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重生]复国 作者:燕赵公子
正文 第16节
[重生]复国 作者:燕赵公子
第16节
荣景瑄稳稳背起他,一步一步往上攀登而去。
银色月光下,九十九及台阶前,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拾级而上。
荣景瑄表情十分肃穆,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
希望上苍保佑他们二人长长久久、白发齐眉,再也不受离别之苦,再也不会天人永隔。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
这一次,荣景瑄把这一首歌完完整整唱完,九十九级台阶缓缓而上,终于走到了头。
一首梳头歌,唱尽姻缘天定,百年好合。
☆、第46章 王叔
第二日落日时分,押镖队伍终于赶到了洪都。
他们手中有丰宁郡守开的通关文牒,很迅速就进了城。
洪都是洪北郡的郡都,位于九莲河以北,是大褚中南部最秀丽富饶的水乡。
一条清澈蜿蜒的清水河贯穿洪都南北,清水河上各种小桥连绵起伏,如要细数,整个洪都正好有九十九座各种竹桥木桥石桥。
所以洪都也被称为九桥,正是说明洪都的桥多。
因为城中有清水河,所以道路十分狭窄,蜿蜒曲折,并不如崇宁直上直下来的痛快。
荣景瑄他们进城之后就全部下了马,直接去定好的客栈安置下来。
玄音道士到底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他不仅自己来了,还把徒儿清慧也带了出来,说要让他见见世面。
无论他说话多严肃多清冷,谢明泽每次都要别过头去偷笑,见过他逗趣的一面,实在是难忘至极。
他们住的客栈就在清水河旁,推开窗子就能看到月色下波光潋滟的河水,荣景瑄和谢明泽依旧住一间,用过晚膳后就回房休息了。
水边的屋子很凉快,静静躺在床上,能听到窗外蛐蛐的叫声,一阵带着水汽的凉风拂过,扫去了白日里的闷热。
到了洪都之后,荣景瑄情绪显然有些不对,谢明泽傍晚时分已经瞧出来,却等到只剩两人在一块时才问。
他把荣景瑄的头搂进怀中,轻轻顺着他黑长的发。
荣景瑄的头发很软,似是个极心软的人。
“景瑄,怎么了?”谢明泽轻声问他。
荣景瑄没有讲话,他微微抬起头,用嘴唇找到谢明泽的脖颈。
“唔,景瑄?”谢明泽突然轻喘出声。
荣景瑄低声笑笑,张嘴在他脖颈上舔咬起来。
两个人的气息很快便炽热交融在一起,谢明泽不由捂住双唇,就怕自己发出羞人声音。
“怕什么?”荣景瑄咬了好一会儿才放过他,扶着他的腰往下往下扯了扯,直接吻住他的嘴唇。
这次谢明泽不用捂住,因为荣景瑄已经严严实实堵住了他的声音。
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儿郎,又心意相通,初尝情爱。
这样美的景致处,少不得颠鸾倒凤,缠绵缱绻。
这一闹,倒是把谢明泽的睡意勾了上来,他迷迷糊糊被荣景瑄擦干净身体,便直接睡了过去。
荣景瑄把他抱进怀中,也闭目而眠。
月色娉婷,河水潋滟,窗角下的蛐蛐叫得正欢,便是梦里水乡归处。
第二日一大早二人便醒了,外面天色熹微,显然还没天亮。
然而清水河上已经有乌篷船出摊做生意,带着洪都口音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若要探出头去,还能闻到船上清甜的叶儿耙。
谢明泽揉了揉眼睛,笑说:“我倒是有些饿了。”
荣景瑄下床倒了些水,坐在床沿喂他。
“慎王叔一系在洪都三十余年,根基十分深厚,就算一朝败落,王府旧兵也很快藏到西郊,当时陈胜之破门而入,却发现王府府库也不知去向。”
谢明泽点点头,荣景瑄知道的事,他也十分清楚。
