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综穿之无尽 作者:不洗脸也帅
正文 第11节
综穿之无尽 作者:不洗脸也帅
第11节
和室的纸拉门被人从外面拉开,门口并肩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一身棕色竖纹和服的塔矣名人,一个是穿着白衣黑裤的年轻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年轻人的身上。门外的人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夕照里,看起来年纪不大,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面容极为清峻,连被风吹起的白色衬衣衣角都像是雕塑的手笔,不求肃穆,肃穆自来。
塔矣名人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神色极为恭敬“您请。”
在场的棋士都目露震惊之色。
林悟轻轻颔首,缓缓走进和室,坐在桌子上最为末尾的位置“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我是来自中国的林清源。”
林清源。绪方精次在心里默念了一次这个名字,然后瞳孔由于震惊而收缩至极致。
十二岁东渡日本的中国围棋天才,单挑所有日本高阶棋手未尝一败。日本新闻社为了打压其势头,专门举办了十番棋赛,但是林清源以一己之力将日本所有一流棋士与之对局的交手棋份一一降级,开启了持续十年属于他的十番棋独霸擂台。直至后来无人可战,十番棋不得不结束。这十年被媒体称之为“清源时代”。
此后,林清源便尊被称为“十番棋之王”,“围棋之神”,“天下无敌第一棋士”,“围棋史上最大天才”。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悟,目露崇拜。其中一位已经七段的棋士自我介绍还磕磕绊绊地不成句子,最后还是塔矣名人给他解了围。
“大家都不必紧张,林先生只是受我之邀看看当今的日本棋手的发展。”塔矣名人顿了顿又道“绪方,你还有三个月就要参加本因坊战了,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准备。”
绪方精次是塔矣名人的得意弟子,他当下恭声道“是。”
当晚的研讨会三个小时便结束,绪方精次注意到那个在围棋界被称为神的人在这三个小时之间未发一言,只是看着变动的棋子,表情也是淡然地一成不变。
绪方精次当晚回去,辗转反侧地难以入眠,脑海中全是那个围棋第一人的面庞。最后他还是坐了起来,找了一本林清源以前的棋谱打起谱来,等觉得累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
塔矣名人的家是一座有些年岁的老宅,亭台楼阁无一不透露出时光流逝的味道。木质建材混合着泥土青苔和浅色樱花的特殊气味,在岁月里沉淀积压,使得踏步木质游廊上的人产生光影倒流的错觉。
林悟缓步走着,途径假山的时候看见了拿着厚厚的围棋册子打谱的塔矣亮。十四岁的塔矣亮虽然因为从小经受围棋的熏陶看上去颇为稳重,但是还没有完全褪去少年的青涩,余光看到林悟缓行的身影还是微微红了脸颊。
“林先生。”棋士之间习惯用对方的段位称呼对方,但是林悟身上的头衔太多,塔矣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小亮。”林悟轻声道“在我面前不用太过紧张,把我当成你的普通朋友就好。”
“这个啊。”塔矣亮修剪地整齐干净的齐耳短发随着他颔首的动作划出漂亮的弧度,墨绿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自然“那是因为,林先生您一直都是我的偶像。我崇拜您。如今见到您本人,我会紧张是正常的。”
“我也只是普通人而已。”林悟走到塔矣亮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我已经三年没有来日本了,小亮忙么?带我四处走走如何?我想四处看看,许是能发觉东京的改变。”
“当然没有问题。”
虽然已经时隔三年,东京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干净整洁的街道,随处可见的樱花,四处都是林立的高楼,商场卖部比比皆是。
塔矣亮安静地走在林悟身侧,视线却一直留连在对方身上不愿离开,他试图从对方与普通棋手最为明显的差别。
“我脸上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
“啊。”塔矣亮迅速低下头,耳根烧地厉害,小声道“抱歉。”
“林先生,小亮,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们,是有什么事么?”绪方精次刚刚结束一局棋,正要寻找吃晚饭的餐馆,没想到一出门便看到了走在街上的塔矣亮和林悟。
“只是随意出来走走而已。绪方九段是有什么事么?”
绪方精次推了推鼻梁上的细边眼睛“天色已晚,一起用餐如何?通知老师一声便可。”
林悟抬腕看了看时针指向的刻度,从塔矣家离开到目前已经有了一个小时,如今已是傍晚六点的光景。他望了一眼身侧的塔矣亮,塔矣亮点头同意。绪方精次是他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林悟本就没打算拒绝“好。那就多谢绪方九段了。”
晚霞下的林悟头发被染上一层浅薄的金红,被风吹得微微翘起,眼里不深不浅的笑意正好映进先于星星亮起来的街灯的暖色光芒,瞳孔里是绪方精次微微发怔的脸。
绪方精次轻声咳了一下,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看见对方眼里映进自己身影的那一瞬间,他的胸腔里某个跳动的部位明显一顿。
“那走吧。”
绪方精次走到让他心跳不顺的男人身侧,不经意间看见身后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影子,突然觉得身侧之人也没有太过遥不可及。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低调转身涅槃和漫天的小猩猩的地雷!!!
林清源这个名字是根据现实中国围棋神一样的吴清源的名字来的,称号和战绩也是根据吴清源一部分的真实经历设定哒。
☆、棋魂二
年愈百年的宅院足够大,山水草木的布局严谨周密。细白的砂砾,晕褐色的鹅卵石,大面积的墨绿色苔藓交织成静美的画面。
“小亮!”少年人特有的年轻欢快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毫无阻碍地震荡开来,当拉开和室的纸拉门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非常抱歉。塔矣家太大了,打扰您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林悟侧过脸看向有些冒失的少年,大部分的注意力却被站在少年身后的青年吸引过去。青年穿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狩衣,紫色的长发垂至膝部,他头戴乌帽,手拿折扇,唇角微微露出笑意,流露出温润如玉的气质。
藤原佐为在林悟看过来时就已经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直视着林悟的墨色眼眸,半晌才小心翼翼问道“你,看得见我?”
