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重生]复国 作者:燕赵公子
正文 第25节
[重生]复国 作者:燕赵公子
第25节
谢明泽微微叹了口气,他迅速吩咐亲兵让他告知各位将军、千夫长、总旗和百夫长,会用火器的尽管用,不用担心数量,只要能打击到敌人便可。
他自己也直接往身上绑了两支火铳,又带了几个炸炮,这才也躲在一个掩体后面时不时探头开枪。
如果是一般的攻城战,此刻两方势力至少要相互消耗大半天才算完,然而敌人却十分迅速,在猛烈的扫射之后,直接把攻城车开到了城门前。
谢明泽往城下大喊:“对方用了车,顶住。”
下面的士兵用长石死死顶住门,没有一个人因害怕而离开。
攻城车开始大力撞击城门,伴随而来的,是敌人一波又一波爬上城墙的身影。
谢明泽赶紧让步兵全部聚集在掩体后面,一边让弓箭手补箭,一边让步兵逐一砍杀敌人。
这样情景,看似他们占了上风,其实并不然。
他们守城的士兵都是新兵,武艺不精,气势不振,好多人都第一次上场杀敌,见到凶神恶煞的敌人十分害怕。
加之敌人有火器,每当他们的弓箭手探出头想要射杀敌人总被对方先行射到,场面一下子变混乱起来。
很快,敌人就爬上了墙头。
谢明泽扔掉火铳,直接提着长戟杀入战团。
平时安静祥和的城墙上顿时乱成一团,哀嚎声、枪击声、兵刃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很快青冈岩的城墙上便布满斑驳血迹。
谢明泽咬紧牙关,他几乎以一敌五,还没有落了下风,可他身边的士兵们却渐渐躺了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啊!不要怕,杀了他们!”谢明泽大喊一声,长戟挥舞出锋利的弧度,一下子把身边的敌人全部扫在地上。
他满身满脸都是血,仿佛地狱来的修罗,又似冷酷无情的侩子手:“杀了他们,我们就能活下来。”
他这样对士兵们说着。
大概他的鼓励重振了气势,士兵们终于坚强起来,冲上来同他一起砍杀敌人。
战况一下子便胶着起来。
由于弓箭手对下面操作攻城车的敌人不断射击,所以一直到落日时分对方都没能冲进城来。
当夕阳的余晖洒满大地,两边的战斗才终于停了下来。
谢明泽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内的满身是血的士兵,没由来生出一股豪迈之气。
“你们都很好!”他大声喊着,“作为新兵,你们已经超过了我的期望,你们都是好样的。”
下面的士兵虽然大多受了伤,却不约而同高举双臂,大声吼叫着。
“保家卫国!义不容辞!”
“我们会赢,我们会守住广清,我们会光复大储。”
平生第一次,谢明泽这样声嘶力竭,这样气壮山河。
他高声喊着:“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那声音直穿云霄,似要散到大褚各地。
城下百姓无不为他这般气势折服,纷纷随着他喊起来。
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鼓舞完气势之后,谢明泽让军医赶紧医治重伤兵,然后又让所有士兵都原地休息。
他还没来得及吩咐别的,却看到四周的百姓端着自家的食物走了过来。
“谢将军,俺们帮不上忙,做点饭食还是可以的。”
“小伙子辛苦了,来多吃点多吃点。”
“别客气,要不是你们在城墙上顶着,俺家便要遭殃了,谢谢你们啊。”
百姓们朴实的感谢仿佛带着法术一般,直接驱散了战士们的疲惫和劳累。
他们不敢接过饭食,都看向谢明泽。
谢明泽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笑道:“吃吧,吃完了还要守夜。”
到底是攻城,夜里几乎看不清楚,爬墙头也有难度,所以这一晚对方并未再度攻城。谢明泽胳膊上受了伤,军医给他包扎完后他也不肯离开城墙,直接在城楼里铺被而眠。
白日太过劳累,以至于他一闭上眼睛便睡着了。
午夜时分,正是万籁俱寂,突然一声鸟儿鸣叫划破黑夜。
谢明泽猛地睁开双眼,他的目光从疑惑到迷茫,最后渐渐转为坚定。
看来我又再度活过来了。
景瑄,我等你回来。
第二日天色未明时,敌人便开始攻城了。
有了前一日的经验,士兵们显得斗志昂扬,他们从不安害怕到勉励支撑,最后到现在淡定自若,也不过是一日的工夫。
只有鲜血和生死之间的挣扎,才能彻底改变一个人。
谢明泽站在城墙上,看着仅剩的几千士兵,只沉声说了一句话:“我们只要等到主力归来便可,到了那时,你们看着凶恶的敌人便会成待宰的羔羊,我们终将胜利。”
士兵们听罢都激动起来。
原来将军已经去信跟主力求援,那他们就根本不用怕了。
褚军的主力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每日一同操练,自然比谁都清楚,只要他们能尽快赶回来,那么广清便一定可以守住。
站在谢明泽身边的戴显和裴庆云偷偷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出言反驳。
