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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重生]复国 作者:燕赵公子

    正文 第9节

    [重生]复国 作者:燕赵公子

    第9节

    荣景瑄愣住了。

    前一世他并没有直接赶来丰城,后来跟七皇叔旧部回合之后,他才修书问老侯爷是否愿意祝他一臂之力,老侯爷并未答复。

    所以他干脆就没来丰城,也没有看过母后留给三舅爷的遗书,更不可能在勇武大营,等到从前的至交旧友。

    他们两位世子过来荣景瑄确实有些惊讶,不过……二公主一家却并未到达。

    荣景瑄微微皱起眉头,倒是谢明泽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道:“景瑄,二公主一向刚毅果决,她必定不会有事。”

    想到自己那位女中豪杰般的二姐,荣景瑄眉头又略微松了松,只问顾管家:“顾兄如何说的?”

    顾管家道:“老爷查看了大驸马的信物,又问了两位世子因何而来,才约定今日星夜子时让小的领几位一道过来勇武大营。”

    顾广博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荣景瑄对他还是放心的。

    只问:“两位世子是因何而来?”

    “两位世子言,追随陛下而来。”

    荣景瑄眉头这才松开。

    先不说郁修德与陈清逸都是忠烈之后,只单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荣景瑄就不会太过怀疑他们。

    郁修德与华静姝比他们几人大上三四年景,如今已经过了双十之年,他们二人性格沉稳,在他们这一辈的世家子弟里一向很得口碑。

    而陈清逸虽说能文不能武,可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因为身体原因,他舞不了武平侯传承百年的长刀,却也把双手剑使得行云流水。

    虽说只是平日里强身健体,但也实在是毅力过人。

    他们两个的到来确实给了荣景瑄一个意外惊喜。

    顾管家领命回去了,荣景瑄一家子坐在大营里吃饭。

    老侯爷治家严谨,可如今主桌是有四个人吃饭,又不是在家里,也严谨不到哪里去。

    所以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就问:“陈家和郁家那两个小子,倒是有点胆量。”

    荣景瑄慢慢咽下口里的粥,淡然道:“他们到底如何碰上,又如何找到丰城,一切都还未知,等到大姐来了再问不迟。”

    老侯爷看他一眼,见他似乎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话,安静吃饭了。

    他刚刚说的那一句,不过为了试探荣景瑄。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淡定自若的青年人也曾经是封嗣大典上一言不发的小孩子了。他已经长大,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也没有了曾经的扭捏不安,剩下的,只有冷冰冰的锋利。

    真的是因为国破家亡才让他这样的吗?老侯爷看不穿,也想不透,他如今能做到,只有拖着这身老骨头,陪他走到最后。

    无论走到哪里,他不倒下,他这个老家伙,便要奉陪到底。

    一家人安静吃完了饭,荣景瑄又盯着荣景珩把药吃完,这才跟谢明泽回了营房。

    因为物资并不丰盈,所以他们归去的时候,屋里的油灯已经灭了。

    谢明泽推开门,借着从窗外倾斜而入的月色走到桌前,认真摸索火折子。

    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突然环住他的身体,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谢明泽胳膊一僵,慢慢垂下手去。

    “景瑄,怎么了?”他温和地问。

    荣景瑄没有回答。

    他把脸贴在谢明泽宽阔的背上,深深嗅着他的味道。

    谢明泽很爱干净,并不喜熏香,身上只有衣服洗过的皂角味,十分清爽。

    “阿泽,大姐还活着。”

    谢明泽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腹间的手,轻声答:“恩,大公主好好的,你应该高兴。”

    荣景瑄手中更是紧,他呢喃道:“这一次,一个都不能少,都要活着……都要活着。”

    谢明泽说:“恩,我们都好好的,都会长长久久。”

    一阵冷风拂过,吹动了剑架上两柄长剑的剑穗,上面两个玉扣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这么一瞬,荣景瑄希望人生就停在这一刻,他的亲人、至交、属下,都还好好活着。

    他最希望好好活着的那个人,也老老实实在他怀中,身体温热,气息清朗,声音温和。

    “阿泽,不如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吧。”荣景瑄突然道。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觉得心中没由来一阵轻松,仿佛这句话咋就应该开口,仿佛这句话那样合情合理。

