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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重生]帝长泽 作者:帝休

    正文 第12节

    [重生]帝长泽 作者:帝休

    第12节

    是以李御医终于怒了,豁出命般喷得姜泽岂止是狗血喷头,就连试图帮他说句话的姜溯也同样遭殃,被狠狠嘲讽了一顿。

    姜溯:“……”

    心中知晓李御医此言虽有些难听,但根本上是为了姜泽与他,姜溯满面愧色行了一礼:“李御医说的是,此事是本王不对。还请您多多担待一些,好生照料阿泽。”早该猜到这小孩得知血脉事宜后的反应的。

    李御医闻之,许是意识到自己的以下犯上,沉默半晌后方才重新坐下替姜泽上药包扎。

    姜泽没有说话。他看着吹胡瞪眼的李御医,又瞧着转头以眼神示意他乖乖听话的姜溯,默默吸吸鼻子,将脑袋缩回了软被中。

    等李御医重新包扎完一切,干巴巴丢下一句“陛下、姜王还请小心些”,便提着他的药盒神色不安地走了。

    姜溯在榻边躺下,侧着半身,掀开姜泽遮着脸庞的软被一角:“阿泽可是吓到了?”

    姜泽吸吸鼻子:“……才没有。”

    姜溯笑了,摸了摸他苍白发凉的脸颊:“李御医不眠不休整整两日,方才有阿泽与小圆的安然无恙。今日他是因关心阿泽而一时气急,并非真正以下犯上,阿泽切莫因此对他心生愤恨厌恶。”

    姜泽蹭蹭他的手:“喔……”

    姜溯瞧着他眷恋的神色,笑意更深:“现在阿泽来陪我睡一会,可好?”

    他见姜泽点头,替他调整了姿势以免触及伤口,而后握了他的手免得他下意识刮挠伤口,便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姜泽静静凝视姜溯的睡颜。

    无论是他也好,姜溯也罢,甚至就连李御医这几日下来,都比印象之中瘦了好大一圈。

    他深深凝视着姜溯,想要将这个人刻进所有地方。

    但许是姜溯在身边之故,他居然一点点耷拉下眼皮。

    事实上他本就全身酸软无力,此刻大哭一场又消耗了他全部力气。等完全闭上眼睛,他几乎毫无挣扎便陷入睡梦之中。

    姜溯静静守了片刻。听自家小孩的呼吸声完全平稳了,方才调整了姿势,抵着他的额头也缓缓睡去。

    第十日时,姜泽翻阅众多书籍,终于找出了一个合适的字,做为小圆的大名。

    ——姜曦。

    曦,谓之曰晨光,乃是破晓希望之意。姜溯默念了几遍,也觉得不错。

    姜溯闲下来时便将小圆抱到姜泽身边,先是一同逗弄一番,而后读些启蒙诗篇。等榻上两人困了,便一人亲一口,静候二人睡去。

    日子倒也满足充实。

    第十五日时,李御医为他拆了腹上缝合线。许是太过气愤姜泽先前的随心所欲,是以这一次拆线李御医并未安排姜泽喝麻沸散。尽管李御医动作极快极轻,到底还是疼地姜泽死死握着姜溯的手,满眼俱是眼泪汪汪。

    拆了线后,姜泽便可在搀扶之下于房中稍稍走上那么几步了。这期间姜泽浑身发痒极力要求沐浴与出屋晒太阳,却为李御医无情拒绝:女子顺产一月不可碰水吹风,陛下这状况可比寻常生产严重多了,至少三月不能做这些事!

    如此忍耐一月,待小圆满月之时,李御医发现姜泽在汤药补药与针灸双管齐下后,身体居然迅速恢复了——虽然尚未恢复至出征打仗程度,但寻常事务已不在话下。

    于是那一夜,姜泽被解了禁令,如小狗撒欢般在水中泡了许久许久。直至姜溯担忧地试图将他捞起来时,姜泽还在他一时不察之下握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整个人拽入水中,而后在水下深深吻着他。

    姜溯很快反客为主,圈着自家小孩纤细柔韧的腰肢,将他抵在汤池边耳鬓厮磨。

    虽然有些遗憾未能进行些更亲密的不能描写的事,姜泽还是心满意足地舔着唇角被抱回去了——抑或等到他的伤口完全愈合前姜溯或许都不会轻易吃掉他,但比起先前一月完全禁欲的日子,这简直是质的飞跃啦。

    姜泽缩在姜溯怀里,晃晃脚趾,愉快地算着日子。

    四月初,姜泽重回朝堂。

    此前姜泽的失踪虽有所预兆,但姜溯所言因“风寒病倒”这一理由到底太过牵强,引得部分朝臣心中很是惶恐不安。甚至有人猜测是否姜溯发动政变,软禁了天子。

    不过此后五日姜溯也未曾出现朝堂之中,反而叫大部分人真正信了姜泽是病倒了。

    五日之后,姜溯主持上朝。但将近一月来他并不多谈姜泽,虽如以往般处理政务,却极为来去匆匆,无数朝臣人心惶惶。

    以为变天。

    但好在一月之后姜泽安然回来了,瞧着与姜王之间也并无隔阂龃龉,众人心下虽有嘀咕,倒聪明地没敢说出来。姜泽见状,先以“感谢诸位爱卿为朕稳固朝政”为名赏了在场所有官吏。见众人大多眉开眼笑,便又在终于平静下来的湖面上,丢下一块大石。

    元朔三年四月,姜帝与姜王之子姜曦满月,立为太子。

    ……这简直就像炎炎夏日里的一道惊雷,陡然劈得众人虎躯一震,外焦里嫩!

