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有件事想告诉你 作者:宁远
正文 第15节
有件事想告诉你 作者:宁远
第15节
陆静笙转头看她。
“那边我会搞定她。”
童幼宁的支持让她心情平静了一些。
忽然有些庆幸，今晚看见她失态的人是这位下辈子也要继续当闺蜜的好友，而不是叶晓君。
她想在叶晓君面前表情最完美的自己，最坚毅最所向披靡的自己，不能有一丝软弱和犹豫。
雪夜行路，危机四伏。
“幼宁。”陆静笙说，“你上辈子绝对是欠我的。”太熟悉的人始终说不出什么感性的话，她本身也不是能说出太窝心话的人。
童幼宁笑了：“可不么，我也一直在琢磨怎么会摊上你这二世祖，上辈子我肯定给你坑惨了。”
“……给根杆你爬到月亮上了。”
“不闹说实话，我对你这么上心，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就等着你一统江湖一手遮天的时候，到时候就是你我的天下。”
童幼宁的野心自然不止“国内一线演员”这种称号，陆静笙也不想只做“博展ceo”。
只是，被人冤枉的滋味真的很恶心。
陆静笙又想起叶晓君——当脏水泼到了身上，她是怎么自我调节，度过那段日子的？
童幼宁随叶晓君一起回家，两人从她的酒柜里翻出几瓶酒，从吧台喝到沙发，从沙发喝到地上，聊回忆，聊记忆里那些被她们斩杀的怂货，聊现下遇见的人，聊未来会从哪个方向来。
葡萄酒喝了两瓶下去只是甜了甜嘴，倒是把酒瘾勾了上来，齐刷刷几瓶烈酒摆上桌，大冬天的冰块柠檬片加薄荷叶，咣咣咣几大杯下去，畅快淋漓。
酒过三十巡了陆静笙都没觉得蒙圈，回想昨晚居然被一瓶葡萄酒带到阴沟里去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这回是她一个人喝，肯定得喝郁闷喝吐了，童幼宁在就不一样，喝一整晚人家还能在临睡的时候拿出新剧的剧本过一眼。
陆静笙趴在她肚子上，听她聊这回剧组里的一些八卦，她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幼宁，你回家了吗？”这是“儿子”发来的微信。
陆静笙猜测，这“儿子”应该是刚才的乔劭纶。
真是惨，谈个恋爱都沦落为儿子了。陆静笙在心里替这位懂搭配品味不错的乔小姐喊冤，完全忘记自己还没恋爱就沦为孙子一事。
童幼宁语音回过去：“乖儿子，睡吧。”
陆静笙：“你们玩得也太精彩了。”
童幼宁翻身睡觉：“不都说了她恋母。”
陆静笙这一夜睡睡醒醒不太踏实，起夜有时，辗转有时。刚刚天亮，陆静笙才踏实睡了一小会儿，童幼宁就起床了，动静大得跟搬家一样，陆静笙哀叹一声，问道：“这么早就起？”
童幼宁已经收拾化妆完毕：“车已经在楼下等我了，今天要和新项目的制片会面。你接着睡。”
“嗯……”陆静笙翻了个身继续蒙头睡，不知睡了多久，意识漂漂浮浮……忽然被子被掀翻在地，陆静笙翻身拿床头闹钟，定睛一看，已经中午十一点了。
今天约了酆医生，约定时间是下午三点，昨天太忙碌忘记和叶晓君说了。
陆静笙坐在马桶上给叶晓君打电话，对面很快就接了。
“昨晚睡得如何？”陆静笙暗暗揉太阳穴——还是喝猛了些，脑袋疼。
“还好。”叶晓君这么说很明显又没怎么睡好。陆静笙有些得意，果然没我在就是不行。
“你准备一下，一会儿我去接你，咱们去和心理咨询师聊聊。”
“今天么？”
“对啊，今天，我约好了。”
“嗯好，那我在家等你。”
陆静笙听她那边挺吵的，不像在家里：“你在外面？”
“对，我出来给猫准备些幼猫奶粉和生活用品，一会儿就回去了。”
“你还真打算养……”
“怎么？”叶晓君笑道，“放心，下次你来我会看好它，不让它欺负你。”
陆静笙“啧”一声：“叶晓君你很幼稚，那么小一只奶猫我捏也捏死了。”大概听到“欺负”这个词让她有些敏感，回想起昨晚那个恶心人的慈善宴会心里还是颇不舒服。
“我到家了。”叶晓君说，“我等你。”
那天早上尴尬的沉默没有延续到这次的对话，陆静笙还是很欣慰的。看来叶晓君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保守。
车开到叶晓君家楼下，想起她家那只毛茸茸的小魔怪陆静笙就没上楼，给她打电话让她下来。