“还请过来坐吧。”林悟沏了两盏茶分别放在正坐的进藤光和藤原佐为面前“请用。”
进藤光心下有些不安,他最大的秘密就是身边这个历经千年岁月的灵魂,轻声道了谢,便垂首不语。
“看您的着装,很像是平安时代的人。”
“啊?”藤原佐为惊讶道“你真的可以看见我啊,一直以来只有小光一个人可以看见我。你是类似于阴阳师的存在吗?你不怕我吗?”
“并不是类似于阴阳师的存在。”林悟轻声笑了一下,神色愈发温和“但是我并不怕你。可能是因为你太过英俊的关系吧。”
“那个”藤原佐为笑地眼睛都弯了起来“你这样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对了,你会下棋吗?我整天和小光一个人下棋都快无聊死了,和我下一局如何?”
“有何不可。”
“小光,我无法触碰棋子,拜托你啦。”
进藤光抿了抿唇,他看着满脸喜悦之色的藤原佐为,突然有些失落。这个世界上,本来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见佐为,他对于佐为是最为特殊的,可是这世上突然多了一个人可以看见佐为,就意味着他对于佐为并不是唯一。他迅速打量了一眼对面浅笑着的青年,低低道了声“好。”
藤原佐为的棋,是极其具有攻击力的棋,同时也是每一步都在计算之内的棋,精密,强大,看上去无法战胜。他是典型的进攻型,最为擅长复杂布局,外功强大,即使同塔矣名人对弈时也棋高一着,稳胜半目。
“我”藤原佐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在深入对方腹地的时候却被对方将计就计,连着和对方下了近五十手,中盘刚过,却已经面临大龙被屠的境地。他捏紧了手中的黑色棋子,眼睛死死地盯着棋盘,试图从中找出一条生路,长考了近半个小时,最终垂下眼睫,语气里除了失落还有佩服“小光,这局棋不必下了。我输了。”
“嗯。”林悟应声,低垂着头收拾棋子,手指洁白莹润,纤长细腻,执着透亮的棋子,交相辉映,仿若玉石。
进藤光担忧地望着藤原佐为“佐为,你没关系吧。”
“没关系。”藤原佐为目光灼热,唇角噙着笑,他不自觉地拿着折扇敲了敲掌心“我在人世千年不愿离去,就是凭着我对围棋的执著。有些东西即使过了千年也不会改变,棋子拍打的金玉之声依然使我满心震撼。我可是,一直追寻着传说中可以逆转棋局的神之一手呢!”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他和塔矣名人对弈的时候就觉得他们是距离神之一手最近的人,没想到这个坐在他对面的人竟然远胜与他。果然,是因为天分的差距么。
面对这个人下棋的时候,他甚至没感觉到对方必胜的气势。但是在对弈的时候无论他打出何种劫,做成何种局面,这个人总是能够从容不迫地应对,无招胜有招,真正的无懈可击。
“林先生。”塔矣亮恭声唤了一声,然后缓步走进室内,他看了一眼还沉浸在败局之中的进藤光,坐在林悟身边“听母亲说小光过来找我,没想到他到了您这里。可能他对你有所冒犯,请您不必介怀。”
“小亮你多虑了。”林悟端起身侧的茶盏,盏中的茶已经凉透,尝起来多了一层苦意。
塔矣亮只看了一眼棋局便收回了眼神“林先生难得下棋,父亲和绪方九段正好都在,能否一起复盘?能听林先生讲解棋局,必定能受益匪浅。”
林悟颔首应允。
“刚才听小亮称呼您为林先生。既然能够打败佐为,您一定不是无名之辈。所以,您到底是谁?”进藤光抬头看向林悟,眼里流露出坚决之色“但是,不管您是谁,我以后一定会打败你。绝对!”
“好啊。”林悟笑笑“决心可不只是说说而已。林清源,我的名字。”
复盘一共花了近四个小时,等林悟收拾好棋子以后已经是暮色迟迟,落日熔金。绪方精次微微抬眼看着陷入半明半昧光影中的林悟,陷入了沉思。
中国围棋曾把棋士分为九品。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九品之外不可胜计,未能入格。
一品曰入神,是指变化莫测,且能先知,棋艺已入化境,而能不战而屈人之棋。无人能敌者,是为上上。他从林清源的棋中看出,这个人的棋至臻完美,想必早已进入棋士梦寐以求的‘入神’,而他,虽为九段,却离二品的坐照还差了一些。
“绪方九段是有什么话想要问我么?”
“嗯。”绪方精次沉吟片刻“林先生,自从学棋开始,就未尝一败么?”
“是的。”林悟起身“坐得乏了,绪方先生愿意陪我走一走么。”
绪方精次起身,他心中早已对林悟高超的棋艺所折服“乐意之至。”
两人缓步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春和景明,起风的时候到处都是飘零的粉色樱花,走至枝根遒劲比老宅年纪还要大上不少年岁的樱树下,两人默契地停下脚步。
“赢得棋局胜利并不是绝对,太过在意棋局胜败之失,有时候反而会本末倒置。”
入耳的声音清冽平稳,听不出说话者的情绪。绪方精次抿了抿唇,他知道林悟是在提点他,虽然不清楚具体的缘由“嗯。”
他想了想又道“那么胜利对您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绪方精次开口时才发现那人已经微微侧过脸去,他的视线偏转,落在远处落霞与暮光相互纠葛的盛景之中,他黑的纯粹的头发与眼眸都染上艳醴的红色,与周围的一切浑然天成,沦为自然中的一部分。
“只要是有规则的棋局我都不会输。只是这世上并不是世事如棋,有些东西从不遵守规则,我也无能为力。”林悟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就会泯灭在并不算大的风声里。
这样的时刻,世界潮水一样纷纷褪去,唯有落樱与他们二人而已。
绪方精次喉咙紧了紧,他清晰地听见来自胸腔沉重却不断加快的心跳声“我以后可以和您下棋么?”