    于是此时,先前眉开眼笑的大臣们一个个都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呆滞地瞧着姜泽从容不迫的面色,众人脑中首先有了一个问题:为啥是姜帝与姜王之子呢?所以姜曦到底是姜泽的儿子,还是姜溯的儿子?

    ……到底几个意思?

    与此同时,有一个十分奇怪的流言,以不可预知的汹涌姿态渐渐侵袭整个姜国。

    ——姜国太子姜曦生母之所以无迹可寻,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母亲,而是姜泽自己生出来的!

    这流言实在太过惊悚,听的百姓也是头晕目眩,难以接受。

    但流言之所以为流言,也许正是因为它从不需要任何逻辑——只要些许捕风捉影,任何空穴来风,但凭操作得当,皆能成为所谓真相。

    元朔三年四月,齐国与匈奴联合破裂。匈奴退兵,齐君宗政越无力苦战,溃逃千里。

    与此同时,袁秀领兵三万推进五百里,直逼韩国边界。韩国国君唯恐姜国来犯无人抵御,慌忙自齐国境内撤兵三万回守边防。

    大战一触即发。

    第45章 番外 姜曦成长二三事。

    自姜曦懂事起,便知自己与其他小孩是不同的。

    首先,他是姜国太子。

    太子是什么呢?

    老师之一的诸葛瑜曾是这么同他说的:商周时期天子及诸侯嫡长子,可称太子。然自先朝始,唯有皇位继承者,方可称为太子,地位仅次于天子。也便是说,在姜国之中,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启蒙之后首先学了历史的姜曦似懂非懂,露出一副“虽不明但觉厉”的表情。

    接着,他有两个“父亲”,并没有母亲。

    姜曦还是小包子时,多是奶娘带着的。后来他停了母乳,改为蛋羹奶糊等等,方才被姜泽与姜溯带去躬亲抚养。

    那个时候,姜曦已学会爬行。但不知为何,他时常宁愿一个人坐在地上流口水咬手指,也懒得爬来爬去玩耍。姜泽便命人做了些带着蛋奶香味的磨牙棒,先给小婴孩吃上一个,等他表现出喜欢,便将之挪远一些,等他摇摇晃晃爬过来再给他吃一个。

    比起姜溯耐心教导,姜泽实在太过没有耐心。于是等小婴孩宁愿蹲坐着不肯往前爬的时候,姜泽便干脆将磨牙棒丢开,开始愉快地揉捏玩耍小婴孩。

    ——这是他的儿子呀,胖嘟嘟的揉起来手感略好呢。

    等到姜溯回来,瞧见自家小孩正在悉心教导小圆之景,很是欣慰。然而见小圆蹲坐在地上小脸红扑扑,满脸都是要哭不哭的委屈,便敲了敲姜泽的额头,一手一个抱进怀里。

    比起女孩子,男孩大多晚熟,十五、六月大方才学会说话、走路也是极有可能。但姜曦十八月大时,无人听见他唤人,以及瞧见过他蹒跚的步履,反而偶尔才愿意爬上一爬。于是宫人偶有讨论,这位来历不明的小太子是否不大聪明。

    不幸流言入了姜溯耳中。他将谣言起源掐灭,并惩罚了所有参与其中之人。于是宫中再无人胆敢非议太子。

    及至回到寝宫,见小胖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瞧着一旁一脸无辜的姜泽,正欲询问发生了什么,便见从来不愿走路开口唤人的小胖子,口里喊着语调奇怪的“父王”,飞快爬起身迈着小短腿扑进他怀里。

    养两个小孩,也是心累。

    至此,也不知姜曦是开窍了抑或怎么地,开始学着开口说话,以及走起路。只是方才学会说话时口齿不清,根本分不清楚究竟是在叫哪一个,后来他家父皇便改成了“爹爹”,父王则改成了“父亲”。

    直至他长至五岁思维清晰了些,名面上又恢复了“父皇”与“父王”的叫法,而私底下倒是一直延续至此。

    再大一些,姜曦终于知道了,他并非没有母亲。

    但在某年年宴,姜泽命众臣将年龄适中的嫡长子一并领入宫中陪姜曦玩耍时,姜曦第一次知道别家小孩子其实还有兄弟姐妹陪着玩耍,一点儿也不孤单。

    于是当时的他对着自家父亲提出了抗议——他也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姜溯闻之,揉了揉他的脑袋,而后弯腰轻轻将他抱起来。

    姜曦乖乖被抱着,小小的身体窝在姜溯宽阔的怀抱里,走过那条通往寝宫的蜿蜒曲折的长廊。

    他听到自家父亲温和低沉的声音:“曦儿还小,可能还不明白,爹爹为何会是曦儿的母亲。”

    姜曦是不大明白。所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姜溯。

    姜溯缓缓道:“曦儿是你爹爹怀胎旧九月余生下来的。但生孩子并非是很简单的事,反而极为危险——你爹爹当年生你时,便差些……死去了。”

    姜曦的桃花眼瞪得更大了:“死?!”