今天倒没下雪，天气晴朗，蓝天白云是b城罕见的景色。
叶晓君依旧是呢子外套加大围巾和裙子，挽一个湖蓝色的长方形帆布包，从单元口里出来，左顾右盼没看见陆静笙故意停在角落里的车，有些疑惑地寻找着，而车里的人偷偷看着她笑。
没寻一圈就发现了陆静笙的大砖块，一时飘忽的神情落定，踩着两旁堆着未化的小雪包的路小跑而来。
“你怎么停这儿？”叶晓君上车第一件事就是系安全带。
“开进来正好这儿有空位。”
车拐到大门口了陆静笙还在笑，嘴角的笑意一时半会儿是下不去了，叶晓君莫名：“你在笑什么？”
陆静笙满满地看她一眼，没回答。
叶晓君：“？”
陆静笙带着叶晓君来到北四环一家私人心理咨询工作室，门口挂着“筠妡心理咨询”的牌子。
陆静笙说：“这位心理咨询师姓酆，是留美心理学博士，回国两年，自己把这个工作室办了起来。对，她就叫酆筠妡。”
走入筠妡心理咨询工作室，走廊是非常鲜明的粉色，粉色让叶晓君有些忐忑的情绪变得舒缓，当她们走到前台时，穿了一身米黄色职业套装的姑娘立即露出笑容：“静笙！”
叶晓君眼皮一跳：这姑娘热情的姿态很夸张地展现与陆静笙的熟识程度。
陆静笙对她微笑：“酆医生来了吗？”
“早来了，就等着你们呢。”这姑娘是酆筠妡的助理，整个工作室就她们两人还有一位保洁阿姨。助理姑娘对叶晓君笑：“你们跟我来。”
叶晓君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想象中的心理咨询室应该是个非常专业而严谨的地方，装修冷冰冰的，没想到这儿就像朋友家中，明亮的落地玻璃窗、粉色的走廊、绿色的沙发，选的款式也稍显幼稚，但不得不说，叶晓君对这里没有丝毫戒备心，那位还没见到面的心理学博士也一下亲切了起来。
走廊尽头是一间敞亮的客厅，走进去的时候看见一位穿着甘菊黄丝质绉纱连衣裙，外披一条长至小腿拼色羊绒毛毡披肩的长卷发女子站在一组直角沙发前，手里捧着一盆花，见到她们进来，将花放回茶几上，对她们微笑：“来了。”
“酆姐，好久不见。”陆静笙打了招呼，向她介绍叶晓君。
酆筠妡让叶晓君坐到沙发上，请陆静笙和助理都出去，关上门，把浅色窗帘拉起，路过贴满涂鸦的黑板，坐到叶晓君旁边。
两人分别坐在直角沙发的两头，酆筠妡让叶晓君随便聊聊，说说她的生活爱好。叶晓君说她没什么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她的工作……
陆静笙坐在外面等着，助理笑眯眯地贴上来：“陆总，说好请人家吃饭的呢？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
陆静笙冷脸翻杂志：“怎么？还要吃病人的回扣？酆姐最近对你太好，皮紧了是吧？”
似乎想到什么，助理后背发凉一哆嗦：“我就和你开开玩笑，别当真……你才不会跟酆姐说的！”
陆静笙挑眉：“那可得看你表现了。”
第48章
陆静笙知道这位助理怕酆筠妡，而且怕的死死的，不是因为现在酆筠妡给她发工资，更是因为她追酆筠妡追了快二十年，终于有点苗头。
助理大名叫什么无从知晓，酆筠妡叫她aki，喜欢穿短裙，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她说她不是为了高效率地得老寒腿，是为了勾引酆筠妡。
她们两人初中在同个学校，那时酆筠妡是她们学校一霸，学霸，每学期开始和结束的时候站在红旗下作为学生代表总结陈词。
aki看了她三年，烈日下，大风大雪里，年纪轻轻的酆筠妡已有一张和同龄人不太一样成熟的脸，加之样貌极其端正，aki对她倾心不已。初中毕业大家各奔东西，酆筠妡要出国留学，aki生怕两人此生无缘再相见，表白了。
“不要。”
对于纯情少女aki花骨儿一般羞涩又娇羞的表白，酆筠妡冷着脸给予这二字评价。
aki：“……”
整整一个暑假aki都以泪洗面，恨自己怎么会喜欢一个这么薄情寡义的人。可认真想想，酆筠妡有什么错？她不过是拒绝了一个没自己优秀的陌生同性告白而已。
aki这辈子没什么优点，除了坚韧不拔外，就还有点自知之明。
熬过一个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高一即将开学时aki站在父母面前发誓：“我要好好学习！我要留学美利坚！”