“荣幸之至。”
他听见那人带着笑意的回答,怔怔地伸手拂去了对方肩上浅粉色的落花。
☆、棋魂三
“绪方九段。”
听见棋盘对面那人的清冽的声音,绪方精次的视线才从棋盘上错开“非常抱歉,我走神了。”
他早上同交往了一年的相貌和品行都良好的女友分手,原因是女友忍受不了他对围棋近乎偏执的喜爱。不过他想最大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本身性格古板,没有浪漫细胞。维系的一年的时间,已经是他所有交往的女朋友最长的一位了。
“没什么。只是您看起来似乎有些烦恼。”林悟目露关切。
“真是抱歉,由于我的缘故扰乱了棋局。”绪方精次刚才的出神并不仅仅是想及不久前的分手,他只是在观摩对方时出了神。他特别喜欢看林悟手执棋子镇定落子的姿态,他注意到对方的手指关节非常漂亮,从关节到指尖的线条有一种说不出的柔美。他只能竭力试图去理解对方高深的棋艺,却在不经意间瞥到对方优雅的姿态,移不开眼睛。
以手支颔,林悟微微阖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黑羽。他拿起手边莹白的棋子缓缓地摩挲着,显得整个人温和而从容。
绪方精次却觉得有些紧张,心跳又开始不规则地跳动。他的嘴唇发干,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浓茶,心里却在思量着对方会不会觉得他失礼。尽管从表面看不出来,但是他对他自己面对林悟的诚惶诚恐总是感到无措,亦或许是太过崇拜与青睐的原因。
“无妨。”林悟可以从对方细微的表情猜出他的大致想法,他轻轻笑了一下“绪方先生今天就先回去吧。”
“我”绪方精次想问对方是不是生气了,可是从对方浅笑着的表情又实在看不出生气的意味。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夏日祭要到了,可以邀请您明天一起去四处看看么?啊,您要是没有时间就”
“会去的。”林悟打断绪方精次的语调,他看着对方的眼睛,眸色深沉“绪方九段邀请的话,我会去。”
绪方精次回去后脑海里一直浮现着林悟临别时认真的表情和那双形状姣好的黑色眼睛,平日里饶有兴味的棋谱也失去了钻研的兴致。
自从林悟受到塔矣名人相邀来到日本之后就一直被日本的名流棋士拜访,他们大多都目露尊崇,偶尔有不服气挑战的棋士也会被林悟轻松应对回去,然后让他们的目光也流露出和别的棋士眼里一样的崇拜与敬佩。
他从十番棋争霸赛结束的时候就不再参加有关围棋的赛事,如今再次过来日本,这样悠闲下棋的日子,倒让林悟很是喜欢。
藤原佐为自从败在林悟手下,一有机会便会央求进藤光带他到塔矣家。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下棋,偶尔也会闲聊几句,有关围棋,有关过去。
尘封于冰冷的棋盘之中,对于藤原佐为而言,千年时光不过是棋局瞬间的演变,千年的等待不过是棋艺深层的研究与琢磨。相比于年纪轻轻的性格完全还是个孩子的进藤光,林悟的话总会给藤原佐为启迪,他们在一起时气氛总是融洽安宁。
被众人隔离的悲哀,无法触碰棋子的悲哀,不能融于世间的悲哀,神让这个漂流不定的灵魂存在千年而不烟消云散的用意究竟何在?藤原佐为触及对方深邃地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眸光时苦笑了一下,原来面对这个人时不知不觉竟然将心里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真是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些话就说了出来。面对你的时候,总是感觉无论什么问题你都能给我解答,你的智慧和棋艺都让我叹服。”藤原佐为笑道“你是真正意义上在棋局上让我失败的人,莫非苟活至今神是为了让我遇见你?”
林悟瞥了一眼在藤原佐为说完这番话后把拳头握地发白的进藤光,声音平淡地不带丝毫感情波动“刚接触围棋的时候我也研究过秀策的围棋,他的围棋步步为营,以强大的计算支撑几乎无懈可击,这种风格实用坚实,很是难得。而你,就是真实的秀策。”林悟顿了顿,继续道“但是,你是天才棋手,这种风格在你身上已经发挥到极致,更准确地说,是发挥到极限,若想寻求更高层次的发展,就需要另外的风格来打破这个瓶颈。神让你存在到现在,应该不是为了让你遇见某一个人,而是遇见特定的棋。”
藤原佐为被林悟的一番话震撼地动弹不得,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浑身不自然地在发抖。
“你需要的,只是超越过去的自己。佐为。”
“你真是睿智通达地让我感觉到恐怖啊。”藤原佐为感叹道,他不得不承认刚才的这番话让他一瞬间醍醐灌顶。
林悟不在意地笑笑“你这是在夸我么?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他看着同他告别的脸色灰白的进藤光和笑眯眯的藤原佐为,轻微的叹气如同落花一般无声无息。
“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这是改变么?”
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冰冷的机械声让林悟眸光一沉“我已经,忘记我本来的样子了,何谈改变?”
机械声沉默了几秒钟,接着又响了起来“你早就知道了系统的目的不是么。林悟,你是不愿意承认,还是不愿意完整你所缺失的东西?藤原佐为的遭遇让你怜悯了么?”
