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正文 第27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27节
她一走,周围摊位的摊主便过来纷纷凑热闹,七嘴八舌问:“白三郎,那人是谁啊?看着跟你熟稔,说话却夹枪带棍的。”
也有一些和白鑫交好的,替他抱不平,“就是,神气的眼睛都长脑顶上了。”
“他只是我一房表妹。”俗话说家丑不外扬,白鑫也懒得细说之前的事,便打个哈哈过去了,众人听他这么说,只当是白鑫远房表妹,又道了几句现在的人啊,不顾情分云云,飞上枝头,六亲都不认了。
白鑫自个郁闷就够了,没道理还让家人跟着郁闷,于是提也不提白四娘的事,在心中却更加注意起哑巴来,暗暗祈祷他真是个好的,最好能和大姐成了,这样一来真是两全其美。
☆、78紫茉莉
过了浴佛节,眼见快到端午,市面上悄然多了卖桃、柳、葵花、蒲叶、佛道艾草,且涌进了不少从邻近乡村来的村民,沿街兜售自己采的鲜花等物,京城本就繁荣,这一临近节日,更加热闹。
这端午流行带长命缕,是用五色丝线编成的,周身还有小件装饰,有用编成的花朵、小鸟、鱼、铃铛等,给小孩子佩戴,能驱邪避鬼。曹氏忙做了几串,给狗子缝在了左肩上,给五娘缝在了右键上。
晚上,大娘借故来找白鑫,烛光下见她眼含春波,说起话来一别往日爽利,支吾几句有的没的,才道:“三哥,我想绣个香囊,你帮我配样好闻的香料行不行?我想自己做。”
也是白鑫酒足饭饱,脑子变钝,没立刻理解过来,“咱们之前不是做过辟汗香囊吗?现下天热了,那个方子就很好。”
大娘脸上红了红,扭扭捏捏道:“那方子是好,却不够香,我想做件香一些的香囊”
白鑫看着大姐表情,这才反应过来,为自己愚钝唾弃几遍,想了想,道:“那我教你样荔枝香,倒也简单,取荔枝壳,浸在酒中一宿,与素馨一起上锅蒸半个时辰,晾干后捣成细末,与香附子合成丸子,这种香制出来后,气味十分清新馥郁。”
大娘听说还要荔枝壳,为难起来,毕竟这荔枝价高,一般人家可不舍得吃。
白鑫知道她顾虑,安慰她道:“如今荔枝也下来一阵子了,价钱并不很高,明个我买几个回来,大家尝尝,剥下来的壳,正好你用来制香,其实这味香料十分好闻,但原料用到荔枝壳,就很不方便了。”
大娘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欢欢喜喜离开。
转日,白鑫果然没忘了承诺,按人头买了八粒荔枝,连狗子和哑巴都算上了,带回家后,众人看着这外表坑坑洼洼的小果子啧啧称奇,他们只听过荔枝,却没见过,原本还当跟苹果似的,如今只见梅子大小,外壳坚硬,实在不知如何下手。
曹氏听说是荔枝后,怪叫道:“这是南方水果吧?这一粒得多钱啊?不便宜吧?这么小,你买点苹果、梨也比这个好啊!”
大娘闻言,心虚地抓紧裙摆,不敢看娘的表情。
白鑫不在意地拿起一粒放在娘的手中,“娘,你就当尝尝鲜,每人一个,也不多,用不了多少钱。”
曹氏无话说,众人将视线都投到白鑫身上,白鑫知他们不知怎么吃,于是先做了示范,剥了壳子,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白色果肉,那汁水立刻顺着手指滑了下来,清新甜香瞬间爆开。
白鑫忙将荔枝放进口里,满嘴沁凉香甜,直达胃里。
其他人见白鑫吃了,跟着砸吧几下嘴,纷纷也剥开荔枝壳,整个吞了进去,接着一脸享受,不停地咕咚咕咚吞咽口水,吸允着果肉的汁水。
他们以为这圆滚滚全是果肉,无防备地一咬,却咬到了果核,硌了牙,待吃完后,曹氏将荔枝核吐在手中,用眼一看,又不甘心叫道:“这也太上当了,统共梅子大小,这里面的核竟占了一半”
大娘见荔枝竟是这样,不免坐立难安。
白鑫不经意看向哑巴,见他平平淡淡吃了荔枝,毫无夸张反应,心中将这一笔记下,双手却搭在娘的肩上,笑道:“买来给大家尝尝鲜吗?娘,你就不要计较了,你喜欢吃,儿子就高兴了。”
曹氏被他说的心满意足,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就你能说会道!”她原本还想说平时省点,攒钱给你娶媳妇一类的话,可一想到大女儿的婚事还没个影子,未免让她联想伤心,就将话吞了回去。
大娘见白鑫将荔枝的事揽在身上,轻轻巧巧揭过,也不提制香的事,心中感激,更觉得吃进的荔枝比蜜还甜,偷偷看了眼哑巴,哑巴也看向她,俩人正好对上视线,大娘快速地转回头,星眸浅垂,脸红耳热。
哑巴望着大娘的方向若有所思,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白鑫教的荔枝香倒也简单,大娘竟也真做了出来,她头一次单独制作香品,兴奋得不行,待合成丸子后,果然是芬芳馥郁,又不失清幽,她越闻越喜欢,因是自己做的,忍不住觉得这是天下间最好闻的香品,将其装进绣有梅枝喜鹊的香囊里,还未送出去了,自个先不好意思起来,双手捧着脸颊,只觉掌下发烫。
端午节热闹,吃了粽子,门口钉了艾草人,也算过去了。
这日,白鑫在摆摊,此时是正午,太阳最火辣的时刻,街上行人纷纷躲回家避暑,树上的蝉叫得人心烦,他们这些摊贩,便有些提不起精神,并阵阵发困,恨不得也躲进树荫下,好好睡一觉。
白鑫哈欠连连,眼皮直打架,这时,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个提篮子的小姑娘,穿着朴素的衣裳,小姑娘已在对面门户人家溜了好几圈,时不时吆喝几句卖花。
本是很平常一幕,白鑫下意识就要移开眼,却猛地瞧见那小姑娘头上别着一朵喇叭状的紫色花朵,远远看去,倒也俏丽。
白鑫盯着看了半天,周围有那无所事事的摊主就够来跟着打趣,“白三郎,你可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瞧你一双眼睛,都恨不得粘人家身上了。”
白鑫脸上一红,“莫要打趣我。”他说完,眼见小姑娘要走远,忙托了相熟的人照看下摊子,他脚下生风追了上去。
众人见他冲着那小娘子走去,都道他大胆,跟着在背后起哄。
白鑫走到那小姑娘背后,出声叫道:“小娘子!”