    他已经不是两三岁的小孩了,不会如同当年死了宠物小狗后还抱着它渐渐冰冷的尸体一直追问大人们为什么小狗不起来陪他玩耍啦,而已隐约知道,死亡,大概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看不到了。

    姜曦顿时怕了,他圈着自家父亲的颈子,慌忙道:“我不要爹爹死,不要爹爹死!”

    “曦儿不怕,”姜溯转过一个弯,低声安慰道,“爹爹不会死的。”

    只是当时年轻气盛,莫名相信姜泽总能化险为夷,纵使听闻李御医所言“九死一生”,几乎是肆意放任这一结果的产生。直至分娩之时,姜溯心中才有无限后悔与恐惧。

    他差点失去姜泽,便决意不再重复这一惨剧。

    是以,他曾瞒着姜泽命李御医以安全无害为前提除去他的生育能力。李御医大惊之后,表示并无一劳永逸之法,只能通过汤药抑制。这种汤药对男子并无损害,每月月初用一种汤药,可保证接下来月同房而无事。

    是以除了出征在外,这些年但凡留在宫中,他必定期饮用这一汤药。

    哪怕这些年李御医的医术愈发精湛,哪怕三年前李御医表示姜泽腹部伤口已完全愈合,他的身体也已完全恢复巅峰,甚至比巅峰之时更为健康,姜溯依然不敢冒险。

    姜泽对此自然很是疑心。他很想再生一个眉眼像姜溯而其余像他的小孩,但这些年来他一直未曾怀孕。虽然命所有御医轮番替他与姜溯诊断,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也能认为时辰未到,于是作罢。

    许是忆起姜泽鼓着脸颊伐开心的模样,姜溯轻轻笑了笑。

    他在姜曦耳边淡道,“曦儿,你可以不明白,但必须牢记,生孩子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无论将来你迎娶女子为妻,抑或决定同男人过下去,都要记住,做好万全准备。”

    姜曦呆了呆,好像不明白为啥明明是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居然说到了自己头上。

    姜溯说到这里,看着近在咫尺的温暖寝宫,敛眸对怀中小孩做了最后结论:“乖,此话今后莫要到你爹爹面前去说。”

    姜曦便无精打采地将脑袋靠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

    ……道理他都懂啦,但为何感觉完全被忽悠了咧?

    又一年,姜溯与袁秀领兵出征匈奴时,原先随国二皇子姬钰外祖姚羲反,兵临国都之下。

    当然,姜泽对此早有准备,不过瓮中捉鳖而已。

    两军交战不过两个时辰,胜负已分。身着一袭玄色长袍的姜泽将姜曦裹在大氅中抱在怀里,与他一起自城墙上俯瞰下方交战。等到姚羲被擒杀,而余下叛党尽数投降,姜泽方才问道:“小圆怕吗?”

    此时姜曦年满七岁,正值人嫌狗恶、只身一人将整个皇宫搅得鸡飞狗跳之际,甚至比起年幼时候胡作非为的姜泽更加胡闹嚣张。什么张遗啦,什么诸葛瑜啦,什么李御医啦,根本管不住他。也只有每日在姜泽与姜溯面前,才会收敛性子,乖乖读书练武。

    他对姜溯是随意而敬爱的,但对姜泽,敬爱之中反而夹着一丝敬畏——也许这与每次他学成一样东西,便被打击一次“你父皇比你学的更快”有很大关系。

    只可惜姜泽与姜溯太忙,每日最多只能教导他一个时辰,否则他的各位老师必然宁愿辞官归去也不想再听他问“十万个为什么”。

    姜曦缩在姜泽怀里,将脸埋在姜泽较之姜溯略略狭窄的肩窝里,半晌才偷偷用余光瞄一眼下方厮杀与血腥,又很快将脸埋了回去。

    听见姜泽如此发问,姜曦先是点点头,缓缓又摇摇头。

    姜泽摸着他的脑袋,笑了。

    姜曦的血液里承袭的是姜溯的从容与姜泽的疯狂,哪怕尚且年幼,也应当正视鲜血与死亡。

    于是这一夜里,姜泽便瞧见了怀抱着软枕光着脚丫站在门口,只露出一双湿漉漉大眼睛凝视自己的小孩。

    有些技能,当真是与生俱来,并且无师自通。

    姜泽已预料到了此刻姜曦的反应,于是将人抱起,放到榻上。

    自姜曦四岁起,为了让他渐渐独立起来,姜曦夜里便被安排至隔壁殿中独自就寝。起先他非常不习惯身边没了两位父亲,彻夜难眠,就算好不容易睡过去半夜也定要醒来跑回爹爹和父亲身边。

    至今三年已逝,他也已很习惯甚至于享受一人独自的安静。但这一夜,被白日景象刺激到了的姜曦到底还是跑回了自家爹爹榻上,寻求安慰。

    姜泽侧身躺在榻上,只用一手支着脑袋。如黑夜般长发倾泻而下,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端的是风华倾城,风流无双。

    姜曦觉得自家爹爹好看,又说不出那里好看,扯着他里衣的袖子:“爹爹,今日谋反的那个人,是死掉了吗?”

