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剑三覆雨]无妄 作者:城里老鼠
正文 第7节
[剑三覆雨]无妄 作者:城里老鼠
第7节
风行烈神情凝重,长枪在身畔幻出万千枪影,将刁项夫妇的攻势悉数挡在三尺之外。这番交手全是硬碰硬的实力交锋,无半分取巧之处,场面煞是好看。
秦梦瑶凝神瞧着场上的局面,玉容平静,已完全恢复到古井不波的状态。无论是枪法还是剑法,没有招式能逃过她通明剑心的预料。他们的交手,在她看来就如同一场定好结果的棋局,虽然不失精彩,终究索然无味。
也许言静庵之死给她带来的,不止是悲伤和打击,也有忘却世情的警示。
在静待决战来临的时刻,她的思绪忽然飞得很远很远,她想:不知师姐有没有回到静斋去?戚长征又怎么样了?
如若戚长征知道慈航静斋的仙子也为他挂心,定然非常得意,可惜他并不知道。由蚩敌、强望生等人未曾参与围攻双修府,正是因为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杀,如今他还承担着吸引魔师宫力量的重要任务,实无办法再去双修府插一脚了。
他现在正扒在一艘客船的船底,小心翼翼地从水中探出头来。幸亏船上觥筹交错,划拳碰杯声不绝于耳,几个高手均没发现水面有异。
之前怒蛟岛上传来消息,让他帮忙留意左诗和屠蛟小组的下落,因事情涉及浪翻云,戚长征对此非常关心。但屠蛟小组是朝廷的人,赤尊信很少与朝廷打交道,更不挂心庸碌之辈,亦是一无所知。
戚长征本想听天由命,等浪翻云出关后,赶赴京师救回左诗算了,横竖天下除庞斑之外,再没第二个人是浪翻云的对手。
但事情便是这么凑巧,他准备离开武昌府,继续东行,却在码头发现了一艘有异状的客船,好奇地查探一番,发现这正是屠蛟小组的座船。
展羽外号矛铲双飞,用的是一头是铲,一头是矛的奇门兵器。戚长征由此辨认出他的身份,又发现舱中藏着一个女子,顿时大喜。
他也是艺高人胆大,仗着水性精湛,一路跟到客船停泊,准备趁深夜守卫松懈,救出左诗。最好是他们看左诗不会武功,连守卫也不用了,方便他戚长征英雄救美。只要一到水中,就是怒蛟帮子弟的天下,那时展羽就算是矛铲四飞,也莫奈他何。
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夜深人静,船上也没了宴饮的声音。戚长征心想朝廷的高手就是容易做,整日饮酒作乐也无人管束,一边悄没声地爬上船去,凭借白天记忆寻找左诗所在的舱房。
他精通水上勾当,对任何舟船都非常熟悉,转眼便找到了囚禁左诗的地方。
果然不出所料,因为左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展羽等人并未对她严加看守,只在舱房门外锁上了一道大铁锁。
戚长征本就想救人后跃入江中,泅水逃走,毫不犹豫地拔出天兵宝刀,一刀将铁锁斩了下来,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断锁开门的声音在深夜中尤为响亮,只听一声女子惊叫,房内床上人影闪动。一个面容秀美的年轻女子坐起身来,目光中充满了惊恐之意,正是戚长征认得的,“酒神”左伯颜之女左诗。
戚长征叫道:“左小姐,是我,戚长征,我是来救你的!”
他知道展羽实力非同小可,还有屠蛟小组的帮手,一旦被堵在房中,必定凶多吉少,不及解释,拖了左诗便走。左诗本来和他相识,认出他的长相后,虽然仍云里雾里,却不再害怕,更没有继续惊叫。
戚长征扯着她直冲门外,心中暗自奇怪为何船上的人始终没有反应。旁人也就算了,展羽名列黑榜,总不会因为多喝了几杯,连最起码的警戒心都失去了。
他一出房门,倏然停步,将左诗护在身后,冷冷盯着前方的人影。
江面反射月光,那人相貌清晰可见,竟然是个满面皱纹,身材矮小的老头儿,手持一支旱烟杆,一对小眼睛眨都不眨,以不输给他的冰冷态度望了过来。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红日法王
枪影漫天。
燎原枪法分“五十势”,“三十击”,“二十针”,是一百个非常美观实用的动作,合称燎原百击。
风行烈击退刁项夫妇的剑后,取得一丝喘息机会,立刻抬手使出三十击的第一招“无定击”,让他夫妇二人完全摸不透枪法的攻击目标,不得不转为守势。而三十击一旦起手,立刻连绵不绝,中途绝无空隙,如长江大河般奔涌而来。
长枪毫无停歇,瞬间转为三十击第二式“雨暴风狂”,再至第三式“迭浪千重”。
刁项眼前全是纷迭而来的枪影,已经看不到风行烈本人。幸亏魅影剑法也以速度见长,他竭尽全力,以手中长剑封挡枪招,总算挺过了这一波无孔不入的攻击。
还没等他调匀内息,忽听旁边一声娇呼,铮铮两响,刁夫人的短剑飞上半空,人也花容失色。
她才是风行烈长枪三十击攻击的重点。
当日在长江之上,黄河帮蓝天云拦截邪异门的船,厉若海便是用这三十击,在群凶簇拥的不利形势下,率先击杀了蓝天云。
当一套三十击使完,丈二红枪的攻击范围里,已经没有能站着的人。武功越高的人死得越快,反而是武艺低微的喽啰中有人逃得性命。
这一役后,黄河帮就此一蹶不振,从长江水道上除名。