小姑娘猛地转身,见了白鑫,以为他要买花,忙将篮子举了起来,甜甜一笑:“公子,可要买花?”
白鑫顺势看了眼,见篮子里盛了几样鲜花,俱不是什么稀罕名贵品种,倒像是乡下摘的野花,红黄一片。
小姑娘年纪虽小,但已会察言观色,见对方没任何心动表情,怕做不成生意,忙道:“公子别看这花小,却胜在清新,编成花排戴在头上,十分可爱,我这花也便宜,公子买几朵回去给姐姐妹妹玩也好。”
白鑫见篮子里并没有小姑娘头上戴的,于是收回视线,盯着她的头,恨不得立刻拿下来看看,想也没想就说:“我想要你头上的花。”
小姑娘立刻羞红了一张脸,只当对方轻佻调戏,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跑走。
白鑫意识到自己言词孟浪,也有些尴尬,忙解释,“小娘子不要误会,我只是看你头上这朵花俏丽,十分喜欢,想看一看。”
小姑娘鼓起勇气抬眼看了看对方,见他一脸正气,心中略定,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羞羞答答摘了耳边的紫花。
白鑫捧着花仔细观瞧,确定是自己认识的那种话后,忍不住心中大喜,“你这花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见这人真是对花表现出喜欢之情,松了口气,“这不过是乡下的野花,哪有什么名字?”
“你们乡下这花多不多?”
小姑娘一听,更来了精神,以为他要多买,忙不迭地点头,“满山遍野这个花,有黄色的,也有白色的。”这小姑娘还在纳闷,这花因是喇叭形状,摘下来后,不一会就软趴趴的,一般人并不喜欢戴。
白鑫心中却犹豫出来,他认出了这花是紫茉莉,气味属于一般,没有特别的地方,但紫茉莉的果实却十分好用,配合香料做成香粉,擦上后又莹白,又自然,在他那个朝代,十分受欢迎。
白鑫虽然主做香料生意,但和胭脂水粉也分不开家,之前也曾留意过,当下的妆粉,多是白粉和铅粉结合,洁白有余,却并不自然,涂在脸上像是糊了厚厚一层,表情多一点,都能从脸上掉渣。
“公子?”小姑娘见白鑫不说话,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
白鑫回神,他有心去小姑娘说的地方看一看,但人家也不可能给他带路,再说他也没时间去采摘,想了想,索性直说:“这种花的花丛里,是不是还生长着一种果实,如豆子大小,呈黑色?”
小姑娘想了想,然后慢吞吞点点头,狐疑道:“确实有黑色果实,长在绿色花苞里。”
白鑫精神一震,“我不要这花,我想要这花的果实,你明天能不能采些回来?你采多少我要多少。”
小姑娘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真的吗?你只要这花的果实?”
白鑫郑重地点点头,回身又指了指自己摊子,“我就在那摆摊,你明天采回来,可以去那找我。”
小姑娘顺着视线看过去,那帮着白鑫顾摊子的人见她望过来,还冲白鑫挤眼睛。
小姑娘喜出望外,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他也不管这人要那黑不溜秋的果实做什么,只道能赚钱就行,她已经在心中算着,全家出动能采多少,又能卖多少钱,小姑娘本就是穷人家孩子,想着能白白赚个二三十文,就开心的不得了。
“行!明天我来找你!”小姑娘痛快应道,然后也没心思再卖花了,恨不得能千里传音,立刻让家人上山去采花的果实。
作者有话要说:再强调下哈,文中的日期都是阴历
☆、79紫茉莉粉
白鑫因和小姑娘定了紫茉莉果实的事,便心心念念都是它,一白天摆摊都显得心不在焉,心中翻来覆去想着日后做什么好,各种方子调了又调。
众人见他自从小姑娘走后就一副魂不守舍样子,别人说话总要慢一步才反应过来,更加拿他打趣,嘻嘻哈哈直说他看上人家,赶快去提亲,白鑫庆幸自己娘不在,若是叫她知道,就真要上心,跟着拾掇了。
晚上回到家,白鑫还想着制粉的事,就等着转日确切地看一遍。
第二日,白鑫早早地出去摆摊,虽猜到那小姑娘不会太早来,但他还是忍不住频频张望,众人打趣他脖子都抻长了。
下午未时左右,正是一天中最让人放松警惕的时辰,众人昏昏欲睡,白鑫这一天却神采奕奕,忽然,他见那熟悉的小身影从北面一排楼房拐了过来,头发上戴了紫茉莉编的花排,让白鑫一眼就认出了她,只是这次,小姑娘背后还跟着一个弯腰驼背的中年男人。
那俩人先是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四处张望,小姑娘想起了昨天白鑫指的位置,调整下方向看了过来,发现白鑫正望向这边时,还扭捏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头发,接着回头跟中年人不知说了什么,俩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中年男人皮肤黝黑,晒得油亮亮的,脸上的皱纹像树皮一样粗糙,他卑躬屈膝地唱个喏,“昨个我听闺女说,官人要这山花果实,您看看,是不是这种。”
他说完,就从背上摘下竹篓抱到了身前,掀开上面的白布,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圆溜溜黑色果实。
白鑫看那小姑娘身上还背着个大竹篓,料想也装着紫茉莉的果实,实在惊讶这半天功夫,他们就采了这么多。白鑫伸出手捧起一把,用手指捻了捻,又凑到鼻间闻了闻,这父女俩八成是极想做成这笔买卖,紫茉莉果实处理的十分干净,满满一筐,几乎看不见夹杂绿叶花苞。
“是,就是这个。”白鑫点点头。
那父女俩闻言,眼中一亮,当即露出喜悦表情,男人忙招呼女儿,说:“这里还有,这里还有!”
那小姑娘忙不迭地将竹篓抱到身前,献宝似的拿给白鑫看,眼中有些期待,又有些小心翼翼。
白鑫看了一眼,知这父女的担心,忙给他们吃个定心丸,“确实是我要的东西,这两筐我都要了。”
父女俩不约而同长吐一口气,相视而笑,老汉一开始听女儿说城里有商人欲买这花的果实,他还不信,毕竟这果实其貌不扬,又不香,又不能食用,便以为是那登徒子以此为由借机亲近自家女儿,心中不免忐忑,便商量着明日也跟着进城去看个究竟。
虽说是一味的只把事情往那暗处想,到底还是盼着这一趟能有些有些收货,因此好歹采了满满两筐带上,到了地方,见了白鑫,见这人品质端庄,不是歹人,又见他爽快收了东西,才把才把一颗心咽下肚子,满心欢喜起来。
小姑娘更是喜不胜收,几乎手舞足蹈起来。这东西本来就是取自山里,并没得他们供养浇灌,如今白白的拿着换了钱,谁不高兴?
