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泳坛]我在里约等你 作者:秋紫漪
正文 第9节
[泳坛]我在里约等你 作者:秋紫漪
第9节
这时,杨扬突然听到叮的一声,电梯在走廊尽头处打开了,那里传来兴奋的说笑声,虽然夜深了他们刻意压着嗓子,可是在外人听来仍是一片嘈杂。杨扬拿袖子抹了把眼泪,抬头向那边看去,只见一群人足有十来个,都穿着背心短裤,转过墙角向这边走来。这些都是朴信中的队友,半夜去打了篮球回来了。
“哎,那里有人!”“咦,谁在那里?”“杨扬啊!”“是啊,这不是杨扬吗!”……
韩国队的选手们看到了杨扬,他们一边往这里走一边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但说的都是韩语,杨扬听不懂,只听到他们好像提了自己的名字。
“嘘嘘嘘——”杨扬站了起来,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park已经睡了。”他用英语低声说道,同时心里很不满,想着大半夜的吵什么吵,我那么伤心都不敢哭出声呢。
“杨先生,您好!”“您好。”“晚上好。”有几个人压低声音来跟杨扬握手,杨扬跟他们一一握了手,这就要走了,这时其中一个队员用一口韩国味英语问道:“杨先生,您怎么了?”他看出杨扬是刚哭过的,觉得蛮诡异,心想大半夜的坐在我们小中哥门口哭是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我回去睡了。”杨扬吸了吸鼻子,说着就要走。
“杨先生,你们那个宁泽涛真是棒,游泳游得快,原来打球也打得好。”刚才那个队员又说,他是参加了4x100米自由泳接力的,对宁泽涛的印象非常深刻。
“是啊,他打球一直挺好的。”杨扬心不在焉应了一句,然后说道:“我回去了,再见。”
“哦,再见。”
中国队的公寓楼离这里不远,杨扬很快就走了回去,见自己的队友们也是成群结队的刚从篮球场回来。这帮年轻人啊,就是精力旺盛,杨扬想,好像他自己已经有多老了似的,而且他不知道的是,在两个多小时前,朴信中面对自己的队友们也曾这样想过。
“哎,扬哥!干嘛去了?怎么没去打球啊?”林永庆说。
“大庆,怎么就你管得多?赶紧回去睡觉去。”徐嘉余在一旁说道,他想杨扬八成是又去朴信中那里了。
杨扬没有说话,他耷拉着脑袋回到自己房间,关了门睡觉。
第二天,杨扬要启程去香港了。上午,他带着行李,跟身边的几个人一起乘专车赶赴仁川机场。刚走出亚运村的大门,杨扬突然让司机停车,他打开车门下来,从路边捡了一张海报。这张海报应该是某个粉丝丢下的吧,背景是碧海蓝天,一只白色的帆船泊在海上,朴信中白衣白裤坐在船舷,两只海鸥从他身后飞过,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笑得温暖又明亮。杨扬展着这张海报看了很久,然后才拿着它回到车里。海报的顶部破了一个口子,蔚蓝的天空被撕开,朴信中的肩膀上也被踩了一个黑脚印。
“凌宇,带透明胶带了没?”杨扬问。
“没有啊扬哥,出门坐飞机带什么胶带。”张凌宇说。
“那把湿巾给我拿一片来。”
“哦。”
杨扬接过张凌宇递来的湿巾,将朴信中肩膀上的污迹轻轻擦掉,然后他又换了一片干净的湿巾,将画面上的每个部分都仔细擦拭了一遍。之后,杨扬又看了一会儿,这才将海报卷起来,放在手边。
很快,仁川机场到了,起飞的时候杨扬回头从舷窗里看这个城市。他喜欢的人还在这里,但无论他有多么不舍,也还是要走的。这次在仁川相见,杨扬没有提起自己涉药的事,一方面他觉得朴信中自己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不应该再拿这些坏消息来干扰他;另一方面就是杨扬不敢说,兴奋剂是每一个运动员的底线,他害怕朴信中会露出怀疑的目光。
飞机越飞越高,仁川市渐渐看不到了,杨扬收回目光,他把手边朴信中的海报又打开看了看,在心里悄悄说道:park,再见。
8
仁川亚运会后,朴信中回到首尔,他获得的一银五铜得到了330万韩元的奖金,折合人民币18909元。嗯,够买好几条比赛用的泳裤。
十月初,朴信中接受了韩国sbs电视台的专访。那一天阳光明媚,在初秋的树下,他和记者坐在铺了落叶的台阶上,对着摄像机徐徐讲述自己的故事。
作为前两届亚运会的三冠王,这次仁川亚运会朴信中没有拿到一块金牌,再加上训练没有保障和年龄因素等,国内便涌起传闻,说他恐怕要退役了。在采访中朴信中否定了这个说法,他说虽然条件艰苦,但他还是会坚持,即便要退役,他也希望能够在掌声中离开,想要一个华丽的谢幕。
在记者问到他跟杨扬的关系时,朴信中一反常态,说他们两个并不熟,只是认识。而在仁川亚运会之前的各种采访和节目中,朴信中一直说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并且还总是一提到杨扬就赞不绝口。
这次的采访很成功,节目中的朴信中谦和温润,不亢不卑,让人很有好感。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杨扬这样的泳坛大腕高调“示爱”的缘故,这次他并没有遭到09年时的苛责,虽然也有很多人对他的成绩表示不满,但总体来说媒体和国民都对他相对宽容了一些。
但朴信中自己是非常痛苦的,亚运会结束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总是整夜失眠。沮丧,愧疚,对自己极度失望,这样的情绪让他坐卧不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要放弃。但是不行,他不甘心,他倔强地想要再次登上奥运会的赛场!两年前的伦敦奥运会是他永久的遗憾,他一直渴望能够再次参加奥运会,把自己真正的实力发挥出来,结局不管是输是赢,他总算是了了自己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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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仁川亚运会期间,朴信中急剧消瘦,而不久之后的十月底,就是韩国的全运会,他必须尽快投入训练,恢复状态。这时候难题又来了,他还是没有泳池训练,后来几经辗转,他终于得到了在首尔的一所体育高中训练的机会。然而这所学校的泳池在白天并不对外开放,所以朴信中只好每天晚上过来训练,从11点开始,训练到第二天凌晨。