风行烈受上怪伤,武功几乎全废,胸中一直憋有一股郁愤,直到此时才尽数爆发出来。枪法中充满了一去不回的激昂之气,将燎原枪法的气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其实他的武功和刁项夫妇相去不远,但高手对战,重在气势、心境,并不只看修为高低。刁项受燎原枪法的威势所慑,只顾封挡,全然没想到反扑回去,替身旁的妻子减少一点压力,导致刁夫人独自承受三十击的真正杀招,短剑脱手。
风行烈见机奇快,刁夫人踉跄后退时,他以枪身硬接了刁项一剑,枪尖借势向前窜出,擦过刁夫人身畔。一条长枪仿佛有了生命,蓦地向旁移动,重重击在刁夫人肋侧。
若非风行烈还要顾着刁项接踵而来的杀招,这一击就能直接要了刁夫人的性命。饶是如此,她也脚下一软,坐倒在地,竟无法从旁边的剑风枪影中挣脱出去。
石中天一向疼爱这个妹子,见她遇险,不顾自己身份,默不作声地一跃而起,欲抢进战局协助妹夫。
里赤媚微微一惊,却见慕典云手旁茶杯闪电般飞出,直击石中天面门。
茶杯飞行的轨迹极为简单直接,却封死了石中天的去路,让他不得不拔剑上挑。杯子因剑气炸为粉末,他的人也被这简单的一击拦住。
慕典云并不起身,保持着端坐姿态,含笑望向石中天。他的出手、动作、神态无不传递着一条毋庸置疑的信息:石中天若要插手这场决战,那么也给了他插手的理由。
石中天外号剑魔,一向自诩为浪翻云的对手,见他这隐含威胁的模样,心中顿时大怒。但有年怜丹的前车之鉴,他并无胜过慕典云的把握,正犹疑间,里赤媚柔韧的声音响了起来道:“石老师请勿急躁,请坐。”
长枪上发出的劲风一刻比一刻沉重,刁项应对的也一刻比一刻吃力。
忽然之间,强大的压力于瞬间撤去,长枪竟毫无预兆地在他眼前消失。
刁项身为一派宗主,自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不及多想,一剑化作十剑、百剑,剑影如潮,向风行烈涌到。
就在这一刻,消失了的长枪从风行烈腰眼处标射而出,稳稳击在长剑上。
这一枪名为“无枪式”,为燎原枪法中最精华的一招,厉若海以一生心血所创,将用枪者的精气神尽聚枪中,真正体现了有去无回,没有退路的特质。局面明明是风行烈占优势,这一枪射出,所有的人,无论武功高低,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惨烈气息。
风行烈经脉丹田中,三重真气奔行而出,由枪及剑,让刁项措手不及。他只能勉强挡住第一重幽渺难测的奇异真气,待真正属于风行烈的燎原真劲到来,他已是无力化解。
里赤媚双目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精光,看着刁项如断线风筝般,沿着长枪的去势向外飞出。
大厅中双方对坐,本来都还保持着基本的礼数,此时杀气忽然转浓。
凡先天高手,对气氛的变化都比正常人敏感得多。慕典云下意识地向秦梦瑶望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望秦梦瑶,只是直觉此事与她有关。
秦梦瑶浅浅一笑,仍是那么恬静秀美,仿佛对一切事情都无知无觉。
慕典云陡然意识到,红日法王到来的一刻,里赤媚在等待的一刻,就是现在。
厉若海脸容依然平静,丈二红枪已来到手中。他从慕典云挑衅年怜丹起,一直一言未发,然而每个动作都牵动着敌我双方的心神。
里赤媚看似不动,刹那之间,人已来到刚刚才收回长枪的风行烈身旁,一掌向他印去。
这一掌没有任何出奇之处,只是速度快到了极点,以风行烈如今的实力,竟然不及反应。
他的手掌尚未接触到风行烈,炽烈如火的丈二红枪离他背后已不足三寸。从未听说厉若海以速度见长,但这一枪速度之快,简直就像凭空出现在里赤媚背后的一样。
里赤媚身子一转,手掌准确无误地向下切在红枪枪身上。
红枪纹丝不动,然而里赤媚也没有任何吃亏的迹象,一腿向旁扫出,目标仍是风行烈。
风行烈至此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退让已来不及,只得勉力垂枪一挡。
就在里赤媚出手的时候,厅中爆发一声轰然巨响,双修府大厅的屋顶被人从外撞破。一个身穿大红袈裟的身影自破洞中落下,声势极为惊人。慕典云匆匆一瞥,看到他是个身形雄伟,老的头发胡子都白了的喇嘛。
他落下的地方正对着秦梦瑶的座位,秦梦瑶早有准备,持飞翼剑离座飘起,以难以形容的娇美姿态对上红日法王。
而随着里赤媚动手,花、柳夫妇,蒙大蒙二兄弟同时跃出座位,前者堵住慕典云,后者向谷姿仙攻去。而石中天也没管让他丢了脸面的对手,亦仗剑向谷姿仙去。
花解语和柳摇枝能做魔师宫护法,实力自然远超一般好手,虽非慕典云的对手,要挡他一段时间却不为难。有了这段时间,蒙氏兄弟连带一个石中天,怎么也可拿下谷姿仙了。
谷凝清夫妇生死未卜,谷姿仙一死,双修府自然灰飞烟灭,而且攻击谷姿仙,也可分厉若海的心神,让他不能全心应对里赤媚。
然而花解语的彩云带拂了个空,将慕典云的座椅打的粉碎。
早在秦梦瑶浅笑之时,慕典云便惊觉混战就在眼前,瞬间分析出敌人的攻击重心。不管他们意图如何,谷姿仙等三女终是最易受伤或被擒的,而她们也不能离开大厅,否则对手追了出去,自己这边追是不追?