爱情的力量何等伟大，aki不顾父母的反对漂洋过海留学海外，追到酆筠妡的大学门口拍了张自拍，发到校友群里，就是希望酆筠妡能看到——我来了！我没放弃！我一定要追到你！
酆筠妡自然没看到，校友群被她常年屏蔽。
aki就这样从国内追到国外，再从国外追回国，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她一直缠着酆筠妡，酆筠妡拒绝过她很多次却依然无效。
酆筠妡虽坦诚她的性取向也是女人，但对aki就是喜欢不上。两个人一直维持着朋友的关系，如此又过了几年。在这几年里她们各自有过伴侣，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aki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她每次恋爱对方都觉得她心不在焉，的确，她心里装着别人，酆筠妡啊那缕白月光。既然忘不了酆筠妡，她也懒得再和谁交往，就专心等着她。反正在她身上耗了这么多年也不怕搭上一辈子，就接着来呗。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
只是aki不明白，她是心有牵挂所以恋情终难成眷属，你酆筠妡堂堂学霸，还长着和学霸完全不搭界的漂亮脸蛋，双商皆高，怎么就维持不了一段长久的感情？
酆筠妡博士毕业后回国，不想再在实验室里心力交瘁，回国任高校教授，闲下来的时间开了筠妡心理咨询工作室，咨询收费一小时一百美金。她偶尔也会受聘企业顾问，在媒体上发一些文章，除了不上电视节目，她倒是百无禁忌。
酆筠妡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个有使命感的人，所以她喜欢现在的生活，比在实验室里蓬头垢面要自由轻松多了。
陆静笙会认识她，还是因为童幼宁。
没错，酆筠妡是童幼宁历任前任中的一任。
两人交往不到半年就分手了，分手原因童幼宁没说。虽然在交往期间童幼宁是个吐槽狂魔，会在闺蜜这边大吐苦水，但一旦两人分手童幼宁就会彻底闭嘴，就像是人生中完全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一般，绝口不提。她说这也是尊重前任的态度。当然，若是这位前任纠缠不休先撩起事端，童幼宁也会贯彻陪撕原则。
她们两人分手也有一年时光，倒是还能像朋友一样交往，陆静笙前前后后和她来往不算少，现在来找她也不算失礼。
至于aki是怎么将酆筠妡搞上床的，这件事陆静笙没好意思真八卦，只是听童幼宁提及，当时两人都惊讶到不行，也对着面前的牛眼肉默默恭喜aki，总算是得偿所愿。
至于两人上了床为什么还是现在一头热的状态，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aki很怕酆筠妡这是肯定，酆筠妡平日里温文尔雅，但据说脾气也不是很好。大概为了让酆筠妡吃醋，aki没少挑逗陆静笙，但都很有分寸在。
陆静笙也是服了这帮关系混乱的女同志们——你们玩自己的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好吗？
酆筠妡咨询费高，顾客不多，一整个下午工作室都属于叶晓君。
陆静笙和aki聊到不知该说什么好，尴尬恐惧症就要发作时，叶晓君出来了。
“多出去走走，让你老板放你假。”酆筠妡笑起来特别慈祥，目光真诚地落在叶晓君脸庞上。
“谢谢您。”叶晓君道谢。
“你是个非常勇敢的姑娘。别忘了咱们下个月的约定哦，下个月你再回来，我们接着聊。”酆筠妡将目光从叶晓君身上转移至陆静笙，“静笙，你来一下，我有些事要问你。”
陆静笙心里咯噔一下，竟要私聊，难道叶晓君情况不好？
酆筠妡关上门让陆静笙坐，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一开口：“最近是交了个新女友？”
竟是来八卦童幼宁的……陆静笙眼皮耷拉下来：“我还以为是要聊叶小姐的事情，结果你……酆医生，作为你的朋友我想奉劝你一句，你和幼宁已经分手，不必做多余的事情。”