白鑫到底是商人本色,不可能光看对方憨厚,心一软就给了大价钱,若他一开始就给了高价,日后只会越抬越高,但他也不会说是完全压榨,掂量了一下这两筐果实能出多少粉,心中有了计较,“咱们爽快一些,一口价,两筐五十文。”
这价钱已经出了父女俩的意料,俩人这会止不住地想,若是将漫山遍野的果实都采来,那能卖好几两银子了,这对他们一家来说,不亚于天文数字,一瞬间,俩人被惊喜冲击得浑身发麻,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会,还是老汉颤巍巍伸出五根手指,比划了下,“真是五十文?”
白鑫笑道:“骗你做什么?五十文,不二价。”
老汉脸上褶皱挤得更深,连连点头,唯恐白鑫反悔,“好好好,五十文!”
白鑫数了五十文递给老汉,那老汉宝贝似的贴身放进怀里,总是忍不住伸手摸一摸,不大会功夫,已经做了四五遍动作了。
白鑫将筐搬到推车旁边,老汉见状,忙凑过去示好,跟着帮忙。
做成了买卖,老汉却不急着走,犹豫一下,问道:“官人,这东西,您以后还要吗?”
显然,老汉尝到了甜头,想着多做几回买卖。
按说,这东西若真能做成粉,白鑫那是有多少要多少,但他为人谨慎,虽确认了是紫茉莉,也确认了这是紫茉莉果实,可这里到底跟他的朝代不同,他担心现下的果实再出了什么变异,或是出粉不好,于是不立刻将话说死,“你这样,三日后再来,我若要跟你说一声,若是我觉得这果实用不好,就不要了,也好叫你们知道。”
老汉听他这么说,更觉得这人正直,心中叹自家交了好运,忙不迭地点头应是,直恨不得三天一晃而过。
那父女俩走了,周围这群没事干的人又凑过来打趣,这个说老丈人都来了,那个说还带着嫁妆来,还有的吵着他请吃酒,这群人嘴上花花,说得白鑫差点无力招架。
晚上回到家,吃完饭,白鑫就迫不及待抱着紫茉莉果实回了屋,众人见他又拿回家两筐东西,便知他要做新东西,心中有数都不去打扰。
这果实处理起来倒是不难,只是密密麻麻盛了两筐,看着都眼花,白鑫有些怵头,他静下心来坐在桌边,借着桌上烛光,一粒一粒将果实最外面黑壳剥掉,里面是黄褐色一团,轻轻用手一捻,指肚下能感受到软软一层薄膜,他用指甲一划一挑,就将这层薄膜挑开了,最里面的,就是小小一团白粉,洁白无暇,和摊在桌上坑坑洼洼的黑壳,形成鲜明对比。
白鑫将处理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脖子酸疼,眼前阵阵雪花,他这才抬起头,自凳上站起来,伸展四肢,再看桌上的木盆里,已装了七分满。
他活动了一会,就又重新坐下,用小臼一点点研磨,这紫茉莉果实里的白粉十分轻软,研磨起来也简单,根本用不着花很大力气,轻轻一压,就粉碎了,便隔着手里小锤,都能感觉粉质细腻。
白鑫这会只是试水,看研磨的差不多分量了,当即停手,拿到厨房同鲜花共蒸,蒸好后,这白粉虽已潮湿,却散发出一股淡淡花香。
白鑫将粉拿回房里,摊开来阴干。
因做的少,第二天一早就干了,白鑫特意起个大早,将阴干后的白粉撵得更细,又往里面兑了胡粉,虽胡粉用多了并不好,但有道是不着胡粉,不着颜色,便只兑了两分,又添了密陀僧,好歹能解些胡粉的毒,之后又加了云母,起个光莹作用。这会调出的粉,洁白无暇,但在白鑫看来,太过洁白反而僵硬,于是又往粉里调了一分胭脂,调成淡淡肉色。
这最后一步就是定香,白鑫选的是和花香相宜的降真香,又加了白芷、香附子、安息香等能发香的香料。
做好后,白鑫摊在掌上,见这粉轻、细、白、香,颜色也自然莹润,轻轻一捻,便捻开了,服服帖帖,站在手上。
白鑫做的不多,这就拿着刚做出的粉去找大姐,他今个起的早,都做好了,见大姐才刚刚起床,像是梳洗完毕,正端着盆子往外泼水。
大姐见他这会就起了,不免关心道:“三哥,起这么早?可是饿了?”
白鑫摇摇头,献宝似的将还装在小臼里的粉捧到她面前,“大姐,这是我做的粉,你试一试?”
大姐一听说是粉,眼睛一亮,立刻将盆子搁在一旁,迫不及待接过来,只是她并不会用,又想起在夏娘子家看到的还要用水调和,忍不住问,“我也要兑点糖水吗?”
“你先试试颜色,拍在脸上就行。”
大姐抱着粉,眼中闪过小女儿家娇羞神态,抿着嘴回屋了。
没一会,大姐就出来了,见她原本暗淡的脸庞,此时变得白皙莹润,又不似时下那种正白,便好似天生丽质一般,两颊透着淡淡的粉,朱唇轻点,整个人像是变了个样。
大姐第一次正经八百化妆,又擦粉又抹胭脂的,且她自己照镜子觉得比以前漂亮,心中惴惴不安,像藏着小兔子,她忍不住咬着嘴唇,娇嗔道:“怎么样?”