    姜泽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心中感慨这脸颊没有小时候那么软了,想来再过两年这婴儿肥便要完全消失,十分遗憾:“是呀,自古谋反乃是重罪,罪该万死。”

    姜曦迟疑着轻轻道,“那……你们以后也会死吗?”死了,就要消失了。

    姜泽道:“等我们死了,你也长大了。”

    姜曦鼓着脸颊坚定道:“那我不要长大了!”

    他执拗的看着姜泽。

    他的性格与姜泽有些像,但又不如姜泽绝对。姜泽了解这样的性子,便只笑了笑,一手戳开他的脸颊:“现在说未免早了一些。你自己记住,再过两年,再告诉爹爹要不要长大。”

    姜泽说着,给小孩盖上软被:“夜色已晚,睡吧。”

    殿外月光如水,温柔静谧。

    第46章 天下初定。

    元朔三年,匈奴退兵。芈靳亲自领兵疯狂攻打齐国,齐军兵败如山。

    原先齐楚相争,姜泽趁机夺取随国。如今一年过去,双方交锋多次,而匈奴退兵之后平衡已破,时机已然成熟。

    姜泽知道,如今再不会出现齐楚联手反过头来抵御姜国之状况了。是以在袁秀领兵前去镇守姜韩边疆之际,姜泽曾言:若是匈奴退兵,便领兵压境做出攻打韩国之势,好叫韩楚紧张一番。

    如今袁秀已做出以上部署,消息传至姜国朝中,众官吏也开始为是否出征而争论不休。

    无论何时何种状况,皆有支持战争与反对战争之人。此战支持一方认为齐楚战场上形势已然明了,姜国出征韩国楚国必不会出兵相助,夺取韩国乃是轻而易举之事。保守一派则以姜国尚未将两国军队融合一体,先前姜泽将军中半数人放回家中,以至人数稀少,恐生变化为由,建议稳妥行事,继续隔岸观火。

    于是两派便这般吵了起来。因为保守一派人数较少,不出半个时辰便被他人引经据典喷的体无完肤,纵使据理力争,亦无法说服任何一人。

    姜泽饶有兴致看了片刻——自姜溯执掌朝堂,此等景象便是难以再见。更何况他先前“病”了一月,更觉此等场景是久违的亲切。

    于是等保守一派被鄙视得再无力反击,姜泽方才施施然道:“姜王觉得如何呢?”

    姜溯环顾周遭众人,见所有人都因他的目光而垂首做恭敬状,斩钉截铁回复一字:“战!”

    姜泽弯着唇角,抚掌道:“好!”

    众人乍闻此言,一时皆惊,纷纷劝道:“这,韩国虽号称借兵楚国五万出征齐国,然其国中尚有至少七万兵马,陛下领六万兵马而去,恐怕不妥啊!”

    “是啊,还请陛下三思啊!”

    “当挥军十万,方才稳妥啊!”

    ……

    甚至就连姜溯都抬眸凝视着他:“不行。”

    姜泽瞧着一脸反对的姜溯,一时有些不能理解他为何反对,便微昂着下颚挑眉道:“韩国何等形式,各位早已了然——朕只需领六万精兵,足以荡平整个韩国!”

    这并非是姜泽狂妄自大,而是五国之中,除去因为兄弟阋墙搞的乌烟瘴气的随国,便是韩国最为弱势。前世他拿下齐国击杀宗政越,韩国天子即刻陈书俯首称臣,亲手奉上韩国疆域换取自身富贵平安。

    一国之主活到这份上,也真真是个笑话。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韩国也正如姜泽记忆中那般。许是抱着楚国大腿久了,朝中每况愈下。至这一代天子,在位十余年骄奢淫逸,一心求道长生不死几乎不问世事,朝中官吏争权夺利几近疯魔;又因天子养了一大批道人,国库空虚军队上财政补贴愈发微薄,至今兵荒马瘦,韩国士兵无论拼杀能力抑或士气皆是微茫;再者韩国地势平坦开阔,最利骑兵冲锋,但凡一支精悍点的骑兵冲锋而去,保管吓得守城将领屁滚尿流,不战而降。

    便拿今日处于胶着状态的齐楚战场而言,假使是姜楚联军,管什么齐国匈奴,恐怕不用半年即可拿下齐国疆土,势如破竹北上征讨匈奴了。

    然而这世上并无假使。

    殿中众人似乎都被姜泽的霸气震慑住了,一时目瞪口呆,寂寂无声。

    唯有姜溯面不改色道:“臣愿领三万精兵,与太尉汇合攻入韩国。”

    “好!”姜泽道,“朕便与姜王一起,攻下韩国。”

    姜溯重复了一遍:“不可。”

    他在姜泽诧异的神色里,缓慢而坚定道:“此战,本王不准陛下亲征。”

    白日二者对峙,尤其是姜溯一句“本王不准”,惊呆不少官吏。

    ……虽然明白姜王大权在握,姜帝也并不在意,但总觉得事态并非如此简单。至少姜王说出“不准”这带着命令意义的字眼,天子依旧面无异色,便可大致看出二者地位与感情。

    再结合莫名出现的太子与传遍整个都城的流言……啧,一众人齐齐在心中摇头,感慨上一句——贵圈好乱!