酆筠妡说：“你别误会，我只是听说她最近和一位乔姓零售巨子的独女走得很近。”
“所以？”
酆筠妡踌蹴了一下：“这件事我本不该说，但这位乔小姐前段时间被她父亲强制带来我这儿做过咨询。”
陆静笙眼睛亮了亮。
“我方便说的就这么多。”
“嗯我明白了，我会跟幼宁说。”
酆筠妡颇为沉重地点点头。
和叶晓君回到车里，陆静笙接到小季的电话。
“boss，我联系了论坛管理层，他们可以提供发帖者的ip地址，但这ip地址是代理地址，我可以破解这个代理ip，但就算破解也不一定能找到发帖者的真实位置。”
“没关系，你着手做。”陆静笙说，“需要什么跟我说。”
“好的boss！”
“这事儿办好了工资给你double。”
“谢谢boss！我去工作了！”
陆静笙挂了电话，脑子里琢磨着虞明庭这事儿。她和这位留在暗地里的人过了几招后大概有了些思路——这个人藏了好几个后手在这儿。
这回发帖人就算找到，也肯定是个替罪羊。陆静笙想着，如果是她来办这件事，她甚至可以在这发帖人身上设点障碍，如同虞明庭一样，让人掘地三尺好不容易将这棋子挖出来，却被反将一棋。
这一将军会怎么将？
陆静笙摸摸下巴，手扶在方向盘上，车缓缓前进，眼前的事物进了她的眼里却没进她脑子里。
“陆小姐。”叶晓君见她双眼放空地开车实在危险，叫住她，“要不然我来开车吧。”
陆静笙回过神来，意识到叶晓君坐在出事率最危险的副驾上，当即收回了思绪：“抱歉，最近事太多了。对了，和酆医生聊得怎么样？”
叶晓君：“她就一直听着我絮叨，鼓励我将一些事放上台面说，说完舒服多了。还给我开了些药……”说到这里，叶晓君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必须要问的，“酆医生收费肯定不低，我下个月还得来，所以咨询费和药的钱我必须给你。”
陆静笙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你精神不好也是因为我，对不对，现在来跟我算这钱，把我陆静笙当什么了。再提这事儿我跟你急了啊。”
叶晓君：“可……”
“这样吧。”陆静笙也不是白和幕后黑手抗争，起码学到了对方高瞻远瞩的精神，“你有空就来我家做做饭？我有空也上你那儿去，赏我口饭吃，我陪你睡觉。”
叶晓君：“……”
陆静笙说完这话也被自己吓住了——我刚才说了什么！天地良心我丝毫没乱想！但叶晓君那吞了苍蝇的表情分明已经乱想了。
陆静笙很镇定地补充：“只是睡觉，字面上的意思。”
叶晓君没接她的话。
越说越错。
连下了两天的雪，今儿下雨。
这时间段本就是下班高峰期，又赶上下雨，北四环能堵出心肌梗塞，陆静笙打算绕路出去。
这边的路她不太熟悉，没料到前面是所小学，更可怕的是这点钟小学正好放学，一水的轿车、自行车堵在门口等着小学门口。各位家长打着伞将本就不太宽敞的路面挤成单车道，路过的车哔哔响个不停，各方车主狭路相逢，黑了脸。
陆静笙在心里默念了数十遍冷静冷静这才压抑住路怒症的爆发，虽然有前科，但不能总是在叶晓君面前撩脏话，叶大编剧心情好不容易舒缓了点，不能吓着她。
缓缓路过小学门口，陆静笙无意地看了眼，b城二十四小。
二十四小？怎么这么熟悉？
陆静笙想起来了，虞明庭的儿子姜浩就在这所学校上学。
人群里忽然发出“哎呀”几声，一群男孩从人堆里撕了出来，彼此拉扯着跌到路边。
等候的家长们骚动了起来，纷纷往那儿看。三个又高又壮的男孩将摔在雨地里的小男孩揪起来，一巴掌盖在他脑袋顶上，另一个上来揪着他的衣领把他用力一推，又摔出老远。
“婊子养的就是这么没用！”
“有本事再来啊！刚才不是很厉害么！”
“起来啊！孙子！”
三个男孩还要上去围殴浑身是泥水的男孩，被周围家长劝住了：“谁家小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住手！你们爹妈怎么教你们的！”
三个男孩被众人喝住，扯了扯书包带，非常不服气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说：“他就是婊子养的，你们问他啊！”