白鑫点点头,不吝地夸赞。
稍晚点时,全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都看出大姐化了妆,纷纷赞她漂亮,连哑巴都露出一副吃惊表情,不时地望过去。
大姐心中小鹿乱撞,两颊酡红,不止不敢去看哑巴,连家里人都不好意思看了,害羞的不行。
☆、80开店意向
白鑫见这紫茉莉果实和他认识中的一样,十分开心,又有点怪自己跟那小姑娘一家定的三天后,真恨不得立刻碰上他们,有多少要多少。
原本白鑫还想小姑娘在这附近卖花,再遇上了就说一声,省的中间耽误几天,但不知为什么,那小姑娘再没出现在附近,他跟着惴惴不安,他殊不知那小姑娘一家怕日子没到又频频出现惹得白鑫眼烦,故意换了个地方卖花,只是偶尔回家时,躲在暗处看一两眼。
白鑫将处理紫茉莉果实的活交给家人,所谓人多力量大,两大筐看似多,但这么四五个人一齐做着,半天就都剥好了外壳,还搁在小臼里捣制了第一遍,白鑫晚上回家时,看到的是盛在木盆里的细白粉。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这紫茉莉粉实在好用,白鑫就想着弄些好点的盒子盛放,拿出去卖也能卖上价钱,于是这三天中,他也没一味闲着,跑到出售瓷器的作坊,定了二百个巴掌大的青瓷莲花式盖盒,这作坊也是老字号了,做出的青瓷,釉质薄匀晶莹,盖上刻划出枝茎缠绕的牡丹花,正是“天香堂”标志。
那作坊老板看他一口气定了这么多,就知是做买卖用,且隐隐听说“天香堂”名号,像是有后来者居上趋势,为了长期合作,他对这单生意极为上心,不敢有丝毫马虎。
三天眨眼而过,双方都心心念念盼着,一大早,白鑫刚支好摊子,那老汉和她闺女就来了,忙不迭地唱了喏,紧接着就问:“官人,可还要那果实?”
比起对方的急切,白鑫将心思藏了起来,下意识表现得平平常常,让人看不出怎么想的,他慢条斯理说:“行,日后你们就继续送吧。”
那父女俩闻言,面露喜色,老汉拍了拍大腿,重重应是,恨不得立刻回去,稍后说的客套话,就显得心不在焉了。
白鑫继续道:“不过下次就不要送到我摊上来了,明个一早,你们或是早点来,或是晚上酉时之前来,我带你们去个地方,下次就直接送去那。”
“诶诶诶!明个一早就过来。”老汉连连应是,见白鑫没什么别的交代了,叉了叉手,领着女儿匆匆离开了,看俩人向南门方向走,显然小姑娘连花都不卖了。
白鑫听说俩人一早来,转天,就让哑巴跟他一起出摊,白鑫只交代他带两个人去认认家门。
那老汉十分讲信用,说是一早来,真是顶着开城门就进来了,比白鑫到的还早,且今个那父女俩推着辆小太平车,上面码放了五个筐子。
老汉停下车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憨然一笑,“官人说还要,我就又送来些。”
白鑫挨个掀开看了遍,果然五个筐子里满当当全是紫茉莉果实,他想不到对方竟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心中惊喜,先结了钱,接着指着哑巴说:“你们跟着他走,下次就直接送到那。”
老汉点头应是,又推起了太平车。
白鑫转而又交代哑巴,“你带他们回家,将东西卸下来。”
哑巴冲着老汉眼神示意,跟着就走在前面。
那父女俩不知他是哑巴,还觉得这人态度古怪,因不知道去哪里,不免在心中嘀嘀咕咕,待见是一户普通人家,里面有老有小,跟着卸了货,欢欢喜喜离开了。
白家人知这是要做香粉的,处理起来十分认真,曹氏带着满娘、大娘负责给紫茉莉果实剥壳这种考验人耐心的活计,大郎和哑巴则研磨其他香料,五娘年纪小,领着狗子哄他玩。
白鑫将其取名为“天香粉”,也算是他的招牌,等存了足够多,他这才拿到摊上去卖,现下,“天香堂”多少已经打出口碑了,至少在朱雀门附近已是响亮,尤其是对面那些个门户人家女儿极爱他家胭脂膏和香料,更有一些人,如今是只认准他家的。
所以这香粉一推出,一些小娘子也是出于信任,二话没说跟着买了回去,拿到家里一用,简直出乎了她们的意料,又白又轻又服帖,拍在脸上薄薄一层,不似别的青重涩滞,最重要的是颜色又美,别家的粉白是够白,却不够莹亮,白鑫家的粉涂在脸上,整个人都似充满神采,便是在无数美人中,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很快,天香粉便风靡起来,比之之前的橘真天香还要火爆,这结果大大超出了白鑫意料,虽攒了二百多盒,可算上货郎拿去别处卖的,几乎两天就卖光了,反倒是断了几天货,白鑫只得又催了催那江姓老汉,全家将主要心思放在香粉上,才又制作出一批。
这日,程闻人来找白鑫玩,他家虽不住在城南,但来的次数多了,也听说了白鑫闯出来的名堂,最近又听说什么“天香粉”,简直把那老字号的香粉都比了下去,程闻人一来,就连连道喜。
白鑫这一阵子忙,都瘦了一大圈,人却更精神了,双眼炯炯有神,他跟着叉了叉手。
俩人说了会话,就这么点功夫,都有三四个人过来买香粉,之前程闻人只是有耳闻,这会是真的感兴趣了,抻着脖子往摊上扫了一眼,“你这香粉看来是真的好,客人都络绎不绝呢。”
“承蒙大家抬举。”
程闻人盯着青瓷小盒看了看,见只盖上一朵缠枝牡丹,先是喜了它的素雅,不像别的盛胭脂、香粉的器皿,光是花纹就繁琐复杂,他看了会,伸出手说:“那我也买三盒回家试试吧。”
白鑫跟他打趣道:“你就够白的了,还抹香粉?”
程闻人瞪他一眼,接着也笑了,“哪是我用啊,是给我娘买的,还有我大姐一盒,我大嫂一盒。”
白鑫摆摊卖香料也不短日子了,从不见程闻人来买他家东西,平时也很少提及,并不是程闻人有意看不起,只是骨子里觉得这摊上的东西不及店里的,程闻人这会也没觉得白鑫做出来的能比的过老字号,只是见买的人多,一时心血来潮,也想着买回去给大姐玩玩。
白鑫麻利地给他装了三盒,递了过去,“你帮我多次,我哪还能收你钱?”
程闻人本就不是占小便宜的人,且他一直觉得白家生活不易,当即已摸出了钱袋,“我是送给娘的,怎好白拿?若不然哪能表达我心意?”
白鑫听他这么说,也无法,又道:“既然如此,你随便给个几文,权当形式,再说了,你送你娘礼物,又哪能用钱来衡量?”