林悟失笑“知道又如何?我早已没了那种感情吧。不过,你什么时候变得多管闲事了?这并不像你啊,系统。”
系统不再出声,陷入彻底的沉默。
智商140以上就会被称为天才,而林悟的智商在他满一周岁那年被测出高达235。惊人的智商让他无法和正常社会的同龄人融入一体,同一个原因使得他同家庭成员之间的感情也异常寡淡,他在十岁的时候获得普林斯顿大学的博士学位之后就直接去了中央航天局为国家工作,随后的人生也只是和科研数字打交道,相当的寡淡无味。
林悟抬眼望向远处的流云,眼里多少有些怅惘。他真正的人生,要是被书写也只是简短的几行铅字罢了。
他开始回忆他作为林悟时真实的死因,只是被一起工作太久的助手爱上,然后助手太过狂热的感情得不到回应最后做出杀人的疯狂决定。简单,可笑,却足够血腥。
因为他是个没有感情的高智商怪物,所以系统才会找上他,目的只是为了成为有感情的真正的“人”。
这一点,在他开始第一个任务时就已经知晓。只是,他演戏演得逼真,甚至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别人的爱,真实的他却始终独善其身。
尽管已经经历过这么多世界,他由始至终还是无法爱上别人。
这,才是他无法结束旅程的最大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佐瞳十七夜的地雷,么么哒,我会继续努力哒
☆、棋魂四
山上的树木很是茂盛,不同于街巷,长长的枝干需要仰头才能望到顶。浓郁的绿色在风中掀起起伏的波浪,哗哗的响声在整个山间盘旋。
“林先生,既然来到这里,就不如去神社许愿吧。”
林悟抬眼看着前方的鸟居,朱红色的木柱被风雨侵蚀地地有些斑驳,一根一根堆至神社主殿,年代悠远,一眼就可以看出时光回溯的味道。“绪方先生有什么特别想要达成的愿望么?”
“嗯,希望我的围棋能够更进一步。”绪方精次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林木的清香溢满胸腔,向来严肃的表情也柔和了两分。“林先生也有想要实现的愿望么?”
“有的。”
绪方精次没有追问,他们并着肩求了签。他手中的是朱笔批注的中上签,慈眉善目的僧人笑言“我也是绪方九段的棋迷。绪方九段这支签预示着您近期会遇见有缘人,实乃大吉。”
说话间,林悟也将签递了过去。细长的木签上显示的是上上。僧人有些惊讶“这位先生您可是今天第一位求得上上签的人呢。无论想要做什么事,一定都会顺遂的。”
“多谢。”林悟虽然不信这些东西,但是在夏日祭的时候进神社许愿也是日本独有的传统,他也就入乡随俗了。
夜幕低垂,游人开始多了起来,通道边上点满了祭日用的驹型灯笼。他们缓步沿着鸟居的青石阶梯拾级而下,身边擦肩而过的有穿着华美浴衣的青年男女,手里拿着蒲扇的年长一些的男性女性,无一例外的,他们都轻掩笑意,享受着一年一度的祭典。
嬉闹的孩子兴奋地跑跳着,一不小心撞在了身形单薄的林悟身上。林悟重心不稳,差点摔倒的时候被身侧之人揽住,不过人流涌动,意识到闯了祸的男孩低着头道了歉,又急急忙忙地寻找已经走到前方的伙伴,不曾想一不小心又撞到了绪方精次身上,这次男孩连抱歉都没说直接跑进人潮,瞬间不见了身影。
“没事吧?”绪方精次的视线从人潮中转移到林悟身上,过近距离的精致面庞让他心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他双手扶着对方的胳膊,因为是正面的关系,看上去就像是情侣之间即将开始的拥抱。
他赶紧放开手,不敢直视着对方深沉如同黑曜石的眼睛,眼帘半垂。他的目光停滞在林悟白皙的颈部,掩盖在肌肤底下的淡青色的血管甚至都清晰可见。呼吸开始不自然地变得急促起来,他的视线不受控制似的开始划过对方精致的喉咙缓缓往上,略过尖削的下巴,视线最终停留在林悟薄削的淡色嘴唇上。
“绪方。”林悟轻轻念了一声对方的名字。他微微倾身将彼此之间的距离缩短,林悟能够从绪方精次的双眼中看见自身的倒影,对方有点期待又有点无措的模样被他尽收眼底。
绪方精次回过神,有些尴尬地侧过脸。他再迟钝也意识到他刚才的行为所代表的含义,语气僵硬地转移话题“我们去街道上看看吧,夏日祭才刚刚开始。”
“好啊。”
京都的各个街头都响起了传统打击乐的太鼓三弦的乐器声。街道两侧传统民居的屋檐上都悬挂着神灯,青帘,还铺垫饰花并竖起屏风,增添了祭典的传统以及神秘色彩。
正好遇上豪华壮丽的花车在街道上进行的盛大□□,他们二人停下脚步凝神看着。装饰的花车上点亮了造型古朴的灯笼,彩色花车在夜晚中火树银花,绚丽非常。穿着平安时代的人专心鸣奏着“祗园口亲隹子”的歌谣,他们都神色肃穆,透露着古代仪式的庄严。
“有什么想要买的么?如果不喜欢庙会上的活动的话,可以购买风铃,折扇,面具这类小商品。”绪方精次有些紧张地向林悟介绍着,林悟的形象在他眼里一直是淡然从容的,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所以他便没有提及那些炒面苹果糖之类的庙会食品。
“四处看看吧。毕竟是难得的祭典。”
“嗯。”
他们的位置正好在山脚的通道,上山参拜祈愿,下山准备归家,以及道路两侧购物的人流交织在一起,在七八名身穿朴素和服的艺妓路过引起骚动之后,绪方精次和林悟走散了。
素来处变不惊的绪方精次一瞬间慌了神。他开始移动着脚步,不明方向地往人潮中急迫地追赶。他突然没了时间的概念,长久的拥挤与跑动让他的身体似乎到达了极限,他撑着膝盖开始粗重地喘气,脑中一片空白,衬衣也早已被汗水浸湿。绪方精次扶着挂满红色丝带的树,任汗水顺着睫毛砸落在眼里。