他们心里倒是清楚,昨个夜里他们只来得及部署今日的安排,根本没人往主力那边报信。
换句话说,他们根本没有想过问题。
荣景瑄带走的那两万人是他们最精锐的部队了,他们要面对的却是严文涛的大军。主力那边已经凶险万分,留在广清的几个将军不约而同没有说出求援这句话。
谢明泽也根本没有提。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广清最终保不住,也不能让荣景瑄战死沙场,也要保住他们的主力军。
然而一夜过去,谢明泽却笃定说主力会来增援,他到底是为了安抚士兵,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戴显和裴庆云已经不知道了。
但是他们却能清晰看到,有了他这句话,士兵们的士气明显被鼓舞起来。这些新兵稚嫩的脸上满满都是坚定和刚毅,他们身上的青涩和胆怯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战火磨砺出来的坚韧。
无论怎么样,谢明泽这句话说的太是时候了。
谢将军不愧是大家出身,实在太过历害。
戴显不由有些感慨,心中感动之余,眼圈跟着就红了。
他一贯爱哭,屁大点的事情都要感动落泪,跟他五大三粗的汉子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看怎么诡异。
裴庆云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憋回去,不许哭。”
戴显使劲眨眨眼睛,终于没让泪水滚落出来。
谢明泽又简单鼓励了两句,让士兵各自散开,守好自己的位置。
转头又吩咐戴显和裴庆云:“裴大人,待会儿你找一小队人去城里的石匠铺子看看,要是人家有剩下的拳头大的碎料都买回来。我们弓箭不多,士兵们准头不足,换成更大一些的石块说不得好一些。”
裴庆云眼睛一亮,黑黑的脸上写满敬佩:“陛下好计谋,属下一定办好差事。”
谢明泽点点头,又问戴显:“你一个人守蓝玉可行?”
戴显大咧咧晃了晃腰间的大刀,笑道:“陛下不用操心,昨日老裴也没什么用。”
裴庆云瞪了他一眼,却也点头承认:“回陛下,属下不才,武功实在不堪。”
谢明泽今日倒显得没那么紧张了,他摇摇头道:“裴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大人不通武艺,昨日是我考虑不周。今日你便做好协调工作便可。弓箭要控制好量,石头的事情也交给你了。”
裴庆云本就是举人出身,又做过文官,自然对这些更擅长些,听了便道:“陛下放心,属下定当不辱使命。”
这边他们三个商议完毕,便直接各忙各的去了,谢明泽回到城墙上,定定看着远方驻扎的敌人。只要能撑过今天,他想荣景瑄是一定会回来的。
他既然得以再活一世,那就说明荣景瑄也肯定重生了,虽然不知荣景瑄得没得到他的死讯,但……谢明泽却十分笃定,这一次的重生,跟他的死有很大关系。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他觉得荣景瑄一定会回来,也坚定认为广清一定会守住。
这一次,他不会再食言,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待大军回援。
随着金乌上升,战斗逐渐激烈起来。终于在辰时裴庆云运来了三车石头,谢明泽让勤务兵搬上城墙,指挥着弓箭手用石头直接往下砸。
他们都是新兵,那射箭的准度就大打折扣,还不如用石头来得实在。
果然城下纷纷传来敌人落地的声音,谢明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藏在掩体后用火铳扫射。
原本这个方法他第三日才想到,不过既然他已经重新复生而来,现在用说不定最是恰当。
这一日,城墙上的攻势明显降低了,谢明泽还让火器营的新兵点燃炸炮往远处投掷,一下子就遏制了敌人疯狂的进攻。
谢明泽这才松了口气,今日的情况,比他记忆里的那一日要轻松得多。
果然重活一世,带着旧日记忆,便如加了金钟罩铁布衫,重拳难敌之。
谢明泽抬头望了望天,苦笑出声。
可这重活的代价,也实在太过惨烈。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亲兵突然叫道:“将军,又有一路人马逼近。”
谢明泽猛地站起身来,他遥遥望向远方,依稀在黄土漫天的风沙里看到一抹朱色。
那朱色闪着金灿灿的流光,是他最熟的色彩。
那是大褚的军旗。
朱红色底,以金银线绣的麒麟,上面一个草书的褚字,异常的霸气。
那一队人马离他们很远,却又好似很近,谢明泽只觉得眼睛都热了,心头涌起难以言说的感动。
他坚定与荣景瑄会回来,而荣景瑄也确实回来了。
他还这么快,这么猛,那一队骑兵如猛虎下山一般,直直插入敌人的大军之中。
心有灵犀时,万物皆不见。
谢明泽高声喊:“援军回来了,援军回来了!!”