虽然荣景瑄称呼慎亲王为王叔,但他并不是荣景瑄的亲叔叔,慜帝是文帝的独生子,并无亲兄弟。
文帝为先帝皇后所出,正统嫡长血脉,在他十岁上下,他的母后奇迹般地诞下了第二个嫡亲子。
这位便是老慎亲王,老慎亲王是文帝一母同胞,比文帝小了将近十岁,算是被文帝看顾长大。
后来他十八岁大婚,文帝大手笔把洪北郡给他做属地,还给他娶了九莲盐道的嫡长女。
洪北郡自古便十分富庶,这里景色秀美,风光迤逦,大褚二百余年,这还是第一次作为王爷属地。
这位荣景瑄的堂爷爷也相当给皇兄面子,不仅把洪北治理得比以前还好,每年岁贡都要往永安呈最上好的家具丝绸。
荣景瑄口里的慎王叔,是他同王妃的嫡长子,老王爷唯一的儿子。
他年纪比文帝小上十岁,成亲晚,诞下长子更晚。到了三十上才终于有了嫡亲子嗣,这便是小慎王爷。
虽然他比荣景瑄长了一辈,但年纪也不过就大上六七岁,因着年年进京朝贺,同荣景瑄关系十分不错。
所以他当时的死,对荣景瑄的打击很大。
再归洪都,荣景瑄放不下那三千旧部,也放不下王叔的夫人儿子。
上一次他虽然找到旧部,但是谁都不知慎王妃与小世子藏在哪里,直到他离开洪都去了广清,也终归没有寻回王叔骨血。
这简直是他心中的一大憾事。
如今这般同谢明泽娓娓道来,他也是抱着这一次必要寻到的决心。
谢明泽认真听了,心思一动:“我记得这位小慎王妃是青州织造的嫡次女,当时陈胜之夺取洪都,杀了王叔之后也让人快马青州,直接灭了沈家满门。”
荣景瑄听他这般说,心中对陈胜之的恨意真是如滔天巨浪。
他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但斩草除根的狠辣却一点都不少。
洪都之所以看似繁荣安乐,那是因为当年慎亲王直接带兵出城抗敌。洪都古往今来从不是战事要道,城墙低矮,城内百姓又多杂居,要是让陈胜之冲进去厮杀,那死伤百姓不计其数。
为了洪都一方百姓,慎亲王在明知不可能赢的情况下还出城迎敌,以他的死换来了百姓的安康。
洪都这个位置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这个荣氏血脉而已。
果然慎王爷一死,陈胜之也只派人进了王府搜刮财物,并没有伤害洪都一个百姓。
因为那时他急兵北上,想要一举夺下广清。
见荣景瑄面色阴暗下来,谢明泽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王叔敢这样拼一拼,肯定安置好了王妃和小世子。我记得王妃一手绣活美妙绝伦,她没有身份文牒,自然出不了城。洪都绣坊不知凡几,不如等联系好王叔旧部后我陪你慢慢找寻?”
他说的这话,荣景瑄却从未想过。
听罢十分激动,拉过他就响亮地亲了一口:“阿泽真聪明,我果然离不开你。”
这青天白日里,谢明泽难得红了脸,微微把头偏向一边,没有马上答话。
两人又在屋中繁复盘算良久,这才出了房门。
一楼大堂里,兵士们大多已经吃好饭喂马去了,而钟琦则等在桌前,十分无奈地看着玄音师徒俩吃早饭。
余光扫到荣景瑄和谢明泽下了楼,钟琦马上站起身来,快步过去小声禀报:“早膳已经备好,主上现在便用吗?”
荣景瑄还没讲话,倒是谢明泽冲他点头笑道:“辛苦你了,呈上来吧。”
他最近对钟琦的态度可谓春风和煦,搞得荣景瑄心里隐隐有些不快,却也体谅他到底为何,想着过一阵便好了。
两个人过去跟师徒俩坐到一桌。
定睛一看桌上,顿时都惊呆了。
大清早的,玄音和清慧面前已经摆了一大盘红烧猪蹄,一大盆莲藕花生排骨汤,旁边的红豆米饭盆里已经下去小半,显然已经被吃进肚去。
师徒俩手边还有一碗有些微浑的酒盏,谢明泽低头一看,却是桂花米酒。
荣景瑄:“……”
他真的是道士吗?
谢明泽这会儿又不由自主笑起来,等到好不容易缓下来才问:“请问大师……道家不都要修清心,不茹荤饮酒吗?”