是以里赤媚离座,慕典云也没有呆坐不动,而是到了谷姿仙身边。
他空手轻推,离他最近的白素香跌撞出去,避开蒙二短矛的一击。谷姿仙短促地惊呼了一声,石中天的剑尖已险险刺到她喉咙,却被折扇架开。
烈震北似是对厉若海有着绝对的信心,看都不看场中的混战,只关切地凝视着三个干女儿。慕典云回身一带,本已站起的谷姿仙和谷倩莲立足不定,身不由己地向他而来。
烈震北将她们护在两旁。这时慕典云已经接了石中天五剑,蒙大的三下玄铁尺,尚有余力抓着白素香的纤腰,将她也推向烈震北的方向。
风行烈自知帮不上忙,转眼看到慕典云一人独对三人,长枪挺起,枪影笼罩在所有人上空,让石中天暂且放弃围攻慕典云的企图,转为应对他的枪。
秦梦瑶和红日法王剑掌相交。
厉若海蓦地一声长笑,红枪疾旋如星火,转眼将离他尚有一段距离的花解语和柳摇枝罩了进去。这二人想冲出枪势的笼罩,但红枪的每一招都快若疾电,重逾泰山,他们想招架亦觉困难,遑论冲出。
慕典云以一对三,还占有较大优势,已是难得的事情。但厉若海面对三个强悍对手,竟打出了以一人包围三人,让他们无法脱身的可怕局面。
在拦着花、柳二人之时,他对里赤媚的攻势丝毫没有减弱,仍是一枪一枪击出,势若狂风扫落叶,烈火烧野草,枪招却清晰利落到了极处,并无丝毫含混或是匆忙的表现。
枪影吞吐,大厅的主要战场已被这燎原之火遮住。
彩云带与红枪一触,当场倒卷而回,花解语眼睁睁看着带子从自己眼前飘过,几乎无法做出任何控制。迎风箫质地较为坚硬,不如彩云带可柔可刚,厉若海一击之下,柳摇枝倒退一步,箫身上已经出现细微裂纹。
里赤媚在极为有限的空间内变幻身形,倏进倏退,双掌如同最坚硬的金属,毫不畏惧红枪之利。枪上力道有一半被他快到极致的身法卸去,他若想脱身,并不为难,但他一抽身,花解语必要正面承担丈二红枪的攻势。
厉若海是不会在这样的局面下留情的。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敌人。
厉若海不愧为庞斑亲口推许,仅次于他本人和浪翻云之下的宇内第三人。天魅凝阴是以速度激发内力,速度越快,激起的内劲就越凌厉。里赤媚已将此功练到极致,身法出手之快,天下不作第二人想。
所以他从未想过,天魅凝阴会被如此简练的枪法破去。
这还是在厉若海同时拦着花解语和柳摇枝的前提下,他不得不承认,厉若海已达到了人类体能的极致,竟能完全无视天魅凝阴的效果。
石中天剑法远在妹妹妹婿之上,风行烈已有些吃力。
秦梦瑶和红日法王交过三招,每一次交手均无声无息,直至最后一次,内劲爆响居然超过了之前红日法王破屋而入。
那大红身影全程不曾落地,最后更是借力上升,从来时的破洞中穿了出去。
红日法王嘶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道:“若梦瑶小姐在百日之内能够不死,这场赌赛就算是慈航静斋胜了……”
话未说完,他忽然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声,迅速远去。
安坐不动,平静注视战局的烈震北蓦地站起,身形展动,已经来到蒙大身旁。他比女孩儿更修美的手中,赫然持着平日夹在耳后的华佗针。
蒙大本来没有表情的苍老脸容上,浮现出一丝恐惧神色。
烈震北很少参与江湖事务,真正的名气其实还在谈应手等人之下,但他一出手就表现出黑榜高手应有的眼光,选择了蒙大被慕典云压制,毫无还手之力的时机。
华佗针轻飘飘点在蒙大脉门的关白穴上,转瞬刺入皮肤。
☆、第三十章
一缕针般尖锐的奇异真气沿蒙大手臂上行,直抵心脉。
蒙大脸色剧变,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玄铁尺脱手坠地。于此同时,蒙二连人带短矛,一起从慕典云身边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风行烈却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石中天的实力与年怜丹在伯仲之间,他尚不是他们的对手,能够在剑魔狂风骤雨的攻击下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
受伤倒地的刁项夫妇双双跃起,连带儿子刁辟情一起,扑向谷姿仙。
里赤媚将天魅凝阴提升至极致,嗖的一声,从红枪枪影下脱身而出,笔直地掠向秦梦瑶。这一着速度之快自不用说,连方向也让人捉摸不定,似退实进,忽快忽慢,连厉若海也不由心生赞叹。
红日法王说秦梦瑶只有百日之命,但双修府中有烈震北、慕典云两位神医,变数极大,里赤媚非要亲眼看到秦梦瑶毙命不可。
只要秦梦瑶死了,中原白道失去马首是瞻的对象,以往被强压下去的矛盾定会爆发,导致四分五裂的后果,对魔师宫的大计极为有利。
之前他和厉若海处在僵持的局面下,他的真正实力不如这位一代枪雄,但天魅凝阴着实厉害,厉若海想伤他也非那么容易的事。如今蒙氏兄弟失利,秦梦瑶不顾自己的严重内伤,提剑欲去相助风行烈,里赤媚宁可以花解语夫妇重伤的代价,也要先杀了她。
烈震北看都不看倒地的蒙大,跃回谷姿仙三女身旁,华佗针灵巧的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转眼织出一片银光闪烁的光幕。习家三人竭尽全力,仍然对这根细长的金针毫无办法,被硬生生拦在烈震北想拦住他们的地方。
刹那间,飞翼剑的剑气向四面八方激射,刺骨生寒。
丈二红枪攻势愈烈,与剑气相连,相互呼应,充满了整个大堂。花、柳二人此时才正面领教厉若海的可怕枪法,一时竟如完全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被抛到狂猛呼啸的大海里随波逐流,别说反击,能够自保已算幸事。