    谢明泽不知作何反应。

    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似乎要从胸膛之中蹦跳出来,告诉所有人他的紧张与慌乱。

    “好,听你的。”谢明泽温言道。

    他声音里似乎含着樱桃,甜甜的,又有点微酸。

    荣景瑄只觉得浑身都热起来,从来没有过的兴奋与激动席卷他全身,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欲仙,完全不知所措。

    谢明泽轻轻拍着他的手,声音很稳,也很轻:“我小时候就告诉过你了,我是你的伴读、朋友、亲人、兄弟,你说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说我们这样过一辈子,我当然答应你。”

    “景瑄,你对我的任何安排,都不需要过问我的意见,因为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谢明泽这样说道。

    后面这些话,他从来没对荣景瑄说过。

    小时候他隐隐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他不敢跟任何人说。他总觉得这是不对的,不正常的,可是他又不知道哪里不正常。

    后来长大了,他渐渐有些领悟,这话却再也没办法说出口。

    现在这样一个夜晚,屋里昏暗,屋外月色皎洁,能把压在心底多年的话说出口,也算是了却他一桩心事。

    荣景瑄搂着他的手,更紧了。

    他觉得自己眼眶都跟着湿了,明明离开长信那一天就告诉自己,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许哭。

    可是这一刻,他还是不由得心里发酸。

    他呢喃着问:“难道我有了危险,你也会毫不犹豫替我死吗?”

    谢明泽坚定地说:“是的,我会毫不犹豫替你死。”

    荣景瑄突然松开揽着他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强迫他面对着自己。

    月色下,两人的英俊的面容仿佛镀了一层银色,他们就这样望着彼此,呼吸都交叠在一起。

    荣景瑄紧紧攥着他的胳膊,哑着嗓子说:“好,那你答应我,没有我允许,你不能死。”

    “好,我答应你。”

    谢明泽突然对他微笑。

    以前发生过的那一次,就不要告诉你了……

    勇武军以步兵与弓兵见长,与以骑兵扬名天下的宁远卫不同,他们更注重团战。

    勇武军的步兵个个都有一手好刀法,而弓兵之中,则长弓手与弩弓手兼有之,不仅擅长远攻,也擅长重兵近攻。

    南部的广清大营与东部的卢呜大营,跟勇武军与宁远卫也略有不同。

    总而言之,如果不是大褚末年天灾不断,而朝廷又错令百出,以大褚文武并重的治国之策,陈胜之能不能跨过九莲河还另当别论。

    荣景瑄与谢明泽盘点了一整个下午,终于理清了勇武军余部的兵士。

    六百人中,步兵占了多数,以百人为一队,共有四队步兵。余下两百人,一百为长弓,一百为弩弓,满打满算,凑不齐一个千户所。

    大褚军制,郡都守卫五千六百人为一卫所,最高长官为指挥使,一卫下辖五个千户所,一千户统领十百户,以百户为一队,游击作战。

    总旗以上,便已经是正经有官轶的军官了。

    而东西南北四个大营,人数却跟卫所不同。

    就拿人数最少的勇武军为例,人数巅峰时有五万兵士,最少如永延三十七年,也有两万守军。

    四个大营也都有统领五千六百人的指挥使,但指挥使以上,还有左右将军、金吾将军,游击将军等。再往上,便是振国将军、定国将军等正一品主帅了。

    老侯爷冯柏睿,便是定国将军。

    而失踪两年有余的冯义迟,则是分管弓兵的金吾将军,位列从一品。

    荣景瑄和谢明泽此刻挂的是左右将军衔,身份也并未对外公开。

    远山脚下的夜里很黑,也很冷,荣景瑄他们住的营房里只摆了一个火盆,身上披着貂皮披风,倒也不至让人瑟瑟发抖。

    灯影下,两个人凑得很近。

    “我这几天观察,四百步兵还是相当训练有素的,这一批勇武军都是永延三十三年进营,到现在也有五年了,刀法和盾法都很了得,倒是可以作为主力。”

    “弓兵就差了一些,小舅舅毕竟已经离开这里十年,长弓手还好一些,准度和力量都可以,弩兵就不行了……但弩兵又很重要,我问过三舅爷,他说兵营里的弓兵教习去岁就病故了。”