    众人之感叹,姜泽是不曾知晓的。当然,就算他知道了,极有可能会变本加厉宣告天下,姜溯属于他,好叫旁人不再觊觎。

    此时他正与姜溯一同站在汤池之中沐浴。

    已是五月初了,炎炎夏日姗姗来迟。比起寒冷的冬日,夏季每日皆可肆意沐浴一番。相应的,与自家哥哥坦诚相对的时间也多了不少。

    便如此时,姜泽慵懒靠在汤池壁边,晃着脚丫摩挲姜溯大腿不断撩拨他:“哥哥为何阻止我出征?”

    姜溯捉住了这调皮不安分的东西,轻轻揉捏姜泽脚心。听着他因为怕痒而发出的笑声,缓缓沿着他的长腿,摸到了他腹部的伤疤:“阿泽的伤口尚未好全,不准去战场。”

    姜泽被这一路摸得有些难耐,很想化身为狼一口吃掉姜溯。但到底存着几分理智,便尽可能表现出真诚模样:“已经好全啦,哥哥不要担心。”

    姜溯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李御医说过,这道伤口表面虽然痊愈,但内里却并非如此。战场上刀剑无眼,不可冒险。”

    先前李御医与罪犯身上实验缝合之法,终有一次成功了。后来那人死了,李御医剖开了他的肚子,发现那道伤疤仅是表皮愈合,真正痊愈恐怕还要三四年之后。

    纯粹觉得自家哥哥担心太过的姜泽干脆道:“我不去的话,哥哥也不准去。”

    姜泽的表情与语气虽有些任性,却其实是与姜溯如出一辙的。

    他在忧心前世杀了姜溯的幕后之人这一世是否还会动手。

    虽然猜测凶手是闻人琰,但至今并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甚至月中闲着无聊时他也曾思前想后,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足以危害姜溯的细节。

    只是想得头疼,也没能确定这世上是否还存在着另一个威胁。

    是以姜溯担忧他的伤痕不希望他亲征,而姜泽忧心姜溯性命决意亲征,也是无可厚非。

    觉得姜泽必然有什么瞒着自己的姜溯便摩挲着自家小孩腹上那道可怕的伤疤,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相信我能打赢韩国军队?”

    “并不是啊!”姜泽闻之,目光闪烁,反而不开心地鼓起脸颊,“先前听闻朝中御史大夫之女对哥哥一见倾心,甚至放言此生非哥哥不嫁……我听说韩国美人尤多,此行攻下韩国,哥哥回来时说不定又有好多女人非哥哥不嫁了!”

    姜泽口中那名女子乃是原先随国之人。本身娇纵蛮横,也不知怎得就瞧上了姜溯,短短一月便闹得整个都城人尽皆知。

    当时姜泽正在月内,消息传至他耳中,姜溯已将此事处理完毕。那名御史大夫被寻了理由连降三品,女子也匆匆仓促嫁予他人,绝口不提如意郎君之事。

    姜溯弯了唇角:“我又不会娶她,理她作甚。”比起他,士族子弟们对姜泽的遐想恐怕是更深一些。若非姜泽地位高贵,恐怕早就吸引无数狂蜂浪蝶了。

    姜溯捏着他尚且软绵绵的小腹,眸中寒意微深。

    姜泽并未注意到姜溯的思绪,只是下意识躲了躲姜溯的手掌。

    未怀孕前,他虽无姜溯那般明显腹肌,但腹部肌理分明很是漂亮;生下小圆至今二月有余,虽然小腹依旧平坦却并未恢复至先前身材,甚至上面布了那一道丑陋的伤疤,尤为影响。姜泽表面对此好似全然未曾留意,但心中到底是隐约存了几份在意的。

    ——要将哥哥牢牢迷住呀,最关键的身材手感怎能不好呢?!

    是以姜泽捏住了姜溯的手,将之覆到身后——他亲手试过,如今他身上触感最好的地方便是此处啦,不仅形状挺翘肤色白皙,而且捏起来手感极好:“……可是我想跟着哥哥。”

    姜溯觉得自家小孩这一小动作很是有趣,便没有戳穿他的小心思。而是沿着手下幽径将之分开,缓缓用指尖触碰花心,引得他轻轻喘息:“乖一点,等我回家。”

    他用着姜泽最爱的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道,“嗯?”

    姜泽顿时觉得浑身骨头都酥了一半。

    他极力平复着浑身轻颤,下意识将姜溯的腰夹地更紧了些:“……可,可是,我害怕……”

    “且这天下间……再没有比哥哥身边,更叫我觉得安心的地方了……”

    姜溯闻之,微顿。

    他深深凝视自家小孩,难以自持地将他抵在池壁上,借着温水缓缓进入他的身体。他轻吻身下之人因动情而发红的眼角,低低叹息:“真是……不乖的小孩。”