城墙上的士兵已经连续熟了将近三个时辰的城,此刻都已疲劳到了极点,听到他的喊声却全部精神一阵,转守为攻,竟主动出击。
援军终于回来了!
☆、第72章 初胜
荣景瑄一路什么也不顾,就这样一门心思赶回了广清。
到达广清的时候还未到正午,远远便听到城门处杀戮之声。
荣景瑄这一次却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疲累,他让旗兵升起军旗,直接大声道:“儿郎们,随我拼杀去也!”
那些广清旧兵竟也一个个目光如炬,似乎一点都不疲惫。
他们这一队人马就这样直直往敌人后方侵入,还不等敌军留守的士兵做出反映,便直接一扑而上,以最凶狠的姿态杀如战场。
一瞬间,战势骤变。
荣景瑄被骑兵们护在中间,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谢明泽正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低头望着他。
两个人沉默地看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
这一眼,似乎划破了生死,也把时空化为虚无。
谢明泽突然对他微微一笑,阳光下,他满身鲜血,铠甲斑驳,面容苍白,而荣景瑄看了,却觉得他美的无法形容。
只因他还活着。
躺在棺木里的谢明泽干干净净,安静祥和,可他却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他要他能对他笑,每日陪他吃饭,和他同榻而眠。他要他跟他一起讨论战事,说些旧日记忆,抑或什么都不做,只是靠在一起各自看书。
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他便满足了。
谢明泽,你还活着,真好。
荣景瑄这样无声对谢明泽说着,谢明泽笑着低头看他。
突然,他翻身出了城墙,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那里,恰好有一匹无主的战马,谢明泽直接翻身而上,策马往荣景瑄身边奔来。
无数敌人向他涌去,好像扑火的飞蛾,又似归巢的燕子。
谢明泽策马疾驰,他面不改色,毫不畏惧。手中的长戟似收割生命的利刃,敌人一个一个在他身边落下马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很快便来到荣景瑄身边,脸上的血迹还未干涸,却笑得异常灿烂。
“景瑄,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谢明泽坚定对他道。
荣景瑄突然伸出手来,他指尖还带着细微的颤抖,离他的脸近了些,又往后躲开。
谢明泽笑着看他,突然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来试试,我是不是好好的?”他们紧紧握着手,彼此传递着温热的体温。
荣景瑄死死盯着他,恨不得当着无数士兵的面,恨不得就在这战场上吻住他。
“我真想打你。”
他这样威胁道。
然而这到底是战场上,两人只简短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谢明泽带着一路人马直直向敌人的火器营冲去,而荣景瑄则带着大部队在城下绞杀敌人。
午时刚过,喧闹了两日的城墙终于安静下来。在敌人大部队已经尽数战死的情况下,剩下的几百人直接选择的了投降。
谢明泽带着人马回到荣景瑄身边,城门已经打开,士兵们全部一涌而出,在城外欢呼雀跃。
胜利来得这样艰难,他们昨日还想着自己就要为国捐躯,可不过一个昼夜,生的希望便悄然降临。
荣景瑄高举大褚军旗,扬声道:“我们赢了,广清守住了!”
