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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剑三]少谷主哪里去了 作者:萧泠风

    正文 第23节

    [剑三]少谷主哪里去了 作者:萧泠风

    第23节

    穆玄英噎住——莫大侠……雨哥听到这个称呼一定会恼了的。头一撇,穆玄英道:“邪王深夜来访,若是为邪帝舍利来的,穆某可以明确告知邪王,在下手中并无邪王所需之物。还有,夜深了,穆某想要睡了!”

    他这不算说谎,他手中确是没有邪帝舍利——那玩意儿在雨哥的手上呢。

    石之轩却却绝口不提舍利之事,只瞧着穆玄英,忽道:“穆公子立身持正,可若有一日,你那兄长为恶,你当如何?”

    石之轩目光清冷,幽幽道:“是放任?无视,还是……”他的面上浮现恶意的笑容,一字一句:“大、义、灭、亲?”

    穆玄英目光冰冷,抬手一招,身后桌上的巨阙被他掌心内力吸于掌中。他反手一握,隔着洞开的窗棂,剑锋直指石之轩。

    这一刻,穆玄英真正露出一身峥嵘,目光如炬,冷冷道:“污蔑雨哥的话,我不想再听到。邪王既然不愿离开,那我便送邪王离开,如何?”

    石之轩挑眉,喔唷,这是生气了?

    被这么一个小辈拿剑指着,言语中还尽是威胁之意,石之轩却气不起来,心中反而有淡淡的羡慕。虽然那一丝情绪很快就被压下,甚至烟消云散,但石之轩仍觉得心底有些不舒服。

    ——当日他都不曾得到的东西,凭什么那个眼高于顶的小子能够得到?

    ——这所谓的兄弟情谊,当真能够永远这般持续下去?而不会因种种分歧而分道扬镳,甚至兵戎相见?

    石之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此刻,邪帝舍利再也不是他心目中的要事。

    他有更加有趣的事情要做。

    石之轩嘴角一勾,却道:“三更半夜,穆公子难道就不好奇令兄身在何处?所忙何事?”

    穆玄英神情不动:“不好奇。”瞥了一眼石之轩,穆玄英嘴角扯了扯,道:“雨哥不比邪王空闲,大半夜逛到别人的院子外。”

    石之轩却徐徐笑了起来,道:“说起来,如今都城中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想来穆公子不爱看热闹,故而并不知晓。也罢,石某今夜唐突,既无所获,便先行离去吧。”

    说完,石之轩身形一闪,消失在黑夜中。

    穆玄英皱了皱眉,手中巨阙并未放下,反而凝神细细感应周围的情况。在真的感知不到石之轩的所在后,穆玄英犹豫了一下,将巨阙归剑入鞘。

    石之轩已经离去,而雨哥依旧未归。

    看了一眼院中角落那些不易察觉的墨蓝色光芒,那是莫雨从系统那里买来的唐门暗器,机关陷阱,想必是弄了一院子,可见并非仓促离开。

    披着斗篷,穆玄英坐在床上,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角。这些日子里,他夜里睡得很沉,今晚若非感觉到石之轩刻意放出的气息,他根本不会惊醒。

    说起来,这么晚了,雨哥这是去哪儿了?

    锁着眉,穆玄英喃喃道:“都城……热闹?”

    穆玄英的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却被强自按捺下去。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穆玄英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穆玄英睡过去,往日里总是腻在一旁的人仍没有回来。

    穆玄英夜里没有睡好,直到第二日巳时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然而醒来的时候,莫雨已在身边。

    莫雨坐在床边,彼时,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里,洒在莫雨的背后,几乎将他的头发染上带着暖意的金色。穆玄英看不清此时莫雨的表情,却能够感觉到,莫雨正在凝视着他。

    穆玄英面上一红,刚睡醒有什么好看的。

    穆玄英一个翻身,顺势将头用被子一蒙。

    莫雨轻笑一声,伸手拉下被子。随即,温热的手帕就贴在了穆玄英的脸颊上,轻轻擦拭。

    热乎乎的手帕盖在脸上,似乎全身上下都在舒服得发出一声呻吟。穆玄英的喉咙中发出细小的咕哝声,懒洋洋地抬手接过手帕,蹭了两下。

    莫雨的眼中尽是柔和。

    擦了两下,似乎也精神了些。穆玄英搔了搔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窗外大亮的天色,小声道:“雨哥怎地不叫醒我。”

    莫雨单手托着下颌,眼中带笑,道:“毛毛贪睡,像小猪一样。”

    穆玄英横了他一眼,道:“你才是猪!”

    “好哇。”莫雨笑容不变,道:“两只小猪凑在一起,天生一对!”说着,莫雨凑过去,凤眸直直地看进穆玄英的眼中,缓缓道:“毛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起开。”穆玄英耳朵通红,一巴掌推开莫雨的脸,伸手扯过搭在一旁的衣裳就穿了起来,全程都忽视了莫雨含着笑意的目光。

    待得穿戴洗漱好了,回过头就见到莫雨摆了满满一桌子的早餐,单是笼屉就摆了近一米高。

    莫雨指了指琳琅满目的食物,口中道:“牛肉胡萝卜馅儿包子,鱼肉烧麦,过桥米线,稻香饼,糯米鸡……”莫雨报了一串儿的菜名,复又看向穆玄英:“吃哪个?”

    穆玄英默默检讨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被伺候得多了,怎么他家邪肆狂狷的雨哥报菜名的利索堪比店小二了?

