎盏茶功夫的马步。如今这小子皮实的很,别说中暑了,数九寒冬连个喷嚏都不打。哪像齐王那么娇贵。也就君太妃蝎蝎螫螫的,一点儿屁事儿,连孙药王都要搬出来。

    皇太后瞧见庄麟夫夫不以为然的模样,知道两人都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不觉暗暗摇头。

    历朝历代,因种种原因,小儿是最难养的。特别是从小长在深宫中的皇子们,一个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最是身娇肉贵。倘或真的因此颠簸出了什么事故,众人也未免于心不忍。皇太后当即长叹一声,摇头说道:“我早劝君太妃,叫她不要急躁,且在宫中住着,等到齐王再长一些,再去封地也不迟。没想到她心思太重,顾虑又多,竟听不进我说的话,如今好端端的孩子磋磨成这个样子,只愿老天保佑罢了。”

    庄麟闻言,不觉哂笑道:“那是她心中有鬼。眼看着其余年长的皇子们一个个带着母妃去了封地,且又有一干心怀鬼胎的人在她耳旁不断吹风,她是怕一着不慎行止有错,方才避之唯恐不及的吵着闹着要去封地。要不是看在大将军的情分上,我连看都懒得看这个人。”

    正说话间,陡然听到外头传来通报,只说是护国公夫人杨氏求见陛下。庄麟闻言,不觉皱了皱眉,开口说道:“这个时辰,她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小微扔了一个地雷╭(╯3╰)╮╭(╯3╰)╮╭(╯3╰)╮

    还有一个番外,本文重要的猪脚配角的结局就基本交代了喵~(≧▽≦)/~

    第116章

    闻听此言,皇太后一双柳叶弯眉不着痕迹的皱了皱,面上却云淡风轻的笑道:“既是赶着大晌午的天儿来了,少不得就是有事情要同你们商量。左右今儿这午饭也吃过了,闲话也絮叨了一回,我这会子竟觉得困倦了,就不多留你们了。”

    言毕,又笑向君少优道:“这几日不知怎么了,尤其想吃螃蟹。只是咱们宫中的情景你也知道,想吃一点子东西,动辄要惊动好多人。哀家尤其不耐烦这些个,索性也不同内务府的人说。只告诉皇后,叫你自己想辙罢了。”

    君少优闻言,立刻笑言道:“如今正是盛秋,恰是秋蟹肥美的好季节。听母亲这么一说,儿子竟也馋了。我明儿就吩咐外头庄子上送两篓子又肥又大的螃蟹来,再叫人将前些年就酿好了埋在花根儿地下的桂花酒也送过来一坛子,叫小厨房的人鼓捣一些新鲜样式的月饼点心来,咱们索性提前过一回中秋,可好?”

    皇太后听君少优这么一所,也立刻觉得热闹起来。只颇为心动的想了想,又有些为难的说道:“热闹虽是热闹,只是怕太过兴师动众了罢?”

    “不打紧。咱们不过是想吃些时兴的菜馔点心罢了,又没有阖宫办宴的意思,想来外头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何况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去操心这么无聊的事情。

    对于从后世穿越来的君少优来说,所谓到什么节日才能吃什么东西的规矩绝对是废纸一章。很显然他如今的态度也深深影响到了大褚朝最高高在上的两个人。于是母子三个欢快的商量了一会子,便定下了后几日的家宴菜馔来。如此又闲话了一会子,君少优与庄麟两人方才起身告退。

    一路无话回至昭明殿。因庄麟每日公务繁忙,君少优舍不得他太过劳累,遂开口叫他先去后头寝殿小憩一回。庄麟十分不愿意品味孤枕难眠的滋味,缠着君少优说了好一会子闲话,直到困眼乜斜的打起哈欠来,方才放了他去偏殿。

    彼时护国公夫人杨黛眉已经携着姨娘沈氏在昭明殿的偏殿等了好一会子,就连茶水都喝了好几盏却丝毫不敢流露出一星半点儿的不耐烦来。而一旁的姨娘沈青棉更是将低眉敛目的谨慎小心做到了极致。倏忽间一阵靴子脚响从外头由远渐近,杨黛眉眼明手快的站起身来,走到殿前躬身跪拜到:“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君少优施施然迈入殿内,见杨黛眉领着沈青棉行此大礼,不觉摆手笑道:“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杨黛眉闻言,口中道诺,却一直等到君少优走入殿中坐了上首位子后方才起身,束手而立。