慕典云将折扇掷出,撞中蒙二胸口,让他飞得更远,自己则不去理他,转瞬来至风行烈旁边。
他指尖发出嗤嗤气劲,其势如刀似剑,人未至,气劲已毫厘不差地点在石中天的剑上。长剑铮然鸣响,石中天手臂一震,只得放弃追击风行烈的意图,转为应对慕典云。
风行烈却不像他一样,以为慕典云要接下这一战,不但不趁机喘息,长枪攻势反而更加猛烈。
里赤媚高挑的身形陀螺般急转,带起比利刃更可怕的旋风,剑气与旋风甫一接触,立刻被卸往外围,半点儿也没沾到他身上。
剑气弥散,飞翼剑的剑刃尽数暴露。
里赤媚一掌拍向剑刃,丝毫不畏惧秦梦瑶的先天剑气。须臾间,剑掌相交,发出沉闷的声音,然后又立即分开。他以宇内无两的身法和步法,绕着秦梦瑶打转,不断提升速度,激发内力,准备一击毙敌。
秦梦瑶灵台一片空明,心神内守,竟不跟着里赤媚的打转而移动,持剑静立,只在里赤媚欺近时挺剑相迎,以不变应万变。
厉若海神色肃穆,猛地掉转红枪,以枪尾重击在柳摇枝胸口。这一击用力十分巧妙,燎原真劲在对手体内爆发出来,没半分浪费去击退柳摇枝。
迎风箫一折两断,柳摇枝硬吃了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击,却无法后退卸力,顿时胸骨尽碎,颓然倒地。花解语悲呼一声,不退反进。
里赤媚的速度渐渐稳定下来,又是一掌拍出。这一掌的内劲比之前凌厉得多,秦梦瑶身子一晃,退了一步,但脸色仍无风无浪,仿佛不知死亡近在眼前。
慕典云连续点出三指,指风交错成一张大网,向里赤媚兜头罩来。
里赤媚的速度已臻巅峰,连慕典云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捉摸到他的准确位置,只能看着秦梦瑶剑尖所向,以指风尽可能封锁他的行动。
风行烈体内三气自然具有不同的性质,而慕典云却是以极为高妙的武学,将内劲化为不同属性的真气,使对手难以化解。
里赤媚正面接下飞翼剑,终因分心,被其中一道指风扫中。可惜他速度实在太快,扫中之时,他一掠而过,轻松至极地卸去大半力道。
飞翼剑画出无数大圈小圈,每个都是完美的圆形,进入静极之守的境界。
但里赤媚不再以她为目标,转瞬飘到慕典云近身之处,用肩头向他撞去。慕典云终于明白秦梦瑶缘何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还要耗费真气,将剑气向四周扩散。
因为这是克制天魅凝阴的唯一办法,至少是他们力所能及的唯一办法。
慕典云一身黑衣再次鼓胀,花间真气透体而出,皮肤表面浮现出一层无形的气盾,在里赤媚肩头撞上他的一刹那,气盾迅速集结为一点,挡住了那股凌厉的阴寒之气。
两人掌劈指戳,瞬间过了十余招。
风行烈踉跄后退,石中天转身扑向慕典云,一剑向他刺去。这一剑凝聚他剑道精华,伏有无数后招,让慕典云只能硬接,不能躲闪。
彩云带碎作片片红绸,从半空中飘摇而下,如同一场花雨。花解语向后飘飞,摔在柳摇枝身旁,他二人内功深湛,不致当场毙命,但脏腑均受重创,再战不能,眼睁睁看着丈二红枪像一道赤红闪电,以无法形容的高速射向石中天后心。
慕典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全力对付里赤媚,不去管石中天的剑。
然而极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石中天在厉若海之前动手,枪的速度却比剑更快,在他剑尖触及慕典云时,后心一凉,红枪已是穿心而过,硬是将他带开里、慕两人的交手范围。
长剑刺入慕典云肋下两寸,便连同主人一起被扯了出去。肋下乃人身气海之一,慕典云的花间真气不受控制地向伤处流动,欲自动修补伤势。
慕典云只愣了一愣,立即导气归元,但里赤媚出手快逾闪电,趁着这微小空隙,一掌印在他胸腹之间。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有余力反手上撩,屈指轻弹,弹开自后袭来的飞翼剑。
慕典云一口鲜血涌上喉头,涌上来的时候,热血已变的冰凉,可见天魅凝阴的威力。
这时刁辟情一声惨叫,摔了出去。谷姿仙惊魂方定,立即抽剑,连同谷倩莲、白素香一起围攻于他。谷倩莲修习的武功本就是魅影剑派的克星,再加两人帮忙,刁辟情全然不是对手。
漫天再起枪影。
里赤媚仍保持着疾旋的状态,撞进枪影正中,但枪招凝而不散,反而将他裹在里面。红枪掠过之处,仿佛连空气都燃烧了起来。
忽然之间,枪影撤去,丈二红枪无影无踪。
厉若海的神情平静到冷酷,里赤媚厉叱一声,握掌成拳,全力击出。
目睹这个画面的人,都被无枪势的威势所慑,连动手亦不如之前那么激烈,情不自禁地等待着厉若海的下一招。
刹那间,红枪从厉若海左腰处射出来,撞在里赤媚的拳头上。
撞击的声音如闷雷般滚过厅堂。
刁项夫妇跌撞而出,奔到刁辟情躺卧的地方,查看他的情况。烈震北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态度,抬手将华佗针别回耳后。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停下了动作,静立在原地。
事实也没有太多站着的人了。
里赤媚向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掠出,旋即又掠了回来,白皙的面容上涌上一阵不正常的潮红,马上就回复了正常。
他和厉若海面对面站着,相距不过一丈之地,大厅中已没有完好的桌椅。
厉若海首次开口道:“事已至此,里兄意下如何?”