    穆玄英伸手摸了张稻香饼,啃。

    一面啃,一面瞄着莫雨,唔,他家雨哥当真美貌,尤其这武功越是精进,这美貌值似乎也跟着涨。这皮肤,啧啧,比世家贵女金贵着养出来的皮肤都不知好上多少,莫非凝雪功有自带美容的效果。

    怎么看都像是睡得好精神饱满的样子,半点夜不归宿的端倪也瞧不出来啊。

    说起来,这半个月来,每晚他入睡前都会喝上一杯雨哥特地调制出来的花茶,有凝神之效,专治他近几个月来的失眠状况,所以他最近每晚睡得跟猪一样……

    石之轩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雨哥不是仅昨晚有事所以不在?

    要问吗?

    问什么?

    问雨哥,这些天晚上究竟在忙些什么东西?

    可即使两情相悦,穆玄英也做不出这般好似女子质问负心丈夫……啊呸,是丈夫质问妻子的话来。

    第97章 新式厨房玩法

    穆玄英咬着筷子犹豫了一下,然后他就听到一声“张嘴”。

    穆玄英条件反射地张开嘴,一个蘸了醋的小笼包被塞进了嘴里。穆玄英嚼着小笼包,抬头看莫雨,却见莫雨正在挖咸鸭蛋的蛋黄,蛋黄放进白粥后,那碗白粥被莫雨手一推送到穆玄英面前,还嘱咐他“多吃点”。

    穆玄英的嘴角抽了抽,比起莫雨面前碟子里那孤零零的小笼包,他莫名觉得自己好能吃。

    莫雨有些莫名地看着眼睛似乎有些发直的穆玄英——这是怎么了?早点不合胃口?

    下一刻,就看对面的蓝衣青年举箸如飞,几成残影,莫雨眼前的碟子里很快就堆起无数的食物。

    莫雨看了一眼迅速夹完菜后埋头喝粥的穆玄英,又看了看小山丘似的食物上最顶处那个摇摇欲坠的肉包子,弯了弯唇,一筷子夹起来,蘸了蘸醋放进口中。

    唔,醋不是酸的吗,今儿个尝起来怎么有些甜呢?

    “雨哥……”

    忽然听到对面的人叫他,莫雨抬起头,却见穆玄英又夹过来一个蛋黄,道:“再来个蛋黄。”

    莫雨:……那就吃吧。

    其乐融融地吃过早饭,莫雨提议附近溜达一下。穆玄英想了想,表示今天有要事要做,改日再溜达。

    穆玄英负着手,背着巨阙,一再要求莫雨不能跟踪他。莫雨连连点头,却在穆玄英转头后偷偷跟在后面。

    这样的事,莫雨驾轻就熟。

    穆玄英转头进了厨房。

    莫雨眨眨眼——难道?

    穆玄英跟厨房大娘打了声招呼后,拎起一个冬瓜掂了掂。

    莫雨顿悟,这是苦练厨艺吗?那为何不去帮会领地中让王大厨教他?

    念头在心底转了一圈就被莫雨抛之脑后,毛毛想干什么都可以,换了厨子师父自然也毫无异议。

    莫雨看着穆玄英笨手笨脚地折腾食材,好吧,若没有那个系统作弊,莫雨的手脚也灵巧不到哪里去。看了一会儿,估摸一下晚上又会吃上什么东西,莫雨想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厨房大娘一脸赞叹地看着穆玄英拿着比起菜刀不知大了多少的巨阙,刷刷刷几下,摊放在砧板上的一溜儿对虾同时被横劈、侧劈,对虾齐刷刷地首尾分离。再手掌轻拍砧板,嫩生生的虾肉蹦出,穆玄英一个潇洒转身,手中盘子那么一接,光溜溜的虾仁立刻在盘子上排得整整齐齐。

    厨房大娘:啧啧,这武林高手做起菜来就是不一样!

    处理食材上,在穆玄英领悟了以巨阙剑气切菜、剁肉的精髓后便不是问题。至于其他方面……

    穆玄英一脸严肃地看了一眼处理得非常完美的食材,抓起葱段就扔进了锅里。刚下锅,一阵焦味传来,异常刺鼻。

    一旁,本来就穆玄英一身从容气度而有些被震慑住的厨房大娘愣了愣,一拍大腿,惊呼道:“穆少爷,您没放油呢!”

    “哦……”穆玄英有些尴尬地搔了搔下巴,拎起油桶就往锅里一倒。

    厨房大娘:“啊呀,多了!!这些油都能做炸鱼了!”

    “哦……”穆玄英眨了眨眼,单手拎锅将夹杂着焦糊葱段的油往一旁的大碗中倒了大半出来。

    厨房大娘:“……”

    最后,锅是被厨房大娘英勇无比地抢过去的。穆玄英尴尬地搔了搔下巴,被厨房大娘挤到了一旁。

    看着厨房大娘利落地翻炒、掂锅、加水,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各个步骤的要点,穆玄英默默低头,他果然还差得远。

    托着下巴看了一阵子,穆玄英忽然开口道:“大娘,我听说,都城最近有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厨房大娘利索地加水,盖盖,回头看向穆玄英,道:“穆少爷也听说了?”