夏天的燥热感,无以言表的烦躁和无法排遣的郁结让绪方精次皱紧了眉头。
“绪方。”
绪方精次抬眼,视野有些模糊不清。他摘下眼镜,眯着眼睛看向前方。那人的身形身高都模糊不清,只有脸上白底的狐面具是唯一的清晰,血红的花纹蜿蜒在苍白的底色上,勾勒出凄艳优美的形状。
那一刻,绪方精次紧张地心跳几乎停止。
林悟动作缓慢优雅地摘下脸上的狐面具,露出精致却透露着温和的眉眼来。
绪方精次看着对方清晰起来的轮廓,喉咙发紧。对方穿着烟白色小振袖和服,显得身形格外修长,看过来的时候眼底漾着月光,格外温柔。
“精次。”林悟牵起他的手,掌心相贴“我在这里。”
那声音清冽而饱含温柔,是绪方精次从未听过的。他名字的每一个音节都被那声音一寸一寸轻柔地抚摸过去,如同飘零的浮起在水流上的樱花。绪方精次站了起来,心里却陷入微妙的恐慌,这个人正站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他的心脏突然跳动地激烈起来,手心也开始微微出汗。
林悟扣紧了绪方精次的手指,以十指相扣的姿势“精次不是想知道我在神社时许了什么愿望么?”
“嗯?”突然被对方亲密地唤了名字,绪方精次的耳根烧了起来,他戴上已经擦拭干净的眼镜,意图用来掩饰眼里的惊喜以及慌乱。
林悟笑了起来,唇角的弧度优雅淡然“我的愿望,只是希望精次多喜欢我一些。我并不希望你每次见到我眼里都是对我棋艺的赞赏,要知道,除了围棋,我还有很多擅长项目。”
“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认为的那个意思。”林悟凑近他,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不到一根食指,他目光坦诚,言语里有毫不遮掩的真意“我喜欢你,精次。”
绪方精次脑海倏然空白一片。
“呐,烟火大会开始了。”林悟把目光投向远方绮丽的烟火,唇角的笑意又扩大了两分。
绪方精次看着对方线条柔和的侧脸,巨大的欢喜潮水一般向他涌来。他缓慢地笑了起来,随后把目光投向远方烟火的盛典。
今年的烟火,真是美丽至极啊。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某匿的手榴弹!!!感谢一直以来的支持啦
不过写到有关的日本文化真是累cry
还有想说的就是,我们家林悟真是帅到没朋友!!!
☆、棋魂五
棋子在价值不菲的榧木棋盘上敲打出金玉之声,观棋者和两名裁判也都屏气凝神,和室的空气都是沉闷而凝重的。
接近一个小时的长考之后,桑原本因坊才缓慢地落下一子,他叹了口气,苍老的脸庞却不带疲态,语气也十分悠然“绪方,你可真能耗啊。”
绪方还没有说话,正座在前方的裁判已然开口说话“时间已经到了,只能明天继续未完的棋局了,还请麻烦绪方九段封棋。”
“好的。”绪方精次整理了一下依然板正的衣领,不经意间扫过桑原眼里的戏谑,眉宇间多了不轻易察觉的褶皱。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桑原唇角的戏谑也不再遮掩“这是绪方九段你第一次封棋吧。”
绪方精次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平板“是。”
桑原伸手摸了摸头上白而稀疏的头发“即便我已经是这把年纪了,却还是不想输给你呢。我啊,还是不想把这个‘本因坊’的称号让给你。”
“这些称号,只有胜者才有资格获得。面对桑原本因坊您,我可是势在必得。”在围棋方面,并不是年纪长的人说了算,唯有大棋力者才会得到尊崇,塔矣名人,还有林清源都是,而且,他对自己的围棋,也有一定的自信。
半个月的本因坊头衔争霸赛,让桑原一向硬朗的身体也有些受不住,绪方精次的棋他看在眼里,确实已经取得了一定的进步。他摆摆手“绪方啊,你还是太年轻气盛了。对了,听说,没有封过棋的棋手,基本上都会出现失误呢。”
即使明白这是心理战,绪方精次还是心里一惊,他回忆自己封棋的每一个步骤,最终连他自己也不甚确定。老奸巨猾,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嘛,该吃饭了。绪方九段,明天再见,对了,下次见面你还会叫我桑原本因坊的。”
棋手的实力手诸多方面的影响,水土,天气,饮食,最为重要的就是心态。他看着对方依然佝偻着的身影,微微眯起眼睛,心里的不安随着桑原那句故意挑起他情绪的话愈发扩大。
晚上他没有参加主办方举办的聚餐,一个人待在了酒店的房间里,琢磨着那盘已经下了大半盘的棋局。若是明天能够照常发挥的话,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夺得‘本因坊’的称号。
他摘下眼镜放在木桌上,开始思考着若是那个从未一败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会如何。还会如何呢,大概就是从容自若地下着他的棋,根本就不会为这些外物干扰。他钻研过那个人的棋谱,那个人的棋总是不紧不慢,稳健而坚实,无论对手是如何的纵横披靡高歌猛进,亦或是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最后赢的赢的总是他。无论对手是如何深谋远虑,精心策划,棋局永远都在那个人的掌控之中。
没有遇见林清源之前,塔矣名人曾经和他谈起过这个围棋中的不败传奇。和林清源下棋的时候最好不要想着胜利,那个人的眼光太过深远,就连对方棋手怎样输棋都是被他计算在内的范围,不会让对方输的太过难看。
老师您这样的水平面对他的时候也是如此么?