他并不是个会讽刺对手的人,但这句话问出来,立刻不自主地充满了嘲讽之意,因为魔师宫一方尚有战力的,只剩里赤媚一人。
年怜丹生死未卜,早在混战时就被两名花妃带了出去。石中天、蒙大、刁辟情三人当场身亡,花解语、柳摇枝、蒙二重伤,蒙二更是不知还有没有可能恢复武功。刁项夫妇情形虽要好些,武功却最差劲,即使完好无损,也派不上太大用处。
而双修府这边,秦梦瑶心脉被红日法王震断,只能靠先天真气维持生命。慕典云和风行烈都受了不轻的伤,却不至于不能动手。
里赤媚审时度势,意识到形势对自己极端不利。他纵能硬顶着丈二红枪的攻势,强行杀死风行烈或烈震北,自身也势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狭长的凤目中精光闪动,望一眼慕典云,又望一眼秦梦瑶,微笑道:“不怕厉兄笑话,里某来此之前,的确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燎原枪法不愧为魔师推崇的绝学,令里某大开眼界,中原武林竟以为厉兄是黑榜平庸之辈,委实有眼无珠。”
他此时还能保持良好的风度,人人心中都有佩服的感觉。
厉若海淡淡道:“里兄伤及秦小姐,难道还以为能够轻易离开此地吗?”
里赤媚笑道:“里某尚未自大到这个地步。不过厉兄若真要赶尽杀绝,又何必停手呢?可见也是心有顾忌,怕我不顾一切杀了双修公主出气吧!”
今日来的人中,花解语是他的义妹,蒙大、蒙二均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蒙大不敌被杀,这就算了,但花解语和蒙二还活着,里赤媚绝无可能抛下他们离开。
纵使双修府占着上风,逼走里赤媚,将这些人的性命留在此地,里赤媚又怎肯吃这个亏,事后必遭到他的反扑报复,首当其冲的就是谷姿仙。
厉若海不可能永远留在双修府,以天魅凝阴的神出鬼没,里赤媚要杀谷姿仙并不为难。横竖魔师宫已吃了大亏,厉若海并不想结下死仇,祸及故人之女。
他将丈二红枪收回身侧,冷声道:“那么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里兄带着你的人走吧。厉某不会为难你们,若有下次,便没这么轻易了结的了!”
☆、第三十一章
双修府之战过去两天,双修夫人谷凝清与不舍赶回府中。他们受到里赤媚等人围攻,受伤极重,幸亏双修大法本就适合夫妻合战,更有借气御敌疗伤的神奇功效。最终里赤媚心有顾忌,不肯以伤换命,终被他们合力逃走。
逃是逃了,但两人伤势极重,在生死线上挣扎数天,才用双修大法勉强压下内伤,不顾自身地赶回双修府来。
昔日他们婚姻破裂,有谷凝清屡屡流露对厉若海深情的原因。不舍虽不至于迁怒厉若海,但心中对邪异门上下一直不以为然。
此次夫妻同难,谷凝清说出真相,告知他双修大法的修炼,需要男的有情无欲,女的有欲无情,所以她才会在床笫间提起厉若海之名,打消不舍的欲念。她本想等此功大成,再将来龙去脉告诉不舍,便可携手过甜蜜的日子。
不想在此之前,不舍已然承受不住,返回少林寺继续做和尚,抛下怀孕的谷凝清。谷凝清因此深恨不舍,二人一别就是二十年。
这次里赤媚攻打双修府,不舍预感大难临头,前去见谷凝清最后一面。但他们彼此之间尚有情意,逃得一命后,夫妻互诉衷肠,修复了本应有的关系。
纵使厉若海就在双修府中,越俎代庖地主持大局,不舍对他的心结也已解开,反而很感激他尽心尽力,保全双修府上下。
然而他们赶回来的时候,厉若海、烈震北、秦梦瑶、慕典云四人已经各自进入静室闭关。
秦梦瑶是要独自苦修,尽力延长如风中烛火的生命,因为她尚有百日之命,但烈震北的情况比她还要恶劣。
慕典云履行自己的诺言,放手一试,想根除烈震北的痼疾,为他解决自幼以来,梦魇缠身般的隐患。
他的提议说起来非常简单,乃是先人为断去烈震北坏死的经脉。然后慕典云用花间真气维持他的血脉流转,期间厉若海以燎原真劲激发烈震北自身的生机,让先天真气在受激之下,达到一个以往没能达到的新层次,自动接续断掉的经脉。如若成功,自心脉到奇经八脉将会焕然一新,一如常人,不再出现渐渐虚弱的情况。
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非常困难,且过程非常漫长,对施救者和被救者的要求极高,中途一旦心猿意马,或是对真气失去控制,立告失败。
一旦失败,烈震北绝无幸存的可能。而就算成功,也会耗去慕典云和厉若海的大量真元。慕典云本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心疼了一阵也就无所谓了。但他接触厉若海之后,深知此人和庞斑一样,为追求天道无所不用其极,连一手创立起的帮派都撒手不管。
而且他认定的对手只有庞斑一人,余者皆不入眼。他肯不肯为救烈震北而大耗真元,损伤到自己的修为,慕典云实无把握。
还好厉若海想都不想地一口应下,甚至一反常态,几次询问慕典云有多少把握,是否需要旁人帮忙,让他意外之余,隐隐有着必定会成功的预感。
最意外的是,双修府之战战局短暂而激烈,结束后,又多了一个需要疗救的秦梦瑶。
秦梦瑶心脉被震断,一样需要强烈的外力激发自身生气。烈震北曾想过让谷姿仙传她双修大法,用男女交合时的精气进行刺激,但秦梦瑶自幼道心坚守,尚未对任何男子动心,若要她随便委身什么人,也是强人所难。
这也就是说,如果烈震北成功活下来,慕典云和厉若海还要把过程在秦梦瑶身上重复一遍。如果失败了,秦梦瑶便会按照她所打算的那样,返回慈航静斋,在言静庵灵前告知师父,中藏之争最终是她败了。
当然,她自身修为比烈震北高,事情要容易得多。
虽说成又如何,败又如何,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但有选择的时候,即使是浪翻云,也乐意选择成和生,而不是败和死。
足足过了两天时间,静室的门才轰然开启。慕典云一脸疲惫地从中走出,一抬眼便看到等在门外的风行烈、谷倩莲两人。
因不知他们何时出来,一日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都有人在等候消息。谷倩莲自告奋勇,要跟着风行烈,风行烈也无可奈何。
一见慕典云,风行烈立刻急急问道:“事情如何了?”