而这时他的肩伤还没有好,再加上这样日夜颠倒的训练方式,使他的身体状态被打乱,然而这已经是他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朴信中虽然看上去柔和,但他内心的刚毅和坚韧远超常人,他总是想,如果我能在艰苦的条件下还取得好成绩,那是多么让人自豪的一件事啊。
就在朴信中备战全运会的时候,许久未见的李沅熹主动联系他,说是想要聚一聚,这时朴信中才意识到自己还有这样一位准女友。亚运会期间,由于压力过大,朴信中一次也没有想到过她,只是后来所有比赛结束之后,杨扬在那天晚上伏在他床头表白,那时他脑子里才闪过了李沅熹的面孔,但是他终究也没有向杨扬提起这个人。当时他跟杨扬说的是“我喜欢女人”,而如果他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拒绝的力度要大得多,但是他没有这样说,因为即便他是冷静而理智的,那个人的眼泪也总是会让他心软。
和李沅熹的约会跟以前一样,不外是吃饭看电影之类的老套剧情。朴信中恪守好男友的标准,给她买礼物开车送她回家看着她走进家门,她生病的时候朴信中还会亲自去给她买药,看着那个女孩甜美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喜欢她了。
朴信中渴望爱情,这几年来他在心理上一直是孤独而寂寥的,他真诚的希望自己能够和某个女孩相爱,组成一个被主流社会认可的、稳定幸福的家庭,所以他一直在努力让自己爱上李沅熹。在感情方面,朴信中是敏感而细腻的,但有一件事他现在并不明白:所有的爱情都是情不自禁,如果一开始就刻意努力让自己爱上某个人,那也许不是爱情本来的样子吧。
这段时间朴信中也总是想起杨扬,想起那天晚上他哭着说我爱你,想跟你在一起。每当这个时候他心里就疼得厉害,但是这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是他亲口拒绝了他,所以他简直要说自己是活该了,他觉得自己太自私太懦弱,不值得被他爱,他甚至希望那个单纯的孩子从此就恨了自己。
李沅熹的笑容很甜美,她看上去柔弱可爱,面对这样的女孩子,朴信中也会像其他所有男人那样被激起保护欲;而杨扬呢,他霸气自信,单纯执着而又带着孩子气,朴信中每次跟他在一起都会有一种安全感直达内心深处,这么多年来,他就像是他的港湾一样的存在。保护欲和安全感,朴信中清楚地知道自己从小就渴望的是什么,然而现实是这样冰冷残酷,他不能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朴信中认真训练,他的肩伤也正在恢复。马上就到十月底,全运会快要开幕了,他期望能在这次比赛中取得好成绩。其实对朴信中而言,国内的比赛就是他对其他选手的碾压,在个人项目的比拼中,即使他完全不训练金牌也不会旁落。但他还是用心准备了,因为他的对手是他自己,他希望这次比赛中自己的成绩能比仁川亚运会时恢复一些。
就在朴信中为全运会做准备的时候,十月中旬,杨扬参加了全国游泳锦标赛,拿到三块金牌;十月下旬,他又参加了在北京举办的短池世界杯,仅报了400米这一个项目,拿到了这块金牌。再之后,十月底,韩国的全运会开幕了。
全运会的那几天里,杨扬每天都给李隆基打电话,询问比赛的情况。是的,他有李隆基的手机号码!本来他是向朴信中要号码的,但朴信中找了个借口没有给他,于是他就去找李隆基要,而李隆基也不说,后来杨扬就缠着要了他的号码。李隆基的中文非常好,交流起来反而更加方便,杨扬就总是给他打电话,询问朴信中吃得好吗睡得好吗训练好吗等等等,弄得李隆基甚至开玩笑说要让杨扬也给他一份薪水,但杨扬当真要给他了,他又不肯要。
这次的全运会朴信中拿到四块金牌,400米的成绩也比仁川亚运会时有所提高,这让杨扬放心了一些,觉得他总会好起来的。其实现在杨扬心里也很不安,上半年他涉药的事至今还被管理层捂着,这就像是一颗□□,杨扬仿佛能听到它滴答滴答计时的声音。
11月24日,这颗□□终于爆炸了。杨扬涉药的事被媒体曝光,全国上下一片哗然,一时间舆论汹涌,杨扬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由于之前他就有过一些□□,这次的事又触及了运动员的底线,再加上在舆论的大潮中管理层一次次处置失当,于是作为当事人的杨扬便成了替罪羊,被一些不明真相的国民痛骂。
很快,消息传到了国外,由于管理层的遮掩整个事件本身就模糊不清,再加上某些国家的酸葡萄心理,国际舆论对杨扬非常不利,有些人甚至因此将他以往取得的成就一笔抹杀。然而就在事件的第二天,10月25日,日本的萩野公介公开声援杨扬,他说:“他(杨扬)在伦敦奥运会上的出色表现不是因为服用了药物,而是他自身的实力所致。他是无可置疑的一位优秀选手。”
在汹涌的舆论浪潮中,这几天杨扬的日子痛苦不堪,他委屈而又极度沮丧,食不下咽寝不安席,但是他却又什么都不能说,只有忐忑不安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这个时候国内外同行对他的事一致保持缄默,只有萩野公介公开声援,这杨扬让非常感激,想起其实从13年巴塞罗那世锦赛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萩野公介对自己就是非常敬重的态度。
在此同时,杨扬一直在等着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物发声,那就是朴信中,他的park。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会相信我是误用吗?会像萩野那样站出来支持我吗?杨扬在自己的各种猜测中等啊等,等了两三天,到11月27日,却是又一个霹雳砸过来:朴信中已经有女朋友了!据韩媒报道,对方是sbs体育频道的一位女主播,两人已经交往好几个月了,还放出了很多两人约会时被拍到的照片。这可是个大新闻,各国媒体飞速转载,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杨扬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就泪流满面,这是他这几天以来第一次流泪。怪不得在仁川时他那样冷淡,拒绝自己的时候还说“我喜欢女人”,原来那个时候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啊!杨扬哭得筋疲力尽,一颗心像被揉碎了一样的疼。虽然,在绯闻传出之后不到两个小时双方就都出来澄清了,但是鬼才相信!杨扬想,什么“兄妹一样的关系”,你们骗傻子去吧,对付媒体的那一套你们当我不懂吗?