    穆玄英摸了摸下颌,道:“有些好奇。”

    厨房大娘顿时心生解惑的欲望,她瞅了瞅周围,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如今城里暗地里传遍了,只是没人敢放在明面上——我听说啊,那些个皇亲国戚,遭天谴了。”

    岭南,宋家。

    宋师道的房间里,宋玉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上面摆着的杯盏往上一蹦,那张秀美中带着英气的面容上尽是怒意,恨声道:“欺人太甚,慈航静斋简直是欺人太甚!”

    宋师道不赞同地皱眉,道:“三妹,仔细你的手。”

    “还什么手不手的!”宋玉致恨恨地跺脚,道:“慈航静斋那群贼尼姑不就是漂亮点吗,怎么整个江湖就像是吃了她们灌的迷魂汤似的,尤其那个梵清惠,什么东西,出了家还蓄着发,想勾着谁呢!就是那个女人,害得娘亲……”宋玉致生生停住了口,但眼中的恨意却不减半分。

    慈航静斋的女人一入江湖,从来都是和这个男人成为知交,和那个男人成为好友,周旋在无数男子中间,每个男人都愿意为她们付出一切,无一例外。便是邪王石之轩这般人物,还不是因为一个碧秀心而精神分裂!

    碧秀心明明是因为私下里研究石之轩的《不死印法》而死,偏偏世人都道是石之轩害死了碧秀心,最可笑的是,石之轩竟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宋玉致忍不住冷笑起来,这般手段,和青楼楚馆的妓子有什么区别,只是手段更高杆些罢了。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偏她们能将自己的行为美化成替天行道、代天授命,便是蓄着长发的尼姑嫁了魔道中人,也能将其美化为以身饲魔。

    以身饲魔,这种理由还真是冠冕堂皇。

    慈航静斋中,宋家三姐弟最恨的,当属斋主梵清惠。

    江湖上谁人不知,天刀宋缺与梵清惠曾有一段情,为她放弃争夺中原,为忘却那段感情而娶了岭南丑女为妻。

    那些传言,前半截,宋玉致无话可说,是确实发生的事情。但后半截,宋阀的主母出身岭南大族,虽不是梵清惠那样的绝色,却也是清秀端庄,绝对称不上一个丑字。

    思及此,宋玉致面上神情越发愤恨,道:“如今,慈航静斋的人竟有胆子入岭南来,偏偏……”宋玉致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但是屋子里却有一个温婉的声音接着道:“偏偏解晖还帮着慈航静斋。”

    “……大姐。”宋玉致有些担忧地看着屋中身穿蓝色衣裳,做妇人打扮的秀美女子。她的容貌中与宋玉致有五分相似,同样的柳眉杏眸,但比起宋玉致的勃勃英气,宋玉华更加柔和,但身上却有种沉稳的气度。

    宋玉华早年嫁予川蜀独尊堡堡主的独子解文龙,这不仅是一桩婚姻,更是宋阀与独尊堡维系的纽带。宋玉华手段不俗,不过三年的时间就坐稳了独尊堡少夫人的位置,诞下一位聪明伶俐的继承人,深得独尊堡上下的爱重。

    宋玉华抬手抚了抚鬓角,神情淡然从容,安抚地对宋玉致一笑,道:“我是独尊堡媳妇,更是宋家的女儿。”她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异常柔和,“婆婆因公公苦恋梵清惠之事,时有忧愤,如今公公公然帮着慈航静斋对宋阀施压,我这个做媳妇的纵是左右为难,也不能眼见着婆婆受委屈。我已经给正在庙里礼佛的婆婆送了信,相信她很快就会赶到岭南。希望多年夫妻,公公莫要负了婆婆才好。”

    弯唇笑了笑,宋玉华继续道:“天下能者居之,若是那个寇仲当真得了杨公宝库,那是他的福气,断没有因为慈航静斋仙子们的几句话就将宝库拱手相送,甚至跑去襄助李阀。当然,更重要的是……”宋玉华冲着自家三妹促狭一笑,刻意拉长了声音:“最重要的是,寇仲可是三妹的人,断没有宋阀的人被慈航静斋任意欺负的时候!”

    “大姐!”宋玉致脸一红,娇嗔道:“那个混蛋,才不是我的人。我、我才不稀罕。”

    宋师道懒洋洋地撩起眼皮,慢悠悠地道:“真不是?那我告诉阿爹去了——阿爹的磨刀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活着出来的。”言外之意,以着宋缺的性子,若非寇仲有着女儿心上人的那一层关系,别说指点刀法了,一刀劈死都有可能。

    想到寇仲,宋师道不禁有些敬佩了。

    他是见过寇仲的,最初的他不过是一个小混混,跟在穆玄英身边。当时他的大部分目光都被吸引到傅君婥的身上,故此对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并没有多少关注。便是二叔说那几人注定不是池中之物,他也没有多在意。

    出身世家,身为宋阀少主,他见过太多的非池中之物的人。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不过一年的时间,那两个小混混不仅脱胎换骨,收揽了一批能人异士,于天下都有一争之力,便是一身武学,他这个被宋阀资源养出来的高手都远远不及。

    而如今,就连慈航静斋的师妃暄都没能留下他们二人,虽带伤逃入岭南的地界,但听说,师妃暄也没得了好。

    当然,最令宋师道由衷敬佩的是——七天前被他父亲砍了一刀,并拎起磨刀堂中“折磨”的寇仲,貌似到现在还没有断气的迹象——因为那位少帅的尸体没有被他阿爹丢出来。

    想起了当初,也想起了曾令他心动却已然死去的傅君婥,宋师道在心中徐徐地叹了口气。

    哪怕小妹嘴上再硬,她心中也是有寇仲的。寇仲虽出身低微,却是个良配。一会儿,他还是去磨刀堂瞧瞧吧,免得阿爹当真不小心砍死了他妹婿。

    “二、哥!”宋玉致威胁地瞪着宋师。

    宋师道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三妹的脾气……亏得寇仲受得了。唔,果然是良配!

