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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重生]帝长泽 作者:帝休

    正文 第3节

    [重生]帝长泽 作者:帝休

    第3节

    姜溯站在御池边,淡淡瞧着姜泽。水汽氤氲,姜溯冷淡的眼眸似乎也覆上了一点温暖暧昧的意味:“洗吧。”

    姜泽恍惚间凝视他半晌。然后,他在姜溯沉默的等待里,张开双手。

    他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一直都是假装惧怕沐浴的。他假装年幼时的那一次落水在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可怕痕迹,于是在寻常沐浴时分,要如死死抓着浮萍般抓住姜溯。

    多么可爱的习惯,姜泽笑了。尽管后来姜丰与先皇后都觉得他们两人好的实在有些过分,姜泽方才做罢。

    可是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无论如夫人也好,先皇后也好,姜丰也罢。感谢姜丰在死前的神来一笔,磨去了姜溯心底存留着的大部分尊敬与孺慕,使其再无必要去考虑这位死人的心情了。

    姜溯静静看了他半晌。

    他仿佛也想起了那些年近乎荒唐的年少无知——也许很多时候,当他站在“不再是兄弟”这一前提往回看时,就连他自己也已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养弟弟,抑或是试图养大最心爱的情人。

    姜溯感觉自己的心颤了颤。

    他告诉姜泽:“你只是不能碰水,并不是不能自己脱衣服。”

    姜泽便微微垂眸敛去笑意。他下意识用左手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腕,露出了难以觉察的迟疑表情:“哦……可是方才李御医还说,若是弯曲手指……你也说不能乱动的……”

    一只手伸到了眼前,扯开了姜泽的衣带。

    这显然是一只常年握剑的手,指腹之间布满厚茧,手指长而有力。仅是捏住了他的衣带,便像是扼住了姜泽的咽喉,叫他轻轻屏住了呼吸。

    姜泽攻下齐国那年,堪堪三十而立,正是风华绝代之际。齐国后宫有不少人试图爬上他的床,用着千奇百怪的手段。他见过最多的是男女们在他必经之路上对花对月吟诗奏乐,或失意啜泣……甚至有大胆者在他面前宽衣沐浴,然后他一剑杀了那个人。

    他曾对这种无趣的手段不屑一顾,认为历史上之所以存在诸如妲己、褒姒之类的祸水,主要因为那些男人都太蠢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自己居然也会用上这种手段来勾引一个人,并且希望那个人能蠢一些,乖一些,接受他的勾引。

    他的睫毛轻颤了颤。

    他下意识将左手搭在了姜溯腰上,难以自控地咽了口口水。他知道自己的容貌有多出色,也知道姜溯应该是喜欢他的。他缓缓抬眸,一点一点,自下而上去看姜溯的表情……

    但姜泽并没能屏息多久。

    姜溯一手握住了他的右手腕,用另一只手圈住了他的腰,猛地将他抱起丢入御池之中。于是他岔了这一口气,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姜溯坐在池子边,静静看着他。

    他看着姜泽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因为握着他的手,所以一点也不担心姜泽会把自己淹死;他看着姜泽因咳嗽而涨红的精致的脸,看到他泛着粉色的颈子,看到他形状漂亮的锁骨……

    他不再往下看了。

    只是淡淡凝视着姜泽的双眼,用近乎喑哑的声音平静道:“洗吧。”

    可惜此刻好不容易平复了的姜泽完全没能觉察出他隐藏在平静面具之下的冲动,反而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这技术的精髓。

    真是任重而道远呢……沐浴完毕后被姜溯捞起,并且被擦干了长发的姜泽窝在这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昏昏欲睡时想着,所以要不要找个专业的人,好好学习这门技术呢?

    第9章 第九章

    翌日朝堂之上,右相发难。

    他在百官惊异的表情中,以徇私枉法、滥用职权为名,怒斥御史大夫陈宜之。

    虽然右相所奏属实,但陈宜之本属右相一派。既已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他数载,为何又在今日忽然发难?要知道当年左相试图以陈宜之下手瓦解右相一派,与右相争执几日,终究也只在姜丰的包庇下偃旗息鼓而已。

    左相一派大约都是想到了昔日憋屈,是以皆微微皱眉静看右相。

    右相面上倒是一片风淡云清。

    陈宜之祖上与他祖上有些渊源,不过也仅是如此罢了,两家之间的情谊大约也在几次庇护之下尽了。

    更何况昨夜,右相接到姜溯密令,要求他清理麾下糟粕。他揣摩许久,又连夜召集麾下秘密商议此事,最终认为姜溯是在为谋反做准备。毕竟姜泽登基以来虽然在政务上并不勤勉,但天子毕竟是天子,姜溯想要取而代之,也许只有“功高震主”引之忌惮,而后顺势起事。