在此之前,杨扬想的是我真心喜欢park,即便现在他拒绝了我,但只要我努力去追,对他好,他早晚会跟我在一起。而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原来他的park随时会被女人抢走。那现在该怎么办?这时杨扬正在云南集训,本来这几天他就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现在再加上这件事,千头万绪,他简直要不堪重负了。
后来实在没办法,杨扬只好给李隆基打电话,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对于这件事,李隆基明显不愿多说,只是告诉杨扬现在他们俩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
“那就是说以前是那种关系?”杨扬问。
“这个…… 可能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那为什么现在又没有关系了?”
“应该是…分手了吧……”
“为什么?”
“这个…… 杨先生,您不要问了。”李隆基说,“这件事很复杂,我只是一个训练助理,知道的不多,如果以后朴先生想让您知道,他自己会说的。”
是吗?杨扬感觉李隆基怎么有些不大正常的样子,平时他是很活泼的性格,说话从来不像今天这样凝重,而且还句句都是欲言又止,这让杨扬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杨扬小心地问。
“没有没有。”
“真的?”
“真的,我保证!”
杨扬将信将疑挂了电话,现在他心里有两个疑团,一个是现在park和那个女人真的没有关系了吗?另一个是park真的没事吗?虽然李隆基说得很肯定,但他毕竟是朴信中那边的人,杨扬怀疑他会有所隐瞒。
就这样,杨扬在极度焦躁不安的情绪中又过了两天。到11月29日,关于杨扬涉药的事,舆论上出现了转机。随着各家媒体的深入调查和报道,禁药谜团的真相被一步步揭开,同时他从08年就开始隐瞒的心脏疾病也被公之于众,由此开始,舆论的风向慢慢指向了管理层。
☆、第25章
12月1日,在全国上下纷繁杂乱的舆情中,杨扬迎来了他二十三岁的生日。这天晚上,完成了一天的训练之后,在基地的食堂里,围着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杨扬身边的几个人为他简单庆祝生日。没有热烈的气氛也没有华丽的贺词,在这个既平淡又纷扰的月初,杨扬进入了他的二十三岁。
晚饭过后,杨扬看了朴信中的特辑,觉得今天也算是充实吧。但其实他心里一直在盼望着什么,但又不敢太过期待,生怕自己会失望。到了10点钟,杨扬在心里叹了口气,准备去睡了,因为第二天他还要早起训练。但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杨扬扑过去一看,见是一条短信,李隆基发来的。
——朴先生说,祝生日快乐。
短信上只有这样简单至极的一句话,然而却足以让杨扬湿润了双眼。后来他握着手机睡了,在睡着之前他还想,park他心里毕竟还是想着我的,明年要让他亲口跟我说这句话。
时间进入12月,事态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的发言人表示,wada审核了杨扬涉药事件的相关材料,决定不对他进行追加处罚,但对中国反兴奋剂中心提出警告。这表明世界反兴奋剂机构认可了这次事件是误服,杨扬的禁药风波终于告一段落,国际国内的舆论风暴也渐渐平息。
这个结果让杨扬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放下大半。他在云南的高原集训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每年的赴澳冬训,但就在这时,澳洲泳协颁布了一项新规定,禁止涉药运动员到澳泳协‘领奖台中心项目’相关的俱乐部或训练中心进行训练。在杨扬成名之前,长距离自由泳一直是澳洲人的优势项目,澳洲名将哈克特曾保持男子1500米自由泳世界纪录长达10年。后来杨扬打破了他的纪录,成为新一代中长距离之王,在伦敦奥运会,杨扬一个人拿到的金牌就超过澳大利亚游泳队全队,这让澳洲人非常不爽。而现在,杨扬居然涉药了,这对澳洲泳协来说是一个好机会,于是新政策应运而生了。
就这样,杨扬的冬训被耽搁下来,队里一直在跟澳洲方面交涉,杨扬来到北京,一边训练一边焦急地等待着。而在此同时,他也越来越感觉到了朴信中的异常。12月初,朴信中参加一个人物大赏的活动,全程表情肃穆,领奖后便匆匆离去,而以往他每次出现在公开场合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标志性的微笑;在此之后,朴信中向媒体表示有意向到美国去寻找新的训练场地,而之前他跟杨扬一样,也是一直在澳洲训练的,现在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去美国呢?能适应那里的训练坏境吗?杨扬百思不得其解,便打电话去问李隆基,而李隆基也是语焉不详。杨扬再联想到近期朴信中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在上面他都是有些憔悴的样子,平时那么讲究的人,现在却连头发都没有打理,发型都走样了,这让杨扬更加有了不好的预感,再加上不久前朴信中的绯闻事件,使他本来就悬着的一颗心愈加忐忑不安起来。
于是,杨扬决定亲自去首尔一趟,他要看看朴信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其实这件事距离不是问题,从北京到首尔也就950公里,乘飞机只要两个小时。杨扬的难题主要是队里管得很严,尤其是像他这样的知名运动员,根本不能随便外出。纪律明明白白放在那里,杨扬要出门就只好去请假,但是他被教练骂回来了,张指导说他越长越蠢,平时都不让出去,现在非常时期,好好的请什么假?不准!