    荣景瑄不由叹了口气。

    兵营里将军们重要,参军们重要,教习同样重要。

    没有一个好的教习,兵士们就无法掌握精准的兵器技巧,就无法在严苛的战场上保下命来。

    盘点完剩下的兵力,荣景瑄又突然想起军粮来:“我们粮食还有多少。”

    谢明泽道:“除去年节时三舅爷往丰城发的五百石糙米,现在营中还剩约三千石,米面油粮都还够,菜也都是屯田里种的,就是鸡鸭牛羊不太够了,前两年都是灾年,营里的牛羊不产小崽,城里也买不着种苗,只能将就凑活。”

    他记忆很好,虽不说过目不忘,但今日刚盘点过的,必然不会记错。

    荣景瑄听了这话,倒是放心下来。

    “鸡鸭都先留着产蛋吧,我记得有五头母羊八头母牛?这也都好好养起来,很快就得用上了。”

    谢明泽有点疑惑,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些,但还是拿笔在册上写了朱批:“明日我会跟江督事叮嘱,先把能收上来的地瓜土豆芋头都收上来,放地窖里存着。”

    荣景瑄点点头,又把手中账册翻过一页:“勇武军以前设有火器营,后来愍帝把火器营都调往永安了,现在的大营中只剩靶场与辎重车,明日我们跟三舅爷问一下,看看火铳与长炮还存了多少。”

    他口中的愍帝,便是陈胜之给永延帝定的谥号,在国遭忧、在国逢寇、祸乱方作、使民悲伤,皆曰愍。粗粗一看,愍帝竟然一条未避,全都中了。

    自从知道自己母后身死另有隐情之后,荣景瑄就不肯再称呼永延帝父皇了,他甚至连先皇这样的词语都不用,只叫他谥号。

    还私下跟谢明泽说:“这字封的真是恰当。”

    荣景瑄翻的正是火器典录,但一般大营里的火器面上都有定数,私底下还会另外备一些,以三舅爷的性格,他不备才是不合理的。

    荣景瑄一边说,谢明泽就在另一本上一边记录,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摸清整个勇武大营的情况,然后迅速展开操练。

    马不跑会残,兵不练会废。索性勇武大营目前并无骑兵,只在马房养了二十几匹矮脚马,一半是将领的坐骑,一半是前哨兵、令兵与旗兵的坐骑。

    虽说如今的勇武大营兵弱马少,但荣景瑄却并不觉得焦急与惊慌。

    他目前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胸有成竹,仿如胜券在握。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忙碌的星夜十分,终于把未来几日的工作都理清头绪。

    荣景瑄放下书本,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差不多了,大姐他们也该到了。”

    谢明泽放下笔,不自觉捏了捏肩膀,他连着写了一夜字,这会儿觉得异常疲劳。

    “累了?我帮你捏捏。”荣景瑄走过来,很自然地帮他捏起了肩膀。

    他们都是常年习武之人,双手宽厚有力,温热的掌心紧紧贴着谢明泽有些僵硬的肩膀,以拇指为中心,沿着他的脊背使劲按压。

    这实在是太舒服了,谢明泽不由自主轻轻哼了一声。

    荣景瑄此刻心情很好,听罢凑过去调笑:“怎么样?为夫手艺不错吧?娘子满意否?”

    谢明泽难得白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不闹了。这两天辛苦你了,过几天我们好好歇息歇息,定好了日程,便让下面的督事百夫长们自己去办。”

    “恩,啊对了……军服和军鞋还未清点,我刚才大致翻了一下,因为去岁咱们调兵去广清的时候正是发派军服的日子,所以现如今库房里那一万五千套军服还存着,明天我们去看看,希望还能穿。”

    荣景瑄点点头,双手顺着他的后背往腰间滑去,一路来到他的后腰正中间。

    他突然双手使力,在他腰侧狠狠捏了一把。

    谢明泽猛地弹了起来,只看他浑身颤抖着往后倒去,正巧倒在荣景瑄怀里。

    荣景瑄赶紧搂住他,大声笑起来。

    谢明泽顿时红了脸。

    他从小什么都不怕,就怕荣景瑄挠他痒痒,尤其是腰侧那两块肉,荣景瑄每次都非得趁他不注意掐一把,然后看他整个人在那又扭又叫。

    “我说正经事呢!哎呀……你别闹。”谢明泽正待训他两句,却不料荣景瑄没完没了,谢明泽只得一个劲往前躲,而荣景瑄却因为站着,上半身都压在他的背上,谢明泽根本反抗不了。

