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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GL]人臣 作者:千代的爸爸

    正文 第75节

    [GL]人臣 作者:千代的爸爸

    第75节

    201【始元二年】

    卫青峰回到家,脱下官服,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安静。在递交奏疏之前,颜沛伟和自己大吵了一架,但是他还是安顿了自己的家眷。

    “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更何况你找不出证据的,而且天下终于太平了,你这是要说明燕王弑君上位?而且你为何不愿因相信老师!老师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那样的人。”

    颜沛伟抓住自己的衣领,声泪俱下。

    “他是我们的老师!”

    过了许久,自己才缓缓的说:“正隆一年,只有两个月,这一年真的太短,太短了。”

    颜沛伟终于松开了手:“好,我帮你安顿你的家人。”

    “多谢。”

    “好好查,”颜沛伟转过身:“还他一个清白。”

    卫青峰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让他觉得有些晕眩,他并未见过陈熵,只是不知道他少年的模样究竟怎样?变成了这样,你后悔么?

    那么我呢?我会后悔么?

    卫青峰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朝廷的官员们彻底沸腾了,有些人甚至准备亲自拜访卫青峰,但很快大家就发现,虽然他没有受到任何拘禁,他家的周围却已经被戒严,戒严的人是锦衣卫。

    久未出面的锦衣卫出现了,一部分人退缩了,他们突然明白了一个问题,陈昂不是不用锦衣卫,只是时候还没有到罢了。

    在日常事务之余,陈昂把戴桐琒叫到了宫里:“魏池那件事,你不用管了,让陆盛铎去。”

    戴桐琒愣了愣。

    陈昂没有理会他,戴桐琒想要开口,陈昂却已经走远。

    陈昂的回归让前朝有了些朝气,但后宫却陷入了停滞的气氛,不单单是因为陈昂,还因为陈玉祥。这位倒霉的公主的婚事被彻底搁置了,华贵的合德宫再没有任何宴会,因为宫里除了她,就只有还在守孝的太妃们了。

    时局的转换甚至让人们忘了同情她,大家都只是在猜测陈昂的下一步棋,猜他会和哪一家联姻,做出怎样的决断。

    陈玉祥却没有别人想的那样凄凉,她开始计划绣一副巨大的屏风,这将花掉她许多的时间。

    一个月都不曾打开过的合德宫宫门,今天却迎来了一位客人。

    陈玉祥接到通报的时候,正在仔细研究宫婢绘好的花样子,来客的名字让她有点吃惊:“胡太妃?”

    胡贵妃变成了胡太妃,但她还是她,虽然衣着简朴了不少,但是气势依旧。

    “公主近来可好?”

    “好。”陈玉祥看她得意的样子,知道她想说什么。

    “您听说皇上的死因了么?”胡太妃专程赶来,的确是为了此事。

    这早已不是秘密,陈玉祥已经听说了:“现在还在三司会审,太妃怎么就知道死因了?”

    胡太妃表情夸张的冷笑了一下:“公主此刻还在骗谁呐?!不是您那位小魏大人又会是谁呢?”

    如意厉声呵斥道:“太妃娘娘请回吧!后宫不议前朝政事,这是祖训!太妃娘娘失了体统,恕我们殿下不能再与您交谈了。”

    “哟,您眼前的新人照常的厉害啊!”胡贵妃并不理会她,只是对着陈玉祥说:“是的,是的,这些都是前朝那些大臣的事情,咱们女流之辈管不着。可我来此就想问问,如果真是那位做的这大逆不道的事情,您会不会觉得冤?冤不冤呐?”

    陈玉祥放下手中的画稿,笑了笑:“不冤,因为根本就不是他。”

    “是么?我记得先皇才到合德宫的时候,病情是有好转的,可他追过来后,皇上没几天就驾崩了。我就想着,这还是挺巧的呢。”

    “不是他,”陈玉祥的表情没有变:“他和陈熵经历过太多,我知道不是他。”

    胡太妃脸上露出了无趣的表情:“如果陈熵知道是因为你的痴情害了他,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陈玉祥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画稿:“这件事情和痴情无关,对此,本宫只能告诉你,你作为一个连亲生哥哥都不愿相信的人,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懂的,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徒劳去了解呢?”