    君少优见状,少不得开口说道:“夫人快快入席坐罢。”

    杨黛眉再次道谢,方才谨小慎微的入座不提。跟在杨黛眉身后的沈青棉也蹑手蹑脚的跪坐下来,稍稍抬起脸面,静静的打量着许多时日不见,已经略见陌生的儿子。

    君少优端坐在上首,默默打量着穿金带玉,绫罗裹身的沈青棉,但见她眉间抑郁之情依旧,气色却比之当年红润健康了不少,心理明白这几年沈青棉在护国公府的日子大抵过得不错。不觉微微一笑,略好心情的向杨黛眉说道:“这么暑热的天儿,夫人大晌午的进宫里来,不知有何要事?”

    杨黛眉闻言,立刻笑着接言道:“娘娘入宫这么些时日,臣妾本该早来给娘娘请安。只是臣妾深知娘娘乍入宫中,恐怕要有许多繁杂之事处理,遂没敢来烦扰娘娘。今儿入宫给娘娘请安,一则是为了瞧瞧娘娘凤体安好,二则……则是有件要事与娘娘商量。”

    君少优听杨黛眉一叠儿声的说了这么多客气话,也不在意,随口问道:“有什么事儿,夫人直说便是。”

    杨黛眉也明白,以她跟君少优的关系,断没有熟络到可以随意聊家常的地步。只不过是凭借着血脉家族和沈青棉来牵扯君少优罢了。如今听着君少优开门见山,杨黛眉也不再含含糊糊,遂开门见山的道:“好叫娘娘得知,你大哥哥和你二哥哥如今且到了二十来岁。只是前者为了精忠报国,后者为了进学读书才耽搁了这么多年。京中跟你两个哥哥差不多年岁的功勋世家子弟,早已各自娶妻生子了。独你两个哥哥牵牵连连这么多年也没聘个人家。今儿臣妾入宫来——”

    君少优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杨黛眉今日过来的用意,遂摆手打断杨黛眉的话道:“夫人的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夫人且直说,您看中了谁家姑娘就是了。”

    杨黛眉闻言,立刻开口道:“你大哥哥家……我已看好了安宁公家的嫡出二娘子,今年年方十六岁,性格娴婉,在京中闺秀之间颇有才名。虽然与你哥哥在年纪上相差的悬殊了些,可你大哥哥如今且是当朝一品的大将军,门第家室也并不辱没了她们家。臣妾同安宁公夫人在私下也接触了一两回,安宁公夫人且没有什么说的,安宁公本人也极愿意促成这门亲事。臣妾因此想着,这门婚事若再能得了安乐大长公主的点头,再有皇后娘娘的赐婚,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安宁公家的二娘子?

    君少优微微皱眉,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这安宁公是何许人也。这也不能怪君少优,只因太上皇永乾帝虽然在男女之事上且算个人渣,可是对于大褚朝的诸多功勋将领们来说,却是顶顶好的英明之主。宽宥仁善,有识人之明,有伯乐之英。当初跟着永乾帝揭竿起义的许多将领,不□□份贵贱,能力大小,只要稍建了些功勋的,永乾帝都没亏待过。也因此造成了京中功勋显贵之家尤其的多。特别是一些只得了虚衔,并没有封户的虚职公侯,更是多得叫人完全记不住。

    何况这安宁公家,又怎么会同长乐大长公主有了瓜葛?

    杨黛眉见状,知道君少优一时糊涂,立刻补充道:“安宁公家就是长乐大长公主府世子妃的娘家。安宁公家的二小姐就是世子妃的嫡亲外甥女儿。你大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皇后娘娘也知道。他生平最是敬佩大长公主与驸马的。他又是从小参军,沙场戮战了这么些年,性子也沉稳可靠。你大哥哥说了,若是有幸能娶得大长公主家的小娘子为妻,他宁可这辈子都不纳妾,一心一意只守着二娘子一个。也效仿一番公主与驸马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谈。”