    元朔三年五月,姜泽迁都洛城。

    同月,姜溯领兵两万与袁秀汇合。七月,姜泽领兵万余人,亲送粮草至于前线。

    虽然前世他向来领军冲锋一往无前,从未做过运送粮草之类后方支援事项,但今世,姜泽甘之如饴。

    齐楚之战前夕,事实上无论是楚、齐、韩三国,抑或踌躇满志的匈奴而言,都有十分把握拿下对方。只可惜理想很是丰满,却皆是被现实狠狠抽了一巴掌。

    而造成如今状况,宗政越心中很烦,芈靳心中更烦。

    前世宗政越联合匈奴拿下楚国,很大程度上是借了匈奴偷袭之便,打的芈靳措手不及。楚国多河流,水师强悍,倘若芈靳详作安排将战场定于水中,哪怕是面对人数多余他的齐国与匈奴,他也有很大把握反败为胜。

    只可惜重生一世,他能用的时间太短了:做为前世战败早早出局一方,芈靳深知楚国此刻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前有齐国虎视眈眈,后又有姜泽螳螂捕蝉。若不能尽快拿下齐国,这一世的格局恐怕比前世更糟糕。

    毕竟前世他们三国联手,将夺取随国的姜泽压在一隅之地难以动弹。倘若这一世姜泽重复老路拿下随国,精炼兵马,彼此间消耗过多的他们,恐怕再无力抵抗。

    这是芈靳最初预想之中最为糟糕的事情。但实际上,却发生了比前一世更糟糕的事情。

    ——因为前世导致姜泽疯魔的直接原因是姜溯之死,是以重活一世,芈靳并不敢随意杀死姜溯。只能试图挑明姜溯不臣之心,使得姜泽与姜溯如同随国那对兄弟般争锋相对,用以消耗姜国资源实力。

    然而他没有想到他转而联合韩国攻打齐国时,他仓促布下的却足够挑拨二者的局面,在如此证据确凿情况之下,姜泽非但不如前世般清剿姜溯麾下,甚至封之为并肩王,一同治理姜国?!

    收到这一消息的芈靳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可惜消息传递所需时间太久,及至芈靳手中,他已说动韩国国君,借兵五万,领除水师之外楚国士兵十万有余,亲征齐国。

    与此同时,齐国与匈奴联军十二万,压境而来。

    双方照面,不约而同地,仿佛听见了对方心中怒喝了一声:“好你个老贼”。

    既已预感不妙,齐国与楚国此时退兵,握手言和本是上上之选。

    只可惜对芈靳而言宗政越乃是害得他覆灭整个楚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罪魁祸首,而对于宗政越而言本性之中的贪婪已压倒所有,甚至急切需要拿下楚国挥兵西下杀死姜泽,以此一雪前耻。

    是以这两位尚算英明的帝王,皆因前世深仇大恨,显得有些意气相争。

    只是争得不是时候。

    这个时候无论是宗政越也好芈靳也罢,谁都未能清晰意识到,历史发生偏移之后,姬钰居然还能让姬铭顺利活下去,导致随国内乱。而本该至少两年结束的齐随之战,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

    收到这一消息时,芈靳与宗政越俱是两眼发黑,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便要气死了。

    但他们到底还是坚强地挺过来了!

    然而就算宗政越与芈靳二者因为重活一世得到新的机会而激动的心情,在听闻姜泽快速拿下随国后如遭冰水扑面般平静下来了。然而僵持一年,除了兵马劳顿,士兵意志疏松,更大的难题便是两方兵粮已呈现短缺之态。

    除此之外,芈靳手中虽有十七万精兵,但真正有用的却只有楚国十三万精兵。对于与齐军、匈奴正面交锋的楚军而言,做为他们的猪队友、大后方的韩军确实坑惨了他们。

    ……如此贪生怕死,如此胆小如鼠!早知如此芈靳不如直接挥军拿下韩国,还能虚张声势一番!

    这场并不算持久的僵持战至此已有所定论。有头脑清醒的大臣看清了未来局势,却对平息自家国君之怒火而束手无策,更别提什么谏言天子联手对方来抵御暗搓搓拿下随国不可小觑的姜泽了。

    当然这也可以想象地到。

    倘若双方当真签订联盟,非但不会有任何亲密信任,芈靳反会因着上一世的背叛而耿耿于怀。届时姜泽领兵攻入,而前方战场齐楚推三阻四皆不愿正面抵抗更不愿将后背交由对方……

    这画面也是美的不能多看。

    无论从哪一角度来看,当双方做出战争的决定之后,无论发生什么皆唯有捏着鼻子继续打下去。

    直至分出胜负。

    四月,匈奴后继无力,终于退兵。

    芈靳仿佛看见了胜利的希望。

    他不顾众臣反对将所有资源尽数运往战场,势要一举拿下齐国。正当他将同样后继无力的齐国打得退兵千里之际,却传来姜军逼近姜韩分界线,作势攻打韩国这一消息。

    所谓唇亡齿寒,倘若韩国覆灭,楚国也将陷入危机,便是楚国一直为韩国保驾护航之故。但此时已至关键时刻,芈靳无暇顾及其他,只欲一心一意攻下齐国。

    他的决定也并无差错。

    齐楚疆域辽阔,姜随韩三者相加尚不能及。楚国河流湖泊纵横,对于地处干旱之地的姜国军队而言,水战简直比杀了他们更为痛苦。

    ——拿不下齐国,楚国必亡;但若是拿下齐国,胜负未定!