    当陈玉祥提到“亲生哥哥”的时候,胡贵妃隐秘的笑了。

    “殿下,别忘了,魏大人是您亲生哥哥的亲信,从时局来看,他一直以来都仅仅忠诚于这一个人而已。”胡太妃抛下这句话走了。

    如意跪了下来:“胡太妃出言不逊,还请殿下允许奴婢将此事告知皇上才是。”

    “前朝已经够乱了,咱们别再去添乱了。”陈玉祥把视线转回她的画稿,画上的牡丹开得姹紫嫣红,但这也只有画上才有:“别人不信他,本宫无所谓,有些事情本宫知道,本宫相信,这就够了。”

    陈玉祥不是没有想过去找陈昂,但她知道,她现在只是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过气的公主,她再拿不出任何的筹码来交换权利。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所有人质疑的时候,选择相信。

    我相信。

    可惜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再如此选择如此单纯的相信了,即便是魏池自己的学生。

    事件的发展远比卫青峰想的要快,虽然朝中对此持怀疑态度的人很多,但几乎在一天之内,所有的衙门都禁了声。三法司的程序还在继续,但各部门都不再对此事多加评论,就连太学生的态度都冷淡了许多。

    第二次升堂开始了。郑储还是坐在老位置,但是态度变了很多。

    “卫大人所言及的内容虽有疑点,但在先皇死因未定的前提下,一切都只是空谈,还请卫大人指点刑部如何才能将事件查得水落石出。”

    “提审魏大人。”卫青峰料到事件会变得棘手。

    “不合适,这已经专程请奏了皇上,皇上表示不可。”

    “为何不可?”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

    “依据齐律,有人报案,便应提审嫌犯。”卫青峰提高了音调。

    “但三品以上官员除外。”郑储语气冷淡。

    三品?众人哗然。

    “昨日,皇上恢复了魏大人帝师的职位,因为魏大人做了两代帝师,所以升列三品,这在之前是有先例的。”坐在首座的周文元貌似不经意的开口解释。

    “那么皇上是要这个案子是要不了了之了?”卫青峰冷笑。

    “皇上就是要请教大家,这个案子如何才能查的明白。要不就用不着三司会审了。”郑储笑着对卫青峰说:“三品以下的官员,是没有座的,卫大人能坐在这里,就已经是皇上的恩典了,卫大人可别让大家失望。”

    卫青峰的表情并不惊讶:“臣定不辱皇上重托。”

    退堂以后,陆俊一个人边走边笑。

    “陆大人笑啥呢?”同在一个衙门的徐大人问。

    “这个魏大人呐,我在北伐的时候和他共过事的。”

    “哪个魏?”

    “当然是没来的那个啦,”陆俊捋了捋胡子:“当年北伐的时候他是委署护军参领,我和他都在王将军手上做事,我还好,沈扬到漠南的时候,我就一起跟着回来了。魏大人可就惨了,跟着,”

    “这个我知道,他不是到了封义了?谁不知道啊。”徐大人见走得远了,胆子便跟着大了起来。

    “可别说酸话,”陆俊依旧是笑吟吟的样子:“我和魏大人共事时间虽不长,但还是知道的,他不是那派清流。”

    “是不是清流不关事,问题是他一个读书人,哪能就有能力谋杀了先皇了?我看这真的扯得太玄乎了。一个信封有何用处,就算给当今皇上写信了又如何?写了信了就敢说人家杀了先皇?现在的给事中真的太能扯了。”

    “那你就小看我们魏大人啦,魏大人是读书人,可人家认识的人可不少呢。再不成,还有那个蛮子公主呢,据说医术高明。”

    徐大人赶紧附上耳朵:“快说,快说。”

    陆俊却欲言又止了:“我哪里会知道啊,只是觉得魏大人倒霉,官升的挺快,可就是辛苦。”

    徐大人见他不说了,便没了乐趣。

    “哎,撇去别的不说,是个挺不错的漂亮小伙子呢。”陆俊望着远处的皇宫有点感慨:“算起来,我们认识了有十多年啦。如果他能熬过这一次,想必会成就一番大事吧。”

    熬得过么?

    陆盛铎带着一顶毡帽坐在轿子里发呆,说实话,他真的不知道是谁对陈熵下了手,至少他自己没有接到任何命令,也没有传达过任何命令。

    这是一个真正的悬案,魏池对此似乎不愿多说,陆盛铎并没有提及之前朝堂舆论与戴军师之间的关系,他觉得魏池的表情非常不好,好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快要断了,如果此刻再告诉他,这些暗流之中还有自己人,无疑又会是一种压力。

    “大人,咱们这是准备去哪里?”随从见陆盛铎久久没有回应。

    “先回去吧。”陆盛铎揉了揉额头——那个卫青峰会建议开棺验尸么?