杨扬垂头丧气回到自己房间,一屁‖股坐在床‖上想心事。现在正是午休时间,外面很安静,杨扬突然萌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以破釜沉舟的决心上网订了晚上的机票。下午训练时杨扬一直很紧张,好不容易坚持到训练结束,他连晚饭都顾不得吃,赶紧回房间整理东西,换衣服。他订的航班9点15分起飞,时间很充裕,出门时杨扬还留了张纸条放在桌子上,说自己要去首尔一趟,明天就回来,让教练不要担心。
由于自己近两米的身高太过扎眼,杨扬捂得很严,帽子、口罩、大围脖,他基本上是只露两只眼睛出门了,也幸亏现在正值隆冬,穿成这样也没什么稀奇的。在上飞机前,杨扬给李隆基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已经在机场了,两小时后就到首尔。然后他挂了电话,关掉手机,全然不管对方吃惊的叫声和连珠炮般的问题。
在飞机上杨扬一直很紧张,他不知道到了首尔会面对什么,想起在仁川时朴信中的冷淡和疏离,他甚至担心他会不会见自己。再者杨扬又是偷跑出来的,回去之后肯定会有处分,这也够让他提心吊胆的。夜渐渐深了,有些乘客已经入睡,但杨扬睡不着,他看着外面蓝黑色的夜幕,脑子里纷纷扰扰乱成一团糟。
北京和首尔有一个小时的时差,当地时间凌晨12点多,飞机在仁川国际机场降落,杨扬走下舷梯,外面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两个多月前,他就是从这个机场来到仁川参加亚运会,没想到两个月后他又一次来到了这里。杨扬把两只手笼在嘴边呵了口气,然后搓搓手,将手机拿出来打开,见有两个未接电话和几条短信,都是张指导和李隆基的。
张指导是晚上睡觉前发现杨扬不见了的,他看到那张纸条时急火攻心简直要晕了过去,马上给杨扬打电话,可是这时已经将近10点,杨扬早就关了机上飞机了,于是张指导就给他发短信,说臭小子有种你别回来,看回来我怎么收拾你!然而过了一会儿,张指导毕竟不放心,就又发了一条短信,让他路上小心,早点回来,注意不要被人认出来。而李隆基的短信则简单得多,只有一句话:朴先生让我来机场接您,到了给我打电话。
现在杨扬看着这几条短信,心里既想笑又想哭,他知道教练和朴信中毕竟都还是惦记着自己的。杨扬先给张指导回了短信,让他放心,然后又打电话在机场找到了李隆基。李隆基苦着个脸,劈面就问:“扬哥啊,你怎么来了啊?你来干什么啊?”李隆基原本一直称杨扬为杨先生的,后来杨扬老给他打电话两个人就慢慢熟络了,于是李隆基就也跟着别人叫他扬哥,但其实他比杨扬还要大一岁。
“我不放心,来看看park。”杨扬说,“park他知道我来了吧?他怎么说?”
“朴先生也没说什么,我跟他打电话说你要来了,他想了想,说自己出来不方便,拜托我来机场接你。”
“哦,那这是要把我接到哪儿去?酒店吗?”
“不是,朴先生怕你住酒店被人认出来,让我把你送到他家里。”
“家里?”杨扬一下子雀跃起来,但转念一想,家里不是还有park的父母吗?也是没有两个人独处的机会。不过杨扬随即又想,这时候见见伯父伯母也是好的,可以先联络一下感情。可是,我没有准备礼物啊,难道空着手去拜访吗……
刚才两个人边走边聊,这时已经到了停车场,李隆基打开车门,杨扬却没有上去,他问:“那个,李子,这个机场哪里卖的东西比较好?”
“干嘛啊扬哥?”
“我给park的父母选个礼物,总不能空着手到人家里去。”
“不用了,朴先生已经从父母家里搬出来了,现在自己住,一般到休息日才回去。”
“是吗?”
“是啊。”李隆基说,“快上车吧扬哥。”
两个人上了车,杨扬坐在副驾驶位,系上安全带,犹犹豫豫地说:“那个,李子,park他为什么要从家里搬出来?是因为前段时间有了女朋友吗?”
“哎呀你想什么呢扬哥?”李隆基发动了车子,说道:“朴先生13年就从家里搬出来了,那时候他有一段时间作息很不规律,为了不影响家里人,就搬到了原先买的一套公寓里。”
“真的吗?”杨扬还是不放心,“那他跟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扬哥,你怎么又来了?”李隆基又是一副苦瓜脸,“一会儿见了朴先生你问他不好吗?干嘛非得问我啊这不是为难我吗……”
杨扬没有说话,他也知道不该一直缠着李隆基问,可他这不是怕朴信中不肯告诉自己吗。
从仁川到首尔只有四十多分钟的路程,两个人很快就到了。朴信中的公寓在松坡区蚕室洞,韩国的很多明星和艺人都住在这里,很繁华。李隆基将车子停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然后带着杨扬乘电梯上楼去。杨扬既激动又紧张,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心里跳得砰砰的。到了第九层的一个公寓门口,李隆基按响了门铃,片刻之后,房门被打开了,朴信中穿着一套浅蓝色方格的家居服出现在门口,身上还带着房间里温暖的气息。
“park,我……”杨扬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先进来吧。”朴信中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
☆、第26章
杨扬进了门来,把带着的包随手放在地上,朴信中从鞋柜里拿了双崭新的拖鞋给他,杨扬换了鞋,见朴信中和李隆基用韩语说了几句话,最后朴信中说谢谢,李隆基便走了。杨扬虽然认识朴信中很多年了,但这是第一次有机会到他家里来,心里不禁有种很难以言喻的微妙感。他站在玄关处环视四周,见整个房间以灰和白为主色调,装修得简约时尚,同时细节处又透着点点温馨。
“park,你的房子真漂亮!”杨扬说。
朴信中并没有接他的话头,只是问道:“晚饭吃了吗?”
“吃了,在飞机上吃的。”
“饱了吗?”
“饱了。”
“那去洗个澡吧,换换衣服。”
“哦。”
朴信中把杨扬带到浴室,告诉他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东西,然后便关了门出去。杨扬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才脱了衣服洗澡,他一边洗一边默默想心事,觉得朴信中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刚才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朴信中比较憔悴,两只眼睛里带着血丝,还有淡淡的黑眼圈,像是睡眠不好的样子。而且他的头发也长了,随意在头顶分开梳在两边,而平时他那么注重仪表,应该早就理了。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失恋了?杨扬想。他不禁在浴室里四下看了看,好在没有发现任何女人用的东西。杨扬满怀心事草草洗了个澡,擦干,然后拉开浴室的门探着头叫道:“park,park!我穿什么出去啊?”