慕典云苦笑道:“幸不辱命,风兄请勿扰我,我要先休息一下。”
风行烈从未见过他这么不顾形象,顿时面露惊愕,看着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奔客房而去。
这次“休息”持续了整整一天。先天高手可以用静坐代替常人的睡眠,每日只需静坐运功一两个时辰,便可精神奕奕。
但他现在甚至没有打坐的精力,倒头便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同一时刻,只觉体内真气不如之前那么充盈,精神状态却一如既往。
就在这时,白素香捧着一盆水踏进门来,秀眸中射出欢喜的光芒,叫道:“慕公子,你醒了!”
慕典云先沐浴更衣,才去探视烈震北。这两天凶险无比,正如他对风行烈解释的那样,要人生比要人死困难的多,自从他修成先天真气,这还是第一次疲乏到连运功都不能的地步,即使重伤之时也没有。
但这的确是一次难得的体验和突破。
烈震北必须要先放弃自己续命的企图,将全部的先天气用在接续经脉上。期间慕典云始终维持着他的肌体内脏运作,放松一瞬就会出现大岔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几乎是被强逼着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不再去想自己身处何处,面对何人,在做何事,全身心地将人身的小天地重合到宇宙的大天地中去。
那时他仿佛失去自我,成为了宇宙核心,恢复到胎儿的混沌状态,任凭天地间的先天真气以他为媒介,流转而过。
不仅是他,连厉若海也极为吃力,他独自承担激发生机的重担,饶是燎原真劲天生炽烈如火,也耗去他颇多精力。
但此事对他们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慕典云一觉醒来,发现对体内真气的掌控又进一步,比之前更加细致入微。而且机缘巧合下的神秘感觉,对他也大有助益。
他从未觉得自己那么接近生命的本源。
不像他只有一个白素香心心念念地照顾,双修府中的重要角色都在忘仙庐中。烈震北本来苍白的脸已经涌上血色,揽着扑在他怀里撒娇的谷倩莲,已完全没了那种即将逝去的奇异感觉。
谷凝清笑道:“小莲真是的,见了震北先生就不肯放手,还不快好好坐着,慕公子来了。”
谷倩莲从烈震北怀里滚出来,笑嘻嘻地向慕典云敛衽行礼,道:“小莲替公主和震北先生,谢过公子的大恩大德。”
医者观其色而知其疾,慕典云稍微运神查探,便发现烈震北身上生气旺盛一如健康人,而毒医的医术也不会在他之下,遂不多话,笑道:“不敢当,其实还是因为厉兄……厉门主的燎原真劲冠绝当世,否则我也无可奈何。”
他与风行烈闲谈时,风行烈曾半开玩笑地抱怨过,说他和厉若海、烈震北均以“兄”相称,而风行烈偏偏是厉若海之徒,平白矮上了一辈,非常吃亏。他也觉得好笑,于是有风行烈在场,总是尊称厉若海为厉门主。
风行烈忍不住一笑,旁边的不舍已拱手道:“公子何须客气,许宗道也要代小女谢过公子。”
慕典云还是第一次见到谷凝清夫妇,谷凝清之美貌绝不下于女儿,而不舍也是气质不凡,俊秀超尘,不愧十八种子高手中的第一人,难怪能生出谷姿仙那种绝代佳人。
寒暄过后,厉若海平静地道:“我要闭关七日,以便为秦小姐疗伤,不知慕兄是否能够接受这个时间?”
秦梦瑶自身修为非凡,短时期内可保无恙,但越拖下去,心脉萎缩的便越厉害。厉若海想尽快动手,乃是理所应当的事。
慕典云想了想道:“七日足够了。”
烈震北忽然道:“魔师宫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动向?”
他难得地主动问起江湖事务,显见身体状况好转,也造成心境的变化。谷姿仙答道:“暂时还没有,只听说长江上沉了一艘官船,但那是水鬼下手,与魔师宫无关。”
风行烈皱眉道:“里赤媚刚吃了大亏,不会这么快便有动作。要紧的是方夜羽,我们只顾对付里赤媚,不知方夜羽和庞斑又在做什么。”
经此一役,双修府和魔师宫结下不死不休的死仇,便是他们有心求和,也难保对方复仇。何况不舍身为白道重要人物,本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好在谷凝清夫妇回归双修府,成为首先要被除去的目标,相比之下,谷姿仙反倒可以从危险的境地中脱身出来。
厉若海缓缓道:“方夜羽必定在筹谋对付怒蛟帮,不过庞斑既然不出手,相信怒蛟帮不至于这么轻易的被人倾覆。还有一件事值得注意——魔师宫在西域潜伏二十年,绝不至于只有这么几个高手,若有后援,也是该赶来的时候了。”
不舍道:“许某也是这个看法。唉,十八种子高手围攻受了伤的庞斑,不但徒劳无功,反被他轻而易举杀掉一人,我现在已经在想这个计划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语气透出萧索之意,但这话牵扯到白道八大门派,旁人均不方便发表意见。
烈震北沉吟片刻,望向厉若海道:“你是否还没有放弃挑战庞斑?”