程闻人执意不肯,且刚刚有人买香粉,他已经知道多钱,在钱袋里随手摸了块七钱碎银,放在了摊上,见白鑫要塞还给他,匆匆抓起粉盒走了几步,边走边回头说:“我回家了,下次再来找你。”
白鑫望着他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傻笑了几声,抓起那块碎银子,塞进了怀里。
没几日,程闻人又来了,见他面带喜色,神采飞扬,刚来到白鑫身边,就道:“你那粉果然好用,我娘和大姐都十分喜欢。”
白鑫一顿愣怔,等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说的什么。
程闻人还在滔滔不绝,“你这香粉,一点都不比老字号的店铺差,且擦上后,脸色极为亮丽,像是一口气年轻了许多,我那娘可着实在夫人圈子里风光一把,托福托福,我爹都不骂我了呢。”
白鑫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噗嗤一声,为他面子极力忍耐着。
程闻人自觉失言,脸色一哂,忙转移话题,“我这次来呢,是受我娘之托,再来买几盒,你也别跟我推让,这次不是我家要,也是我娘帮别的夫人带的,该多少钱就多少,你价钱低了,她们反而不敢用呢。”
白鑫也知这个理,点了点头,把粉盒包好,又拿了两三盒胭脂膏塞进去,说:“这几盒胭脂膏,是我孝敬老夫人的。”
程闻人办完了母亲交代的,就站着跟白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你卖的东西都好,一点不比大铺子里出售的差,只是你这小小一个摊位,未免寒酸,入不得那些贵夫人们的眼。”
白鑫见他说的真诚,心中烫贴,且这种事情,家人又不理解,一瞬间像找到知音,忍不住掏心起来,“你说的没错,我也想着最近寻觅间铺子,免得我这光秃秃一个摊子,叫什么‘天香堂’,让人取笑。”
程闻人先是把脖子一梗,“谁敢取笑你?你卖的东西好?又有什么不能叫‘堂’的?”
白鑫勾勾唇角,轻快笑了一声,“原本想着先托牙侩寻间铺子,可最近实在太忙,分/身乏术,经你这么一提醒,今晚说什么都要去牙侩那跑一趟了。”
程闻人看着白鑫若有所思,想了想,道:“你先不要找牙侩,你若信的过我,交给我,我定给你找个十分好的店铺。”
白鑫听了有些吃惊,见总是麻烦他,又有些过意不去。
程闻人看出他的犹豫,当即拍拍胸脯,说:“并不是特意为你去寻铺子,而是我家店的附近,正好有间空了出来,我先帮你问问,那里临着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你若开铺子卖胭脂水粉,定生意红火。”
白鑫被他说动了,叉手深深一躬,“那就有劳闻人兄了。”
☆、81租铺子
既然程闻人已经开始帮他打听铺子,白鑫回到家,就跟家人说了欲租铺子的事。
白家人都是知安天命的性格,如今赚的钱,已经很知足了,哪里敢想什么租铺子,一个个听了后都吓了一跳,唯恐赔了钱,幸而如今见识了白鑫的本事,已为他马首是瞻,强忍着将反对的话吞进肚,一致看向曹氏,曹氏愁眉苦脸,嘴巴开开合合,最终只没什么底气问了句,“租铺子要不少钱吧?”
她不是一味反对,白鑫已经很知足,忙走过去抓住娘的手,似在给她传递力量,“娘,如今儿子我已经卖出些名堂,只恨仅有一个小小摊子,未必入的了那些豪门贵妇的眼,若是开了铺子,这买卖更加正规起来,且选的地方也是繁华的,人来人往,还愁没有生意?”
曹氏本就不是多聪明,见儿子挣钱养得这一大家子,早放出了权,任他当家,只是难免担心问个一两句,就被白鑫三言两语安抚了,心中略定,不忘嘱咐,“你要租铺子,娘也不反对,只是这地点门面,一定要选热闹的地方,且提前向着四邻打听打听,风水是否好,有没有什么禁忌,你别看都是人多地段,这有的铺子就是不行,许是冲撞了什么,好比以前咱们镇上的‘甄万堂’,左右两边都顾客成群,偏偏他家冷冷清清,好似瘟神缠身一般,这样的,就是没有财运。”
“是是是!”白鑫笑着一一应下。
没几日,程闻人就回了信,看他笑吟吟的,一副得意样子,见了白鑫,竹筒倒豆子似的和盘托出,“替你问妥了,问妥了,那铺子就在潘楼街上,周围繁华熙攘,挨着潘楼酒店,每日五更方合市,再往东去又有五更点灯,至晓即散的鬼市,知你卖胭脂水粉,那地方往南,则是桑家瓦子,近北则中瓦,次里瓦,大小勾栏五十余座,亦有妓馆,一直抵新城。”
白鑫听了,眼都直了,心中反而有些胆怯,都不敢问价钱了。
程闻人没察觉到白鑫略有扭曲的五官,还在滔滔不绝,“而且那处租金也不贵,之前那家是卖鹑免、鸠鸽野味的,前一阵子吃死了人,才不得不关门,立刻就被好几家盯上了,不过有的人怕晦气,且之前吃死了人,再干吃食买卖,总归不好,我想着你卖胭脂水粉,重新粉刷一遍,也不是入口的东西,应该碍不得。”
白鑫好似百爪挠心,一直听他说租金不贵,可想也知道,俩人金钱观念不同,偏偏对方还不说到底多钱,只一个劲地说如何如何,白鑫真恨不得掰开他的嘴,将具体价钱掏出来。
“那是个三层小楼,一楼是门面,二三楼可以住人,你那一大家子也保证住的下。”程闻人铺垫够了,总算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房租一年才二百四十两。”
饶是白鑫有思想准备,听了那价钱心中也是咯噔一声,二百四十两,都快赶上一个小官的年俸了,且价钱是他们现在租的房子十倍不止,他心中喜爱那处地方,只是如今家中存的钱,统共也才一百两左右,还不用说要预留出重新粉刷铺子,和购买香料的钱。
他心中恋恋不舍,但也没可奈何,就要拒绝。
程闻人看出他意向,忙说:“你别这么快就回绝了,我跟那主家也谈过了,那人说最低可以按季交,每三个月交回钱,一次只要六十两,只要按照约定时间交上就好。”
“真的能按季交?”白鑫闻言,眼中一亮,心思跟着活络了,若是每次六十两银子的交,他手底下的钱就灵活了,虽投资大了,但之前他摆摊子,几个月下来也赚了近百两银子,没道理有正经八百铺子了,会反而没之前好。
程闻人也跟着他笑,“那是自然,我家跟那人也是相熟一场,这点事不在话下。”
白鑫简直不知怎么感谢他了,当即约好晚上去那条街看看。