    第98章 风引蝶

    装睡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身边躺着的还是一个对他知之甚深,不缺聪慧与机敏的莫少谷主。

    穆玄英默默运起《易筋经》的心法,将呼吸尽可能放得平缓,但为了显得自然一些,即使心中脸红臊得不行,他仍是在一次翻身中大喇喇地将手臂横在莫雨的胸膛上,一头扎进其臂弯中。

    穆玄英:为了逼真地装睡,也是拼了。

    谁叫他的睡姿是公认的极差,好一次醒来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压在雨哥身上。

    只是,即使穆玄英不断告诉自己,他是在熟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窝在莫雨的怀里,穆玄英心中默默泪流满面——尴尬得好像压着雨哥的胳膊都要抽搐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穆玄英几乎装不下去的时候,身侧的呼吸频率不变,但一只手轻轻抬起穆玄英那只软绵绵尽量放松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放在身侧。

    穆玄英心中一凛,来了!

    穆玄英的呼吸放得更为轻缓,任由身侧的人以着极轻的力道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移了出去,还在他怀里塞了一个非常柔软的枕头让他抱着。

    穆玄英满心无语,却不得不维持着这个傻兮兮的动作。

    真是,傻透了!

    待得莫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穆玄英等了一会儿才一睁开眼,一脸纠结地看了一眼怀里的枕头,甩手扔到床里侧去。裹着被子,穆玄英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如今已经没了温度的床榻,默默地叹了口气。

    ——心上人夜半偷偷离开,天明前再悄然返回,这失踪的大半夜里究竟干了什么?

    这样的问题拿来问普通人,起码有七成的人会下意识地问一句——“该不会是红杏出墙,夜里会情人去了吧。”

    穆玄英抬手捂脸,错了,到了雨哥这里应该换成蓝杏出墙……不对,雨哥再怎么也不会爬墙的。

    还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雨哥正在谋划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是绝不能被他知晓的。

    想想到昨夜石之轩讥诮的模样,再想想白天时厨房大娘神神秘秘之语,穆玄英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犹豫了一下,从不离身的包裹中取出一个红漆雕花的木盒子。

    打开木盒,里面红色的绒布之上,放置着一个约莫一个指节长短的蛹。

    帮会领地的书房中,陈列着十来个书架,上面摆放着的是各大门派的武学典籍。穆玄英闲来无事,曾翻阅了一些,想来莫雨也不曾想到,满目琳琅足以引得天下为之震动的秘籍,穆玄英翻得最多的,竟是五仙教的秘籍。

    而莫雨,从来对五仙教的印象最差——谁叫五仙教弟子的身上,总是藏着各种腿多毛长相貌丑的虫子。穆玄英可是记得,他莫雨哥哥天不怕地不怕,最怵的就是那些虫子。

    穆玄英却对五仙教的蛊术很感兴趣,尤其是凤凰蛊。只是,凤凰蛊虽好,却是五仙教弟子的本命蛊,据说有逆转生死之效,但事实上它的效用却是透支受蛊者的命数,催发体内的生机,虽一时有救命的效用,但用了凤凰蛊的人至多还有二十年的寿命。

    五仙教除了蛊虫外,还有诸如圣蝎、玉蟾、灵蛇等蛊兽,但需要以宿主的心头血养成,非十数年不得。到了最后,穆玄英看了一圈,能以手头资源弄出来的蛊虫只有风引蝶。

    那是五仙教最初等的蛊虫之一,效用是寻人,最出众的地方是,风引蝶能够完美地将自己的身形融于环境之中,便是宗师高手也未必能够注意这么一只小小蝴蝶。只是,一旦化蝶,风引蝶只有一个时辰可活。

    穆玄英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里,叹了口气,抬手取出那杯早已备好了的开水,往蝶蛹上一浇,然后放在莫雨穿过的衣裳上。

    很快,浇了开水的蝶蛹蠕动了一下,外面裹着的那层融化开来,一只其貌不扬的黑色蝴蝶挣扎着钻出蝶蛹,湿哒哒地趴在莫雨的衣裳上,两根有些粗的触角动了动。

    片刻后,风引蝶的双翼轻盈地颤了颤,忽闪两下飞了起来,直接落在了穆玄英身上。漆黑的双翼颤了颤,有亮银色的鳞粉抖落。

    穆玄英:“……”

    半晌,穆玄英抬手扶额,脸有些红。风引蝶一旦找到目标便会收拢双翼落在其上,风引蝶如今动作,明晃晃地表示——穆玄英身上,莫雨的气味太明显了以至于风引蝶直接落在他身上不动弹了。

    穆玄英有些苦恼,若是连风引蝶都不好用了,他该怎么办?跟踪雨哥,别开玩笑了,雨哥如今的修为是他能够跟踪的?

    好在,风引蝶还不算太没用,在穆玄英身上呆了一会儿后,两只触角抖了抖,蝶翼一展,再度飞了起来。

    这一次,是往窗外去的。

    穆玄英精神一振,风引蝶还是有用的,回头养上几匣子!