☆、第三十二章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倾注在厉若海身上。
事实这个问题也是风行烈想问的,不想被烈震北先问了出来。厉若海矢志挑战庞斑,并亲口说过不愿在魔师宫的势力下苟且偷生,但现在局面显然并不太坏。庞斑不论,魔师宫的第二高手里赤媚虽然可怕,却非不可战胜的。
关键之处在于,除明面上的高手外,方夜羽是否还在暗中安排了某些阴谋。
而若当真有阴谋,不是针对朱元璋,便是针对怒蛟帮。
如今邪异门的势力大致完整,只损失了一个背叛的副门主和少许随他背叛的下属。厉若海的地位举足轻重,他的决定也不是仅仅牵涉到双修府。
厉若海的神情还是没有一点变化,只简单地道:“现在尚不是时候。”
他看向不舍,继续道:“最近有新的消息传来,说是拥有鹰刀的马任名被他的好兄弟,‘赤脚仙’杨奉所杀。杨奉事情做得不够机密,被人缠上,已经逃到京城鬼王府避难去了。”
不舍听到杨奉之名,动容道:“怎会如此!”
他出家之前,俗家姓名为许宗道,与马任名、杨奉二人一起效力于鬼王虚若无麾下,号称鬼王三杰。朱元璋登基为帝,他们三人才各奔东西。
其中以不舍的天份最高,武功也最高,当年便是因为修为无法提升,同意做双修府的乘龙快婿,以双修心法刺激少林佛门武学的成长。但不论武功高低,三人始终是曾经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是以不舍一听杨奉为鹰刀杀了马任名,心中非常惊愕。
不过鹰刀既然在鬼王府,那么八派联盟也可为此松一口气。虚若无和里赤媚武功在伯仲之间,早在十多年前就有名列黑榜的实力,只因他是官府中人,才无法跻身于黑道高手之列。
有他在,除非庞斑或里赤媚亲至,否则鹰刀不会落到魔师宫手中。
不舍虽然为马任名感到悲哀,仍松了口气道:“那么红日法王也会追着鹰刀,到京师去。倒不必担心他继续做方夜羽的打手,去为难戚长征或其他什么人。”
烈震北缓缓道:“其实他离开不离开,都无所谓。还有一个消息,是怒蛟帮传来的,说浪翻云已经出关,目的地也是京城。”
厉若海道:“暂且还没有人知道方夜羽的下一步,不过我有一种预感,庞斑一样会去京城。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大事,都会在那里发生。”
谷凝清一直蹙眉听着,目光滑到慕典云和风行烈身上时,忽然开口问道:“风公子,慕公子,你们两位有什么打算?”
被问到的两个人对视一眼,风行烈率先道:“我会听取家师的吩咐,否则就去寻方夜羽的晦气,帮戚长征的忙。”
慕典云苦笑道:“我已经把魔师宫得罪狠了,难道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当然是得罪到底,顺便看看他们有没有入主中原的本事。”
厉若海沉声道:“好,等秦小姐伤愈,厉某会和她谈谈。”
一如之前所计划的,厉若海和慕典云各自去闭关七日,恢复损耗的真元。七日过后,他们故技重施,在秦梦瑶身上重演了一遍救治烈震北的过程。
秦梦瑶心脉断开,本来是更为复杂棘手的情况,所幸还有烈震北在,反而比上一次轻松。要以这种方法治病救人,燎原真劲,离经易道,还有伤者本人的先天真气缺一不可。秦梦瑶也是运气极佳,否则难免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
慕典云一直摸不透厉若海的想法,其实别说他,连风行烈也对师父缺乏了解。他怀疑厉若海暂时放弃挑战庞斑,除了时机不对,真元有损之外,还有其他更为深入的原因。
他对人和事都有一套自己的看法,有些看法甚至没办法说给风行烈听。譬如说,同样上求天道,孜孜以求踏出最后一步,在他看来,庞斑成功的可能性比厉若海大上不少。
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庞斑的目标一直在苍穹之上,宇宙之中,四处挑战强者不过是通往目标的一条道路。他眼中的世界,应当只有有趣和无趣,值得赞赏和令人失望。
而厉若海自成名之时起,眼里却只有庞斑,为此忽视了其他事情。如果他保持这种心境,那么最终充其量会成为“庞斑的对手”,而非超凡成圣的存在。
虽然此事与他无关,但他仍然好奇,厉若海既然能够暂时放弃挑战,那么随着时间的发展,这种心境会不会有所改变,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厉若海并不打算长驻双修府,这谁都不奇怪。令人惊讶的是,烈震北竟也准备离开。
慕典云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惊奇。烈震北微笑道:“我来双修府,本就是受若海兄托付,帮忙照料我那三个乖女儿。来此之后,我也很喜欢这个地方,度过了八年愉快的日子。如今双修夫人和许兄已经归来,双修府有了该有的主人,已经不需要我了。”
风行烈摇头道:“公主她们一定非常希望先生留下。”
烈震北道:“其实我也不舍得离开她们,本来已做好埋骨双修府的打算。谁知老天爷大概又不想要我的命,让慕兄和若海兄来到这里。姿仙、倩莲和素香都是惹人疼爱的乖孩子,但烈震北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他忽然长叹道:“或者我是太思念和若海兄一起闯荡江湖的日子了。”
他语气中透出沉重的寂寥之意,让慕典云忍不住替他难过,兼之联想到厉若海从未向风行烈提到双修府和烈震北的存在,又觉奇怪。
他直觉这对生死之交有过不愉快的事情,可惜这是他人私事,如何可以随便问得。
风行烈倒是心无城府之人,笑道:“先生和家师交情非同寻常,相信家师也一定非常期盼和你重叙兄弟之情。”
烈震北岔开话题道:“不提这些。今日我请你们两位来,其实是因为凝清有难以启齿之事,要我帮忙转述。”