晚上一看,这潘楼街果然热闹,屋宇雄壮,买卖衣物书画珍玩犀玉,又有卖珍禽异兽的,应有尽有,且不远处就是大小瓦子,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程闻人指着一处门户紧闭的铺子说:“就是这家,格局你参考旁的就行。”说完,又往上指了指,“二楼三楼可以住人,两层约有七八间屋子,闲下来的,还可以当仓库使。”
白鑫借着隔壁一家卖玉器的望了望格局,喜这屋子四四方方敞亮规整,且看各个铺子都是生意红火,迎来送往,心中便有八分认定了此处。
“这处地方当真好,但你容我考虑一天可否?明日一早给你答复。”
程闻人点点头,“这种大事,自然要考虑清楚。”
他说完,又指了指前方,道:“我带你去我家铺子逛一逛。”
白鑫恭敬不如从命,跟着他溜溜达达往前走,走了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就见一门面广阔的绸缎庄出现在眼前,通体气派,写着“锦绣布庄”的古朴招牌,端正挂在上方,里面有伙计见了程闻人,忙迎出来恭恭敬敬叫了声“二公子”。
程闻人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去忙吧,我带我朋友随便看看。”
那伙计忙点头哈腰应是,偷偷看了白鑫一眼,表情古怪,不用猜就知道正心中奇怪他家公子多前结识了个这么穷酸朋友。
白鑫随意看了看,见各种绫罗绸缎,花样精致美丽,颜色染得鲜艳漂亮,就是白鑫看了,也忍不住想要买块布回家做衣裳。
晚上,白鑫回了家,他跟程闻人吃了些酒,这会有些醉醺醺,飘飘然,大姐忙给他煮了碗醒酒汤,白鑫喝下后,清醒了许多,他止不住笑容满面,兴致勃勃
地跟家人说新铺子的事,他现下虽还带着酒意,但也知不能给他们说要多钱租金,只胡乱说要百十来两银子。
众人听了,直倒吸一口冷气,啧啧嘬着牙,唉声叹气说京城真可谓寸土寸金,白鑫咽了口醒酒汤,看了下众人反应,心说若告他们实际价钱,他们非吓昏过去。
曹氏等人知道这处地方是程闻人给找的,且还能按季交钱,心中略略放心,一个劲地念叨他的好,又为他求菩萨保佑。
白鑫仔细考虑一夜,觉得那处地方并无不妥,且过了这个村怕是没这个店了,第二日一早就跟程闻人说他要租下那间铺子。
程闻人也跟着喜不自胜,好像是他要开店似的,忙跟着跑前跑后,联系了那铺子房主,双方都想着趁早,于是转天,由程闻人当见证,白鑫和房主赁房文契,定的是一年,却讲明按季交付,写好后,三人签字画押,各自收着一份。
那房主姓谢,面阔口方,语言常笑,能说会道,接过六十两银子后,看也不看就收进怀中,嘴里一个劲地夸白鑫,“白三郎一看就是老实忠厚的人,又是程二少爷介绍的朋友,铺子租给你我也放心,又听说是卖胭脂水粉的,也不至于将我屋子弄得乌烟瘴气,我在这里提前祝白三郎生意兴隆,到时铺子开张,可还要讨杯酒跟着沾喜。”
白鑫连忙叉手应是,等这房主走了,白鑫忍不住狐疑问道:“这人当真连那钱看都不看一眼?”
程闻人摇着扇子猛地扇了扇,遮住了半张脸,“他手底下房子多,想来不在乎吧,再者,你是我朋友,难道他还担心你混了假银子不成?”
白鑫想了想,可能对方真是看在程闻人面子上,也就将这小事丢过不提,而是专心看起来铺子。因这铺子之前是卖吃食的,确实有些脏兮兮,顶上油腻腻,黑漆漆的,屋中家具一件不剩,听说之前那主家吃上了官司,只得将铺子里能卖的都卖了,这样倒也方便白鑫收拾。
他也不敢耽误,这耽误一天,简直是在烧钱,急匆匆就要往外走,心中盘算着又要雇人重新粉刷,又要定做些家具,还要制作招牌,积存上架货物,他歉意地冲程闻人拱了拱手,“这次有劳闻人兄,待我铺子开张,定好好请你去潘楼酒店吃酒,只是我今日实在还有事情要规划。”
程闻人知他赚钱不易,也不恼,反而催他快走,又说遇见什么麻烦,可以去前面锦绣布庄找他。
白鑫将铺子锁上,脚下生风,转眼就走没影了。
程闻人也溜溜达达往自家铺子走,待他回到锦绣布庄,刚刚那个谢官人正等着他了,“程二公子,你可回来了。”
说完,掏出怀里的布包,正是刚刚白鑫给的六十两银子,他一把递过去,“程二公子快收好,这钱我分文未动。”
程闻人接过来,也是看也没看,就放在了身边的桌上,他叉手郑重道:“谢官人,这次多谢你了。”
“不敢不敢,我并未出什么力气,这房租二公子也你提前给了,我不过是跟着配合你一下,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他说完,又看了眼程闻人,见他眉眼带笑,忍不住问:“不过我想不明白,那人既是二公子的好朋友,为何不跟他直说,也好叫他知道欠着你的情,若不然,他哪里知道,这潘楼街上的铺子,别说按季交钱,就是一年一年交钱的,都少。”
提起白鑫,程闻人有种与有荣焉地自豪,眉眼弯弯,带着浓浓笑意,“他那人,是不喜欠着别人情的,且他做事按部就班,就是再喜你那铺子,他拿不出来钱,也不会勉强向别人伸手借钱。我能帮他呢,就帮他一把,最好神不知鬼不觉,他心中也不会存了芥蒂。”
谢官人听后,心服口服,似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感叹道:“程二公子待朋友当真诚恳,这天下间商人,哪个不是利字当头?像二公子这样的,真是凤毛麟角。”
☆、82张大郎顶摊子
白鑫晚上回家跟家人说铺子已经租好了,众人都道好快,跟着恨不得立刻过去瞧瞧,且他们也知耽误一天,就是白烧一天钱,最后一合计,转日便让人先将被盖和做饭家伙什搬过去,一边收拾,一边就在那边住下了,省的整日来回来去奔波,即便那屋子不能立时住人,白家也都是吃过苦的,好歹都能过夜。
第二日一早,白鑫叫了辆,往车上搬箱笼。
那夏家听说白家要搬走了,还狠哭了几声,又拉着曹氏的手,说日后还要联系,别富贵了就忘了他们。
车子拉着白家驶向潘楼街,众人人以为平日见过的那些熙攘市场,日日笙歌的瓦肆,就已经是京城热闹了,哪里想到和那潘楼街一比,朱雀门就不算的什么,就好像麻雀比之大雁,这潘楼街上真可谓五花八门,卖什么的都有,且俱是高门大户,店铺门面宽广,体面气派,白家人都看傻了眼,五娘更是指着一个铺子欢笑尖叫着,“三哥,快看,是鸟,是鸟!五颜六色的,好漂亮啊!”