    如果把他逼上绝路,这几乎是肯定的。

    那有些事情必须要提前确定。

    皇陵地宫早就封好了,凭自己一个人是打不开的,这个还真的需要锦衣卫帮个忙。除了告诉陈昂,陆盛铎动手之前还是给魏池打了个招呼,魏池的表情略古怪,但终究没有表示反对。

    “皇上说行就行。”魏池耷拉着脑袋。

    陆盛铎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皇上当年比你艰难得多呢,你得挺住才对。”

    魏池强作欢笑的点点头:“如果可以,有了结果给我说一声。”

    陆盛铎点点头:“好。”

    入夜,天气干燥而没有风,魏池盯着床顶,睡不着。

    “都多少天了,你这样会把自己拖垮的。”一旁的戚媛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

    “啊,没事,没事,我立刻就睡。”魏池讪讪地笑,翻了个身,脸朝着墙。

    戚媛帮她拉了拉被子,在她肩膀上轻轻的拍着:“别想了,快睡。”

    也许是因为太累了,也许是因为这句话是戚媛说的,魏池第一次感到了困意,几乎就是在瞬间便睡熟了过去。

    突然,真实的就像不是在梦里。

    沉重的棺盖一打开,陈熵就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了?!”戚媛一把抱住猛然坐起来的魏池。

    “没事,没事。”

    “你满脸都是冷汗。”戚媛帮他擦了擦脸,下床点起了一盏灯。

    “没事,没事。”魏池把脸埋到被子里,不敢让戚媛看到,背脊上抑制不住的冰凉则一阵一阵的扎入心里。

    ☆、第二百零二章

    202【始元二年】

    “怎么样?”离天亮还早,陈昂没有睡,一直等到陆盛铎进宫回话。

    陆盛铎行了礼:“并没有验出异样,更没有验出中毒。虽然的确有些匪夷所思,但现在看来先皇有可能真的仅是病故而已。”

    陈昂摇了摇头:“这一石激起了千层浪,有多少人只是想拔掉魏池?又有多少人是想借此找到我的把柄?”

    陆盛铎对陈昂突然让他接手戴桐琒的异样有过一些猜测,现在看来倒是猜中了一二。

    “在我看来,我们的人到不至于和王家勾结,但王家的确有些蠢蠢欲动了。”

    “国力衰弱始于内乱,王家竟然不能给我喘息的机会,既然戴桐琒依旧见不得魏池,那就让他对付王家去好了,毕竟他还是知道轻重的,这次还是我的不对,以后还是得把他俩隔开。”

    陆盛铎点点头:“魏池这边我会盯着的,他的状况的确不大好。各部都打过招呼了,只要卫青峰不提开棺验尸,谁都不会提。毕竟朝局初定,谁也不会像那个二愣子似得揪住不放。”

    “胡杨林在哪里?”

    “他就在外面。”

    “让他进来。”

    胡杨林听到传话,赶紧进来行了跪拜礼。

    “戴桐琒的人查到了么?”陈昂揉了揉额头。

    “是季潘。”

    陈昂有点吃惊:“就是他推举到江南的那个人?”

    “回皇上,就是他。”

    “哼,”陈昂冷笑了一声:“给他打个招呼,才华横溢之人何必充作他人走狗。”

    “是!”胡杨林磕了头,退了出去。

    东方已经微亮,初秋的凉意渐渐袭来。陈昂找不到睡意,依旧坐在案前看那一豆的烛光。这么多年来,见了太多,经历了太多,做过帝王,做过贱民,饱食过终日,挣扎过饥渴,然最猜不透的还是世道人心。

    究竟是谁杀了陈熵?

    这不仅是个悬案,也是个命题。

    多少人认为卫青峰在发疯,又有多少人唾弃魏池残酷无情?

    自己呢?是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谜底就在自己手里,只是不敢说出罢了?