玄音刚啃了一个猪蹄,听罢放下手里的骨头,慢条斯理擦干净手,这才淡淡道:“那是全真所修,我们玄天不修这些。这不过是为了满足自身口腹之欲而已,心中有便有,心中无便无。若有而迫无,反其身也。”
别看他这段话说得玄玄乎乎,似乎真是修道大家做派,可再观其人,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一手捧着酒碗,一手又去摸另一个猪蹄,狠狠咬下一口,还要感叹一句:“红尘果然好,师父诚不欺我。”
荣景瑄和谢明泽:“……”
总觉得带他出来连伙食都要加了,照这个吃法,年轻力壮的士兵也不如他们俩。
荣景瑄他们的早膳很快便来了,他们的就正常多了,两笼小笼包,两笼水晶虾饺,还有一笼洪都有名的叶儿耙,配上桂花糖藕和咸菜小鱼,看起来十分丰盛。
除了这些,两人面前还一人摆了一碗鸡汤银丝面,玄音忙里偷闲,还指点他们:“快先把面吃了,可鲜了。”
感情……这些他已经先吃过了?
荣景瑄抬头看了一眼钟琦,见他满脸愁苦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他也想笑了。
这一路坎坷,能有这么两个顽童也是不错。
等到几人都用过膳,荣景瑄便请玄音师徒去了雅间品茶。
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大师,请问观天之术用以寻人可好?”
玄音听了没说什么,却认真看了看他们面色。
半响之后,他反问:“寻者何人?如是女人,那么她就在洪都。”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笑,都有些高兴。
“那她如今在哪里?”
玄音凭栏而望,清水河水光湛湛,水中锦鲤三两穿行,端是好兆头。
“道德经有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玄音轻声开口道。
他扭头看向二人,淡然一笑:“洪都有活水,顺水而生,便为长生。”
谢明泽问:“大师所言,我们要寻找之人,正依河而在?”
玄音点头:“然也。”
☆、第47章 赎人
大陈顺天元年七月十一,洪北郡大半州县落了雨。
淅淅沥沥的夏雨持续一整晚,到了早晨还是没有放晴。
洪都北郊林场,年轻力壮的长工们正在给放置木料的瓦房加盖茅草和雨布。未上清漆的红樟木如果染了雨水,极易生霉斑,花纹全被破坏,木料相当于废了。
洪兴林场的张工头一手捏着旱烟,一手用锤子使劲敲钟:“都给我麻利点,要是谁负责的仓房出了问题,这月月钱就不用领了。”
他声音很粗,极为难听,长工们都不搭理他,匆匆忙忙做自己手里的活。
张工头见没人理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又说:“今天你们活计轻,午饭只能吃一个馒头。”
他话音刚落下,北面正守在仓库门口的青年男人突然抬头扫了他一眼。
张工头心中一惊,险些掉了手中的旱烟。
“看什么看,赶紧干活去。”他骂骂咧咧喊了一声,还是回了房间。
等坐到凳子上,他才偷偷摸了摸跳动剧烈的心脏:“这浑人,忒吓人了。”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很快便连绵成青烟薄幕,让人看不清眼前世界。
张工头悠闲喝着热茶,十分惬意地看着窗外在雨中辛苦干活的工人们。
嗤,任凭你再有气势,不也只是个签了契的林场长工?老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奈我何?
张工头越想越高兴,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然而还没等他抒发过瘾,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张老大,有贵客来,老板让你去一趟。”
张工头脸色陡然变了。
这晦气的,大雨的天真有人往这鬼地方来,还说什么贵客,想必贵不到哪里去。
张工头十分不情愿,他身上有些赘肉,这天气走路最是费劲。从后仓往前面去要走过一串泥巴路,来回一趟鞋子湿了不说,就连衣裤也要遭殃,忒是折腾人。
“这贼抠门,怎么还不埋黄土哩。”张工头嘴里骂着老板,还是阴沉着脸开了门。
门外一个年轻的小学徒正搓着手,讨好地望着他:“老大,小的帮您撑伞,撑伞。”
张工头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他两眼:“你快拉倒吧,就你那小身板,雨还不都浇爷爷身上。”
既然不去也得去,张工头索性不再纠结,换上雨靴又披上雨披,这才缓慢往前走。
小学徒跟在他身后,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庞大的身躯,皱眉无声骂他:“死肥猪。”
两个人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到前院,还没进院子,远远就看到一队人站在院门口。
张工头这才有些慌了,急急忙忙往前跑了两步,粗壮的小腿甩起一串泥水,溅了小学徒一身。
小学徒暗地翻了个白眼,苦哈哈跟着他跑进院子。
雨很大,离远了也看不清,走进一看才发现院门口站的都是年轻力壮的高大汉子。
这么大的雨,这些汉子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连眼神都不给他。
张工头不敢看下去,直接往院里面跑。
等到了大堂门前,抬眼就看到四个腰间挂刀的高大汉子站在屋檐下,其中一个穿的跟旁的都不同,显然是个队长一样人物。
那队长见他匆匆忙忙跑进来,皱眉喝道:“停下,来者何人?”