    只片刻功夫,荣景瑄就已经把谢明泽结结实实压倒在桌子上了。

    他们两个的姿势此刻看起来无比别扭,谢明泽几乎整个人都被荣景瑄抱在怀里,而荣景瑄也紧紧环着他,双手用力,把他两只手扣在胸前。

    灯影里,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只一人。

    荣景瑄凑在谢明泽耳畔轻声道:“我没闹你。”

    谢明泽的耳朵顿时就红了。

    他耳垂一向很软,凑近了看,上面还有细细的绒毛,每当不好意思的时候,耳垂就会反着红润润的光。荣景瑄正巧对着他的耳朵,此刻看去不由有些痴了,好半天才克制自己不要咬上去。

    真想咬他。

    虽然小时候不是没咬过,不过他们都长大了,再咬就不太合适了。

    不过……

    “阿泽,人都说耳根子软怕老婆,你耳根子这么软,以后一定听我的。”

    谢明泽这会儿不仅耳朵红了,就连脸都红了,他难得反驳一句:“你又不是我老婆。”

    荣景瑄想了想,居然觉得他说的也对:“唔,有点道理,毕竟是我把你娶回家的,阿泽,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谢明泽简直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们来说正事。”荣景瑄看谢明泽马上就要爆发了,赶紧放开他。

    只是没想到,他刚一松开手,谢明泽一个鲤鱼打滚,翻身跳起,一把把他压回桌上:“下次再敢闹我,你……你等着!!”

    荣景瑄:“噗,好好好,我错了,真错了。”

    谢明泽于是就放开了他。

    荣景瑄站起身,帮他整了整衣领,谢明泽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于是便很不自然地错开脸去。

    真是……心软得不可思议。

    荣景瑄手上很轻,很快帮他整理好衣服,他面上带着笑,温柔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秀的青年人。

    从小到大,谢明泽只对他一个人心软。

    就算刚才这样闹过他,他也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威胁到最后,居然说了一句“你等着”。

    这么乖,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

    然而,这也只是荣景瑄单方面的想法罢了。

    因为除了他,谢明泽可不会对任何人妥协。

    两人正准备把其他军需一并算出数来,却不料门外突然传来钟琦的声音:“主上,大公主大驸马以及两位世子到了。”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动手帮对方顺了顺头发,然后一起过去开门。

    门外,钟琦平凡无奇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异常苍白,他见二位主子一同开了门,忙退后两步行了礼,低声道:“小公子……有些不好了。”

    他说的小公子,是大公主荣静瑶与驸马付彦和的长子,永延三十六年生人,如今刚满两岁,未有封爵。

    荣景瑄皱起眉头,问:“怎么不好了?”

    钟琦道:“属下刚才观之,似染了百日咳。”

    ☆、第28章 长姐

    荣景瑄一听便沉了脸,明明在永安时聪儿还好好的,怎么到了丰城却染了这个病?

    谢明泽见他整个人都沉默下来,不由出言劝道:“无论怎样,大公主和大驸马也带着他离开永安,总归保住了命。我看城里的老大夫医术了得,实在不行派人把他连夜请来也是使得的。”

    他这话倒是在理,荣景珩刚到丰城时已昏迷不醒,老大夫三副药下去烧就退了。第二日就清醒过来,这些时日调养着,人也比以前精神不少。

    在荣景瑄与谢明泽心中,他的医术比太医们好得多。

    果然,谢明泽这样一劝,荣景瑄脸色便好了一些,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拉着谢明泽匆匆往大帐走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面又飘起了雪。

    如今已经是五月时节,小满刚过,可丰城上下依旧寒冷。

    荣景瑄眉头不知不觉又皱了起来,年景不好,百姓们过得就艰难了。

    到了大帐的时候,他们脚上穿的靴子都有些湿了,踩在织花地摊上,落了一个又一个脚印。

    然而荣景瑄已经顾不得去注意这个了。

    他目光所及,前方坐在椅子上的美丽女子。

    大公主荣景瑶,封号嘉月,永延三十三年配于长乐伯次子付彦和,于永延三十四年诞下长子聪。

    嘉月公主与荣景瑄长得并不十分相似,容貌更偏向于她早逝的母妃,生的小巧秀丽,很有江南女子的风采。

    此刻的她正安静坐在那里,怀中抱着她的长子付聪。

    荣景瑄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时隔几百个日夜,他又再度见到这个一向温和端丽的,在他旧梦里已经死去多时的长姐。