    此时大兴城中已是宵禁时分,街上除了巡逻的兵士以外,远远只有打更的梆子声传来。穆玄英并没有刻意紧跟着风引蝶,而是有意落后一段距离。

    循着风引蝶扇落的亮银色鳞粉,穆玄英很快就来到一处府邸。

    “赵王府。”穆玄英仰头看着牌匾,慢慢道。

    赵王杨杲,隋帝第三子,据说颇得隋帝宠爱,年仅七岁就受封赵王,更在宫外建造府邸,时不时就允许年纪尚小的赵王出宫巡视府邸。

    如今,赵王年岁十一,还是个孩子。

    穆玄英看着风引蝶越过围墙,飞入府邸之中,心头不禁浮起一丝疑问来——雨哥来赵王府做什么?

    抿了抿唇,穆玄英足尖点地,越过围墙,悄然跟在风引蝶之后。

    进入了赵王府中,穆玄英有些惊讶地发现,今夜赵王府守卫森严,乍看上去虽是寻常,但暗里却有不下数十位高手隐匿其中,其中几人更是宗师级的高手。若非穆玄英本身已是宗师后期修为,根本无从发现那几人。

    风引蝶在一处房间外盘旋,似是不得其门而入。不得已,最后落在了紧闭的窗棂上。

    严格算起来,风引蝶是个死心眼,非得循着气味的主人依次走过所有的路线才成,绕个圈子都不干。莫雨显然是进过这间屋子,但如今人还在不在,穆玄英却没有把握。

    穆玄英的目光沉了沉,抬手就是一枚飞蝗石,用上内劲往房门处击去。穆玄英那一下用了七成力,只听到“啪”的一声,飞蝗石击打到房门后并没有弹开,反而深深地嵌入门中。

    下一刻,暗里的高手自隐匿处一跃而出,院子里霎时间杀机浮动。一个尖细阴柔的声音喝道:“何方朋友到此,何不现身一见,由老身一尽地主之谊?”

    说话的是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的老妇。那老妇年纪显然已经不轻了,她的身形佝偻,面上更是布满深深的皱纹,但一双眼眸却亮得骇人。此时她一身一身黑袍,外罩一件白绸罩衫,端得气势十足。周围不乏有年轻力壮的宗师高手,却在老者的面前微微俯首,以示尊崇之意。

    穆玄英慢慢拧紧眉,这老者内力深厚,是个少有的高手,与穆玄英相当。只是如今穆玄英一身武学只能够发挥十之二三,实在不能力抗。

    穆玄英的目光在老者手中那五尺来长的竹枝形碧玉杖转了转,想来此人便是独孤阀的第一高手,尤楚红吧。

    在场众人,显然以尤楚红为尊。众人看着入门三分的飞蝗石,有些担忧地看着屋门。一个明显是统领的人谨慎地敲了敲屋门,小声地叫道:“殿下,属下求见。”

    屋中无人应答。

    统领额上很快冒出冷汗来,在城中近乎风声鹤唳的时候,深得陛下宠爱的赵王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赵王府,显然与城中发生的凶案分不开干系。

    想到今晨在宫中信誓旦旦要以自己为诱饵,抓出杀害兄长侄子们的恶人,为父皇分忧的赵王殿下,被陛下特地拨来以护卫赵王万全的护卫统领霎时间手足冰冷。

    别看赵王殿下在陛下面前乖巧伶俐,实际上,赵王这性子和陛下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哪怕心里再厌恶那几个异母兄弟,但面上从不露分毫,尤其是在陛下面前。

    拿自己当诱饵,赵王对自己狠,但同时,他们在来之前都被赵王殿下面带笑容地“提醒”过了——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做侍卫的绝对死全家。

    尤楚红皱了皱眉,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大步走向房门,高声道:“赵王殿下,老身冒犯了。”说着,一掌劈开房门,跨进门去。

    护卫统领忙跟在后面,手脚麻利地将宫灯点起。

    穆玄英隐匿在暗处,视线缀在他们身后。

    倏尔,一股杀意冲天而起,磅礴的愤怒与杀意纠缠,呼吸之间,整个院落皆被那股杀机锁定,空气粘稠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院中众位护卫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面上痛苦隐忍。

    尤楚红是与祝玉妍同时代的高手,一身内力绝非等闲,再加上宗师修为所独有的气势,一旦将收拢的内力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对于旁人而言不亚于一场灾难。

    幸而隋炀帝还算看重赵王,派遣来的护卫没有庸手,皆是先天等级的高手,这才没有出现因这气势压迫而七窍流血而亡的情况。

    第99章 信任

    穆玄英皱了皱眉。

    下一刻,尤楚红闪身出现在房门处,抬脚将门扉踹飞出去。被踹飞的门板翻滚着,狠狠地砸在墙上,溅起的木屑甚至深深嵌入了围墙之中。

    尤楚红的声音凄厉而饱含愤怒,道:“阁下究竟何人?纵是与我大隋皇室有隙,何以对一个半大孩子下如此毒手?!”