张工头只得站在雨中,点头哈腰道:“哎呀这位壮士,小的是后仓的工头,刚才老板遣人招呼小的来的。”
他说着,一把把那小学徒扯过来往前推了推。
队长定睛一看,确实是被派着出去找人的孩子,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转身敲了敲门:“公子,工头到。”
里面一把特殊的嗓音响起:“进来吧。”
那队长这才回头看了看他,皱眉道:“过来把雨披脱了,弄干净再进去。”
张工头屁都不敢放,赶紧过去把自己倒持干净,推门进了大堂。
因为外面阴雨连连,堂屋里只得点起油灯,才不显得那么昏暗。
一片灯影里,张工头隐约扫到两个英俊青年坐在主位上,而他们老板却坐在下首。
张工头扫了一眼就不敢看了,赶紧往前走了两步,弯腰行礼。
老板轻咳一声,道:“这两位公子要来赎人,待会儿你好好伺候公子们去后仓,他们要带谁走你就把谁勾了,听明白没?”
工头一愣,却也不敢反驳,只好说:“诺,小的领命。”
站在两位公子身后的年轻男子笑着开口:“劳烦张老板了,我们要赎的人比较多,这是小小心意,还请不要见怪。”
张老板赶紧接过,低声道:“怎么会怎么会,公子们请随意。”
年轻男子又笑:“张老板真是实在人,以后生意往来,多多合作。”
他们这边几句定了事,这边张工头吓得头也不敢抬,心里却直骂老板见钱眼开,是个要钱不要命的钱串子。
他这个远房堂哥什么都好,就是一心掉钱眼,多给钱什么都肯干,更不用说赎出几个林场的长工。
刚才他偷偷扫了一眼,对方一出手就是五锭银子,端得大方。
等到一行人出了前院来到后仓,张工头态度更是恭敬,见他们二人站在屋檐下脱雨披,他在屋里赶紧煮上热茶,想要赚点赏钱花花。
等两个公子进了屋,那年轻管事也跟了进来,张工头已经摆好了三张椅子。
打头那位略高一些的公子见他这样殷勤点了点头,终于开口:“不知可否让我们一一见过长工?”
他们这林场只能算是偏僻的小厂子,还没大厂一半人多,林林总总勉强有个三四百工人,已经是趁着之前战乱签了一批劳力,才勉强能上些台面。这四百人,后仓有一半,山上的林场还有一半,就这样人手也是不太足的。
木工是体力活,一般人干不了,北郊又都是林场,长工可真是供不应求。
但老板都开了口,人家要带多少人走都行,张工头只得咬咬牙,笑着问:“哎呀公子,他们见天在外面做工,实在脏污不堪,您看名册可否?”
另一位看起来更温和一些的公子这次接过话茬:“唉,工头有心了。只不过这几位旧友不知是否换了姓名,我们只能看样貌来找人,劳烦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张工头还能说什么?只得出去踢了一脚小学徒,训他:“没听到贵客吩咐吗?赶紧叫人去。”
小学徒被他踢了一脚,半条腿都青了,只得委委屈屈冲进雨中。
可他也不能白被欺负,一个一个仓库找了去,见面就跟仓库的工长说:“有贵客要来赎人,你们都去工头那屋给人看看,要赶紧的,着急着呢。”
前几个仓库的人听了就往工头那里跑,也不管脚下的泥水多脏,直接进了屋。
小学徒见计谋得逞,偷偷捂嘴笑笑,却听一把懒洋洋的嗓音道:“死小子,偷笑什么?”
小学徒抬头一看,却是守在北仓的工长王老二,不由皱着脸过去把事情嘀咕一通,末了还说:“赶紧的,带你手下人过去。”
王老二浑不在意地点点头,靠在门边一点过去的意思都无。
他身后的仓库里,工人们也正认真工作,似乎对他的话不感兴趣。
小学徒急了,不由跳起来:“你这个人!老板说了都要去,一个都不能少。”
王老二“啧”了一声,回头喊:“都听见了?还不都给我滚过来。”
他话音还未落下,那六七十个工人便迅速站到门口,一排一排整齐站好,看起来特气派。
小学徒哎呀呀叫了一通,然后引着他们往工头的屋子走去:“老王,你忒会调教手下,小子佩服!”