慕、风两人同时大奇。谷凝清容貌艳绝,又因是外族女子,言谈举止率性洒脱,有着极为特殊的强烈魅力,很难有男人拒绝她的请求。
她会有什么要求,自己不说,反而要求助烈震北。
烈震北似是苦笑了一下,缓缓道:“唉,其实烈某已经猜到了回答。不过凝清有意将素香许配给慕兄,倩莲则给行烈你,让我来问问你们的意思。”
忘仙庐中,陡然陷入意义不明的沉默。
这些天来,白素香一直亲自照顾慕典云的饮食起居,温柔体贴,甚至偶尔和他主动谈起他喜欢的琴棋书画。若说慕典云对她的心思毫无觉察,那当然是骗人的,只不过因为不会在双修府待上很久,所以未曾挑破。
谷倩莲则喜欢缠着风行烈,整日说笑不停,不过她天性精灵古怪,容貌俏丽动人,绝不可能让任何人产生恶感。
正如烈震北所说,这两位姑娘均惹人怜爱,更别提其上还有个可挑动所有男人遐思的谷姿仙。然而若就此谈到嫁娶之事,未免太过突兀。
良久,风行烈率先道:“不瞒先生,冰云的事过后,我虽然不怪她,连庞斑也不恨,但……也许我是有些怕了,对男女之情已经失去兴趣,有时还有厌烦的感觉。如若倩莲有难,我愿意照顾保护她,却绝无娶她做妻子的想法。”
慕典云默然看了他一眼。他心中有不少话想说,然而话到口边,只是简单地解释道:“我对素香小姐也没有别的意思,只能辜负她的好意了。请烈兄替我向夫人和素香小姐致歉。”
烈震北叹道:“果然如此,你们若是动心,怎会对她们如此礼貌客气。少年人何须这么顾忌,我少年时也倚红偎翠,歌舞自娱,不过年纪大了,失去寻欢之心而已。”
慕典云很怕顺着这话题再谈下去,笑道:“烈兄自当是风流人物,那么厉门主呢?听说他四十八年来清心寡欲,不曾沾过一个女人,以他的容貌体态,当真令人难以置信。”
风行烈大窘,但他对厉若海的私事知之甚少,对这个问题也心生好奇,遂一起望向烈震北。
烈震北笑了笑道:“是真的。”
离别在即,上至谷凝清,下至双修府的总管、仆妇,无一不诚挚挽留烈震北。可惜烈震北去意已决,边抚慰泪流满面的谷倩莲,边没事人似的收拾行装。
秦梦瑶元气未复,却已离开,说是要回师门复命,顺便看看八派联盟的情况。
慕典云一直没能决定自己要往何处去,是和邪异门同行,还是去探视戚长征和范良极的状况。他对戚长征颇有好感,至于范良极,危险是不会有的。那一夜他急匆匆离开,也不知道这言语顽皮的怪老头之后做了什么,有没有继续追求云清的大计划。
且他见到白素香时总有点尴尬,白素香不如谷倩莲般情感外露,外表一如既往,照顾他也还是无微不至,但她的情绪变化怎样也瞒不过先天高手的感官。
事实她为人颇为心高气傲,见惯觊觎女子美貌却对她们毫无尊重的人,是以很少对男子和颜悦色,有时还会假扮丑女戏弄他们。但慕典云和风行烈都是当世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慕典云更有挑战庞斑的惊人战绩,难免使她芳心可可。
一开始只不过是有些好感,欣赏慕典云出尘超俗的外表和对女性的温柔态度。直至双修府战事开启,他于混战中还记得照顾她,将她带离两大凶人的威胁,充分体现出足够被依靠的可靠本质。事后白素香终于彻底动心,遂借着谷倩莲向双修夫人撒娇之际,提出让烈震北转达的建议。
可这两位青年才俊均当场拒绝,连犹豫都没有。
终有一日,白素香捧着府中特有的香衾花,送去给客人住的别院,见慕典云对她仍是客客气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眼圈终于红了。
☆、第三十三章
她一伤心,整个房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僵硬。
恰好谷倩莲也在这里,只勉强笑了笑,全无平日神采飞扬的精灵模样。
对她们来说,女儿家好比盛放鲜花,若无爱花人攀折怜惜,那么花儿开的再美又有何用?况且谷姿仙对浪翻云的感情注定没有着落,无论慕典云还是风行烈,若能做双修府的女婿,均为既可靠又般配的选择。
如今一切成空,她们并非不识大体的女子,仍忍不住暗自难过。
还没等慕典云开口,白素香的眼泪已如断线珍珠般掉下来。
这次连风行烈都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同时暗自庆幸谷倩莲不如白素香那么内敛,所有情绪都流露在脸上,反而易于应付。
慕典云叹了口气,心想白素香高挑艳逸,论美貌还在谷倩莲之上,平时一定只有男子向她大献殷勤,从未被人拒绝过。他这几天本来就在思索一件事情,此时白素香落泪,令他大感愧疚,想了想,以温和态度道:“素香小姐何须伤心,这都是在下的错,并非小姐你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谷倩莲抢先道:“既然素香姐没有不好,那么慕公子为何不欢喜她。”
因房内没有上一辈的长者,谷倩莲说话尤其大胆。白素香涨红了脸,却没有制止她,紧盯着慕典云,等待他的回答。
慕典云怜惜地看着这两位秀色可餐的美人儿,心想早知如此,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对她们不假辞色,以至于有今日的尴尬局面。
他要说的话,或者会给他带来异样的眼光,说不定还会毁掉他在中原武林逐渐鹊起的声望。不过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对不起别人的事,没什么不好启齿的。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从容道:“我不是不欢喜素香小姐,而是不欢喜所有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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