    那么他麾下所有人,更不能有任何差错。

    是以右相严整以待,决定先去除麾下渣滓,以护姜溯所图。

    便有了今日一幕。

    这些东西,姜泽大概能猜得到。不过当他盯着陈宜之半晌,忽然想起这老头长相与昨日调戏他的那名纨绔有些相似,只当姜溯是在替他出气,笑眯眯地随意挥手,笑眯眯地看侍卫将大喊“饶命”的老头叉出殿去了。

    可惜下朝后,姜溯又一次不见踪影了。姜泽便偷偷换了件衣裳,试图从宫中溜出去找他。

    他方才走出大殿,便有声音自宫门一侧响起:“内侍张遗,奉姜溯大人之意,前来伺候陛下。”

    姜泽停下脚步,挑眉去看脚旁跪着的那一平平无奇之人。

    张遗么……

    对于被换掉内侍这事,姜泽其实没有什么感觉。

    他天生心性淡漠,除却姜溯与先皇后,整个姜国几乎无人能叫他心生动容。更何况原先那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内侍也是登基不久前调来的,前世大约也做为反派一方死在两年后的动荡中。

    不过现在被换来的这位,有些不同寻常。

    许是靠女人上位的缘故,姜丰深知权势的重要性,是以暗中收养孤儿培养了一支护卫队保护自己抑或处理一些不能摆到名面上的事,谓之曰“天龙卫”。后来他有意立姜溯为太子,便分出一半人另组护卫队,交由姜溯统御。直至姜丰驾崩,没能收回姜溯手中的这把利剑,抑或是因含恨而终,他忘记将之由姜泽。

    前世姜泽阴差阳错之下知晓他们的存在。重活一世,姜泽自然是靠着姜丰留下的这支天龙卫,联络前世麾下能人做出初步布局。

    至于这个张遗,却是属于姜溯那一半的护卫队中两大统领之一。

    此人如今不过而立之年,本是天龙卫中最为优秀之人。他武功高深,并且深谙刺杀之道,惯以内侍身份为伪装,非常擅长伺候人。最为难得的是,他对姜溯忠心耿耿,哪怕姜溯死后,这个命悬一线的人也坚守了对姜溯的承诺,完成了他最后的嘱托。

    若非前世,姜泽大概也就认为他只是一名普通内侍。将这样一个人放到他身边,姜溯目的可见一斑。

    简而言之——他家可爱的哥哥也许是觉得他最近太作,所以派人来“保护”他了。

    这是前世姜溯没有动作,当然这一世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的缘故,除了监视姜溯应当也希望保护好他。姜泽若有所思地瞥了张遗一眼,随口道:“起身罢,朕知道了。”

    张遗从善如流起身。

    他见姜泽重新迈开步伐欲拐入小道,脚下一晃站到了姜泽面前,躬身恭敬道:“陛下,这个时间,您应当正在御书房中处理国务。”

    姜泽似是被他的武功惊到了,方才正眼看他。他看着张遗低眉顺眼的模样,极为天真地眨眨眼:“你说得对,有赏!好了别站在朕面前了,快去领赏吧。”

    张遗不为所动。

    他见姜泽即将绕过自己,脚下又是一点,重新站在了姜泽面前。

    姜泽又眨了眨眼。

    这个时候应该如何应对呢?他思考一瞬自己十八岁时的心态,一瞬之后做出了决定。

    ——他不开心地鼓起了小脸,忽然出手,一扬左拳袭向张遗脸面。

    这是难得的晴天。

    几月前京都来了几位文采非凡之辈,其中以一位叫诸葛瑜的儒生最为优秀。姜溯久闻其名,今日干脆抽空见了见,学识见解果真独到,便等查清他的底细方知此人是否可用了。

    等到他回宫,只见书房前院里,姜泽正在百无聊赖地作画。不远处张遗双腿开叉,左手叉腰右手握剑,微仰着头面无表情凝视远方,摆出一副极为英武的大将军模样。

    姜溯微顿。

    他看到了张遗脸上极浅的痕迹,走到姜泽身边。他凝视姜泽所作的画半晌,也没能从姜泽用左手画出来的,那堆类似鬼画符的诡异东西里分辨出究竟是什么东西,伸手摸了摸姜泽的脑袋:“动手了?”

    张遗武功虽高,却受制于身份不敢攻击姜泽。他能将姜泽制服困于殿中,应当废了很大力气。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姜泽。这个人天赋太过可怕,无论哪一方面都远胜于自己,哪怕武学。他只能花费比姜泽多两倍三倍的时间,方能看到他的背影。

    人受之于天虽异,亦受之于人。姜溯曾动过将这人养废至普通人的念头,可惜这种龌蹉到连自己都鄙弃的念头,都在姜泽依赖信任的眼神里灰飞烟灭。

    姜溯的眼眸微深。

    姜泽晃晃脑袋,企图将他的手晃下来。但姜溯一直没有顺势落下,他干脆伸了被包扎成一团的右爪,欲将姜溯的手扯下来。

    而后便被姜溯紧紧握住了右手腕。

    命张遗去把御医唤来,姜溯牵着他的手腕走回书房:“方才同张遗动手,可有伤到?”