王老二听了这话没有如往常一般得意,反而沉默下来。
大概天气不好吧,小学徒想着,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紧赶慢赶才能跟上王老二的步伐。
他们在仓库门口墨迹那一会儿,前两个仓库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只听里面一把特殊的嗓音问:“没人了吗?”
张工头结结巴巴地答:“还有几十个,等小的去催催。”
他边说着边出门,抬眼就看到这一队人,不由直瞪眼,伸手就要打的那小学徒:“动作这么慢,不想混了是不是?”
他一拳还未落下,却被一个炽热的手掌一把拽住胳膊。
张工头疼得瞬间出了汗,抬头又看到北仓的这个工长。
他见过他打架多狠,平时也很少惹他,今日被他这么狠狠一抓,手腕跟断了一样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那小学徒有眼色,过去拉了拉他衣摆:“老王,算了。”
王老二这才松开手,却还是阴狠狠盯着张工头看。
张工头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却不想落了面子,只好虚张声势:“看什么看,磨磨蹭蹭的!赶紧给我进去。”
王老二一言不发,直接进了屋子。
屋里已经点好了蜡烛,隐隐绰绰有些光彩。
两个锦衣公子正坐在椅子上,面容英俊,身姿挺拔,一看就是大家出身。
左边那位似乎格外眼熟,跟他记忆里的主家非常相似。
王老二心里转过无数心思,突然忆起主家曾经说过:“要说也是缘分,我跟殿下虽不是一母同胞,上面隔了一辈,长得却是家中最像的。”
思及此王老二浑身一震,不由自主挺直身躯,如过去一般行了一个军礼。
左边那位定睛看他,突然微微一笑:“看来我们这一趟没有白跑。”
右边那位更是温文,声音里都带着笑意:“那就恭喜你了。”
“同喜同喜。”
☆、第48章 既明
听到他们这般说,王老二不知为何心中一松,他大约知道上面两位的身份,也知自己终于有机会能脱离这鬼地方了。
荣景瑄见他态度恭敬,弯腰认真行着军礼,不由微微点头:“看你这样子,似乎是认出我了?”
王老二扭头看了一眼张工头,把他看得转身跑了出去,这才回身行礼:“是的,两位大人,属下已经猜到了。”
听他这么快便自称属下,荣景瑄十分满意,让他关好房门,直接问:“你是什么职位?”
王老二一听,直接单膝跪地:“回大人,属下姓陆,名曰既明,是府中统领。”
“哦?”谢明泽顿时来了兴趣,“那你应当是王叔手边第一干将了。”
陆既明低下头去:“属下不敢当。”
荣景瑄同谢明泽对视一眼,显然十分高兴:“起来回话吧。”
“诺。”
“当年王叔在洪都内留有三千旧部,如今大多身在何处?”
其实他们在哪里荣景瑄都知道,只不过却要再问一问,要不然会让旁人起疑。
陆既明站起身来,端端正正站在那里,身形挺拔有力,可头却微微低着,显得干练又谦逊。
荣景瑄当然知道他是谁,慎王府有五千府兵保卫荣氏血脉,当年王叔带着其中两千人与守城军一起迎敌,大半都没有回来。
这三千精锐,他却是没有动。
尤其是陆既明,他是府兵统领,号令五千人,在大营中相当于左右将军衔。
可他却窝在王府,甘心当一个一等统领。要知道这个跟左右将军衔差了三级。
那时陆即明做了他手下的大将,闲聊时他才知道,因为王叔救过他的命,他便从此一心为王府效力,发誓一心效忠王爷。
听了问话,陆既明立即回答:“当时王爷不让属下跟着出城,命令属下躲进北郊林场隐姓埋名……大部分兵士都在这里。”
他说着,不由有些哽咽:“王爷一向和善仁慈,对待我们总是十分随和,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跟随他的兵士死。他甚至没有告诉属下如何寻找王妃和小世子,只说以后各自生活,两不相干。”
这确实是王叔的作风。
荣景瑄叹了口气,虽然听过一次,还是觉得十分沉重。
“王叔便是这样,你们都是大褚的忠臣,他不会让你们枉死。”
陆既明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跪地痛哭:“王爷……”
高高大大的汉子,哭起来的样子却那么可怜,荣景瑄不由跟着红了眼眶,却没有流出眼泪。
谢明泽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王叔求仁得仁,已经安去,我们只有好好活下去,才是对王叔的最大回报。”
陆既明哭了一会儿,跪地道:“因为我跟几个队长经常跟在王爷身边,所以大林场去不了,只得来了这里。剩下大部分兵士都藏在四大林场里,那时正是乱世,属下得以隐姓埋名活下来。”
荣景瑄点了点头。
他示意钟琦扶起他,然后郑重问:“你既然猜出我身份,那也应当知我目的。荣氏不应落寞如斯,大褚也不应断在此年。陆统领,我身边的左右将军位还空着,不知你是否愿意追随我?”