    然而这一切却都没有答案,就像是陈熵的死因成谜。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饥饿逼迫自己思考,思考帝王之道,人臣之路,浮生之计,本以为浮华飘渺的参悟其实都会回归简单质朴的论题。

    所以,不会再有任何事会扰乱我的内心了。

    卫青峰,其实我感谢你这样追求正义的人,但是这份感谢动摇不了我的决心,我早已不再是我,我也早就不再拘泥于正义的本意。魏池,你在痛苦中煎熬么?这也许就是你一生都走不出去的怪圈,你受益于君臣之纲,又受累于它,你还需要多久才能体味它的真谛?

    天终于亮了,上朝。

    这么多天以来,魏池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依旧是衣冠楚楚的样子,但是脸色略微苍白。站定位置后,大家发现卫青峰站在他的对面,显然这别有一番安排。大家小心翼翼的站在他们身边,尽量压低了议论的音量,脸上都用寒暄的表情来掩饰关切。

    大殿非常大,站得下所有的给事中,许多给事中和卫青峰一样,是第一次参加早朝,但新奇的感受冲淡不了内心的愤怒,这一群人显然安静得多,表情晦暗难明。

    卫青峰的脸更加平静,他甚至没有对魏池怒目而视,他只是淡淡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就像魏池只是他眼前众人中普通的一个。

    陈昂进入大殿后,大家安静了下来。

    “众位爱卿平身。”

    然后是例行的朝报。朝报结束了,所有人都扬着耳朵等陈昂发话。

    “近几日来,相比诸位爱卿都已经知道了,给事中的卫青峰大人上了一道奏疏,对先皇的死因表示了质疑,三法司前几日会审,却没有结果,这个事情是个大事,也不能全压给三法司,今天早上大家就议一议,有想法的大家都说一说。”

    郑储先站了出来:“因为是卫青峰大人先上的奏疏,而且也提供了证据,所以还请卫青峰大人先说。”

    卫青峰走出队列,但眼睛却看着魏池。

    “回陛下和各位大人的话,臣要说的,已经在奏疏里说的很清楚了,在刑部,在三司会审,甚至当着魏大人的面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现在还是要看看魏大人准备了怎样的话。”

    众人都转向魏池,一半观望,一半幸灾乐祸。

    魏池站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站出来,虽然不是第一次参加早朝,但是他却难以抑制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回皇上和各位大人的话,下官其实莫名惊诧,毕竟下官不知道为何一个信封会引起如此大的波澜,诚然,先皇驾崩之情确有疑点,但臣并非近臣,并不照顾先皇的饮食起居,见面议事均要恪守礼节,如此怀疑,臣定难接受。”

    “魏大人误会了,下官从指认过您直接谋害先皇,下官一直都认为,这件事和魏大人必有联系,而魏大人必然知道杀人真凶。”

    魏池冷笑:“如果我知道杀人真凶,我便不会纵容真凶。也不会默认先皇搬去合德宫养病。”

    卫青峰叹了一口气:“并没有人知道先皇会去合德宫养病,为何魏大人会知道。”

    魏池失笑:“卫大人这个话问的好奇异,如果真对此有异议不防问问合德宫的公主殿下。”

    郑储咳了一声:“卫大人不要东拉西扯,魏池你也要注意措辞,你就直接回话便行。”

    “回郑大人的话,先皇移驾合德宫的事情,臣确实不知道,只是因为先皇多时行踪不定,所以臣便前往兼任镇国一职的长公主殿下一处商议此事,长公主对臣下坦言了事实,仅此而已。”

    郑储正要开口,陈昂打断了他:“胡杨林,把魏池的话逐一记下来,拿到长公主那里问话,立刻回来回话。”

    胡杨林行了一个礼,退了出去。

    “据内侍监记载,先皇搬去合德宫后,病情有所稳定,但恰在魏大人造访那一日后,病情急转直下,最终驾崩。不知魏大人对此有何解释。”

    “本官不是郎中,没有解释。”魏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卫青峰冷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内侍监记录的魏大人和先皇最后一次谈话的情状的,还请皇上赎罪,臣在此不能朗读,要先给魏大人看。”

    这张纸在之前从未出现过,大家不禁有些好奇,都紧紧的盯着魏池的表情。只见魏池平静的接过那张纸,读了片刻,脸色便发白了。

    “可笑,”魏池把纸交还给卫青峰:“本官想知道,是不是想要栽赃一个人,任何情状都能拿得到?合德宫的事情,为何长公主殿下会不知道?如此一张没有署名的纸片,满纸荒唐之言论,有何可信?如果臣真有不臣之心,何必冒死到禁宫之内救先皇?何必为了京城死战?”