白鑫望过去,原来是家贩鹰卖鹘的“鹰店”,五娘指的也不是一般的鸟,而是只蓝羽黑嘴的鹦鹉,且那鹦鹉宛如顶着花冠,头上一丛黄色羽毛,十分好看。也是巧了,他们经过时,那鹦鹉正好啊啊叫了两声,瓮声瓮气地吐出一句,“你好”。
众人吃了一惊,都啧啧称奇,五娘更是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白鑫,“三哥,这鸟……说话了?”
不一会,白家来到了新铺子,曹氏一看两边热闹非凡,心中喜欢,又是自豪自己儿子本事,又是担心这的人眼界高,怕看不上自家做的胭脂水粉,一时间百感交集。
白鑫也来不及顾忌娘的心情,将人送到,又坐着车走了,他还有摊子要顾,舍不得歇业,只赶个一早一晚,去其他铺子里定做家具等物。
因白鑫这几日出摊稍微,走的又比之前早,在他那拿货的货郎,都看出来,一问,才知白鑫要在潘楼街开铺子,众人心中五味陈杂,也有嫉妒的,也有羡慕的,第一关心的是日后还给不给他们供货,在得到肯定答案后松了口气,纷纷道贺。
不过这些人最开始能知道白鑫,大多也是住在这附近,若是整日再去潘楼街拿货,未免远些,心中难免有些郁郁,不过转念又一想,若白鑫卖出名堂,他们这些打着他招牌的货郎,日后生意只会更好,便也想开了。
这些个货郎也多是知安天命的性格,如今每日赚上几百文钱,已经很是知足了,想着只要还供货,维持原样就成,这些人中有个最机敏灵活的,就是第一个找上白鑫的那个张大郎,他见白鑫都要开铺子了,心中跟着动了动,问清了白鑫新铺子地址,当晚,就拎了盒点心,并一篮子鸡蛋,找上来的。
此时白家刚在新铺子吃完饭,好在这屋子虽没家具,但灶台是拆不走的,众人勉强掸了掸土,擦拭了一遍,就在铺子里吃的饭。
白鑫这几日奔波厉害,每日就是朱雀门往返潘楼街,就要几个来回,吃饭时他都打起了盹,曹氏见他这样心疼坏了,忙吩咐大娘将厚厚被子铺在地上,让他上楼睡觉。
张大郎来,白鑫少不得打起精神,跟着招呼,“张大郎,这么晚了,可有何事?”
张大郎也会察言观色,见白鑫一脸疲惫,不敢兜圈子,深深一揖,开门见山问道:“白三郎,你家如今就要开铺子了,不知朱雀门那的摊子,还摆不摆?”
今日,其他货郎也问过类似问题,只不过重点放在还供不供货,而这张大郎问的则是那摊子还摆不摆?
白鑫察觉出了个钟区别,盹也醒了几分,他心中清明,上上下下打量张大郎一遍,并不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说:“那处地段热闹,虽比不得潘楼街,可胜在租金便宜,一月也不过是三贯钱,你也知道,就是货郎们沿街叫卖,一日也能赚个几百文,更不用说我那固定摊子了,每月,轻轻松松就能赚上十几二十两银子。”
张大郎听说能赚这么多,心中更跟百爪挠心似的,手心都湿了。
“说实话,那处摊子我不想扔下,只不过……”他故意顿了一下,“只不过家中缺人手,如今开了铺子,更是忙不过来,怕是没功夫顾上那处摊子了。”
张大郎闻言,大喜过望,胸口噗通噗通,声音如雷,他激动地说:“若是如此,白三郎,你将那处地方租给我可好?我照着你之前那样,卖你家东西!”
白鑫当初租那摊子,定的是一年,不可能因他的原因,摊主还把剩下的钱退回来,不过白鑫也不着急,好歹找个人盯着摊子也不难,实在不行,就让大哥每日去那摆摊,可话又说回来,如今白鑫开铺子了,再不能像之前那样,只五六样东西,少不得多做些新的香品,正是需要大量劳力,总不能因小失大,今日张大郎为此事而来,正好趁了他的心。
白鑫故作惊讶,“你要帮我租那摊子?”
张大郎点点头,“我知你租约肯定没到期,剩下的租金,我补上,其他还维持原样,卖你天香堂的东西。”
白鑫沉吟片刻,方点了点头。
张大郎见他点头,喜不自禁。
“将摊子顶给你倒是可以,不过咱们可要约法三章。”
张大郎认真听着。
“你既然租了摊子,可不能再像之前似的,拿了我的货后,想着卖不出去再退给我,你要多少,要什么,自己掂量,我那摊子并不是干不下去,而是图个省事,才顶给你的。”白鑫之前跟那些个货郎承诺,每日卖不出去的,可以拿回来退钱,至今还未发生过这种情况,但白鑫免不得提前说一声,别再因张大郎自己原因,干不下去了,隔个三五月的,再嚷嚷着将东西退回来,香料这种东西,储存起来也是有讲究的,最后走了香或是如何如何,反而让白鑫负责任。
张大郎想了想,见白鑫生意红火,没道理自己就卖不出去,犹豫下也同意了。
“再者,你既然打着天香堂招牌,就不能卖其他东西,或是做些假货充数,若是叫我知道了,也别怪我无情。”
张大郎知道其中利害,不敢干砸招牌的事,且白鑫提供货品,他也不敢得罪,自然连连点头,拍胸脯保证不会做出这种不地道的事来。
“最后一点,则是关于价格……”
张大郎听说到了最关键的,眼睛瞪了瞪,一颗心跟着提了起来,怕他临时加价。
“我家现有的这几样东西,我会维持原价不变,原来给你多钱,还是多钱,我就是在铺子里卖,也是不会加价的,所以你卖呢,也不要胡乱加价,也不要降价,否则你降了,别的货郎也跟着降了,最后弄得我天香堂东西不值钱了……”
“是是是!”张大郎听了,一半是松了口气,一半是狐疑,暗想白鑫花大价钱租了门面铺子,卖的东西和价钱不变,就是每日卖的再多,哪里顶的上铺子的租金?他是本地人,自然知道潘楼街地价多贵。
“我开铺子,肯定就不止卖这些东西了,肯定会制作新的胭脂水粉香料,只不过因为这往来顾客关系,会制作些更金贵,价也更高的东西,那些东西,你若不想卖,我也不强加于你,你若想拿到摊上去卖,我也照样便宜十来文供给你,只不过你自己要掂量清楚,别最后因为东西价高,在朱雀门那卖不出去,就全怪在我头上。”
张大郎见他说完了,将这三条认真想了遍,并没有太过刻薄为难要求,且事事都讲了清楚,对白鑫心服口服,又一叉手,应允了。