虽然他目前自己就是左右将军,但那只是目前,等到广清安排妥当,他便直接立旗复起,光复大褚。
陆既明见他这样郑重其事,不由有些激动,紧紧攥住拳头磕磕绊绊说:“主上愿意信任属下,是属下荣幸。属下不才,愿意为主上分忧解难。”
荣景瑄站起身来,终于笑了。
“好!”
陆既明肯定愿意给他当将军,因为慎王爷死得何其冤枉,无论是陆既明还是荣景瑄,都想亲自替他报仇雪恨。
既然事情已定,便不用再多说什么,荣景瑄直接吩咐他:“要带谁一起离开,任凭你定。”
荣景瑄这句话,算是给了他全权信任。
陆既明如今不过二十八岁,他二十三岁就凭借高超武艺当上统领,所有不服他的人都被他打趴下了,从此对他俯首称臣。
他带领府兵四年,对每一个手下都很熟悉,由他来选人最合适不过。
陆既明听了心中一喜,却问:“不知,以前并非府兵的可否带出?”
荣景瑄深深看他一眼,依旧道:“我说了,任凭你定。”
陆既明深吸口气,行了一个军礼退下了。
一个合格的将军,要有最起码的判断能力,谁可以用,谁不可以用都要心中有数。
而荣景瑄和谢明泽,就要把这些将军们的能力发挥到极致,那么这支队伍便可战无不胜。
找到陆既明后,荣景瑄算是松了口气,把赎回士兵的事情交给陆既明和钟琦办,他跟谢明泽则穿得富贵锦绣,整天在商街里闲逛。
用不了几天,整个洪都便知道有两个青年公子继承了家里大笔遗产,要回洪都定居。
听说他们俩穿金戴银,出手阔绰,十足十的纨绔子弟做派。
第三日晚上,荣景瑄带着谢明泽去了洪都最大的青楼红袖招。
下午商量的时候谢明泽死活不肯去,还是荣景瑄用了点小手段让他红着脸点头答应了。
他家阿泽什么都好,就是偶尔脸皮太薄,这点有待改进。
其实谢明泽倒不是脸皮薄,他是从小在书香门第教养长大,对青楼这地方,总觉得有辱斯文。
荣景瑄捏着他软软的耳垂,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什么有辱斯文,孟子曰食色性也,大家说得都是对的。”
谢明泽辩不过他,只好同意去了。
在去之前,荣景瑄还非拉着他换身衣服。
谢明泽一贯喜欢穿书生长衫,行军时就是最简单的劲装。当年在永安的时候,他只有大典和礼节时才会换上世子服,那一身穿起来实在是端方漂亮。
一身锦绣灰紫大礼服,一顶青玉莲花冠,腰上缀个双鲤玉佩,脚上踩一双踏云鞋,这是侯爵世子的从四品朝服。
以前荣景瑄就觉得这身衣服没人比他穿着更好看,现在更是如此。
虽然遗憾不能再穿,但找件锦绣华服还是十分轻松。
于是,谢明泽就穿着一身浅青锦绣长衫跟着荣景瑄出了客栈。
这件外衫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的,上面五颜六色绣了一堆繁花,简直让他想要扯下来扔掉。
你们都看不见我,都看不见我……谢明泽不停念叨着,转眼就被荣景瑄拉进红袖招。
他们两个都年轻俊秀,一身锦衣华服,远远看上去好似世家公子。可近了看却发现他们那衣衫实在有些太过金光闪闪,显得不伦不类。
红袖招的老鸨干了二十年,自问眼睛毒着呢,他看前面那个稍高点的正笑着拉后面那个,后面那个还一脸的不情愿,马上便知道是那种刚进城开眼界的地主家儿子。
肯定是前面的想来,后面的不敢,这么别别扭扭,还是来了她这红袖招。
既然来了,自然要弄够了钱才能放他们走。
俩人刚一走近大门,那老鸨便“哎呀”一声笑着小跑过来:“呦,两位英俊的公子,头回来啊?”