    他听到了姜泽用鼻子的回答的一个字,继续温声道,“不是说好了不动右手么,怎么又不听话?”

    姜泽继续用鼻子回答了一声。

    姜溯也不生气。他将人拉回书房中,与他并肩坐到软塌上,盯着他的眼眸温声道:“不喜欢张遗?”

    姜泽这才不情不愿般开口:“我讨厌他!”

    姜溯笑了:“为何?”

    姜泽撇嘴:“他和那些人一样。”

    姜溯怔了怔。

    他当然知道姜泽口中的那些人,正是那些表面阿谀奉承实则暗中鄙夷姜泽的侍从们。姜溯知道张遗绝不是如此之人,但他也拿不准,张遗是否会因为皇位一事厌恶姜泽。

    也许应当找个时间敲打一番。

    “阿泽是我最喜欢的人,他们都不会讨厌阿泽,”想到了那些错失的东西,姜溯恍惚了一瞬,却又很快回神,继续给姜泽灌输心灵鸡汤,“张遗是我手下最稳重之人,有他在你身边看着你,我也更放心一些。”

    他知道姜泽也许在怀疑他,往他身边塞人是不是打算监视他。而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心中就有说不出的窒息感。所以这句话他说的极为真诚,哪怕姜泽也没能从里面找出一分虚假。

    姜泽静静与他对视许久。

    他也有些恍惚。

    前一世,姜溯将洛毓岚塞到了他身边,从此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道鸿沟,再也无法恢复昔年亲密无间。这一世,他当真只是因为关心吗?

    姜泽想不明白。

    很多时候他无法明白为何明明计划好了一切,但当其中有人感情用事,最终导致与预定计划截然相反的结果。正如他无法明白姜溯为何宁愿私底下用那样的方式夺取帝位,也不能坦白地同他说一句“我想当皇帝”。

    但当所有一切都糟糕到无法再糟糕时,追究这些原因已毫无意义。

    他愿意给姜溯毫无保留的信任。

    ——只要这一次,姜溯不再骗他。

    于是他垂眸,微乎甚微地点了头:“哦……”

    有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内侍,姜泽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他依旧在朝堂上表现出闲散慵懒,在下朝后宁愿无所事事也不愿翻看百官上呈的奏折,并且试图一天到晚缠着姜溯。

    可惜这些日子姜溯越来越忙,往往早朝之后他都要出宫,待到临近晚膳十分方才回宫。

    就连张遗都看出了姜泽很不高兴。

    不过那又怎样呢,反正他伺候的又不是姜溯,不高兴就不高兴吧。

    于是被看管严谨,并且百无聊赖的姜泽开始绕着皇宫散步。当然,这在张遗看来,某人是在寻找溜出去的契机。

    直到几日后,他们走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冷宫,瞧见一个人。

    姜泽挑高了眉头。

    他看着冷宫中那几个大水缸许久,朝那人昂了昂脑袋,对张遗道:“去,瞧瞧他在做什么。”

    第10章 第十章

    这一日姜溯直至晚膳之后方才归来。

    京中有当世大儒宴请四方来客,是以座无虚席。席间可高谈天下之势,但凡说得有理,自然无人怪罪。但若有人趁机恶意诋毁姜国,恐怕也就看不到明日太阳了。

    诸葛瑜也在被邀请的行列之中。姜溯很欣赏他,更存着拉拢他的心思,便隐了身份入席结交。

    如今手下虽未能核实他的身份,不过他博览群书才气过人,仅是交谈,也偶尔能使姜溯有茅塞顿开之感。

    等到宴会结束,姜泽回到寝宫却并没能看到姜泽。听闻他还在书房,想着小孩大约是生气了,匆匆沐浴洗去酒气,连头发都没擦干便去了书房。

    张遗禀报姜溯到时,姜泽正靠在案几上沉思。他面无表情微微敛眸,覆了上一世思考时的冰冷漠然,姜溯见状,只觉有淡淡违和之感,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但姜泽已经回过神来了。

    瞧见姜溯,他先是眨了眨眼睛,眸中冷意转瞬而逝。然后他浅浅皱了眉头,不悦道:“哥哥怎么不擦干头发便出来了?看来也不怎么会照顾自己嘛……”

    姜溯便微微笑了起来。

    他接过张遗递来的帕子,尚未有所动作,姜泽便起身走到他面前抢过白帕,将人按到软塌上,轻轻替他擦拭头发。

    姜溯笑意愈深:“阿泽方才在想什么?”