他当时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塔矣名人已经是日本的第一棋士,那时候塔矣名人只是微微一怔,然后用着叹息般的语调说道“我并不能和林清源相提并论,他简直是为围棋而生的人。这个人的棋太过深不可测,或许,他已经能够下出棋士梦寐以求的神之一手了。”
“林清源啊。”绪方精次不知不觉地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手机骤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绪方精次的思考,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正是他刚才念的名字。他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喂,我是绪方。”
“开门吧。”
“嗯?”
林悟清冽明澈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入绪方精次的耳中“我现在就在门口,开门吧,精次。”
“啊?好的。”绪方精次慌忙把眼镜戴上,大步走向玄关处,打开门果然看见那个脸上带着浅淡笑意格外瘦削的人“请进。”
林悟在沙发上坐下,端着绪方精次给他沏的茶,并不饮用,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绪方精次被他看得耳根发红,语调也有些不自然“你怎么来了?”
自从来到日本,林悟就一直住在东京的塔矣家,从东京坐电车来到来到京都绪方精次进行围棋赛事的场地至少需要两个小时。
“嗯。”林悟拿出袋子里的便当盒递给绪方精次“因为今晚去了一家从未去过的饭店,那里的猪排盖饭简直是美味,迫不及待地就想让你尝一尝。”
“啊,回去东京也可以吃的,后天就彻底结束了。”绪方精次拿着便当盒的手抖了一下,声音也变得低沉。
林悟轻声笑了一下“我想分享给精次的心情等不了啊。或许,等你回来的时候,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猪排盖饭了。我,并不想留有遗憾。”
“多谢。”绪方精次打开了便当盒,猪排盖饭的热量在到达的路途上散发了部分热量,温度稍温。他大口地吃了起来,无论是米粒还是猪排依然非常美味。
时隔半个月,自那次夏日祭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独处。绪方精次吃着猪排盖饭开始出神,崇拜与青睐一直是他对林清源这个人最为直接的感受,但是这种感情并不能构成对方喜欢他或者是他喜欢对方的因由。
那个人有着惊才绝艳的才能,即便他再怎么砥砺自己,再怎么努力,也知道绝无可能赶上对方。林清源,是他近乎信仰般的存在。而他视为信仰的人,怎么会在他们相遇不久之后就对他说出了‘喜欢’?
被表白的时候他心里涌动的剧烈的喜悦感让他无法欺骗自己,他也知道他根本拒绝不了眼前这个人。他面对林清源这个人的时候,除了那种面对偶像般的紧张,还有无法抑制的心脏的跳动。
他根本就没有在对方说喜欢的时候阻止,甚至还顺从地回握住了对方的手。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但是,所有脱轨了的事物,都没有答案。
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会喜欢一名男性,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倾向。但是,如果这个男性换成了林清源,所有的不合理都下意识地被他忽略,一切发展似乎都顺理成章起来。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毕竟很普通。”绪方精次用纸巾擦干净唇角,低垂着眼帘掩抑着真实的情绪。
“精次。”林悟声音温润,眼里蕴含着浅淡的笑意“只因为你是绪方精次,对我而言已经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了。”
明亮的灯光打在对方的脸上,让他本就白皙的脸显得略微剔透,目光清澈,眼角却微微上扬,声音和脸部线条在灯光下都柔和到不像话。绪方精次看得几乎入了迷,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林悟没有遗漏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他站起身“我该离开了,东京见吧。”
“啊。”绪方精次也随之起身“我送你。”
“不必。”林悟换好鞋子,拉开了木门,临别的时候还是嘱咐道“瞻前顾后,兵家大忌。精次,有时候太过小心翼翼并不是好事。”
意识到对方是在提点自己,绪方精次回过神的时候那人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他怔怔地看着对方笔挺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不见,然后才低声笑了起来“东京见。”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七月流火九月无衣和__熙?的地雷,么么哒!!!天天都在努力中!!!
☆、棋魂六
最后的弈局,绪方精次最终棋差一着,没能取得‘本因坊’的头衔。
回到东京之后他第一时间见了塔矣名人,却刻意回避着林清源。虽然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是他还是觉得没有办法面对那个人,毕竟那个人在围棋上象征着不败。
他沉默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不去理会肺部的遭遇,只是借此排解心中的郁结。
车窗被手指轻轻敲了两下,绪方精次灭了烟,放下一般的车窗玻璃“小亮?有什么事么?”