陆静笙早也看出被揍的小孩就是姜浩，叶晓君看了半天，怎么看都觉得那孩子面熟，问陆静笙，果然如她所想。
姜浩被位妇女拉起来，手臂破了，眼角和嘴角也肿得老高，却将对方推开，跑走了。
“这孩子怎么这样……好心没好报。”妇女抱怨道。
周围人感叹：“现在的小孩呀……”
陆静笙开车跟了上去，见姜浩一边跑一边哭，也没伞，路人都用可怜的目光看着他。
姜浩没回家，像是不知道要去哪儿，走累了坐到一家蛋糕店门口避雨。
陆静笙拿伞下车，叶晓君也跟了下去。
第49章
姜浩回头看了看橱窗里的蛋糕，摸肚子，好饿。
身上的校服全都是泥，可他也没别的衣服可换了。
好饿，好想哭……
姜浩吸了吸鼻子，再回头吓了一跳，眼前站着两位阿姨，一把墨绿色的大伞将天空都罩住了。
打伞的阿姨有些面熟，姜浩看了半天认出来了：“陆阿姨……”
陆静笙黑着脸：“叫姐姐。”
叶晓君憋笑……
姜浩浑身湿透了，还受了伤，陆静笙将她带去一家熟悉的私营诊所处理伤口。
叶晓君顺手从刚才那家蛋糕店里买了些甜点，姜浩伤口都还没处理完就开始狂吃，沾了满嘴，不忘对叶晓君说：“谢谢阿姨！”
叶晓君：“……叫姐姐。”
陆静笙问他：“为什么和别人打架？”
姜浩抹了抹嘴，气愤异常道：“是他们打我！我根本都不认识他们！而且他们还三个人一起上！”
“为什么打你？”陆静笙双臂交叉在胸前，依靠在他对面的桌边，“你自己心里有数。”
姜浩扁了扁嘴，眼睛红了：“他们说我妈妈是婊子，我是没人要的小孩……”
在学校门口叶晓君就听见那三个小流氓的骂话，感叹有阵子没接触小孩，现在的小孩什么都能从嘴里蹦出来。
陆静笙点点头：“他们骂得没错。”
叶晓君不可思议：“你……”不知从何反驳陆静笙，直接将她推到一边，按在沙发上，低声说，“小孩是无辜的，你给他灌输这思想做什么？他家庭是怎样的他长大后会自行判断。”
陆静笙无所谓道：“我有说错什么吗？”
叶晓君还想说什么，姜浩扯开嗓子喊道：“她是个婊子！她是！她就是！”
叶晓君和陆静笙一齐看向他。
“如果不是她！我爸爸不会不理我！全都是她的错！阿姨也不管我，全世界的人都欺负我！呜呜呜……我不要她当我妈妈……我要回家！”
姜浩的话让她们两人都颇为吃惊。小孩果然是小孩，心里怎么想便怎么说，丝毫不掩饰。
叶晓君哑口无言，觉得刚才和陆静笙对抗的自己白痴无比。
陆静笙就像对待个大人一样对姜浩说：“别叫唤了，你妈妈已经死了。”
听到这话，姜浩忽然不哭了。
“你没妈妈了，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她，开心了吗？”
姜浩愣住，小脸惨白，刚才哭得太猛，经不住地抽两下。
姜浩哭累了，睡在病床上。
她们两人走出病房门，陆静笙先向叶晓君道歉：“我不该管他，你刚和酆医生聊完，又让你想起这事儿来。”
叶晓君的笑像是在鼓励她：“没有，酆医生说所有的创伤都是因为将伤掩盖，不敢直面，越躲它就溃烂得越厉害。最好的方法就是坦然面对它，这样才有可能痊愈。”
陆静笙点点头：“你有没有发现刚才小浩提到的一个人？”
叶晓君：“你是说，那个‘阿姨’？”
“对。”陆静笙认真道，“虞明庭和姜博文决裂了，姜家的亲戚们都不可能收留这个孩子，虞明庭这几年生活重心都在家庭上几乎没有朋友，她会把姜浩托付给谁？”
叶晓君思索着：“能让虞明庭这么死心塌地赴死，必定是保证为她善后，也许诺会照顾好她的孩子……”
“结果这王八蛋没做到。”陆静笙冷笑，“这混蛋气倒是一如既往。”
“幕后黑手？”
“没错。居然是个女的。”
叶晓君下意识地透过毛玻璃小窗口往里看：“但是那个‘阿姨’已经不管他了不是吗？直接问姜浩的话他会说吗？不怕打草惊蛇？”
“已经打草了。”陆静笙说，“但可以不惊蛇。这孩子再没人管的话不饿死街头，以后长大也是个流氓，社会祸害。”她思索一下，“我先把他带回去，让小季给他找个地方先待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陆静笙说得不经意，但叶晓君听懂了她的温柔。
姜浩是无辜的，这个道理陆静笙当然懂。
陆静笙将叶晓君送回家，临走前叶晓君还往后座上看了一眼，姜浩睡在那儿嘴张得老大。
陆静笙：“放心，我不会吃了他。”