    他听到了姜泽故作神秘的声音:“先把头发擦干,一会告诉哥哥!”虽然看不到姜泽表情,但他可以从声音里想象到,姜泽此刻飞扬的眉眼。

    会是等精致漂亮。

    姜溯觉得自己的酒好像还没有醒来,干脆闭了眼睛,享受起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等到姜泽终于一丝不苟地擦干了姜溯的长发,姜溯的酒劲彻底过了。火光摇曳里,他看到姜泽保持着献宝般可爱表情,捧起了案几上覆着的一层东西,递给自己。

    这是一张纸。

    一张极其类似锦帛的纸。

    但与锦帛的纯白相比,这张纸微微泛黄,纸面粗糙不平,更有帘纹纵横相交。姜溯翻到背面,清晰可见未捣烂的草茎与麻布丝。

    姜溯瞳仁微缩。

    他已经意识到这是由什么东西制造而成的。

    但纵然意识到这种纸的出现将带来的改变,他也很快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不迫,淡淡询问姜泽:“这是?”

    姜泽眨了眨左眼,面上居然浮现出一丝戏谑:“如哥哥所见。”

    姜溯握着纸张的手更紧了。他深吸一口气:“是谁所为?人可还在?张遗速速将他唤来!”

    事实上,早在两百年前,有人已发现将蚕茧以漂絮法制取丝绵后,篾席上会遗留一些残絮。当漂絮次数多了,篾席上的残絮积成薄片,晾干剥离后便成今日用来书写的锦帛。【百度百科】这种被称之为“纸”的东西,对比竹简案牍虽携带、书写更为方便,然而其成本之高,绝非普通人家所能拥有。更因质地脆弱,难以长久封存,是以从古至今无法做为储存、记录之载体。

    但倘若降低成本呢?

    倘若将蚕丝换成麻布之类普通原料,经蒸煮,捣烂之后再捞起,是否也能成为可以书写的锦帛呢?

    这是一个无人知晓答案的问题,哪怕百年来有寥寥几人提出过这种假设,亦无法将之实现。

    可是现在,这似乎已不再是问题了。

    改进这项技术之人本名刘松,是一个阉人。十五年前因曾伺候的夫人以毒计迫害如夫人,是以被姜丰迁怒处以宫刑,跟随其夫人贬入冷宫,且须每日随奴隶们一同洗衣偿罪。

    许是命硬缘故,刘全活到了今日。并且因为洗衣时发生的某些意外,他发现了一些东西。

    既然本身都已是阉人,那么丢了性命也无所谓了。刘全便花了很长时间往冷宫偷藏了几个大缸,并且偷来了一些被丢弃的洗烂了的麻衣麻布,开始尝试他偶然闪过的一些想法。

    他用了十年时间,终于在这几日成功制出了这种以麻布为原料的纸。

    刘全当然明白这一方法将带给自己怎样的名利,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要将之献与姜泽抑或姜溯。可尚未等他想到如何进献,姜泽便在纸成的这个午后出现在了他面前。

    对于刘全而言,这实在是太过幸运的一天。

    非但他的麻纸终于在这一日成型,上天更适时地将天子送到他的眼前。这些年他听闻最多的是大皇子姜溯的仁慈贤明,却想不到新天子居然也是如此温和,不但未曾怪罪于他,更接受了他的进献,将他带回沐浴更衣!

    所以直到被唤去问话,刘全整个人也还是恍惚的。

    好在姜溯并没有询问他太多陈年旧事,毕竟当年他的主人试图迫害的正是姜溯的母亲——虽然没能成功。姜溯对此只是皱了皱眉,听闻那夫人早已去世,方才放松了眉头,转而询问起制造工艺来。

    他言简意赅地询问刘全一切经过,很快从他口中得到了整件事的经过以及制作程序。

    姜泽也颇为认真地听着。

    因为上一世,这种纸没能出现在他手中。

    他重回天朝,既然能带来三郡大水,自然也可能让这项前世没能成功的工艺变得成功,抑或前一世刘全其实是发明出来的,可惜没过多久他忽然死了,没能将之送到自己跟前。

    但不管怎样,这一世他见到了刘全,得到了麻纸,当然要从中夺取最大利益。

    姜溯不再说话,殿中只余沉默。

    刘全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但他不敢抬首去看天子,只能伏在地上微微发抖。

    半晌。

    他听到了姜泽低沉的声音:“朕给你想要的东西。不过,朕要你继续寻找方法,用其余更廉价的东西,来代替麻布。”

    刘全退下了。

    姜泽与姜溯都没有急着说话,殿内还是一片寂静。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着麻纸的价值。

    ——这种纸的制作工序并不复杂,却很廉价,当然可用以大量制造,甚至渐渐取缔简牍。那么这种纸的价格以及在姜国乃至其余几国的推广方式,值得商榷。

    姜泽脑中掠过很多方法,很快构建出一个大致推广框架,只待细细推敲便可执行。于是他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施施然走到姜溯身边,轻轻握了他的手。

    “夜已深了,我们先回去歇息罢。”

    姜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想来,必是辗转难眠之夜。

    第11章 第十一章

    因为麻纸的出现,姜溯最近愈来愈忙。

    姜泽与他每日的相处时间只剩下早朝时分,姜泽可以隔着大堆人群幽怨凝视,当然他的目光妥妥地被姜溯无视;以及夜间入睡前,当姜泽希望与姜溯深?入研究一下他们之间最近是否有些生疏时,姜溯总能从容自如地将他的脸按进自己的胸膛,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一句“睡吧”,姜泽便愉快地伸爪搭上身下人精壮的胸膛,吸着口水抚摸几下,然后欲求不满地睡着了。

    啧,这种寂寞的日子哟!