    “大姐……”荣景瑄呢喃道。

    嘉月公主站起身来。

    她只有付彦和肩膀高,站在丈夫身边的时候更是有些小鸟依人,她遥遥向自己的弟弟行礼:“陛下。”

    这一声陛下,彻底打醒了荣景瑄,他很快便回过神来,直接道:“大姐,刚刚钟琦回禀,说聪儿病了?”

    说起儿子,嘉月公主的面色一下子就哀凄起来,付彦和连忙接过孩子,低声安慰她:“你先坐一坐吧。”

    他安慰了妻子,转头又向荣景瑄行礼:“两位陛下,许久不见。其实在永安时,聪儿便有些不好。那时候王太医说似是百日咳的症状,还未来得及吃药医治便遭逢……破城,我们只好带了聪儿逃出城外。”

    那时候荣景瑄要登基大婚,仔细回想,确实有些日子没有见到长姐了。

    荣景瑄皱起眉头,回头问钟琦:“请了军医否?”

    钟琦还没来得及回话,付彦和便说:“刚才军医已经来过了,他不擅儿科,但也说……聪儿这百日咳有些沉了。”

    荣景瑄的心一下子就飘了起来。

    付聪是他看着出生长大的,从巴掌大的婴儿,渐渐会爬会走,会叫他舅舅,如今,他才不过两岁。

    他想也未想,直接嘱咐钟琦:“派人把老大夫请来,低调些,不要让人瞧见。”

    钟琦诺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荣景瑄这才小心翼翼走过去,想要掀开包裹着付聪的棉被,看看他的面色。

    付彦和松了松手,让谢明泽接过儿子,让他们两个好好看看。

    付聪从小就很喜欢谢明泽,刚有点认人的时候,除了爹娘舅舅,就只肯让谢明泽抱着,现在谢明泽抱起孩子,手法自然十分熟练。

    两人站在一起,中间隔着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孩子。

    荣景瑄凑过去看付聪的脸。

    这个从小白白胖胖的孩子,已经迅速消瘦下去,他闭着眼睛,小脸还没有巴掌大,紧紧抿着的嘴唇透着不自然的青紫色,看起来十分不好。

    荣景瑄只看了一眼就别过眼去,倒是谢明泽认真抱着他,仔细端详他的面容。

    突然,付聪猛地咳嗽起来。

    嘉月公主立马站起身来,两步跑过来抱过孩子,走到一边去轻声哄他。

    小孩细细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传来,那声音听起来极不自然,似有什么刮着他的喉咙,让他喘不上气,又想拼命出声。

    荣景瑄几乎听不下去了。

    他紧紧咬着牙,不相信付聪真的病重如斯。

    付彦和让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起坐下,低声道:“聪儿就是咳嗽两声,他已经许久都没醒了。”

    “这一路上,大夫也看了,药也吃了,什么法子都想了……还是没有好。”付彦和说着,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他们是逃出永安的,因为害怕陈胜之派兵搜捕,一家子连车夫都不敢雇,嘉月公主在车里照顾孩子,他一个人在外面驾车。

    不敢太快,又不敢太慢,提心吊胆几十天,好不容易来到丰城。

    可孩子却这个样子了。

    荣景瑄和谢明泽心里确实十分难过,可在场最难过的,恐怕莫过于孩子的亲生父母了。

    “大姐夫……瑄……对不住。”荣景瑄道。

    付彦和叹了口气,摇摇头:“一路上,聪儿的病越来越重,我们也偷偷找了大夫给他瞧,都说治不好。景瑶起初想不开,聪儿不舒服,她就不吃不睡陪着他,后来还是静姝劝了她,她才肯吃饭。”

    华静姝是郁修德的夫人,此刻都安静坐在一边,都没有说话。

    虽然他们几人都是许久未见,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事该谈,可付聪如今这个情况,他们也没心思说别的了。