叶晓君目光移回来，在陆静笙的脸庞上停留了很久，马上就要欲言又止，陆静笙抢一步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叶晓君目光里闪过一丝腼腆：“如果陆小姐家里没人做饭的话可以来我这儿，提前告知一声就行。”
姜浩睡醒了，发现自己还在车里，肚子又饿了。
“陆姐姐，陆姐姐。”姜浩扒着陆静笙的车椅，看她在笑，似乎心情很好，“陆姐姐，你要带我回家吗？”
“不。”陆静笙收起笑容，“你阿姨说让我带你去她那里。”
“阿姨啊……也行吧。”姜浩稍微有些失望。
“不过她没跟我说她的地址。你记得路吗？”
姜浩“嗯”了一声，点点头。
“那地方叫什么？”
姜浩想了想：“叫美然花园。”
虽然阿姨那儿没他家好，但也算凑活吧，姜浩如此想。
谁知陆姐姐没带他去找阿姨，反而让一位个子很高的姐姐连夜带他出了b城，在临市的海边别墅里住下。
“姐姐，我要上学……”这里偌大的房子，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位古怪的老婆婆负责给他做饭吃。姜浩有些怕了。
小季说：“放心，我会帮你转学的，你在以前的学校不是经常受欺负吗？你看。”她拉着姜浩来到窗边，指着远处一座白色的建筑物说，“那儿就是你的新学校，在那里没人知道你妈妈是谁，也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真的吗？”姜浩半信半疑。
“没错，这都是你陆姐姐为你安排的，你要记在心上。”
小季当然不喜欢这个小孩，也不理解陆静笙为什么要这么做。
“boss，你为什么对那小兔崽子这么好？”小季问陆静笙，这房子是陆家以前的住所，陆静笙在这里度过了她的童年，“他可是虞明庭的儿子。”
“我知道。”陆静笙赤脚站在沙滩上，海水一波波掠过她的脚面，这季节来海边实在有些冷了。只是这片海有她儿时的记忆，小时候难过了就会独自一人跑到这里，将心事说给大海听。
自从搬离这里，回归都市人群，陆静笙一年年在变化，这种变化很难察觉，只有回归此处，回想起儿时心境，与世界初相见时的单纯，发生在自身的变化才变得格外显著。
她变得不爱哭也不爱笑，怀疑身边的每个人。和人斗，和世界斗，周旋在一票贱人之中，只为逐利。
小季穿了厚厚的羽绒服都还觉得冷，boss依旧是一件披肩，脚还在刺骨的海水里……不能想啊不能想，想想就觉得冷透了。
偏偏远处的姜浩也玩得不亦乐乎，在寒风里翻跟斗，摔倒也咯咯笑。
这些年轻力壮的就算了，陆静笙爸爸也背着手慢慢走来，和陆静笙一起吹风。
小季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娇花……
陆妈妈怕冷，和阿姨在屋里做饭。
她们一家人很久没一起出来度个假，陆妈妈想亲手做点吃的给丈夫和女儿。
透过窗户远眺沙滩，见父女俩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陆静笙的长发被吹起，在空中飞扬，将她精致又倔强的脸庞完全展现。
她手中捏着一份打印出来的剧本，是叶晓君昨天拿给她的。
“我新写的剧本，是个古装魔幻题材。”
陆静笙翻了翻，从人设到主线，全部都是时下最流行的圈钱套路。找个知名导演冠上他的名字，弄几个有人气的小鲜肉，宣传做大点，票房上亿不成问题，弄好了可能还能奔四五亿去。由陆静笙来操作的话翻倍赚钱几乎没任何风险。
陆静笙从来不知道叶晓君愿意写这种东西。
“我听蒋小芙和制片那边说了，很多团队选择不继续和博展合作，愿意留下来的基本上都不是什么有实力的团队。这剧本我是想……先度过现阶段再说。剧本很简单，只要做好后期和宣发，剩下就是有号召力的演员了。不用会演戏都行，只要有人气，红。”叶晓君的目光闪闪躲躲，她并非愿意做这件事，但她为了博展，或者为了陆静笙，她放下了她一直以来的坚持。
刺骨的海风让陆静笙更加清醒。
“有些事情，我终于明白了。”陆静笙和他父亲并肩坐在沙滩上，依靠在父亲的肩头。
小时候陆爸爸就喜欢领着女儿来这里漫步，陆静笙总是跑得很快，跑一身汗，跑累了就像现在这样，靠在他身上睡觉，陆爸爸将熟睡的她背回家里。