    于是姜泽便窝在御书房,找些琐事来麻痹相思之情。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靠在案几上用左手支着下颚,露着一个如梦如幻虚无缥缈的笑容,尚未痊愈的右手则在案几上划着什么。张遗静静看了半晌,终于辨认出他画着的居然是姜国的钱币图案……不忍直视地默默挪开眼。

    姜泽缺钱吗?

    缺!

    姜国土地富饶,又因几代累计,国库富有,但这也仅是和平年代而言。以如今随意一位中等地位的边疆士兵为例,每年需粮大约二十石,一石百钱,加之衣物兵器,各种津贴,每年花费将近七千钱。边防驻军三万人,则每年花费一亿五千万钱。姜国每年依靠苛捐杂税、盐业贩卖进账约十八亿钱,再除去内务开支、官员俸禄、赈济灾民……一旦开战,最多可支撑十万将士出征两年!

    然而战争已是不可避免。

    虽然姜泽规划好了未来十年内一切,首先挑起随国内斗,尽可能保住随国大皇子性命,只等兄弟两人兵戎相见,姜国即可得渔翁之利轻易夺取。纵然如此,也需大军出征,无论兵甲、粮草、马匹……现阶段富足不过尔尔。

    待夺取随国,无论是筑长渠抑或休养生息,前期投入必不可少。前世有诸葛瑜家族相助,勉强支撑,但也因此桎梏,于齐楚韩三国联盟下被逼得十年不敢轻举妄动。

    倘若他有足够的粮草,足够的兵甲,足够的马匹,纵然其余三国联手,又有何惧?!

    现在,他有了麻纸,并有信心在极短时间内普及士族大夫。它的成本低廉,产量极高,效果虽比锦帛差上一些,却可以代替简牍。因此它的定价比帛书便宜极多,但又可比竹简昂贵很多。它将兴于姜国士族之间,却又不局限于姜国——这个时代有太多擅长低买高卖游走于各国之间的商人,命他们将之带去四国,岂非又能大赚一笔?

    然而这也仅是姜泽脑中美好的想象罢了。

    麻纸虽能赚钱,但到底只局限于士族大夫之间,不及粮税与盐业广泛。他能保证制造技术不外泄,却保证不了各国聪明人无法从麻纸之中看出端倪,一旦有他人造出了这种纸,必对他们形成冲击。

    所以早期可以将价格设地高一些,并且督促刘全用其余更廉价原料代替麻布,以及制造出更廉价、平整完美的纸。届时他人仿制出来又如何,不过是他们摒弃之物。

    而除了麻纸,他们亦可以扶持诸多商人周旋于各国之间,给姜国带来无穷收益。

    是以等到姜溯回来了,他便晃着双腿坐在案几上,装着一副藏不住心事的小孩模样,整出一脸“我不告诉你除非你来问我”“你快来问我呀”的幼稚表情对着姜溯。

    反正面子又不能当饭吃,天底下也无人知晓这副十八岁皮囊之下藏着的会是一颗猥琐大爷心。

    姜溯将他这幅小模样印入心底,方才从善如流询问了他。

    姜泽便将他所思和盘托出。

    这些东西,姜溯已于午后与幕僚们商议完毕,而姜泽与其中一名富商观点如出一辙。他瞧着姜溯这幅毫无戒心的模样,眼神透着一点无奈:“阿泽登基也有不少时日,于百官也有些许了解,此事心中可有人选?”

    姜泽悠然晃了晃脑袋:“这件事情哥哥去办就好了呀。”

    姜溯便笑了。

    他忽然想起苏合来的那日,他们之间似乎也发生过这般对话,便提醒道:“阿泽,这是一件极有利之事。若由你来做,即可巩固你在朝中地位,收拢士族大夫之心。”

    姜泽也笑了。

    他眉眼飞扬,灿若桃花,眼眸却是万分清亮,一如初心。他静静凝视着姜溯,在姜溯怔愣里一字字意味深长道:“但哥哥去办也是一样的。”