    元朔三年八月,姜帝亲至战场,与韩国战。十二月,大军连夺八郡,直逼韩国国都。

    韩国天子闻之,连夜领兵逃往楚帝芈靳大军所在之地。可惜气运将尽,先一步遇上齐国军队,为之截杀。

    翌年一月,姜泽得韩国疆土。同月,齐君宗政越命人送来韩氏宗族人头总计二十三颗,承诺与姜国交好永为友邦,请求姜国出兵相助抵御楚国。

    兵未至,芈靳大发神威,亲斩齐国主将与帐中。不久,活捉伪装难民身份溃逃而去的宗政越。

    齐楚之战至此了结。

    天下初定。

    第47章 落幕之前【一】

    十二月,韩国官吏迎新天子入韩宫,此后世上再无韩国,正式隶属姜国。

    这一日风雪飘摇。大军被安置于百里之外的营长之中,姜泽只带了不到万余精兵朝着韩国都城而去。

    一路走去,百姓俱是伏地跪拜,以此迎接新帝。

    比起攻打随国,韩国的十万兵马简直不堪一击,夺取韩国亦如入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

    无论前世抑或今生,韩国从来如此无趣。不过今生有姜溯在身边,倒也是不错。

    姜泽站在辇车之中,漫不经心想着。

    他并无多余心情观看属于自己的江山风景。毕竟如今风雪有些大,至少再小一些,他才能与姜溯一同欣赏韩都美景。

    但便在前头部队已然进入城门之际,姜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眉。

    他站在辇车之上,凝眸看向道路左前侧跪拜着的所有百姓。

    他们大多身着还算厚实的冬衣,瑟瑟发抖地跪在雪地之中,任由天幕飘雪落在头发上,脊背上,甚至将他们整个人尽数掩埋,只余天地一色的白。

    风雪飘摇,天幕逼迫。也根本无法看到沿途垂首跪拜着的百姓面上是何表情。

    姜泽微微皱了眉头。

    他正准备抬手命士兵停下前行脚步,便在此时,瞳仁豁地紧缩!

    ——他看到了一双不属于平民百姓的,冰冷阴毒的眼睛!

    时间在此刻骤然凝滞,姜泽近乎呆滞地凝视人群之中那双有如毒蛇一般的眼眸,凝视那人手中冰冷尖锐的弓弩,前世之景瞬间便在脑中走马观花而过。

    昔年随帝姬铭领兵出征姜泽,袁秀身亡,姜溯自请出征。大军大胜而归,但与此同时,姜泽收到的,却是姜溯腐烂至无法辨别的尸体。

    后来他近乎疯魔般无数次走过姜溯死前走过的那条山野小道,无数次查看期间那座被焚烧清理地仿佛从未出现的草屋,无数次模拟姜溯死前遇及事项以此推断究竟是何人杀了姜溯,却终是一无所获。

    直至此时此刻。

    历史惊人相似!

    纵时间地点皆已不同,纵身旁还有千军万马,却到底殊途同归!

    姜泽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他无法想象再失去姜溯会是何等模样,只脚下骤然借力飞身而出,扑到一旁策马而行的姜溯身上,力道之大将姜溯整个人都扑得摔下马去。而便在这一时刻,利矢破风尖啸而过,甚至刺破了姜泽束发头冠将之钉在不远处的大石之上,使得他的满头墨发簌簌披落而下。

    而不远之处原本姜泽乘坐辇,也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巨大石头砸得整个车壁尽数凹了进去,倘若此时他还在车中,必会被砸成一堆烂肉!

    姜溯瞳仁亦是微缩。

    他在那一瞬之间便完全已反应过来,抱着姜泽在雪地里滚了两圈,直至卸去力道方才停下动作。他将姜泽护在怀中,从一旁士兵手中夺过一把长刀,冷冷喊了声“护驾!”

    亲卫队纷涌而至,极速赶制姜泽与姜溯身边。张遗也已然出手,袭向人群中暴露之人。

    霎时,这一片区域之中百姓发出尖锐哭喊嘶吼,竟再也顾不得眼前这群手持精兵利器之人是否会出后杀了他们,一如无头苍蝇般胡乱逃窜。

    事实上大难临头,本再无暇顾及其他。

    场面登时一片混乱。

    军纪在前,士兵不敢随意杀伤百姓,只得极力维护次序;百姓见状更是横冲直撞,意图突破包围圈,逃脱而去。

    姜溯见之脸色冰冷,当即下令道:“所有扰乱者杀无赦!”

    此令一出,胡乱逃窜的百姓更是哭天喊地,却是渐渐止住了动乱。

    便在此时,不远处的一名偏将提枪而至姜溯身侧,似欲守护两人。然姜溯余光瞧见那人动作,眸色又是一冷。

    他将姜泽扯到一旁,侧身躲过那偏将刺来的一枪。而后他伸手,紧紧握住枪身,一把将持枪将领扯到身前,紧接着一拳袭向那将领胸口,将人打的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后悔三步昏厥在地。

    而他身旁,姜泽却终于在飞雪隙缝中,找到了先前瞧见的那双眼睛。

    姜泽再不犹豫,脚下施力便朝那原先意图击杀姜溯之人飞掠而去。不过几息,便追至那人身后。他用一手捏住那人肩膀,止住他看似慌乱实则极有目的的逃窜之势,一时只闻“咯咯”之声,却是那人肩胛骨被尽数捏碎;他的另一手宛如鹰爪,极快极准地攥住那人咽喉,而后只闻“咔嚓”轻响,手中之人浑身一僵,缓缓软倒在地!