士兵们高声叫:“我们赢了,赢了。”
不知谁提了一个头,他身边的人渐渐跟随,于是声音彻底壮大。
荣景瑄静静坐在马上,突然听到士兵们异口同声叫到:“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荣景瑄几乎热泪盈眶。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和谢明泽一起举起军旗:“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阳光下,他们两个如同军神,给人无限的希望与力量。
战事终于结束了,荣景瑄和谢明泽吩咐士兵全部回广清大营休息,剩下的让赶回来的大部队清理战场。
他们两个则一起回到广清城里,去了郡守府。
原本长乐郡郡守已经正法,现在全郡的政务由谢明泽暂代,等到勇武军的大部队来到广清,随军而来的郎宁友便可顶替谢明泽,成为新一任的长乐郡守。
而丰宁郡则由澧安郡守周岑暂代。
所以此时的郡守府空空荡荡,除了两个师爷连同家眷住在这,其余也只有寥寥三四下人。
刚进郡守府大门,门口的门房便看到二人,立马要喝:“当家的,将军们回来了,快备水。”
他们两个身上脏兮兮的,满头满脸都是土,铠甲上也是鲜血横流,肯定要清洗一番才能好好说话。
很快一个三十几许的妇人从宅子里出来,笑道:“将军辛苦了,水已经备好了,就在主屋,二位用过午膳没?”
谢明泽摇了摇头,看向荣景瑄,荣景瑄也摇了摇头。
谢明泽道:“劳烦大婶了,给我们做些好克化的粥食便可。”
“好,一定做得香喷喷的。”那妇人笑着答道,自去忙了。
荣景瑄跟谢明泽都累了好几日,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说话,于是便快步回了主屋,直接把铠甲往地上一扔就进了隔间。
隔间里依旧是两个单人的浴桶,此时浴桶里的水还很热,自然不是让他们现在就下去泡的。
谢明泽让荣景瑄坐在台子旁:“我先给你洗洗头,看着太脏了。”
荣景瑄这一路觉都没好好睡,别说洗澡了,就连饭都没吃上几口,谢明泽说他脏兮兮可是说得太对了。
临近十一月,屋里已经烧了地龙,两个人就算只穿着里衣也不觉得冷。
荣景瑄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弯下腰去。
谢明泽兑好温水,用水瓢舀起浇到他头上:“别睁眼啊,水热不热?”
他声音有些哑,却异常温柔,荣景瑄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那些训斥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在赶回来的路上,他想了一千句话骂他,可刚一见到他的脸,他却什么都忘光了。
他想说什么来着?
你再这样不听话,我就当着众人的面打你屁股?
还是你要是再敢偷偷一个人死去,我无论在何处,也要随你而去,让你死了都不安心?
这些都不是。
他现在只想说:阿泽我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活着。
他体会过一次、两次、三次,他再也不想有下一次了。
他的心跟着裂成无数碎片,就算祖宗显灵,他们重新回到过去,可心底的伤痕却依旧没有愈合。
他记得他挂在城墙上的伤痕累累的身体,记得他后背中箭死在自己怀中,记得他穿着素白的丧服安静躺在棺木里。
太痛苦了,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冬日里见不到太阳,或者黑暗里永远失去了光。那一瞬间,他的世界冰冷而黑暗。
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色彩和温暖。
荣景瑄闭着眼睛,感受着谢明泽指腹的力量。
他帮自己用热水润过发,然后抹了些香胰,轻轻揉搓起来。
一时间,隔间里只有谢明泽认真的揉搓声,再也听不到别的了。
谢明泽帮他搓了好一会儿,才问他:“我要冲了,还是别睁眼。”
荣景瑄低低“嗯”了一声,把头往下俯了俯。
于是,又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
就在这时,谢明泽突然小声开口:“景瑄,你……是什么时候?”
他说得吞吞吐吐,还有些心虚,总之如果不是荣景瑄一直留意他的动静,可能压根就听不到这话。
荣景瑄冷哼一声,没回答。
谢明泽帮他顺发的手顿了顿,这次声音大了些,但还是有限:“我那……也不是故意的,如果可能,谁愿意去……那什么呢,你说是吧?”