塔矣亮刚刚结束仓田六段的围棋研讨会,最近的赛事连在一起太忙,他得了闲便在街道上走走,这样会让他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一些。“正好遇上了绪方九段,要不要去家里坐一会,林先生方便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对弈一局。”
“小亮。”绪方精次念了一声他的名字,能和林清源对局是所有棋士都梦寐以求的事,可是面对塔矣亮明净的眼睛,他又无法解释他不想见那个人的原因,其实说到底还是他一个人心里别扭罢了。
“对了,林先生他似乎一直在等您去找他呢。不过,绪方九段不方便就算了。”塔矣亮看出了绪方精次的欲言又止,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然后缓步离去。
绪方精次关上了车窗,不知不觉地行驶到一条有许多寺庙包围的幽静巷口。他索性下了车,心情烦躁的时候来到这种幽静之所,不久便能平静下来了吧。转过了两个弯,耳朵习惯了日暮归巢的倦鸟翅膀扑棱的声音,突然间却听见微弱的口申口今。
他四下打量着,终于在绿叶掩映处发现了一只瘦弱的奶猫。奶猫通体雪白,脖子上并没有识别身份的项圈,眼睛是幽深的绿色,只是怯生生地叫着。绪方精次蹲下身体,发现奶猫竟然伤了后腿,雪白的皮毛上还有一部分凝固的暗褐色血迹。
奶猫定定地望着绪方精次,像是寻求帮助似的,伸出前爪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
绪方精次并不讨厌小动物,但是说不上喜欢,他不接触它们的理由只是简单的嫌它们麻烦。如今被只有巴掌大的奶猫蹭着裤腿表达它的亲近之感,绪方精次一时有些无措,他没有任何和动物交流的经验。
“我送你去附近的宠物医院去好不好?”绪方精次问完又有些懊悔,没想到竟然自己竟然会开口征询一只猫的意愿。
但是猫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轻轻地‘喵’了一声,似乎是在传达同意的意思。
绪方精次挑起唇角,刚伸出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抱起奶猫。
“我来吧,精次。”
身后突然多出来的声音让绪方精次吓了一跳,意识到那把温润的声音属于谁之后,他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那个人也蹲了下来,伸出手放在奶猫的面前,而奶猫好奇地打量了两眼之后便顺从地用脸蹭了蹭他的手指。
“很乖啊。”林悟动作轻柔地将猫抱起,小心翼翼地避过奶猫那只受过伤的后腿。
寺庙的灯火和街灯都次第而亮,绪方精次像是回避着什么似的打量着墙壁上的佛教彩色壁画。他终是没有忍住偷偷看了一眼身旁之人,那人穿着白色衬衣,眉眼温柔,臂弯里抱着白色奶猫,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温暖。
绪方精次几乎觉得这番景象有些晃眼了,橙红色的灯光宛若烟火一路铺陈着,绵延无际,连灰白的水泥墙壁和高大的植物似乎都因那人变得流光溢彩。
“走吧,我们送它去街角的宠物医院。”林悟用掌心摸了摸小巧的猫头,眉目愈发温柔。
要是那只手摸的是自己就好了。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是让绪方精次吓得不轻,他刚才竟然在吃一只受了伤的奶猫的醋,真是不可思议。果然,遇见这个人,自己就开始不正常了么。
奶猫被留在了宠物医院,在那里它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
两人坐在街心花园的长凳上,路灯映照在水泥路上,泄露一地的冷白。最终还是由绪方精次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你怎么会来这里?”
林悟笑而不语。
“我们之间算什么呢,还是,不要继续下去好了。”绪方精次不敢看林悟,只是盯着不远处一对笑闹着的年轻情侣。
林悟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年轻的情侣穿着红色条纹的情侣装,彼此眼睛里都是对对方的爱意,笑闹着的模样也有着向世界证明爱情的肆无忌惮“精次,是在为什么不安吗?”
“没有。”绪方精次叹了口气,心脏似乎无形之中被一只手攥紧,一阵生疼“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因为性别?”
“我们,并不合适啊。”
“精次,只是不喜欢我么?”林悟顿了顿“我只是想知道精次的真实想法。如果精次真的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纠缠。只是,你可以看着我的眼睛说么?”
绪方精次深吸了一口气“我”眼前突然放大的面孔,以及唇上传来的温热的触感,让他一瞬间失去了言语的功能。只是单纯的嘴唇相碰,甚至都称不上一个吻,绪方精次瞳孔微缩,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懵了。
“看,你是喜欢我的,精次。”最后两个字林悟声音低沉,又带着一股子缱绻温柔的味道,让绪方精次脸上的绯色迅速蔓延至脖子上。
绪方精次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眼底的感情,如同暗河中的水流,平素都隐藏在地底下,即使暗流汹涌亦无人可察,而今终于流淌到了地面上,一层又一层地卷着细浪涌出,渐渐满溢眼眸,覆盖了以往表现出的浅淡的温柔。他感觉到强烈的窒息感,不知道怎的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无法反驳,只是沉默地看着林悟,眼中却翻滚着不明的情绪。
与你站在同样的高度,和你看到同样的风景。这是绪方精次想要对神明说出的愿望,之所以是愿望,因为是他力之不能及。他可以整宿用棋子敲打出这个人的棋谱,他甚至可以模仿这个人的棋风,但是他依然看不到其中的精髓。太过遥不可及,反而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一方面知道自己喜欢那个人真实的感情,一方面却又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感到卑微。两种不同的感情不断纠缠,让他无法真正坦然面对。
“我先走了。”
扔下这么一句话,绪方精次落荒而逃。
他一直走到街角才停下脚步,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那个坐在长凳上的人。
那个人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灯光洒落在那人身上显得格外伶仃,孤寂地像是晦暗的影子。
☆、棋魂七
再次见到藤原佐为的时候,林悟发现他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哀伤,即便是同他谈话的时候也会偶尔目光呆滞地望向不知名的地方。
“近来遇到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忧心?”林悟话虽这样说,但是他早已看到藤原佐为的灵魂透明了些许,尽管藤原佐为可以瞒过大大咧咧的进藤光,却逃不过林悟的眼睛。
藤原佐为手里的折扇往手心里敲击了两下,试图掩饰他内心的不安,他往上牵动着唇角,笑容依然有些勉强“你看过我在网上同塔矣名人下的那盘棋了么?”