    与此同时,有士兵缓缓逼近姜泽。见姜泽如此干脆利落解决刺客,面上划过犹豫之色。但许是想到了什么东西,终究是换上一副狠厉之色,提刀砍向姜泽。

    姜泽猛然转身,将手中尸体往那士兵身上砸去,将那士兵砸倒在地。而后他捡起长刀,一刀斩下那士兵头颅。

    姜溯很快清理了叛乱之人。待转头瞧见姜泽,瞳眸又是一阵收缩。

    ——不远之处,那一袭玄色长袍之人,紧紧握着一把长刀,正一刀一刀狠狠斩落在雪地上一堆碎肉上!鲜血溅在他如玉般脸庞之上,将他的双目染得一片通红!但纵使那尸体已被斩碎至几乎瞧不清模样之状,姜泽亦是不知疲倦般,不断将之肢解斩碎!

    已然安静下来的周遭百姓们,俱是一辈子都不曾见过如此惨状,纷纷握嘴发出恐惧的尖叫。

    姜溯下意识上前一步。

    他并不是如同身旁之人一般畏惧姜泽,只是不知姜泽此时究竟处于何种状态,只能干涩地喊了声“阿泽”,等他将心中愤恨尽数发泄出来。

    天幕昏暗,风雪嘶吼呼啸而过。

    事实上姜溯这近乎低喃的一声,除了他自己,几乎再无人听得真切。然姜泽却在话音落下之际,忽然浑身僵硬。任由刀刃落下,他却是微闭双眸,缓缓昏倒在地。

    这是无法形容的一场闹剧。好在姜泽警觉,终成虚惊一场。

    此地距离韩国都城本已很近,然姜泽在此时昏厥过去,姜溯便也不急着入宫了,反而在都城边上寻了一处地方,扎营安顿下来。

    他命张遗将活口带下去拷问真相,并命随行御医替姜泽详细诊断。得到“陛下只是郁结于心,如今发泄出来便好”,想起先前姜泽空洞的双目,并不完全信任他们的判断。却是无法,只好命御医们去煎些凝神静心的药汤来。随后他命张遗取来热水,将姜泽浑身鲜血洗净。

    做完这一切,他便躺在营帐木榻上,将姜泽裹在软杯中拥在怀里,静静守着。

    他深深凝视着姜泽显得无比苍白脆弱的脸庞,思索着不久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理所当然的,首先是姜泽发现了有人意图行刺他们,不但避开了砸来的那块大石头,更将他扑倒避开刺客弓弩。而后军中偏将谋反,意图行刺姜泽,被他活捉。而姜泽则盯上了刺杀他的那么,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姜溯首先想到了芈靳。

    但远在最东边的芈靳欲于姜国军队高层安插人手,却是鞭长莫及之事,可能性实在太小。

    姜溯换了一个思路。

    抑或者说……闻人琰?

    闻人琰虽死,但便拿诬陷他母亲一事,并非一人即可完成。除了名面上已除去之人,朝中必然潜伏着他的旧党,只等时机成熟便来狠狠咬他与姜泽一口。

    看来那些人已不甘寂寞了。

    这个时候,姜溯怀中之人忽地浑身猛烈一颤,便像是溺水之人般面色骤然惨白,隔着软被死死抓着他的双手。

    姜溯深深亲吻他不断渗出冷汗的额头,轻轻喊他的名字。

    待瞧见眼前之人,姜泽方才伸手紧紧搂着姜溯。

    他抱得那样紧,仿佛是在惧怕但凡松手便会失去姜溯,是以要将自己嵌入姜溯体内,再不分离!

    这是他的心结。

    姜溯感受到了他的心结,毫不犹豫扯开只裹姜泽的软被,将两人一同裹了进去。

    他在姜泽耳畔轻轻道:“我在,阿泽,我一直在。”他一遍遍重复着这一句话,直至姜泽终于放松下来。

    但与之相反,姜溯心中并无任何放松。

    他并非愚钝之人,自然联想到当日祭天时姜泽面对刺客聂行之异样,以及不久前面对他出征时执拗跟随。便仿佛早已知道,会有什么人刺杀他们一样。

    营帐之外雪落无音,营帐之中一时静谧,只余呼吸与心跳之声。

    姜溯抚着他的脊背,忽然缓缓道:“不知阿泽是否还记得一个人?他叫叶南裴。”

    话音方落,怀中之人已然僵硬。

    姜溯心中有了一分定论,继续道:“他曾对我说过,他知晓后世之事,更坦言我会死于姜随之战。”

    姜溯语罢,只觉怀中之人猛然一颤,豁然抬首反驳道:“哥哥不会死的!绝对不会!”

    姜溯摸着姜泽因埋在他肩窝里,呼吸不顺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轻笑不语。

    姜泽原先满面怒色,但见姜溯如此表情,很快化作满心忐忑。他一时有些摸不准自家哥哥此时提及此事究竟何意,便掩去眸中闪烁不定,圈着他的颈子重新将整张脸都闷进他的肩窝里:“……那,哥哥信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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