    其实君少安的原话是不拘娶谁,自家后院儿还是清净些的好。若今后没有子嗣之危,那姨娘侍妾的事情,断不必再提。

    君少优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当年杨黛眉就打过驸马袁家小娘子的主意。只是那会子君少优与庄麟因受了太上皇的猜忌,不敢做出那些横生枝节的举动惹来太上皇的忌惮,何况那门婚事还牵扯着理国公家的长子,护国公府原就因为君柔然入宫的事情对不起理国公家,又岂能因为一己之私再次坏了理国公长子的姻缘,因此君少优并没有将杨黛眉求他讨长乐大长公主口风儿的事情放在心上。后来那袁家小娘子果然许配给了理国公家的世子。

    只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杨黛眉依旧贼心不死。居然兜兜转转寻到了长乐大长公主的儿媳妇娘家的头上……

    君少优心中暗叹,对杨黛眉汲汲营营的举动不置一词。心头想着君少安的情面,遂开口说道:“这婚姻大事向来看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论理儿,既然夫人与安宁公府那边儿都暗暗透了口风儿,两家也都没说旁的,这事儿也便是八、九不离十了。又何必再绕着弯子叨扰大长公主呢?就是依照大长公主的脾性,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杨黛眉闻言,不觉赔笑道:“理儿虽是这么个理儿,可你大哥哥最是敬佩大长公主的为人品性,娘娘又向来与大长公主府交好,咱家有了这样的喜事,也合该同大长公主说说不是?”

    最好在大长公主跟前儿为君少安美言几句,若君少安将来有幸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眼,便是再好不过的福气了。

    君少优对杨黛眉的这点子算计心知肚明。不过他向来喜欢君少安的忠义果敢,何况这事儿既然两家子都愿意,也赔不着他什么,不过是传句话儿罢了。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既这么着,这件事情我抽空会同大长公主说一说,只是成与不成的,我也只能试试看。”

    杨黛眉闻言,大喜过望,立刻躬身拜谢,口中则道:“既有娘娘这么一番话,臣妾就放心了。这京中功勋显贵之家,谁不知道长乐大长公主最是看重娘娘,只要娘娘肯在大长公主跟前儿说一句话,此事断没有不成的。”

    君少优扯了扯嘴角,懒得理会杨黛眉这一番言辞。

    杨黛眉这厢自顾自的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奉承话后,话头一转,再次开口说道:“有娘娘替咱们牵线搭桥,你大哥哥的婚事臣妾,没有不放心的。只是你二哥哥这边……”

    杨黛眉迟疑了片刻,偷眼打量着不漏声色的君少优,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你二哥哥生性鲁钝,在国子监读了这么多年书,也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监生罢了。科考这么多年,下了这么多场,罪是没少遭,却也没个什么成绩。如今你二哥哥是被折腾怕了,不肯再下场。咱们家也是花钱捐了个五品的官给你二哥哥,也算你二哥哥不是白身。但终究也只能如此罢了,若说他以后还有个什么前程,还不如说他有个好哥哥,好弟弟,将来能照拂他。因此你二哥哥的婚事上……也不如你大哥哥这么顺遂。再者……”

    杨黛眉说到这里,寻思了半日,少不得咬牙道:“如今京中泰半人家都晓得你二哥哥还没娶亲,屋里却已有了个皇后娘娘做靠山的贵妾。因此——”

    “夫人这话说的叫我听不明白,”君少优皱了皱眉,看着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杨黛眉,挑眉说道:“二公子的房里人自是二公子的人,或是护国公府的人。如何能说这二公子房中的姨娘,竟是我的人了?这话要传了出去,叫外头不明细里的人怎么瞧宫中的行事?连带着陛下和太后都没了脸面。何况听夫人的意思,此等荒唐事竟然还传的京都泰半人都知道了?”

    杨黛眉被君少优一顿抢白的面色微白,又见君少优神色不满,连忙开口解释道:“皇后娘娘误会了,并不是臣妾在外头传闲话。而是你二哥哥房中的贵妾,原本是你的贴身侍婢秋芙……”

    君少优冷眼看着杨黛眉欲言又止的模样,暗中冷笑。他又如何不知,当年他以永安王妃之势,不顾杨黛眉的脸面直接将那背主忘恩,且与君少杰私定终身的秋芙撵回护国公府。一则是为了敲打敲打杨黛眉,叫她别把手伸的太长,二来也是想在杨黛眉和君少杰身边埋个钉子,膈应膈应他们俩,三来也是小小的报复秋芙一下。