朴信中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递给杨扬,然后他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靠垫发呆。杨扬披上浴袍走出来,就见朴信中坐在那里,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又像什么都没有想。杨扬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却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朴信中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坐吧。”杨扬就听话地坐到他旁边。
“你的教练知道你来韩国了吗?”朴信中问。
“知道。”
“怎么突然想到要来这里的?”
“park,”杨扬突然觉得委屈得厉害,说道:“听说你有女朋友了,你还说跟我不熟,只是认识,我……”他的泪水一下子涌进眼眶,嗓子也梗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朴信中见他泫然欲泣,毕竟于心不忍,说道:“现在我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那就是说以前是那种关系?”
“可能算是吧。”
“现在分手了?”
“嗯。”
“为什么?”
“因为,”朴信中垂下眼睛,他说:“我被甩了。”
“什么,被甩了?”杨扬愤然说道:“那个女人真是瞎,你这么好的人到哪里找去?她竟然……”咦?杨扬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park被她甩了,这不是正好吗?我应该开心才对啊。
这时朴信中长长吁了一口气,低着头说:“都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哦。park,你很难过吗?”杨扬小心翼翼地问。
“不,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可是,那你为什么很不开心的样子?”
朴信中沉默了,他很久都没有说话,就在杨扬已经觉得他不会再回答自己的时候,朴信中突然开口了,他艰难地说:“我……遇到了一件很麻烦的事……非常麻烦……”
“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吗?”
朴信中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park,到底出了什么事?”杨扬正色问道。
“yang,这件事现在还在保密阶段,而且即使我说出来也没有任何帮助,所以你就不要问了,我自己会解决的。”现在这个孩子自己的事就已经够烦恼了,不应该再让他为了我而担心,朴信中是这样想的。
“可是,park……”
“yang,还是说说你的事吧。”
“我的事?”
“是啊,原来你竟然一直是带病的,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提起过?”
“那个,park,我们是对手啊,我不能说的。”
“嗯,我懂了。”朴信中说,“伦敦奥运会的时候你在泳池边晕倒,就是这个缘故吧?”
“是。”
“以后不要这么拼了,还是身体最重要。”
“哦。”杨扬点了点头,他小心的看着朴信中,问道:“park,那你相信这次我是误用了?”
“当然相信。但是很抱歉,我现在不方便公开声援你。”
“我知道,没关系的,只要你心里相信我是无辜的就好。”杨扬从出事那天就开始担心朴信中的看法,到现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朴信中站起身来,说道:“很晚了,去休息吧,明天我还有事。”
“嗯。”杨扬点点头,其实他还想多聊一会儿,但朴信中看上去很疲惫,更何况现在都凌晨两点了。
朴信中的这套公寓一共有三个房间,南向的两个房间一间是卧室,另一间当成了书房兼健身房,另外北向还有一间小小的储藏室,里面放了一些杂物和一张单人床,由于平时没人在这里住,床上连被褥都没有。杨扬看看那张小床,心想今晚我应该就是睡在这里了,但没想到朴信中说:“今晚你睡我的床吧,我睡在这里。”
“为什么?”杨扬愣了一下,他知道朴信中是有些小洁癖的,这样的人都非常讲究,可能别人在他的床‖上坐一下他都不舒服,怎么竟然会让我睡他的床?
“你太高了,这张床睡不下你。”朴信中说。
“我睡你的床,那你呢?”
“我睡小床啊。”
“一起睡大床不行吗?”杨扬对此无限向往。
“不行。”朴信中淡淡说道。
“那算了,还是我睡小床吧。”杨扬说。
朴信中没有再说话,他转身打开柜子拿被褥,准备铺床。
“park,我可以到处看一下吗?”杨扬问。
“可以。”朴信中一边铺床一边说。
于是杨扬先去看了卧室,这里的阳台很大,挂着灰色带暗花的窗帘,床也很宽大,上面放了很多抱枕,床头还有一架落地灯。杨扬从卧室出来又去了书房,在这里他逗留了很久。书房的一角放了一台大型跑步机,旁边还有一个玻璃门柜子,里面都是哑铃、滚轮、拉力绳等小器材。而吸引了杨扬的注意力是书房的另一边,这里除了一副桌椅,就是并排放在墙边的好几个大柜子,透过明亮的玻璃橱窗,杨扬看到里面都是各种奖杯和获奖证书,另外还有获奖时的留影,很多照片中都有杨扬,揽着朴信中的肩膀笑得一脸灿烂。
这几个柜子中其中有一个是专门放奖牌的,密密麻麻的奖牌在灯光下闪亮,看得人眼花。但杨扬还是用目光在这里寻觅着,他在找伦敦奥运会200自的银牌。终于找到了!奖牌上胜利女神高举双翅,右手持权杖,左手扬起衣摆,从身后的帕提农神庙款款走来。这块奖牌杨扬也有,跟眼前的这块一模一样,这是在伦敦奥运会上他们获得的共同银牌。在那样精确的计时条件下,这种可能性只有千万分之一,而他们就这样把这个渺茫的可能性变成了现实。所以仅凭这一块奖牌,我就能算得上是你一生中最特别的那个人,杨扬想。
这时,朴信中来到书房,他见杨扬站在那里看奖牌,就说:“别看了,你又不是没有。”这真是一句实话,杨扬家里确实也有这样放奖杯和奖牌的柜子,但是杨扬说:“我没有见过你的。”紧挨着奖牌柜子的是一个放满了各种手办的柜子,有变形金刚、蜘蛛侠、哆啦a梦等等,另外还有几个跑车的模型。
“park,你也喜欢手办吗?”
“嗯,我喜欢变形金刚和蜘蛛侠。”
“我喜欢史努比。”杨扬笑着说。
朴信中也笑了一下,说道:“去睡吧,床已经铺好了,我去给你找一套睡衣。”
“哦,好的。”
杨扬答应一声,来到那个小房间里,他刚坐到床‖上,突然看到对面柜子旁边的杂物架上有一个淡粉色的女士小手包,是lv的。刚才杨扬来这个房间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个包,可能是由于视角不同的缘故吧。现在杨扬一直盯着那个包看,一动不动,后来朴信中拿了睡衣进来,杨扬说:“park,那个包是谁的?”