    老大夫很快就被请来了,他进大帐的时候气喘吁吁,显然累得不行。

    宁远二十就跟在他身后,目光平静地跟着进来,直接就站到钟琦身边。

    老大夫虽然年纪大了,可眼神却很好使,一进来就看到荣景瑄和谢明泽,对他们两个自然是认识的。

    勇武大营位置偏僻,又不好让外人随意进出,所以平时都是宁远二十或者钟琦护送荣景珩去丰城看诊,把老大夫请到营中却是头一次。

    老大夫此刻虽然心情忐忑,却并不是很害怕。他已经是花甲之年了,看人还是准的。这里主事的人一看就是荣景瑄,他并不像是为非作歹之人,目光清澈,态度和善,既然用得上他,就肯定不会害他。

    因此,当谢明泽起身请他给付聪看病时,他也什么都没问,直接就走到嘉月公主身边,示意她给他瞧瞧孩子面色。

    老大夫看病很是仔细,因为付聪年纪实在太小,他看得比给荣景珩还细致,望闻问切都做了一遍,才皱着眉头过来说:“不知可否他处详谈?”

    荣景瑄心里咯噔一声,就连付彦和也白了脸色,八尺有余的高大汉子险些站不住,要不是谢明泽眼明手快扶住他,恐怕就这么倒下去了。

    倒是嘉月公主一心照顾孩子,没看到他们这边动静。

    荣景瑄很快就冷静下来,他直接对付彦和道:“大姐夫,你们一路奔波,聪儿也得早早休息,不如你陪着大姐先回房休息休息吧。你放心,这里有我在,无论要什么药,拼了命也要给聪儿弄来。”

    付彦和低头抹了一把脸。

    再抬起头时,他的脸色便好了一些,甚至还僵硬地冲他们笑笑。

    等到他们夫妻走了,陈清逸、郁修德和华静姝也直接回房休息,老大夫才开口:“小哥,这孩子,只怕有些不好了。”

    荣景瑄一下子脱了力,茫然地坐到椅子上。

    谢明泽嘴里发苦,眼睛也有些热,他扶着老大夫坐下,紧紧盯着他看。

    老大夫叹了口气:“那孩子大约是三月里头发的病,要是那时候先下几服药,说不定能压一压,将养半年说不得就好了。老夫观其脉象,他似乎一直奔波在外,孩子年纪小,离开家便会惊慌失措,这心里起了火,百日咳催得更快更重。”

    荣景瑄不由抓住谢明泽的手。

    明明屋里烧着火盆,可他们两个人的双手却异常冰冷。

    “大夫,可还有一线生机?”荣景瑄听到谢明泽这样问。

    老大夫见他们二人神色仓皇,哀痛难消,想说两句安慰他们,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医者父母心,他有这个慈心,却不能违心骗人。

    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要是天气回暖,说不定还有点希望,可现在还在下雪,孩子等不了了。”

    “好好让他养几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左不过这个月,让他开开心心走吧。”

    荣景瑄捂住了脸。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老天爷。

    从小到大,他每日读书学习七八个时辰,还没龙椅高的时候就跟着上朝,十年下来,只要不是卧床不起,从来没有荒废过一日。

    他真的有心做个好皇帝,他想让百姓安居乐业,想让自己的亲人和乐幸福。

    上一世,谢明泽用他自己的命换了他一年苟延残喘,那时候姐姐姐夫死了,弟弟也死了,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后来,他也死了。

    到死都没有回到永安。

    这一世,他们确实都逃了出来,谢明泽还在,弟弟也还在,甚至长姐和姐夫也刚到丰城。

    可是小侄子却只有几日好活。

    他才只有两岁。

    为什么?为什么?

    荣景瑄想问一问,到底是为什么?

    可他又不知道要问谁。

    他想怪愍帝,想骂苍天,更多的,他也怪他自己。

    他总是想,要是他提前做了所有准备,做得更好,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是他翻来覆去,夜不能寐,也无法想到他到底还可以做什么来改变这一切。

    重生这一遭,小侄儿还是要年幼夭折。

    老大夫问:“我给孩子开点药吧,量重一些,让他这几日过得舒坦点。”

    恍惚间,荣景瑄听到谢明泽回答:“好。”