    岂料世事变幻莫测,实在叫人难以预料。不过几年时间,君少优摇身一变成了大褚王朝第一位男后,生活顺遂,幸福美满,早已将前尘往事丢到脑后。然则他忘了别人犹可,可当年那些行了背叛迫害之举的原主却不敢大大咧咧的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事。只好兢兢战战忐忑不安的偷窥着君少优的态度。

    因此杨黛眉纵然不乐意,却也只能好好养着秋芙,甚至在君少优举行皇后晋封大典之后,立刻摆酒唱戏的将秋芙抬为贵妾。就是不想给君少优一点儿把柄发作的机会。她自然也在替二儿子纳妾之前就想到了此举必然会影响到二儿子正经的婚事,可她不敢冒险,不敢赌君少优是真的大度不计较,因此她只能用这种恶心腻歪的举动告诉君少优,我们是怕你的,哪怕是被你撵了不要的一条狗,我们也不敢对她不好。

    如此仰人鼻息的生活虽然让杨黛眉内心十分苦涩,但她着实没有办法拒绝君少优封后之后给他们带来的荣华富贵。毕竟他们一家子除了君少安外,都没有才能出色之辈。与其在京中众多勋贵之间当个不温不火的公侯,不如在此刻巴结着皇后成为荣华尽享的外戚。而所谓的卑躬屈膝,就是她们将要付出的代价。

    而对曾经瞧不起的庶子低头的代价大吗?这样的屈辱在战乱年间曾靠着乞讨过活的护国公夫人看来,真的是不算什么。所以她不遗余力的奉承君少优,抬举沈青棉,甚至规劝自己的亲女儿,打压自己的亲儿子来换取君少优的满意,而她所付出的一切果然是有收获的。

    不论是碍于颜面还是声名,或者是年轻人那莫名其妙的虚荣心,君少优在大多数时候的态度都是优容宽厚的。这也越发给了杨黛眉以鼓励,因此她才敢带着沈青棉入宫觐见皇后,大着胆子与君少优讨价还价,而所议论的自然是二儿子君少杰的婚事。

    “……因你二哥哥如今房里有了这么一个贵妾,京中门当户对的人家多不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你二哥哥。本来寒门小户人家的女子,只要品性贤良,温柔宽厚,我们也是不在意的。但是你二哥哥的性子你也知道,本事不大,却最是要强的。不知怎么竟看上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嫡亲女儿。那国子监祭酒本是文人出身,秉性最是耿直清高,从来瞧不上咱们这些个功勋人家,更看不上你二哥哥这等依仗着家世过活的纨绔子弟。人家既如此清傲,咱们原也没想着去高攀人家。只是你二哥哥不知着了什么魔,每日在家里闹个不休,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只得来求求娘娘了。”

    君少优闻言,静默半日,不发一言。若说他对君少安的态度有五分激赏,三分敬重,两分亲昵,那么对君少杰就是十成的厌烦。两人在国子监念书的时候没少起口舌纷争,君少杰也没少在人前人后的污蔑他。如此前因后果,种种嫌隙当前,君少优是吃饱了撑得才会替君少杰出头。

    何况君少杰的情况与君少安又有不同。虽然都是一母所出的兄弟,可君少安自幼从军,以功勋立世,如今能安然坐上一品大员的位子,虽泰半因为其从龙之功,可也是君少安之前功勋显著,因此新帝登基后连升三级,旁人虽有议论,却也非议不大。可是君少杰何德何能?

    不过是个屡次不第的国子监监生罢了。品性才学均不如人,他要是为着杨黛眉几句奉承就强出头,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儿?

    君少优想了半日,最终还是开口推脱道:“还是那句话,婚姻大事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女方不同意此事,咱们实在不必强求。毕竟这婚姻乃是结□□之好,实在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

    杨黛眉一听这话,心下无疑凉了半截儿。沉默半日,勉强开口道:“可是你二哥哥他……”

    “夫人回去也尽可劝劝二公子。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总没有事事如意的道理。他是喜欢人家,却也考虑考虑人家是不是看上他。自古夫妻不说举案齐眉,却也该相敬如宾才是,总不能依势强娶,弄出一对儿怨侣出来。倘或传将出去,旁人不说咱们家是求女心切,反倒要非议我君少优仗着身为皇后,酒强行威逼臣下卖女求荣似的。这话好说不好听,我又成了什么人了?连带着陛下也都没脸。”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杨黛眉也实在不好再央求什么。只得讪讪说道:“那你二哥哥的亲事……”