张大郎家中并不富裕,幸而这几个月从白鑫家拿货,赚了些钱存下了,再加上卖了点媳妇首饰,和亲戚又借了些,总算凑了三十两银子,其中给了白鑫二十两摊子的租金,剩下的钱用来拿货。张大郎头一回干“大买卖”,不免紧张,骨子里早就和“天香堂”一条心,恨不得这招牌越来越好,且他也是聪明的,对外不说自己顶了摊子,只说自己是天香堂伙计,给白鑫做工,还特意让白鑫跟他一块出了半天摊。
众人只道张大郎真是白鑫家帮工,见东西和价格都没变,也就不在意,他们认准的是“招牌”,而不是卖东西的人。
张大郎做了一日半,见生意红火,比他挑担子走街,多卖好几百文,算了算,几天下来,就能将每月的摊位钱赚回来,就知自己押对了宝。
由于他每日要去白鑫家拿货,顺带着,也将其他货郎的东西拉倒摊上,其他货郎维持不变,还是来朱雀门这取货。
那些个货郎猜到其中缘由,不免对张大郎心生羡慕,也有那准备开始寻觅地方摆摊子的,不在话下。
☆、83商籍、香行、分家
白鑫得了空闲,且手里多了张大郎给的摊子租金,更加专心操持起新铺子的事。
原本的行囊,也陆陆续续拉来,幸而通过店宅务租的房子,是押一付一,白鑫跑了趟打了声招呼,也就不续租了。
白鑫这一要开店的消息传出去,第一个缠上来的,不是什么富豪贵客,而是先把官府官差招来了。
来的俩人穿着一身皂色公服,神气活现,走进店里,不甚客气喊道:“这店的老板呢?”
曹氏一见是官府的人,先自软了半边身子,脸色惨白,话也不会说了,方意识到女儿和儿媳还在屋中,忙将俩人推上了楼。
幸而大娘和满娘的模样,根本入不得他们眼,反而让曹氏举动弄得不悦,哼了两声,甩了几句闲话,口气越发不好,“这店老板呢?怎还不出来?”
曹氏软飘飘地走过去,深深叉手,也不敢抬头,勉强说:“我儿子他不在,我让大儿子去叫……”她一紧张,说话更不成样子。
官差见她畏畏缩缩,一副害怕样子,反而心中愉悦了些,见这屋中空落落的,也没个坐的地方,只得干站着,又是抱怨几句。
大郎刺溜一声跑出去,幸而白鑫只在离此不远的招牌铺,正研究招牌样式,大郎找到他后,气喘吁吁,说店里来了官差,也不知要什么事。
白鑫听说来了官差,后槽牙一酸,心说该来的躲不掉,又怕家中没主心骨应付不来,脚底抹油,飞快跑了回去。
曹氏见他回来,仿佛见了救星,苦着一张脸望了过去。
白鑫见那俩人只干巴巴站着,连杯茶都没有,脸上山雨欲来似的,心中跟着咯噔一声,忙上前恭敬叉手,“不知两位官爷前来,有所怠慢,我这铺子恐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两位若不嫌弃,不若一同前去珍馐楼,坐一坐吧。”
那俩官差见他如此上道,心中稍稍释怀,总算露出一丝笑模样,却还是眼睛长在头顶,努了努下巴,说:“走吧。”
白鑫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冲着曹氏投去个安抚眼神。
三人来到珍馐楼,那伙计见有两位差爷,不用白鑫吩咐,自顾带到一个小小包间,点头哈腰地热情招呼,询问吃点什么。
两位官差不说话,只拿眼看着白鑫。
白鑫垂在桌子下的手狠狠掐了下掌心,冲伙计问道:“你们店有什么招牌菜?”
那伙计这就报起了菜名,这珍馐楼虽不比潘楼酒店,却也没差多少,装修华丽,饭菜滋味不辜负“珍馐”二字。
白鑫听完,拣着点了姜醋香螺,莲花鸭签,鲜虾蹄子烩,五珍鸡,又让官差再点,那俩人敷衍推让一番,又点了牡蛎炸肚,炙鸭脯,酒水也是点的珍馐楼招牌——玉琼酒。
伙计见白鑫穿着朴素,就知他逼不得已,临走时,投过去个同情眼神。
白鑫就是再大方,可如今正是缺钱关头,想象着那价钱,心头好像滴血一般,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劝那俩人再多点一些。
好在那俩官差也知道的个度,以后接触机会多的是,若一次给人逼急了,寻了别的靠山,反而不美了。
许是因为他们这边有官差坐镇,点完菜不大会功夫,就依次上来了。
白鑫道了声请,一齐举筷,推杯换盏,只热络招呼,也不询问何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俩官差都吃的差不多了,浑身飘飘然,带着酒气,白鑫这才问,“不知二位差爷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那俩人这才想起正事,其中一个道:“俗话说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不知小老板所开何种类店铺?”
白鑫道:“我欲开卖胭脂水粉香料的铺子。”
另一个人道:“这倒没有争议,直接入了‘香行’就行。”
白鑫也有所耳闻,本朝商人地位微妙,且欲为商,需入得各商行,比如杀猪屠夫入“肉行”,提瓶卖茶的入“茶行”,还有“米行”、“菜行”等五花八门,或有那贩卖细小之物人,本可免了行钱,但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底下官吏也非得厮缠不停,变相讨要钱财,方可免。
白鑫因早打听了些,所以并不吃惊,又问:“不知这行,怎么个入法?”
那俩人见白鑫爽快,且吃得美了,也不绕圈子,说:“这个也简单,你只需去衙门办个手续,登记在册,再将户籍改了,每月按时交钱,就算是入了商行。”
白鑫心中略有数,也知道这入行,不过就是朝廷官府为了敛财。
官差看了他一眼,又道:“不过你若是入了商籍,你全家,包括日后子子孙孙可俱是商籍,不得科考为官。”
当然,凡是都有例外,且如今朝廷对商人放宽了管制,不少大商人或是进纳谋得一官半职,或是和官家女儿联姻,那官差这么说,只是为了吓唬白鑫,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