    尤楚红的身后,摇曳的烛光下,是护卫统领惨白的面容和近乎魔怔的眼。

    他正看向屋内唯一陈列着的那张桌子。

    上好的黄梨木桌案上,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孩侧着脸半趴在上面,露出的小半张面庞异常白皙精致。

    虽然下得了狠心将自己作为诱饵,但赵王毕竟是个孩子,对于近些日子来各处皇室的死讯也惊怕不已,哪怕偌大赵王府几乎被围成了铁桶,他仍无法安心入睡,故而直到这个时辰仍穿戴整齐,怀里不忘抱着一柄御赐的宝剑,权作心安。

    然而,他仍是死了。

    大睁的双眼有掩不去的恐惧,精致的小脸浸在血中,鲜血顺着桌腿淌下,在地上泅出一滩血泊。

    皇帝派来的护卫半跪在地,被尤楚红狂暴的内力压得面色潮红,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显然被伤及了脏腑。但尤楚红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那双往日里耷拉着的眼睛此刻盈满怒火,愤怒地梭巡四周。身为如今独孤阀阀主之母,独孤阀的第一高手,皇室也要敬她三分,便是遇到祝玉妍等人物,她也是凛然不惧。

    如此身份,区区赵王自然没有资格求她来做护卫。只是皇帝下旨“请”她出手,好歹要给皇帝些颜面,她这才勉为其难地出现在此处。

    可尤楚红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取走了赵王的性命。

    这简直是将她一世英名踩在脚底下,甭管来之前对这份任务有多轻视,如今她一把年纪,觉得面上热辣辣的,根本无颜面对皇帝!

    尤楚红身上杀气四溢,目露凶光。

    穆玄英的视线越过尤楚红,望进了房间里。

    窗棂上,一点也不起眼的的风引蝶抖了抖蝶翼,飞进了屋子里,收拢双翼,落在了死去男孩的脊背上。

    那一处,鲜血泅开大片的红色,触目惊心。

    穆玄英怔怔地看着落在死去男孩身上的那一只风引蝶,嘴唇抖了抖,面上一片空白。

    原本收敛得毫无破绽的气息,在那一刻生出了波动。

    尤楚红的目光一厉,霍然看向穆玄英藏身之处,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猛地冲向穆玄英。

    穆玄英的目光死寂,眼珠像是僵住了一般,眼见着劲风几乎拂在眼前,他才看向满面怒意的尤楚红,竟似反应不过来一般,动也不动。

    “纳命来!”

    就在尤楚红手中的竹节玉杖马上就要招呼到穆玄英身上之时,一道蓝白色身影闪过,甩手一拂尘就缠住了尤楚红的竹节玉杖。

    皓白如雪的丝线含着内劲,直面迎上了尤楚红的一杖,狠狠地勒进玉杖之中,一股寒意顺着缠绕的丝线猛地向尤楚红扑来。不过呼吸之间,尤楚红的眼角眉梢已然凝着细小的冰霜,呼出的气都带着寒意。

    “极寒内力?”尤楚红眉头一皱,掌中玉杖一挑,竟如长剑一般被用作刺、挑之势,正是尤楚红六十岁时弃剑用杖时自创的披风杖法。

    此刻,尤楚红那张布满皱纹的苍白面容上泛着年轻女子才有的粉红,正是她将内力催动到极致的征兆——尤楚红年纪已经不轻了,虽然她在宗师级的高手,但她的内力不像是祝玉妍她们越练越精纯,甚至如今还突破了大宗师。尤楚红的实力不止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她几十年前险些走火入魔更是留下了哮喘的后患,如今全力出手不可谓不冒险。

    但尤楚红却顾不了那么多,赵王已经在她眼皮子底下死了,若是不能将凶手擒住,今后她还有何颜面在江湖立足!

    穆玄英默然立在暗处,看着正与尤楚红战在一处的莫雨。此刻,莫雨一身蓝白色道袍,银色长发,面上还覆着一张鬼面,根本看不出半点莫雨的影子。但穆玄英就是知道,这个人就是他的莫雨哥哥。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始终都认得出。

    穆玄英抿了抿唇,目光有些飘忽地看向此刻已然化为灰烬,落在年幼的赵王身上的风引蝶,却说不出心底究竟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有什么在一直用力地撕扯着心口,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手臂忽然被扯住,穆玄英茫茫然抬头,看到的是一张诡谲可怖的鬼面,心底却是诡异的平静。

    回头看了一眼正捂着胸口艰难喘息的尤楚红,穆玄英放任自己随着手臂上拉扯的力道纵身离开。赵王府的护卫本就被尤楚红的气势压了一通,受了些内伤,再加上本就微末的修为,待得他们追出府去,根本连两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护卫统领看了一眼正盘膝打坐调息的尤楚红,咬了咬牙,恨声道:“追!此恶人谋害皇族,罪不容诛,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抓出来!”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因赵王身死而担上性命之危的皇城护卫军开始追查钦犯,深夜的大兴城灯火通明,守城将士开始戒严,绝不允许一人私自出城。

    但任谁也想不到,他们通缉的钦犯此刻根本不在大兴城中。

    帮会领地中,负责巡逻的帮会铁卫在见到莫雨两人的时候,纷纷拱手行礼。

    穆玄英的手腕被莫雨的手死死扣着,即使莫雨有意识不用太大力道,但穆玄英的腕部仍是留下红色的指印。可穆玄英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沉默着被莫雨拉着往前走,就如同牵线木偶一般,神情木然。

    莫雨始终不曾回头,面上的鬼面也不曾摘下。

    莫雨拉着穆玄英一路走到卧室里,也不吭声,抬手就除去穆玄英身上的外衣,脱了靴子。人被按在床上,有些僵直的手指扯过被子就往穆玄英身上盖去。

    “……夜深了,毛毛你……”莫雨本想嘱咐穆玄英快些睡,但出口的声音艰涩嘶哑,难听得刺耳。莫雨怔了怔,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攥着被子的手越发用力起来。