    君少优微微一笑,接口说道:“还是那句话,以二公子的品貌人才,想要娶个门当户对,两情相愿的人还是不难的。至于夫人之前所说贵妾一事……我当初将秋芙送回护国公府的时候就说过了,既然他们是两情相悦,我愿意成全他们。且碍于二公子的名声,这人是直接送还夫人房中的。如今夫人将秋芙给了二公子,那也是夫人对二公子的慈母情怀,与我究竟无干。我既然不会依仗身份插手臣下的家事,更不会依仗身份插手护国公府的事情。此事夫人不必多虑,该怎么应对也就怎么应对罢了。”

    杨黛眉闻言,知道有了君少优这么一句话,好歹算是解决了秋芙的事情,虽还有不满足,但也只能如此了。因此堆笑道:“娘娘深明大义,臣妾明白了。”

    一时众人无话,气氛又有些尴尬起来。杨黛眉抬眼瞧了瞧上首端坐的君少优,又看了看身后的沈青棉,开口说道:“坐了这么会子也有些乏了,臣妾想去外头走走,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君少优含笑说了声“怎会”,遂吩咐旁边侍立的宫俾引着杨黛眉出去,又摆手挥退几个近身伺候的人,方才同沈青棉低声寒暄道:“母亲这些时日可好,在护国公府呆着还顺心吗?”

    沈青棉抬头看着君少优,细细端详了半日,方才柔声说道:“妾身很好,娘娘近日却消瘦了很多。宫中事务繁忙,还请娘娘保重自身。”

    君少优微微皱眉,开口说道:“母亲不要多礼,只叫我少优罢了。”

    顿了顿,又开口试探道:“记得当日我曾说过,若母亲不喜欢护国公府,我可以——”

    沈青棉不等君少优说完,立刻截口道:“妾身如今很好。因着娘娘的关系,夫人老爷对妾身都很好,下人对妾身也很敬重。衣食住行月例银子,如今在府中也是上上乘的,这都是娘娘的缘故。妾身对娘娘只有万分感激,再没有怨怼不满足的。更不希望娘娘为了妾身一条贱命再横生枝节,倘或因此叫言官御史弹劾娘娘的作为,妾身更是万死难辞。因此妾身请求娘娘不要再惦记着妾身,只要娘娘过得好,妾身便好了。”

    君少优静静看了沈青棉半日,口中的话徘徊了好几回,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不论母亲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与我说。我虽同国公夫人说明不再插手护国公府的种种庶务,可母亲与旁人不同。若母亲——”

    “我现在很好,真的不需要再折腾什么了。”沈青棉抬头,看着君少优,很诚恳的说道:“当年我希望离开护国公府,只是觉得我这辈子在护国公府过得苦闷,那地方压得我一辈子喘不过气来,实在叫我想脱离那里。我曾经怨恨老爷夫人,怨恨命运多舛,甚至怨恨过你不该存在,这一生颠沛的际遇叫我永远求不得,永远过不了自己想要的日子。”

    说到这里,沈青棉有些羞惭的低下头,喃喃说道:“在护国公府那么多年,我明知夫人针对我,甚至暗中下毒害你,我也不曾有所作为。看似是我不争,其实不过是我自暴自弃,不甘被囚于此,又不敢真的破釜沉舟的相信那个人,会因为你的存在还一如既往的爱护我罢了。我自己糊涂虚伪,反而怨怼你不该存在,如今想想,实在是可笑至极。说实话是我这个当娘的对不住你。如今你贵为皇后,一言一行皆受万众瞩目,我实在不想你因为我的事情再遭非议。何况我如今且想明白了,只要你一天是皇后,护国公府就只敢捧着我,敬着我,断断不敢违逆了我的心思。既然半生都如此蹉跎,我又何必执着当年。左右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回头。我既不能回到从前,呆在护国公府与呆在外头又有什么区别?与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孤苦伶仃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呆在护国公府。至少,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大半辈子了。”

    君少优没想到沈青棉居然能说出这么一席话来,不觉怔怔的呆住了。过了半日,方才缓过神来似的说道:“我从没有怨过母亲什么。若不是母亲这么些年的悉心教导,也就不会有今时今日之少优,因此……”

    君少优说到这里,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真的不怨沈青棉吗?