如果当初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将虞明庭送入监狱，或许她也不会死，那些无辜的明星也不会被牵连其中，姜博文和姜浩还是对恩爱的父子，而她事业也不会遭遇冰河期。
这一连串的事无法说谁对谁错，但到最后陆静笙也总是吃亏的那个人。
“当时我应该听您的话。”陆静笙闭上眼。
得饶人处且饶人。
陆爸爸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再清晰不过。
“这世界属于你们。”陆爸爸说，“你们这些孩子要怎么长大？怎么读懂一些道理？我们说是没用的，你们不会听。只有亲身经历，方知如何在世间行走。”陆爸爸摸摸女儿的脑袋，“这世界依旧弱肉强食，你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最为有效地保护自己的食物。”
小季都要冻出个好歹的时候，boss总算是发话，打道回府。
拎着还想玩的姜浩，小季跟在陆静笙身后。
“那个发帖人的ip查到了？”陆静笙问道。
“是的，已经确定了发帖位置，是一家咖啡厅。”
“咖啡厅……”陆静笙停下脚步，“你查一下，那家咖啡厅附近是否有一个叫美然花园的住宅区。”
“好！”
回到屋子里，一瞬间温暖许多，小季浑身暖洋洋的只想睡觉，但boss交给她的任务还是得提起精神去完成。她知道这次事件对boss影响很大，她必须全力以赴。
陆静笙坐到沙发上，给叶晓君打电话。
“你这个剧本我不能用。”
听到她的话，对面沉默了。
“我陆静笙还没穷途末路到这个地步，要你放下自己的底线来帮我，那我成什么了。你应该坚持自己的原则，那才是我欣赏的叶晓君。”
叶晓君沉默了很久，最后“嗯”了一声。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陆静笙缓了缓，平复了一下心情，也好将眼泪忍回去，“以后，只要有我陆静笙在的一天，就一定会保护好你。”
叶晓君笑了：“陆小姐说得太严重，我也希望博展更好，希望你更好。”
不用说更多，官方话飘在嘴面上，各自心领神会。
博展各方面业务受阻，业界有位年长大佬公开批评陆静笙“有悖道德，毫无人性”。不懂的人觉得他在发疯，圈内人却已经看清了风向，开始站队。
很多经纪公司单方面结束和博展的合作，理由都是“风险过大”。
也有受了陆静笙极大恩惠的员工离职，一时公司陷入恐慌状态，全由高层在努力控制员工情绪，安抚工作持续了好几天，每天高层都在和员工进行一对一谈话。
当然，也有人跳出来反驳大佬：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件事就是陆静笙所为？
大佬冷笑：难道这世界上什么事都需要有证据？年轻人，你还太嫩。
那人再反问大佬：那当年有人指责您强迫女演员上床一事也没证据，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是真的呢？
大佬大怒，拂袖而去。
陆静笙不反驳，也没阻碍任何一个人的离去。她明白现在自己多说无益，大家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没人是冲着真相来的，他们只愿意看陆静笙倒霉，连同她刚刚一手带起的博展就此摔下神坛。甚至有人放言：什么浮生什么云端，根本就是浮云。不过就是几亿票房而已，也不看看她投了多少钱进去。在如今的市场上算什么逆天成功的项目？也不抬头看看十几亿甚至二十亿的那些热片？陆静笙再不努力，都要赚不过皮包公司了。
若是现在发言，她的标点符号都有可能被人曲解甚至大肆宣传。
如果不能一招定乾坤，陆静笙宁愿选择沉默。
《行火》这个剧本搁置太久，早应该提上日程。陆静笙打算从这部电影入手，重新起航。
她不需要做其他任何事，只有埋头继续拍片，继续大卖，才能真正将这个耳光扇回去。
她亲自去找了很多导演，投资价码也一再提高，可呼应她的始终只有那些看钱办事没有真本领的二流货色。
如果给这些人拍《行火》，还不如不拍。
小季查到，美然花园和发帖的那家咖啡屋很近，偌大的美然花园，上哪找突破口？
一边蹲守，小季一边继续搜索其他信息。
就在这时候，陆爸爸给陆静笙一张纸，上面写了个地址和电话：“你去找这个人，让他为你拍电影。”