    姜溯怔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的阴暗与私心已尽数暴露在姜泽眼前了。

    姜溯心下百味陈杂。但他不敢去问姜泽是否知道了什么,只忍不住伸手覆住了姜泽的双眼。

    姜泽在黑暗里眨了眨眼睛。

    姜溯感觉到心底有一种被柔软的东西刷过的、难以形容的、极其轻微却又足够引起悸动的痒意。

    他又一次不敢再看姜泽了。

    自姜泽登基以来,他已经有好几次不敢去看姜泽了。有时是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展示精致漂亮的身体,有时则是用充满信任的目光深深凝视他。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叫姜溯滋生无可抑制的动容。

    他在不安。

    他不安在姜泽无比干净澄澈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狼狈的脸,更不安但凡姜泽发现端倪,他们之间会出现怎样无法弥补裂痕。

    他在愧疚。

    他愧对姜泽对他的信任,于是他加倍宠溺、纵容姜泽。然而越是与姜泽相处,这种愧疚非但没有丝毫的减轻,反而在某些时刻忽然窜出动摇自己的决定。

    但他本不该愧疚。

    所有一切都属于他,他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纵然不择手段。

    至于除却不安与愧疚,他已不愿再细数内心深处另一种超脱限制的,无可抑制的感情。

    姜溯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吐出,好像这样便能吐尽胸腔中所有烦恼抑郁。

    然而这并没什么用。

    姜溯闭了闭眼,忍不住就着姿势用大拇指轻轻摩挲姜泽的脸颊。他近乎呢喃地轻语:“阿泽……你不应该这样对我……”你不该对我这样好,阿泽。倘若你再对我坏一些,恶毒一些,那么我是否可以无所顾忌地来算计你?

    姜泽歪了歪脑袋。哪怕双眼被遮住了,姜溯也看得出他是在表达疑惑。

    但是姜溯没有再说下去。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用着平静无波的声音道:“你既已是姜国之帝,总要学着处理这些。我……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等到不久的将来,当隐藏在温柔之下的残酷与荒谬被尽数揭开,阿泽还能如此毫无保留得信任他吗?

    ——以姜泽心性,他们之间又岂非只剩唯一结局?

    姜泽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下去。

    他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嘟囔了一句“这样啊”,而后很快恢复了活力,“可是我知道哥哥不会丢下我的啊,从八岁时哥哥将我从水里救起时我就知道了。”

    姜泽最后一句话说得太过自然而然,姜溯却像是被灼痛手心般猛地收回手,匆匆转身离宫,不知是想一个人静静抑或是前去安排麻纸的后续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身后姜泽好整以暇支着下颚,饶有兴致得凝视他略带仓皇的身影。

    姜泽的心情很好。

    他知道姜溯在想什么,也知道他的挣扎与痛苦。可相反的是,姜溯永远不可能知道他的痛苦与挣扎。

    曾经所有人都希望姜溯成为姜国之帝,哪怕姜泽。那个天真愚蠢的家伙那么希望将皇位还给他的哥哥回到从前,却未曾料及最终等回了一具腐烂到无法辨别的尸体,以及所有光芒背后的阴暗。

    他爱姜溯,也曾无比憎恨姜溯。

    所幸多年后见到张遗,方才得知姜溯当年未曾说出口的,迟到了的醒悟与歉意。

    那么重来一世,他要诱使姜溯,亲口对他说出那几句话。

    他看得见终点。

    但在通往终点的这一夜,姜溯没有回宫。

    于是姜泽躺在他的榻上,打滚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本来没这么快写这一章内容的,不过看到有亲说姜溯没天赋没资格不愧疚,那我还是先写上吧。

    简而言之就是上一世随国打了过来,姜泽让哥哥领兵出征,相信他凯旋归来,然后因为声望足够高,相比他展现的平庸的能力,就有足够的理由退位让贤啦。

    然而仗打赢了,哥哥被暗杀死了,并且他知道了哥哥原来不是白月光。

    于是他就像只疯狗一样四处咬来试图搞他的家伙,直到张遗筒子带回一句“爱过,悔了,如果有下辈子我想跟你生猴子”。

    这就是他们前世的恩怨,我脑补的时候也是把自己感动的默默流了两缸眼泪呢。

    第12章 酒劲上头,千杯不醉。

    惠帝姜丰驾崩后的第三个月又十七日,姜泽出席了一场婚宴。

    洛毓岚的婚宴。

    与皇族直系子女们守孝三年限制诸多不同,姜国律法规定士族大夫与普通百姓虚于国君驾崩三日内着丧服,面色哀恸,不可饮酒食肉;三月内不可嫁娶,大肆宴会、游乐。是以按此规定,如今洛毓岚嫁与他人并无任何差错。

    此前姜泽拒绝娶其为后,假使之后回心转意迎娶之,也需等待三年。女子容颜易老,更何况洛毓岚比姜泽还大两岁,再加上某些秘而不宣的缘故,右相自然不愿再等了。

    事实上右相最属意的本是姜溯,甚至在姜溯及冠之时曾私下询问是否对之有意,可惜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是以他千挑万选,最终选定了士族大夫陈墨之幼子。