“包?”朴信中顺着杨扬的视线看去,“哦,这是以前买了准备送人的。”
“送给谁?”
朴信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李沅熹。”
“那为什么没有送?”
“还没来得及送就分手了。”
杨扬低下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含了泪水。
“park,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她?”
“可能吧,曾经喜欢过。”
“哥,呜呜呜……”杨扬终于哭了出来,“哥你别喜欢她,我不许你喜欢她!呜呜呜……”
“别哭了,睡吧。”
“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喜欢别人。”
“yang,这没有意义。”朴信中淡淡说道,“那一年我因为你伤心得生病,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什么?哪一年?”杨扬大吃一惊,他顾不得哭,抬头问道。
“算了,睡吧。”
“park,你说的是哪一年?13年吗?”
朴信中沉默了,他的思绪穿过两年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些不堪忍受的日子:滴在笔记本上的眼泪,各种相关消息的折磨,难以入睡的夜晚,《爱情转移》的旋律,炙热的感情要生生压抑得冰冷…… 而现在,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第27章
“睡吧。”朴信中把睡衣递给杨扬,说道。
“哥,你说的是13年吗?是不是13年?”杨扬急切地问。
朴信中没有说话,杨扬看他黯然的样子,忍不住一把抱住他,流着泪说:“哥,是我不好,我错了,我就是个混蛋,你打我吧!哥……”杨扬一直哭,朴信中在他怀里没有动,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挣开,说道:“你的眼泪,弄到我衣服上了。”
杨扬睁着一双泪眼看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朴信中抬起手来,轻轻把他脸上的泪水擦掉,说道:“睡吧,很晚了。”然后他便转身出去,回了自己的卧室。杨扬呆呆看着他卧室被关上的那扇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没有换上朴信中拿来那套睡衣,而是直接穿着浴袍倒在了床‖上,他脑子里很乱,一些以前他从来不知道的事情开始浮出水面。
在14年年初,杨扬刚发现自己喜欢朴信中的时候,心里是忐忑不安的,因为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对自己有同样的感情。后来,由于一向的自信,他觉得朴信中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可能他还不明白,所以在仁川,杨扬一次又一次的告白,即使被拒绝了也毫不气馁,因为他认为他们之间有感情,只要用心去追,他的park迟早会答应自己。直到前段时间,李沅熹突然出现,才让杨扬倍感危机,同时他也开始反思,觉得朴信中可能真的对自己没有感觉,虽然这个结果让他非常痛苦,但这大概就是真相。然而,就在刚才,朴信中说他曾经为杨扬伤心得生病,而那时的自己竟浑然不觉,直到两年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心肝宝贝曾经被自己狠狠的伤害过。
我可真是个混蛋啊!杨扬在心里痛骂自己,原来park他早就喜欢我了,看来我以前的感觉是对的。可是为什么我表白了他又要拒绝呢?杨扬想了想,觉得不外是性别、身份、国籍、舆论之类原因。但是杨扬不怕,他是个单纯而执着的人,爱情给他勇气,他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劲头,一心想着既然相爱就要在一起,只是,今天朴信中的态度却让他倍受打击。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呢?我的park?杨扬想。
喵——!喵——!喵——!万籁寂静中,楼下隐隐约约传来野猫的叫声,这让杨扬更加焦躁,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就伸头看了看客厅的挂钟,就着明亮的月光,他看到时针指在4的位置。4点了啊?哦,对,有时差。杨扬又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于是他索性起来,坐到了外面的沙发上。
真想看看park啊,杨扬想,平时我们都没有机会见面,这次我好不容易偷跑过来,怎么能一个人坐在这里浪费时间呢?但是我去看他的话会不会吵到他休息?他会讨厌我吗?杨扬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他站起身来,走向朴信中的卧室。门没有锁,轻轻一拧就开了,杨扬走了进去。就着外面透过来的月光,杨扬看到朴信中侧身躺在床‖上,床很宽大,他只占据了其中一角,而且床‖上的几个抱枕被他围在身边,怀里还抱着一个,一看就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样子,让人心疼。
今晚的月光很亮,透过浅色的窗帘照进来,洒在朴信中身上。他面容沉静,穿着一件白背心,肩臂上漂亮的肌肉线条裸‖露在月光里,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y park真好看,杨扬想,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口。可还是要忍啊,他本来看上去就缺少睡眠的样子,怎么能再打扰他休息呢?
于是杨扬就坐在他床前的地上,一动不动盯着他看。客厅里的挂钟滴答滴答响着,传到杨扬耳朵里,告诉他时间在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扬见朴信中的睫毛轻轻颤动几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park。”杨扬轻轻叫他。
“yang boy,去睡吧。”朴信中说。
“park,你也一直没睡着吗?”杨扬看他的语气神态,一点都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嗯,最近有些失眠。”
“哥,那你别抱枕头了,我抱你睡吧,很舒服的,一定让你睡个好觉。”
“不用了,快去休息吧。”这孩子,说什么呢?朴信中想。
“那你让我亲一口。”杨扬开始耍赖。
朴信中垂下眼睛,没有说话,于是杨扬就当他是默许了,他慢慢凑过去,虔诚地在朴信中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park,晚安。”杨扬说。
“不对,”朴信中笑了一下,“是早安。”
“嗯,你睡一会儿吧,不打扰你了。”杨扬说着退了出去,轻轻给他关上房门。
朴信中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刚才杨扬吻过的地方麻麻痒痒的,那个吻很轻,就像是被羽毛拂过的感觉。这个傻孩子,竟然还想抱着睡,朴信中想。他可不敢答应,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氛围,他怕杨扬忍不住,也怕自己会忍不住,而杨扬最听他的话,他不让,杨扬就不敢。其实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即使发生点什么也没有人会知道,但是人在感情上都是贪婪的,得到的越多就渴望的越多,既然他们不能在一起,那又何必让两个人越陷越深,徒增痛苦呢?