    “……好好休息……”怔了半晌,莫雨才喃喃着道。

    穆玄英抬手抓住莫雨的衣角,那双往日里总是清澈明亮,即使病痛也夺不去一丝澄澈,但如今却是一片黯然沉寂的眸子静静地看向莫雨,嘴角扯了扯,强自扯出的笑容竟比哭还难看。

    面具下,莫雨的目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下意识移开视线,根本不敢看向此时的穆玄英。

    摇曳的烛火下,是穆玄英越发显得憔悴的清俊面容。他面上神情淡淡,但攥住莫雨衣角的手指却是越发用力起来,直攥得手指骨节发白,微微颤抖着也不自知。

    静到了极致的屋子里,是穆玄英仿佛一阵风就会吹得粉碎的声音:“……雨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诉毛毛好吗?”

    莫雨没有说话。

    穆玄英掀开被子,跪坐在床上,长发披散,穿着白色里衣的身体越发显得单薄消瘦。淡色的唇角微微抿起,穆玄英抬手,摸索着莫雨脸侧的锁扣,慢慢地取下莫雨面上的鬼面。

    面具下,是属于莫雨的那张苍白昳丽的面容。冰冷的手指轻轻抚过莫雨的眉骨唇角,穆玄英的眼底含着某种濒临破碎的东西,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说出的话近乎喟叹,道:“雨哥,告诉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是信你的。”

    莫雨的目光落在穆玄英的脸上,看着他惨白的神色,似是自语一般道:“我说什么你都信?”

    “我信。”穆玄英俯身将额头抵在莫雨的肩胛处,即使极力掩饰,但他的声音里仍是在微微颤抖,“小雨哥哥不会骗我,不会……”

    莫雨缓缓闭上眼睛。

    半晌,莫雨张口,吐出的字句冰冷淡漠,道:“赵王是我杀的,这半个月来死的那些杨家人,有是我亲自动手的,也有因我而死的。没有什么原因,只是看他们不顺眼而言,杀了便杀了。”

    之所以找上宇文化及,除了要那个当初对他家毛毛下手的混蛋在爬得最高时候狠狠摔死以外,未尝没有将所有杀孽推到他一人身上的打算。只是,临了,莫雨却始终不愿骗穆玄英。

    穆玄英的身体动也不动,手却抬起用力地扯了一下莫雨的头发。他的声音闷闷的,道:“说好了不骗我呢。”

    莫雨嗤笑一声,道:“看他们不顺眼所以宰了他们全家,这在恶人谷可是最普通不过的理由,当我这个‘小疯子’名声是混来的吗?”他的声音低沉,眼神中也带出一丝狠意来,“我知道浩气盟是如何看待我的,无非就是恶人谷的疯子,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他们说的也不错。恶人谷的自在厅,三生路,确确实实是被我手上的血染红的。”

    穆玄英抬起头,看向此刻面部线条显得异常冷硬的莫雨,轻轻摇了摇头,笃定地道:“小雨哥哥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的……”他的语气中含着某种叹息的意味,“一直都知道。”

    很久以前,在叔父知晓他和莫雨哥哥这一层关系的时候,叔父就不断地告诫他,莫雨已经变了,绝不是曾经那个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兄弟亲人了。

    第100章 决断

    彼时,恶人谷的小疯子莫雨名声之大,便是在恶人谷中都能够止小儿夜啼了,更别提在浩气盟中,莫雨绝对算得上是心腹大患。

    他不仅是武功极高的十恶长老,更是恶人谷谷主选定的继承人!

    可穆玄英瞧着,莫雨除了长高了,头发长了,长得比以前更加造孽但表情却变得更少了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又过了几年,当穆玄英再一次与莫雨重逢的时候,穆玄英恍然发现,莫雨变得更加寂寞了。

    大概是因为,小雨身边没有毛毛闹着,所以寂寞了。

    穆玄英时常在想,什么是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是叔父一直所教导的,他希望自己能够继承浩气盟的精神——长风浩气,鬼魅无存。作为浩气盟的未来七星指挥使,穆玄英立身持正,断不可为恶,更不能与恶人为伍。

    尤其是莫雨那个小疯子。

    一生持正,侠义为民,在大义面前,更要舍得下去,大义灭亲。

    叔父谆谆教导,莫要忘了雨卓承的前车之鉴!

    雨卓承是纯阳宫于睿真人的亲传弟子,是浩气盟内定的七星坛主之一,却因为一个楚霞影,众叛亲离,为正邪两道不容。

    可穆玄英做不到。

    很早以前穆玄英就一直在想,若是莫雨当真为恶了,他应该如何?

    是就此恩断义绝,再不想见,还是秉承侠义,大义灭亲?

    穆玄英发现,他都做不到。

    他做不到一生不再理会莫雨,更做不到伤害莫雨,即使他真的为恶。

    他早该想到的,其实穆玄英也算不得什么大侠,他只不过也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所以他也有私心。

    莫雨,便是他的私心。

    穆玄英徐徐弯起眼眸,轻声道:“有人说,金水镇李老爷家大公子成亲当日,雨哥你上门闹场,灭了李家满门。”

    “还有巴陵县山贼横行,雨哥将被山贼抓去的无辜百姓当做山贼杀得干干净净。还有洛阳王家,昆仑山的樵夫……”

    莫雨的目光落在窗外,淡淡道:“你呢?毛毛也是如此认为的?”