    陈墨之是姜国当代大儒之一,德高望重,才能足以胜任御史大夫一职。但纵使两代姜帝盛情邀请,他也并未答应入朝为官,虽然姜丰曾对他十分气恼——但气恼归气恼,人家不愿意当官,朝廷没办法架把刀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去做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陈墨之和诸葛瑜有点相似。不过比起现在的诸葛瑜,这个陈墨之显然更有本事。

    他虽不在朝堂,朝堂中却有很多他的学生。所以右相与之联姻结盟,未来很大程度上可以影响到姜溯的名望,吸引无数儒生为之效命。

    这显然又是前世没有发生的事情。前世洛毓岚被丢到他身边监视他,今世又发挥其余热拉拢一位大儒,至于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姜泽也算不准。

    姜溯心下感激不表,姜泽却恨不得把这个老头子吊起来打上一顿解气。这举动无疑就是在给他诱使姜溯坦白一切的道路上增加难度嘛——不过算了,反正军队现在一半大权还在他手中,倘若随国内乱时姜溯依旧不愿对他坦白一切,便干脆将姜溯绑回寝宫里,这样那样一番吧!

    啧,等生米煮成熟饭,看他们还怎么挑拨离间。

    这般想着,姜泽脸上便也挂上愉悦的笑容。

    是以这对新人的结合会带来怎样的利益,姜溯也懒得在意了。反正洛毓岚是死是活与他无关,今日他不请自去婚宴,也不过是想将姜溯抓回宫而已。

    也许是那日表现太过,哪个地方刺激到姜溯了,这几日姜溯又疏远了不少。每日早朝议事他大多只听不说,就算被点名了也就淡然自处地垂眸说上一句“皇上说的是”或者“某大人说的是”,晚上回寝宫亦是越来越晚,甚至有几夜干脆都不回宫啦!

    姜泽这几夜的滚打的连长榻都要塌了。

    天知道他多么想在朝堂上对姜溯说一句“朕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姜溯是朕的人”这般霸道话语,可惜如今的他而言,也只能是脑补而已。

    于是听闻洛毓岚婚讯,他终于以“哥哥的表妹便是我的表妹”,“表妹大婚岂有缺席之理”为缘由,昂首挺胸地带着一大堆赏赐与无力阻拦的张遗出宫前往大婚之处。

    姜泽到时,宴席开始不久。

    此前姜溯已收到张遗命人传来的消息,便偕右相、新郎等人,于正门等候姜泽。他们虽然极力掩盖,但如此表现终究是叫几个聪明人猜中了缘由。于是大多好奇之人都伸长了脖子,试图一窥新帝容颜。

    待到姜泽被迎入堂中,众人先是齐齐静默了片刻,半晌之后,方才传来一阵轻微响声。

    有资格坐在这片区域的人,大多于朝堂之上面见姜泽,心中多少存着一丝对天子的敬重,是以除了脸色些微凝重端庄一些,并未出现任何差错。不过有那么一些年轻人,从来只闻姜溯不闻姜泽,今日有幸得见天子尊容,大多隐晦打量他,打算找出姜泽究竟如何与众不同,以至于姜丰临终之际忽然改变主意立其为帝。

    他们并没有失望。

    当瞧见姜泽容貌时,不好男风者面上俱是惊讶不已,不过转念一想先皇后素有姜国第一美人之称,姜泽长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而某些嗜好男风者,居然都下意识吞咽一口口水,无法克制般微微痴了。

    习武之人感官敏锐万分,姜泽自然感觉得到周遭变化。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干脆装作一无所知,泰然自若从容一笑。反而是姜溯紧紧皱了眉,冷冷环顾四周。

    他的目光凝视之处,众人豁然惊醒,浑身一颤以至手中酒杯抑或红筷掉落于案几之上,发出轻微的响声。等到家中长辈以不悦目光责备自己时,皆是涨红了脸,讷讷几句,却又控制不住般用余光去瞄姜泽。

    虽有不敬……但新帝当真好看呐……

    姜溯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姜泽乐得见他如此模样,打定主意再加一把火。于是他举起酒杯,敬了右相与陈墨之一杯。

    姜溯脸色果然微变。

    但尚未等他阻止,姜泽已飞快地道了一句恭喜话语,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他的脸颊很快浮现出一抹嫣红。

    这世上有一种人,容易酒劲上头,实则千杯不醉,姜泽就是这样的人。但自从他第一次饮酒发现自己如此表现,便心生一计:假装一杯即倒,接着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被哥哥抱回寝宫并且缠着他睡觉啦!