    纸上写了什么?众人禁不住议论了起来。

    卫青峰没有搭理魏池的雄辩,只是淡淡的说:“下官还有人证。”

    郑储打断了卫青峰的话:“有证据为何不呈上来!你在这里打哑谜成何体统!”

    “卫青峰,不要认为朕一直对你多有忍让便愈发放肆,把证据呈上来。”一直态度温和的陈昂突然冷冰冰的开口了。

    卫青峰不屑的一笑,将那张纸交给了太监。

    陈昂的脸却看不出任何变化:“你说有人证,人证在哪里?”

    这次轮到卫青峰面露惊讶:“在东宫内侍监。”

    林家?大家不约而同的闪过了这个念头。

    正义论着,胡杨林回来回话了:“回主子万岁爷的话,长公主殿下表示魏池所说,一切属实,还请皇上明察。”

    陈昂点点头,亲自把那张纸交到了胡杨林手里:“你去问问卫青峰这个证人是谁,把他带来。”

    胡杨林这次出去了许久才回来:“回主子万岁爷的话,臣到东宫查访了许久,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又到查了内侍监户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登记在案。同名同姓的人倒是有一些,都在殿外候着,要不请卫青峰大人一一来指认?”

    卫青峰思索片刻便明白了:“胡大人,不可能,这个人不只做过先皇的内侍,还做过太上皇的内侍,臣下虽然不认识他,但是胡大人您是锦衣卫指挥使,你确定你还要去内侍监查名字?”

    “卫大人高估本官了,本官升任指挥使并不久,之前主管江南务,对宫内确实没有大人想的那样熟悉。满朝诸位前辈在京城呆的比本官久,哪位认识的不妨站出来说明,本官愿听教诲。”

    刚才议论的众人全都禁了声,此刻再蠢的人都听出门道了,所有人都低着头看着地,就连郑储都一样。

    卫青峰看着魏池,魏池移开了目光。

    大殿里突然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

    “魏大人,”卫青峰看着魏池:“您,于心何忍,良心何安?”

    “慢着!”

    魏池正低着头,突然听到胡杨林一声大喊,才刚刚抬头就只见到卫青峰的影子从眼前一晃而过。在寂静的大堂上,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大臣们惊叫起来,卫青峰抱着大殿的梁柱缓缓的滑坐下来,柱子上鲜红的印记就像是用笔墨涂写出来的一样,透露出愤怒的力量!

    你们可以选择沉默!

    但我却不能!

    “叫御医!叫御医!”胡杨林率先喊了起来:“魏大人!魏池!魏池!”

    魏池觉得天旋地转,紧绷的弦终于断了,眼前那红色的一切终于一黑。

    “你醒了?”

    魏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陈昂穿着便服坐在他床前。

    “王爷?”

    “你叫我王爷?”

    “啊,皇上。”魏池从床上爬了起来,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要断了一样。

    “一切都结束了。”

    “卫青峰,死了?”

    陈昂点了点头。

    “这一切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的。”魏池捂住了自己的脸,止不住的颤抖。

    “但是都会结束的。”陈昂拍了拍魏池的头:“我派人送你回去。”

    第一场秋雨卷去了燥热,京城骤凉。

    “我,回来了。”魏池迈进了大门,见戚媛早已在门口等候,面上欲言又止。

    “进去吧。”魏池握住了戚媛冰凉的手。

    “胡大人都对我说了。”

    魏池勉强笑了笑:“总比受封义的时候好受,害你担忧了。”

    戚媛不经意间叹了一口气:“进来吃饭吧。”

    躺到床上的时候,魏池想起了戚媛的叹息,是啊,自己也没曾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会有这样一个结局。

    第二天,魏池终于回归原职,继续到大理寺当值,林宣似乎有话想说,但却又欲言又止。其他同处一科的人看似来往如常,但那气氛却变了。

    压抑。

    魏池独自坐到案前,打开了宗卷。

    之前积压的案卷很多,足够忙碌很久了。

    日子终会像流水一般过去的。

    朝堂内外,大家似乎默契的将此事遗忘,但冰冷凝涩的气息却依旧蔓延着,挥之不去。

    只有胡杨林偶尔来找她喝酒聊天,谈一谈有趣的事情。

    “会不会有一天我连你这个朋友都失去呢?”秋冬交季,魏池和胡杨林又相约去给杜莨扫墓,当看到坟头杂草丛生的时候,魏池忍不住问。

    “不会的。”

    胡杨林把酒洒在坟前:“杜莨不是也一直都在么?”