说实话,荣景瑄也是第一次来青楼,虽然一半为了正事,一半也是为了开开眼界。
他跟谢明泽都快弱冠了,还从没见识过青楼,这像话吗?
必然是不像话的。
这老鸨脸上装不浓,画得恰到好处,虽然看起来上了年纪,但眉眼之间清秀艳丽,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
荣景瑄笑道:“正是,我带着表弟来城里玩,见见世面嘛。妈妈,找个你们这最会说话的姑娘来给小爷瞧瞧。”
老鸨清脆“哎”了一声,偏过头去问谢明泽:“这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咱们红袖招什么样的美娘子都有,保准您满意。”
谢明泽被荣景瑄紧紧攥着手,他挣不开,又有点舍不得挣开,扭头见荣景瑄正认真盯着他,只好配合他演下去。
“我……我随意……就好了,跟表哥一样吧……”他小声说着。
荣景瑄拇指在他手臂内侧轻轻摩挲两下,显然是满意他的反应。
这个人,真是爱闹。
两个人很快便被老鸨请了进去,刚一进去老鸨就马上道:“哎呦不巧,楼上包间可能不太够了,两位喜欢什么样的?”
荣景瑄笑笑,从袖中摸出五两银子:“我们喜欢这样的。”
老鸨眼睛一亮,接过去就喊:“三楼紫云阁,月霞还不快出来迎客。”
刚才看着她还挺正常的,怎么这一嗓子这么甜这么腻,谢明泽不由自主抖了抖,惹得荣景瑄闷声笑笑。
那叫月霞的姑娘很快出现在栏杆边上,附身向下看:“哎呦两位郎君,忒是俊了。”
谢明泽见她衣服还算穿得整齐,不由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上了楼,那月霞就领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婢站在紫云阁的门口,见他们二人来了,立马俯下身去:“两位公子,里边请。”
荣景瑄见她礼仪十分得体,穿得也是桃红的霞云纱,里面是遮得严严实实的浅粉曲裾,细腰上一条水红腰带紧紧束住她苗条的腰肢,层层袖口铺展开来,还真是非常漂亮。
几人进了紫云阁去,趁着月霞准备酒茶,荣景瑄凑过来贴在谢明泽耳边说:“完了,这个看起来好像是花魁,要是很贵怎么办。”
谢明泽白他一眼:“很贵就把你压这里。”
荣景瑄长袖一甩,半遮着脸,冲他抛了一个媚眼:“那奴家就等着郎君前来赎我家去,以后奴家日夜伺候你。”
日夜两个字他念得很重,谢明泽隐约听懂了些,顿时红了脸。
荣景瑄调戏得够本了,这才一本正经说:“待会儿看看她口才如何,要是不错,我们就做一回那浪荡公子。”
谢明泽扭头浅浅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荣景瑄:“……”
总觉得脊背发凉,今天得少说几句了。
☆、第49章 图册
月霞看着眼前两位公子自顾自凑一起说起话来,只好自己把琴搬出来坐一边等。
她在红袖招十几年了,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这两位一看就对她没什么兴趣,她还是别自讨没趣得好。
果然等那边两位谈完了,才一起看向她。
月霞撑起笑脸,柔柔一拜:“二位公子,想听什么曲?”
荣景瑄给谢明泽倒了一杯酒,笑道:“我们不想听曲。”
月霞面色不变,依旧笑道:“不听曲那更好了,二位公子这品貌,奴家自当尽心服侍。”
无论是只有一个还是两个一起,她都能应付得过来,妈妈总不会放过他们手里的银子便是了。
在青楼这么多年,她最明白一件事,要想活下去,就不能要脸。
她不要脸,所以她在最高的这一层,所以她可以穿的端庄美丽,还有两个小丫头伺候。
荣景瑄见她面不改色,应对自如,又笑:“姑娘误会了,我们二人不听曲,想听说书。”
说书……就算月霞再镇定,也不由白了脸。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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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