至于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除了杨扬想到的那些性别身份国籍舆论之类的原因外,其实朴信中的顾虑更多,比如妈妈的身体。而现在最直接的原因,是他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非常严重,严重到会直接影响他今后的职业生涯。因为这件事,这两个月来他心里一直像压了一座大山一样喘不过气来。虽然现在这件事还在保密状态,但迟早会被公之于众,到那时何止一个小小的韩国体育圈,以他的身份,整个世界泳坛都将为之震惊。而现在,正是至关重要的时刻,他需要万分谨慎不可走错一步,又怎么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让自己陷入同性关系的泥潭呢?
可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借口罢了,朴信中想,因为事实上,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杨扬回去之后,换上睡衣准备睡觉,他折腾了一天又困又累,也快坚持不住了。睡衣不太合适,裤腿和袖子都短了一截,好在够宽,穿在身上并不紧,这已经是朴信中的睡衣里最大的号码了。杨扬换好衣服,把床对面的那个粉色手包塞在一个看不到的角落里,省得碍眼,然后他躺在床‖上,翻了几个身,终于睡着了。
“yang,yang boy。”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扬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他打了个呵欠,勉强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的竟然见朴信中正坐在床头。其实杨扬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这时看到朴信中的脸,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梦里。于是杨扬抬起手来,在朴信中的脸上摸了摸,触手温润。咦?是真的。
“yang,今天我有事要出去,你在家里休息,下午我会尽早回来的。”朴信中说。
杨扬揉揉眼睛,见外面天已经亮了。“park,几点了?”他说。
“8点。”
“才8点啊?”杨扬又打了个呵欠,他见朴信中眼睛下面有一圈淡青色,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于是说道:“park,你改天再去不行吗?”
“不行的,这件事很重要,而且已经跟人约好了今天见面,总不能失信。”
“哦。”
“早餐在餐桌上,午饭我也订好了,是中餐,12点的时候会有人送过来,钱已经付了,你不用多说,开门接过来就好。”
“嗯。”
“机票我刚才也订了,晚上送你去机场。电脑和电视都可以用,你在家里等我,不要出去。”
“嗯。”
“那我走了,你自己在家要乖。”朴信中说着笑了一下,如风光霁月,一派明朗。
真好看啊!杨扬呆呆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朴信中走后,杨扬翻个身接着睡,他连早饭都没有吃,睡得天昏地暗。一直到后来门铃响了他才起来,这时候一看表,都12点了,是送午餐的小哥到了。杨扬打开门接过他的午餐,用英文跟送餐员说谢谢,然后他来到餐厅,把饭菜从大盒子里一样一样拿出来。这时桌子上还摆着早就冷掉的早餐,是面包、煎鸡蛋和牛奶,午饭是大米饭和几样炒菜,纯中式的。杨扬把午饭和早饭一起吃,最后那杯牛奶也被他放在微波炉里转了一下喝掉了。
杨扬吃饱喝足,他把餐桌收拾干净,然后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在朴信中的卧室,杨扬看着那张大床,心想y park每天都在这里睡呢。于是他和衣躺下,就在昨晚朴信中睡觉的那个位置。过了一会儿,杨扬起身来到阳台,他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去,见这个小区非常整洁,楼与楼之间的间距很大,楼下有一个小广场和大片的草坪,虽然现在正值隆冬,但草坪上也还有些残留的绿意。
☆、第28章
杨扬记得昨天晚上还是晴朗朗的天气,月明星稀,可现在已经开始阴了起来,天空中铅云密布,压得沉甸甸的。可能是由于天气和时间的关系,楼下看不到几个人,偶尔出现一两个,也是缩着脖子匆匆走过。不知道park吃饭了没有?他的事情顺不顺利?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杨扬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支着脑袋胡思乱想。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拿起电话拨通了李隆基的号码。
“喂,扬哥?”
“嗯,是我。park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朴先生今天没有叫我,怎么了?”
“李子,我问你一件事。”杨扬说,“13年上半年的时候,park曾经生过病对吗?”
“这个……”李隆基想了想,说道:“确实有,怎么了?”
“那当时是什么情况?你能跟我说说吗?”昨晚朴信中说自己曾经伤心得生病,杨扬自然不是信不过他,他只是想知道得更详细些。想想那时候自己犯浑,光顾着为了所谓的爱情对抗全世界了,竟然一点都没有关注过朴信中的情况。
“那时候是1月底,”李隆基说,“本来定好了2月初就要到澳洲训练的,但朴先生突然生病了,发烧好几天,精神也很差,不能吃东西。后来没有办法,动身去澳洲的时间只好推后了一个星期。”
1月底啊,杨扬想了想,那时候正是他和李丽莎的事被媒体大肆宣扬的时候。杨扬觉得自己的鼻子酸了,说不出话来。
“扬哥,怎么了?”
“没事没事。”杨扬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挂了吧,谢谢你。”
“哦,扬哥再见。”李隆基挂了电话。
杨扬还是靠在栏杆上,他想难怪后来park对我冷淡,难怪他一直拒绝我,他这是生气了啊!所以以后一定要加倍对他好,求他回心转意。唉,那时候我真蠢,杨扬叹了一口气,懊悔得不得了,恨不得把自己狠狠揍上一顿。又过了一会儿,杨扬站累了,心想park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还是先去看会儿电视吧。于是他回到客厅打开电视,在形形色‖色的韩语节目中找了一个有英文字幕的,心不在焉看了起来。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杨扬吃了午饭之后又开始犯困,他靠在沙发上打瞌睡,慢慢的就开着电视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处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杨扬被这声音惊醒,他揉了揉眼睛,见房门被打开,是朴信中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好几个袋子。
“park,你回来了!”杨扬像一只大狗迎接主人一样兴高采烈跑过去,接过了朴信中手里的袋子,见里面都是些做菜用的材料。
“在家还好吗?”朴信中一边换鞋一边问。
“嗯,挺好的。你的事情顺利吗?”