陆静笙看了一下纸上的人名，完全愣住了。
第50章
这位导演已经有近五年没出山，且江湖传闻他老来得子，妻子身体不好，他已经完全回归家庭。农历新年晚会和大型运动会开幕式邀请他出山他都断然拒绝，收入只依靠版权以及他一直经营的一家餐厅。
江山代有才人出，但只要提到他的名字，依旧是太湖奇石、泰山北斗，无人出其右。
这位导演和郑导年纪相当，曾指导电影《荆轲刺秦》夺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进军好莱坞后指导类型片《马场》，获得最佳导演奖。他是华人导演里的传奇，是永远的话题，被誉为国宝级艺术家。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若要给当代华人导演的艺术成就排个名次，吴之墨导演绝对能排在第一位。
吴之墨导演的艺术生涯并不是一帆风顺，其实很多爬上最终巅峰的导演在早期都因坚持自我不向快餐文化妥协而过着贫困的生活。这些人中大多数都被无情地淘汰，吴之墨算是非常幸运的。
十多年前，吴之墨还是位默默无闻，每天去片场打杂的小角色。他住在b城郊区的一处筒子楼里，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每天骑车去片场，冬天一身雪夏天大汗淋漓。那时他刚从剧务爬上副导演的位置，向理想更迈进一步，即使依旧是打杂，他仍然充满活力和希望。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曾经笃定的理想慢慢变暗，依旧拮据的生活和日复一日的停滞不前会让很多人怀疑自己是否不够了解自己，我真的适合这行吗？，是不是要继续将仅有一次的生命投入到无法得到回报的事情之中？很多到了三十而立之年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担忧——即使再爱，一场没有回报的奉献也足以让人怯步。
单身独居的吴之墨从未和别人提过自己的想法，他就像这座城市的影子一般，沉默着。
已经拥有一家成熟影视投资公司的陆长骏在一次相当偶然的机会下注意到了这位沉默寡言的男人。当时他投资了一部电影，去片场探班时导演正因为一个镜头拍不好而大发脾气。在一旁戴着顶帽子满脸胡子的副导演提醒他take另一个角度，拉个长镜头就能搞定。听完他的话导演在原地出神很久，按照他说的再拍一次，果然效果极好。
陆长骏记下了这个细节，特意打听了这位副导演的名字——吴之墨。
第二天吴之墨就从剧组被开除了，陆长骏再来剧组想要找他，怎么都找不到，一问之下，不禁觉得可惜。
要来那位副导演的住处地址，亲自登门时，满头是汗的吴之墨正拿着一把破旧的蒲扇给他面前的泡面降温。
陆长骏问他：“你为什么走？”
吴之墨将面条夹起来，热气滚滚地往上腾，他无所谓地说：“人家是老板，让我走我就只能走喽。”
陆长骏又问：“你觉得那位导演拍片拍得怎么样？”
吴之墨说：“有点笨，那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陆长骏当即决定聘请他进入骏天影视，担任刚刚建立起的制片部部长。
陆长骏为他买了辆车，让他搬到市里来，全力支持他的所有决定。他并不急着出作品，一部电影磨磨蹭蹭做了三年多，花了很多钱和人力，剧组其他人都要被他折腾到崩溃，不少人向陆长骏表示质疑，但陆长骏很有耐心，始终保持乐观。
慢工出细活，吴之墨的第一部电影就赢得了极好的口碑，夺得最佳新人导演奖，剧中的男主角和女主角也在电影节上双双折桂，从此之后他的导演生涯可谓一帆风顺。
后来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虽然离开了骏天，但他在淡出影坛之前每年都会来陆家坐坐，和陆老爷子喝茶聊天，有时候相约去钓鱼打球。
陆静笙和吴之墨不算陌生，这位又瘦又高留着修剪精致两撇小胡子的叔叔每次来家里都喜欢和他父亲坐在书房里聊遍古今，她有时候也会参与其中，多半时间在聆听。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