    穆玄英扳住莫雨的脸,直直地看进那双隐约带着血色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不信。”穆玄英的额头轻轻抵着莫雨的额头,缓缓道:“我一直都知道,那样的事,绝不会是小雨哥做的。”

    莫雨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他微微垂下眼,他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会相信他,可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因为……”穆玄英的手指微微发颤,一如他的声音,“你我一生为这‘牵连’二字所苦,若非那半卷《空冥决》,你我二人会一直是稻香村的小雨和毛毛,那样的一生或许平淡至极,却会是再温暖不过的吧。”

    穆玄英掩饰地垂下眼,缓缓道:“所以,小雨哥哥,怎么会让自己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一类人!”

    垂落在身侧的手掌倏尔握紧,莫雨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够平静地坐在那里,而不是将他的毛毛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之一生,哪怕受尽苦楚,只要眼前的人还好好地在他的身边,他就不会疯。

    可……

    莫雨错开视线,不去看穆玄英的眼睛,他的声音因为掺杂了太多感情反而变得平静,道:“人总是会变,莫雨如今,不过是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为厌恶的那一类人。”

    “可小雨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做,其实也不难猜不是吗?”穆玄英轻声道。

    莫雨心中一惊,霍然看向穆玄英,却见他家的傻毛毛已然红了眼眶,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自我厌恶,恍若自语一般低声道:“除了一个穆玄英,这世上有谁能够累莫雨至此。”

    “若是……”

    “毛毛。”

    “若是……当初死了就好了。”穆玄英手指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大睁着的双眼无意识地流着泪水。

    若是当初就死了,雨哥……雨哥也许是伤心,会难过,但这个世上从来不是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雨哥总会遇到对他好的人,总会遇到……他寂寞时会逗他笑的人。

    “穆玄英!”莫雨心中怒极,眼中甚至不可遏制地腾起赤红来。他举起手,恨不能一巴掌打醒这个总是冒出奇怪念头的傻小子。但这一巴掌却是无论如何落不下去,莫雨红着眼,甩手劈向身后的桌子。

    只听到“咔嚓”一身,莫雨身后的桌子被他掌心吞吐的强大内劲碾成粉碎。

    颤抖的双手屈伸数次才找回了曾经的自制力,莫雨的双手钳住穆玄英的双肩,一字一句道:“穆玄英,那个字,我不想听到第二回!”

    穆玄英咬紧唇,被泪水浸湿的双眸定定地看着莫雨。

    在这样一双眼睛下,莫雨根本就发不出脾气。

    低叹一声,莫雨抬手将人压在自己的怀里,缓缓道:“我总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当初,不,从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念头。若当初真的没能找回你,焉知我不会去找你。”

    穆玄英霍然瞪大眼睛,厉声道:“雨哥,你、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不对不对!”

    将张牙舞爪的穆玄英牢牢地抱在怀里,莫雨的下颌抵在穆玄英发顶,淡淡道:“比起那个世界,莫雨选择穆玄英,这种选择,有那么难以接受吗?”

    穆玄英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拳,挣扎的力道漫漫卸去。他的目光落在因莫雨那一掌而落在木屑中的烛台。烛台上的火焰光芒明灭,眼见着就要熄灭——正如他的性命。

    已经察觉到了,不是吗?

    无论是莫雨哥哥的药还是针灸,所产生的效力都在减退。他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时候要到了。

    阎王要人三更死,哪会留人到五更。

    若非如此,莫雨哥哥也不会孤注一掷,去做那些从来不屑于做的事情。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愿莫雨变成连他自己都厌恶的那类人。

    穆玄英轻声道:“雨哥,收手吧,别在继续下去了。无论那个任务是什么,不要继续下去了。”

    穆玄英用力地握住莫雨的手,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我会活下去,一定会活下去。不要再……”他的眼中满是哀求之意,“不要再脏了自己的手……”

    莫雨揉了揉穆玄英的头发,徐徐舒展开来的眉眼漂亮的近乎惊心动魄。他的声音温和得不可思议:“不要听,不要看,毛毛你再等等,很快就会好了的。以后……以后若是毛毛不喜欢雨哥杀人,我便不再杀人,你说可好?”

    “往后,雨哥都听你的。只这一次,听雨哥的,可好?”

    “……不好!”穆玄英用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是一片决绝之色。他的脸色惨白,但目光却一如当初在浩气盟时清湛,缓缓道:“我想要活下去,会努力地活下去,但我却不愿将这生命建立在无辜者的性命上。”他用力地攥住莫雨的衣裳,近乎恳求地道:“说我不知好歹也好,说我伪善也罢,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雨哥继续走这样一条路!”

    “那又如何!”看着穆玄英一天天衰弱下去,莫雨恨不能这该死的病症应在他的身上。他几乎夜夜不得安眠,生怕身边的人会无声无息地离去。如今只要能救穆玄英,别说杨家一门,便是屠尽天下人又何妨!

    抬手用力地按在床上,莫雨居高临下地看着穆玄英,未褪去伪装的银色长发蜿蜒着垂落在枕头上。莫雨死死地盯着穆玄英,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缓缓道:“旁人的性命哪里及得上你半分,只要你能活下去,杀再多又何妨?”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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