    这话其实轮不到他来说,毕竟因为这件事真正死去的人从来都不是他,而他这样一个异世而来的灵魂,最初来乍到的时候却多亏了有沈青棉的教导才能科举入士,入朝为官。因此他对沈青棉是感激的,这种感激是对师长的感激,因此他可以忽略当年那些加注在自身上的伤害,可以打着包票给予沈青棉她想要的生活。

    可是那个死去的君少优呢?

    君少优默然不语。沉静半日,终究还是沈青棉开口笑道:“我自十七岁入了护国公府,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以前只呆在葳蕤院里头弹琴做针线,整日闲来无事,只会回想当年的时光是怎么样的。只会艳羡着外头的日子。这几年随着夫人管理护国公府的庶务,且随着她来往交际,我才知道原来外头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何况物是人非,什么都不一样了。就算我真的出去了,所过的日子也未必如我幻想的那么好。既然如此,还不如就这么着了。”

    至少,每日看着当年那般伤害自己,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的人碍于权势不得不卑躬屈膝的模样,谁能说没有一丝快意在里头呢?

    沈青棉神情恍惚的失了会子神,借口去外头松散的杨黛眉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也蹑手蹑脚的回了殿中。瞧见殿中伺候的人仿佛少了大半,君少优与沈青棉之间的气氛又有些古怪,心下狐疑不已。却也不敢开口多问,只得堆笑寒暄了几句话,末了开口道:“时辰不早了,也不好太过叨扰娘娘,臣妾这便告退了。”

    君少优见状,只得含笑允了。杨黛眉同沈青棉告辞过后,随着昭明殿的小太监一路逶迤出了后宫,上了马车赶回护国公府。马车经过朱雀大街的时候,风卷起窗帘,依稀可见有轿辇擦肩而过,前后有青衣小帽的奴仆打着丞相府的灯笼。

    沈青棉撩起帘子神情恍惚的忘了半日,终究长叹一声,扭头不语。

    有些人有些事,擦肩而过,便错失了一辈子。

    灯火通明的昭明宫内寝殿,早已脱了外衫的庄麟抱着大胖儿子歪斜在床榻上,皱眉看着才迈入殿内的君少优,不满的问道:“有什么事情说了这么长时间,我跟你儿子觉都睡了两回了。”

    君少优一面脱衣裳,一面回头笑道:“是君少安兄弟两个的婚事,杨黛眉磨磨唧唧半日,我只应允了大哥哥那份儿,没搭理君少杰的。再同沈姨娘说了两句话,也就这样了。”

    至于他跟沈青棉之间的谈话,倒是半句未提。

    庄麟哼哼两声,伸手揉了揉庄毓的脑袋,吩咐承影宣御膳房传饭,一面听着君少优说话,一面说道:“既然你同意了君少安的事儿,且等着过两日宫中举办螃蟹宴,就请了大长公主过来。直接将事情同她说了也就罢了。至于旁的,你也不必顾及什么,愿意说的就提两句,不愿意的就不要费心。至于外人怎么说话,你也不必听。你如今是我的皇后,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不舍得委屈你,旁人更别想在你这讨便宜。”

    君少优微微一笑,凑到跟前摸了摸庄麟的脑袋,温声笑道:“我省的了。”

    庄麟怀中的庄毓见状,转了转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也见样学样的挺着小身板抬着短胖的小胳膊要摸庄麟的脑袋,被庄麟一巴掌打在屁股上,有些委屈的吸了吸鼻子,转头冲着君少优张手要抱。

    君少优轻瞥了庄麟一眼,弯腰将大儿子抱在怀中。庄麟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蹭到君少优身后,将一颗大脑袋搭在君少优的颈窝儿中,张臂将君少优同儿子一起搂入怀中。昭明殿外,一群衣着光鲜的宫俾手捧菜馔鱼贯而入,轻手轻脚的将菜馔摆在外间。米饭的香气氤氲的传到内殿,君少优闻着米饭的香气,一时间有些饿了。伸手拍开庄麟拢在身前的手臂刚要起身,不妨庄麟猛一用力,君少优只觉得天旋地转,下意识紧紧抱住怀中的庄毓。而自己则被庄麟以公主抱的形式抱到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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