林悟知道进藤光为了方便藤原佐为下棋在网上为他申请了一个名为‘sai’的账号,在那上面藤原佐为并无敌手,直到他打败塔矣名人才真正的声名鹊起,围棋界大为震动,也让棋坛承认了他的地位,称他为网络上的无冕之王。那盘棋,林悟也看了。
“可以看出来是属于你的围棋,里面透露着你的风骨。”
“我并不是说这个。”藤原佐为摇摇头,眼睛里的怅惘更甚,他绸缎般的紫色长发随着他的低头遮住了半张脸,看上去像是个忧郁的贵族公子“您一定可以看出来的吧,虽然中盘塔矣名人弃子投降,但是并没有到绝境。而我,在沾沾自喜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一点,还以为自己的布局百密而无一疏。我们当时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结局。”
林悟看向不远处亭内拿着棋子正在和塔矣亮争吵着什么的进藤光,眼里略过一丝了然“是他啊。这个年纪能看从那局棋看出柳暗花明,前途不可估量。”
“是小光呢。”藤原佐为用折扇支着下巴,眼睛里有欣慰,但更多的则是苦涩“千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朝代更替,斗转星移,人事皆非,不曾改变的,唯有那飞舞的樱花,以及黑白分明的围棋。神明,是厚爱我的,即使当年受辱投湖自尽,却多出了千年的时光让我去追寻我梦想中的神之一手,我已经了无遗憾了。小光他,以后的成就,定会在我之上。”
“你的梦想,还有无数棋士替你延续下去。”
藤原佐为轻笑“真高兴啊,能够认识你。可惜我已经时日无多,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究竟什么时候会消失呢。”
林悟看清他眼睛里隐晦的悲戚与不舍,明了对方只是一个在人世间踽踽独行千年饱经孤独的灵魂。他知道围棋是藤原佐为全部的动力,也轻声笑了笑“不是说想要看到我真正的实力么,来一局如何?我替你摆子。”
“求之不得。”藤原佐为的眼睛一瞬间格外明亮。
第一,三,五手林悟分别下在了‘三三’,‘星’,‘天元’的位置,见藤原佐为眼里的思虑便解释道“这是我当年挑战日本棋圣创造出来的新布局,也是对秀策以来日本传统布局理论的一次挑战。”
藤原佐为眼里的斗志和笑意全部燃烧了起来,下了一记缓手“真是,多谢了。我可是,有着和你共创一局名局的野心呢。”
林悟眼里是沉沉的笑意“我很期待。”
夜幕低垂的时候,塔矣亮踏入了绪方精次的家门。他快速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只有简单的黑白色调的家具,没有任何其他的颜色。他的视线挪到在家里依旧穿着白色西装的绪方精次身上,轻轻颔首“打扰了,绪方九段,这次的围棋研讨会您没来,父亲托我来看看您。”
“冰箱里有果汁,喜欢什么口味自己随意拿就好。”
“不必了。”塔矣亮坐在绪方精次对面的沙发上,他这才发现绪方精次竟然在抽烟。
他的表情和平常一样严肃,眉宇间却有不可忽视的褶皱。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处夹着一支细长的烟,烟身印有精美的法文,是塔矣亮辨认不出的牌子。那支烟已经快要燃尽,随着他的动作,悠悠地掉落一小节烟灰。视线随着飘散的烟灰下移,地上竟已落满了抽完的烟头。
注意到塔矣亮的视线,绪方精次随手将烟头摁灭在茶几上透明的烟灰缸里。“我并没有任何问题,倒是让老师费心了。”
“您这幅模样,说是没有问题并没有任何说服力呢,绪方九段。”
“小亮。”绪方精次一口饮尽杯中剩下的半杯浓茶“这涉及到我的私事。”
塔矣亮点点头,目光触及到电视旁整箱的录像带,他的视力很好,可以看清摆放在最电视旁的录像带用中文写着的‘林清源’三个字。他收回了眼神,状若不经意地说道“林先生和sai下出了名局,您有研讨过么?”
“sai?在网上?”绪方精次眼神暗了暗,片刻之后又恢复常态。
“不是,林先生和sai是朋友,面对面下的棋。绪方九段有兴趣么?昨晚父亲他们研讨就是那局棋。”注意到绪方精次眼里一瞬间的晦暗,塔矣亮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您不关心结果么?”
“他不会输。”
塔矣亮抿唇笑了一下“是啊,林先生不会输。从我认识绪方九段开始,您一直都对林先生推崇备至,不巧,我也是呢。”
“嗯?”绪方精次正视着塔矣亮,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让他突然间看不明白心思。
“我对林先生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崇拜,我崇拜他的同时,也非常喜欢他,和绪方九段对他的感情一样。”塔矣亮的笑容干净而纯粹“那天能听到您说要和林先生断了那种关系,说实话,我非常高兴。人,都自私自利,而且贪婪,我并不例外。喜欢上林先生的时候自然希望他也可以喜欢我,我希望拥抱他,自然也希望他能够拥抱我。虽然我才十五岁,但我足够真心,并不会怯懦。”
“那天你也在。”绪方精次用着肯定的语气,目光却犹如实质。
塔矣亮坦然点头“我喜欢林先生,自然会想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这很正常。”
“你”
“绪方九段不是已经放弃了么。”塔矣亮淡淡道。
绪方精次突然觉得疲累异常“你先回去吧,小亮。”
塔矣亮礼貌道别,最后站在门口的时候笑得别有深意“不久之后就是绪方九段和父亲的十段赛,希望您可以全力以赴。但是,您现在的状态,是不会有获胜的机会的。”
送走了塔矣亮,绪方精次点了根烟随后便拉开了窗帘。
此时夜幕已经落下,俯瞰下去,灯火辉煌的东京透出繁华和靡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棋魂八
复盘完之后纵然是林悟也有些倦怠,他轻轻地往太阳穴上按压了几下,接着睁开眼睛看向对面收拾棋子模样精致的少年“小亮,我自己来就好。”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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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