    姜泽在记忆里翻出了这个片段,觉得当年的自己实在是机智。于是他将目光一点点涣散了开来,微微怔忡地凝视右相。而后他在右相与陈墨之觉察出不对之前,被姜溯牵回了上座。

    帝王亲临,自然需将上座让与他。

    姜泽乖乖地盘坐在上座之上,淡淡凝视远处,模样颇为威严。

    只是一动不动,方才透出一点儿喝醉之态。

    等到新郎前来敬酒,便发现姜泽眼前的吃食美酒是一动也不动的。他心下一紧,唯恐怠慢新帝,干脆饮了三杯酒。姜溯见之,取了姜泽手中酒杯淡道:“陛下不胜酒力,这杯我替他喝了。”

    新郎瞧了姜泽一眼,见他还是这般模样,终于松了口气。

    倒是姜泽茫然地歪头看了片刻,忽然粲然一笑。

    偷眼瞧着他的世家子弟们眼神更直了,哪怕旁人同他们交谈,也是心不在焉地应和几句,频频偷看姜泽。

    这如若桃花般绯红的脸颊,饱满晶莹的唇色,覆了一丝懵懂之色的漆黑眼眸……再衬着这薄柳之姿,竟是比之他们豢养的那些男宠们更为艳丽无双!

    若是能将这般风姿之人压在身下,好好戏弄温存、颠鸾倒凤一番,又是何等快乐之事啊……

    姜溯听见堂中响起极为轻微的吸气声音。于是他眼底的烦躁之意更深了。

    半晌。

    等到新郎慢腾腾地敬完他们的酒——天知道新郎本是惧怕怠慢了这两尊大神,方才深吸一口气,起身对右相与陈墨之淡淡道了句“陛下出宫有些时间,我先送他回宫”,拉着姜泽的手将他带离此地。

    这一年姜国并不太冷。

    往年这个时候,时常大雪翻飞,覆盖来路。但今年大多还是晴天,虽然洒在身上的阳光似已被寒风吹散,并无暖意。

    姜溯在出门前为姜泽披上了张遗一直拿着的大氅,在无人注意的隐蔽之处护着他走入马车。然后他坐在马车里,将人拥入怀抱,将他披着的大氅盖在他身上,一点点抚着他的后颈:“睡吧,阿泽。”

    于是姜泽便迷迷糊糊地看他一眼,接着靠着他的肩膀,在一片温暖中乖乖睡去。

    姜溯静静凝视姜泽睡颜。

    几日未曾细观,他好像又长大了一点。身高好像高了一点,又仿佛只是因为瘦了一些……所以他不在的这几日,是没好好用膳吗?

    姜泽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几日不回宫倒也不算是刻意疏远,只是不知为何暂时不想被右相知晓麻纸的存在,便暗里亲自安排此事,花费了不少时间。每每回过神来,已过了宫禁时间,干脆也就歇在母亲别院里不回去了。

    但直至今日姜泽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发现一件事。

    他的阿泽,在他未曾注意之时,其实已长成万世瞩目之人。他不应该因为某些不能启齿的原因,错过他的成长。更何况,这是被他护在怀里的人。那些龌蹉恶心的目光,他都有责任将之一一隔绝开来。

    姜溯将那几个人记在心底,瞧着他不谙世事的睡颜,心情已渐渐平静下来了,便渐渐涌上一股温暖的,满足的热流。

    他笑着轻轻扯了扯姜泽的脸颊,眼中无限温柔,“这么喜欢逞强——真是个孩子啊。”

    姜泽:“……”

    要害被人抚着,不过一想到这人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姜溯,他非但未有丝毫抵触,浑身血液更是沸腾一般地直冲下腹。他喜滋滋地靠在姜溯肩窝里,闻着他好闻的气息,本打算顺便露出自己最美的醉态来引诱眼前之人做点什么不能描写的事情,哪曾想居然迎来如此一盆冷水,哗啦一声浇灭他心底所有缠绵旖旎!

    他终于意识到了了这件大事。

    ——他的哥哥,居然还把年满十八岁,因登基为帝是以提早加冠的他,当!作!小!孩!

    难怪他那会那样热情地亲了他一口,他也不过躲了几日便调节了心态;难怪当时他发现吹口哨调戏他的是自己,干脆利落地惩罚了那纨绔的家族;难怪那日他用沐浴为借口引诱他,他也豪不怜香惜玉地将他丢进了池子里!

    原来这番伪装一下,姜溯竟然将他看成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

    姜泽被这话中的信息砸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么,等他“酒醒”后改成后世天下闻风丧胆的姜帝模式,还来得及吗?

    姜泽当然没能成功切换。

    因为当他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亲亲密密地靠在姜溯怀中,不久之后,许久未曾安然入睡的疲倦终于压下了所有心思。他干脆就着这种姿势,真正睡了过去。

    等他睁着惺忪的眼睛从榻上醒来时,便发现姜溯只身着一件里衣,在他身旁翻阅简牍。于是他下意识发出了喜悦的低笑,钻入姜溯怀里蹭了蹭。等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他已张开双臂,仍由姜溯替他穿上外衣,并且揉乱了他未被束起的长发,拉着他一同洗漱用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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