    立冬,日出变得越来越晚。

    五更的梆子过了,魏池坐在椅子上一边想着这两天手上的案子,一边等戚媛来给她梳头。

    戚媛拿起梳子,突然,手却停了

    “你怎么了?戚媛,你怎么哭了?”

    “用手一梳……里面密密的全是白发。”

    魏池感到戚媛抱着自己瑟瑟发抖,滚烫的眼泪沿着自己的鬓角流下。

    “抱歉,抱歉,抱……歉。”

    帝国蒸蒸日上,陈昂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完了今天的奏疏,内侍进来通报:“皇上,大理寺的魏大人求见。”

    陈昂有些意外:“哦?等朕见过了内阁就安排他进来。”

    内阁来谈的是今年海运的事情,谈完已经天黑了。陈昂想起魏池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便一边招呼他进来一边问他吃饭了没有。

    “陛下,”魏池沉默了片刻:“臣是来请辞的。”

    “嗯?”陈昂以为自己没听清。

    “臣是来请辞的。”魏池重复了一遍。

    “出什么事了?”陈昂屏退了左右。

    魏池摇摇头:“只是需要离开了,皇上忘了么?臣本该很早就离开的。”

    “可我现在需要你帮我!魏池,我们终于走到了今天,我曾经向你承诺的帝国就要在我们眼前实现了!我们的商船将通达世界,会发现数不清的事物,不只是帝国的荣耀,每一个国民都会因此而荣耀!魏池,你不想和我一起亲手缔造这一切么?你看,这就是世界!这是荷兰商船带来的世界地图,远比我向你承诺的更加精彩!”

    “不,”魏池看着眼前精美的地图,表情平静:“皇上,臣必须离开了。”

    “抱歉。”

    十二月初六,冬季的第一场大雪来临,魏池等来了他派往南直隶的调令,所有人收拾好了细软,准备向南京出发。

    胡杨林前来送行,魏池站在码头和他玩笑:“你说的对,我那个宅子风水不好,守不住官运。”

    胡杨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运河平静的水面。

    “老爷!老爷!东西都搬好啦!可以开船啦。”船上传来梅月呼呼扎扎的喊声。

    “胡杨林。”魏池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就像是十年的光阴要在这一瞬凝固。

    “你走吧,”胡杨林推了他一把:“到了南京,给我写信。”

    魏池点点头,扶着船夫的手走上了甲板。

    船渐渐挪向河心。

    “到了南京!给我写信!”胡杨林朝河心喊。

    “好!”

    站在船尾的人最终越变越模糊,淡出了繁华的一切。

    浪涛敲击这着船底,船舱轻轻的摇晃,魏池坐下来,要了一杯热茶。

    “不看看窗外么?”戚媛想要卷起帘子,因为她知道,她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用了,”魏池笑道:“没有你想的那样悲伤。”

    炭火让船舱暖和了起来,魏池靠在软垫上,贴近戚媛的耳朵:“去了要给我买最好的丝绸,做几件裙子,好不好,大当家的。”

    戚媛笑了:“好好好,给你做一百套。”说着,还是拉开了帘子,寒风混着雪吹了进来。

    冬季的京城是凝固的,河面的薄冰稀疏的裂开,河岸两边是灰色的房顶。一个小媳妇缩在河边洗萝卜,两只手冻得通红。

    魏池听到船夫在向她吆喝:“别洗啦,快回去吧,一会儿出太阳就要化雪啦,别看不是下雪,可冷啦!”

    小媳妇抬头笑了笑,没有理他,只是卖力的洗着。

    十年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竟然无从想起,离开,回归,耻辱,荣耀,黑暗,光明,十年前自己懂得几分?十年后又懂得了几分?忠诚,背叛,遗忘,铭记,愧疚,坚持,十年前的自己拥有什么?十年后的自己又失去了哪些?转眼间,雪停了,耀眼的光芒将原本灰暗的天地描出曲线……

    “天放晴了……”魏池说。

    “嗯……”戚媛接过了魏池手中的茶盏:“天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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