    ☆、第29章 早夭

    嘉月公主初来的这几日,很是平静。

    没有人跟她说过付聪的病情,她也从来不去问。

    有了老大夫的药,付聪的病好了一些,烧退了下去,也不再日夜咳嗽。

    虽然还未醒,但总归是个好现象,嘉月公主渐渐高兴起来,人也精神了些。

    倒是付彦和,一日一日消瘦下去。

    他是长乐伯次子,上头有嫡长子,爵位注定落不到头上。付彦和倒也没什么所谓,十岁时自己跟着教习师傅四处学武,练就一身高超武艺,十年后归来,一朝得中武状元,被年近二十的嘉月公主相中,同年尚长公主,成为驸马爷。

    他人长得高,八尺有余,站出去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可现在瞧他,整个人苍白疲惫,仿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荣景瑄把政事都交给了宁远二十,让他先着手督办,自己则跟谢明泽一起,整日陪着姐姐一家。

    第四日正午时分,付聪终于醒了。

    瘦小的孩子被裹在厚厚的被子里,仿佛襁褓里的婴儿。

    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荣景瑄正坐在床边瞧他,他身边便是谢明泽,嘉月公主终于被付彦和待下去休息片刻,错过了儿子醒来的这一瞬间。

    小付聪的眼睛很黑,似乎沉睡太久,刚醒来时还有些茫然,但很快地,他就认出了荣景瑄与谢明泽。

    “舅舅、泽舅舅……”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着。

    荣景瑄握住他的手,低声应他:“恩,聪儿,舅舅们都在这里,你到家了。”

    付聪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跟昨日的情景相反,这会儿换成谢明泽不忍心看下去。

    付聪醒来的很短暂,嘉月公主赶来的时候,他已经又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晚膳时分,他才再度醒过来。

    似乎很久都没有见到父亲母亲,他难得有些撒娇,费力地把手从被中伸出,哑着嗓子说:“娘,抱抱。”

    嘉月公主一把把他抱起来,紧紧贴在自己怀中。

    她真想此刻他还在他肚子里,这样她就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养育他,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付聪似乎精神了些,他伸手摸了摸母亲的头发,笑着叫她:“娘,娘……”

    嘉月公主眼睛渐渐湿了,付彦和走到他们娘俩身边,紧紧抱住他们。

    付聪又叫他:“爹,饿了。”

    付彦和赶紧道:“好,好,聪儿要吃什么都行?”

    付聪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想吃,糕糕。”

    他说的糕糕是桂花糖糕,那是他最爱吃的糕饼,可又有些甜腻,嘉月公主总是不许他吃。

    所以每当他表现好,父亲母亲要表扬他给他奖励的时候,他都要吃糕糕。

    这一次,嘉月公主很干脆地却一口应下:“好,娘马上就让人去买,宝贝先喝点粥,再吃糕糕好不好?”

    付聪把小脸埋进母亲怀中,害羞地点了点头。

    这一天,他吃了一碗米粥,半块糖糕。

    似乎前一阵子睡了太久,他吃完饭后显得十分精神,一点困顿的意思都无。

    甚至还问父亲:“爹,我舒服,不疼。病好了?”

    付彦和强忍着眼泪摸摸他的头,跟他说:“聪儿病好了,以后就能多吃糖糕。”

    小付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用好饭,他又让谢明泽抱着他出去看看雪景,荣景瑄陪着他们俩一起走出大帐。

    付聪身上围着厚厚的棉衣,他小小一个人缩在谢明泽怀里,高兴又安然。

    勇武大营似乎有他好奇的一切,天上灿烂的星,远处迷蒙的山影,脚下皑皑白雪,还有连绵不绝的营房。

    勇武军红底蓝黄绣纹虎旗在凌冽的寒风中翻飞作响。

    付聪看得目不转睛。

    荣景瑄握着他的手,对他保证:“等你长大了,舅舅们带你游遍大褚河山,好不好?”

    付聪认真点点头:“好。”

    虽然只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但付聪还是心满意足。

    回到营房中,付聪又回到母亲的怀抱。

    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对他说:“娘,困了。”

    灯影下,嘉月公主秀美的脸散着柔和的光,她亲了亲儿子还算温热的小脸,说:“好,今天聪儿好好睡,明日还有糕糕吃。”

    付聪幸福地闭上了眼。

    再也没有睁开过。

    星夜,万籁俱寂,嘉月公主抱着儿子,无声地哭泣。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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