朴信中垂下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答道:“还可以。”
杨扬把手里的东西拿到厨房,又出来看看客厅的表,4点半了。这时朴信中已经将外衣脱掉,他说:“我给你定了晚上9点的票,但今天天气不好,恐怕会下雪,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航班。”
“影响了也没关系,”杨扬说,“这样我就可以多住一天了。”
朴信中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park,你要做饭吗?”杨扬问。
“是啊,早点吃饭,然后我送你去机场。”
“park,你这么辛苦,就不要做饭了,我可以在飞机上吃。”
“飞机餐不好吃,而且我自己也要吃晚饭的,不做吃什么?”
“那你别送我了,我可以打车去机场,你送我的话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
“没关系,中午我在公司睡了午觉,而且回来的时候也换了车。”朴信中说着已经洗了手,系上围裙。“想吃什么?米饭和海鲜汤可以吗?”他问。
“哥,我想吃你做的炒年糕。”
“好,你去客厅等着吧。”
朴信中说着便开始忙碌,他麻利的蒸上米饭,然后又去洗菜,而杨扬也并没有走,他靠在厨房的墙边看着朴信中。因为天气阴沉,厨房里光线不好,所以现在开着灯,莹亮的灯光落在朴信中脸上,使他的皮肤变得半透明,连额角青色的血管都隐约可见。杨扬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在那里站了很久,心里满溢着幸福甜蜜的滋味,但这甜蜜中却又夹了那么一点酸涩。要是能每天都这样看着他该多好啊,杨扬想。
“park。”杨扬走到朴信中身后,轻轻叫他。
“嗯,怎么了?”朴信中没有回头,他手上还在忙着。
杨扬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来,从后面抱了朴信中的腰,由于两人15厘米的身高差,朴信中被他完全拢在了怀里,杨扬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起来吧,”朴信中说,“我的菜要糊了。”
“没事,我就喜欢吃糊的。”
“……”
杨扬低头在朴信中的耳后嗅了一下,还是那股熟悉的甜香味,让他想起了几年前在上海的时候。
“park,你还是用的那什么香水吗?”那一年朴信中曾经说过这款香水的牌子,然而那么复杂的名称杨扬并没有记住。
朴信中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低着头沉默,锅里冒出来的水蒸气在他眼前上升,然后散开消失。片刻之后,朴信中轻轻从杨扬的怀抱里挣开,说道:“菜快要做好了,你去洗手准备吃饭吧。”
“哦。”杨扬答应一声,垂头丧气的走开,他经过厨房的窗户时,突然说道:“park!你看,下雪了!”
朴信中向窗外看去,见果然有雪,但实际上那并不是雪,只是一些细碎的小霰粒,纷纷扬扬的从天空洒落下来。不会耽误航班吧?朴信中担心起来。
很快,晚餐做好了,有米饭、炒年糕、一大盘凉拌蔬菜和一盆海鲜汤。两个人坐在餐桌旁开始吃饭,杨扬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的看朴信中,心想park吃东西的时候真可爱,就像小松鼠一样。但其实朴信中也就是普通男生吃饭时的样子,偶尔一口吃多了还会鼓着腮帮子嚼啊嚼,这在杨扬看来尤其可爱,也许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park,你做的菜真好吃。”杨扬说。
“嗯,那快吃吧。”
“要是以后每天都能这样在一起吃饭就好了,平平淡淡的,多幸福啊!”
朴信中听了他的话,手里的筷子停了一下,然后埋头继续吃。杨扬也没有再说话,他凝视着朴信中,看了又看,直到很久以后,他仍然记得这时朴信中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也记得这一餐里的每一种味道。
过了一会儿,饭吃完了,杨扬抢着去洗碗,朴信中看了看表,快六点半了,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朴信中又走到窗前看了看,见刚才那小雪已经停了,地上铺了稀稀疏疏的一层小霰粒,在路灯下显得惨白惨白的。朴信中怕飞机会延时,他给机场打了个电话,对方说这样的小雪没有关系,飞机会准时起飞,朴信中这才放下心来。
“yang,别洗了,我送你去机场。”朴信中说。
“可是还早啊,你不是订了9点的航班吗?”
“路上滑,我们走不快,还是提前一些的好。”
“哦,好吧。”
杨扬擦干净手,去换衣服,临出门时他又看了看这套房子,真是舍不得走啊,他想。朴信中带着杨扬乘电梯直接到地下车库,他常开的车是一辆黑色路虎,杨扬认识,很多韩国人也认识,于是今天他从公司里开了一辆现代系的车回来。
路上果然有些滑,朴信中走得很慢,平时四十多分钟的路程这次走了一个小时才到。在机场的停车场,朴信中让杨扬捂严了再下车,怕他被人认出来。
“park,”杨扬突然愁眉苦脸地说,“我回去以后肯定会被教练骂,怎么办?”
“你本来就不该来,既然做错了事,那就乖乖挨骂好了。”朴信中说。
“park,那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吧,以后联系也方便些。”
“还是不要了,有事的话找李隆基就好。”
“可是,park……”
“快下车吧,还要办登机手续呢。”
“哦。”
于是杨扬和朴信中都戴着帽子和口罩下了车,在机场大厅的门口,朴信中说:“我不进去了,你自己去办手续吧。”
“哦,好。”杨扬知道他是不想戴着帽子和口罩进大厅,因为会显得很奇怪。
“以后不要再这样偷偷溜过来了,会耽误训练的。”
“嗯。”
“训练的时候注意身体,不要太拼命,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哦。”
“走吧,时间快到了。”
“哥!”杨扬上前一步,抱住了朴信中的肩膀,“哥,你也要好好的,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一定要说。”
朴信中点点头,再次叮嘱道:“一定要注意身体。”
“嗯!”杨扬使劲点头,然后转身走向大厅。在大厅的入口处,他停下来回头看,向朴信中挥挥手,说道:“park,再见。”
朴信中也挥了挥手,看着他的背影走进机场大厅,他还看到杨扬有一个抬手抹眼睛的动作,知道这孩子又哭了。就这样,两人匆匆相见,又匆匆别离。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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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