荣景瑄这次连冷哼都没了,谢明泽见他确实是生气了,于是也没有再解释。
荣景瑄的头发很快便洗干净了。
谢明泽用干净的巾子帮他抱住头,然后用木簪盘好。
“好了,起来吧。”
荣景瑄站起身来,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坐下,我给你洗。”
“哎!”谢明泽赶紧应了一句,老老实实坐到小椅子上。
荣景瑄帮他解开发带,点了点他的后脑勺:“低好头,不要睁开眼,也不能说话。”
谢明泽使劲弯了弯腰,表示知道了。
荣景瑄见他这么忐忑心虚,还来自己这瞎解释,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个人啊,总是知道如何让他发不出脾气。
他已经把他看得透透的了,不给个教训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乖。
温热的水从谢明泽头顶倾泻而下,他不由舒服地喟叹一声。
荣景瑄有点冷的声音响起:“你知道错了吗?”
谢明泽被他要求不能睁眼说话,只好伸出左手攥成拳头,下压手腕假装是在点头。
“那你哪里错了?”荣景瑄念叨一句,不等他回答就说,“我看你根本就没意识到错在哪里。”
“阿泽,你刚才问我合适知道你的死讯?我实在回到广清见到你的遗体时知道的。”
“我从山水关赶回广清,一路吃喝都不顾了,只怕你出事。可我回来,发现敌人已经撤了,广清除了城墙斑驳了些,却没有让敌人攻进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可是我刚一进城,就看到舅舅在那等我。我当时就觉得手脚冰凉。”
“真的阿泽,不骗你,你大概不知道,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了三次,我无能为力,救不了你,那种感觉太糟糕了。”
“哪怕我能光复大褚,重振山河,那种喜悦也无法莫名你离开我的痛苦与难过。”
“所以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以后别那么不顾一切,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可我不希望那样。”
“你知道你躺在棺木里,浑身冰冷一身白衣的样子,我看了有多难过吗?其实比难过还要痛苦,可我表述不出来那些感受,我只觉得我想跟你一起死。”
荣景瑄的声音很平静,他慢慢说着这一句话,断断续续,时快时慢。
谢明泽渐渐开始颤抖起来,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呜咽出声:“我错了景瑄,我错了。”
荣景瑄哀伤地看着他,手里却十分温柔帮他洗着头发:“如果还有下次,我看见你的那一瞬间便利刃穿心,你不想活着,我陪你死。”
他最后用温水洗净谢明泽头上的泡沫:“谢明泽,我说到做到。”
谢明泽猛地抬起头,他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热水,总之湿漉漉的,眼睛也红彤彤。
他紧紧抱住荣景瑄的腰,把脸埋进他胸膛里:“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谢明泽轻柔帮他顺着头发,用巾子一段一段绞去水,然后如他一样给他盘好头发。
他弯下腰,在他嘴唇上印上一个温热的吻:“你乖乖的,从今以后,只需听我的话。”
谢明泽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他哽咽道:“好,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荣景瑄冲他笑笑,突然抬起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异常凶狠的亲吻。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荣景瑄才说:“阿泽,我真的说到做到,所以你要乖乖听话。”
谢明泽猛地点点头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人交流完毕,各自洗净身体,才进了木桶。
疲劳了那么多天,这会儿泡个热水澡简直享受极了。
谢明泽用帕子盖住眼睛,刚才他哭得太凶了,眼睛有点疼。
他犹豫片刻,又问:“景瑄,你是怎么重生回来的?”
荣景瑄扭头看他一眼,漫不经心捏了捏胸口的传国玉玺。
这枚玉玺几乎全部都染上朱红之色,仿佛被血沁了几百昼夜,那颜色深深刻在石头里,怎么都去不掉了。
只除了底部还有黑色纹路,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一枚鸡血石印章。
“我不告诉你。因为你每次都是先行离我而去,所以后面的事情,我便不告诉你。”
谢明泽撤掉眼睛上的帕子,扭头看向荣景瑄。
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只好软了声音说:“景瑄,我真的错了……”
荣景瑄轻笑出声,面上看去十分轻松:“恩恩,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哦对了,”他把玉玺挂回脖子上,突然道,“乌鹤出兵,以复立大褚正统,复慜帝之皇位为口号,进军哈唯塔。”
谢明泽惊道:“什么?”
荣景瑄冲他笑笑,让他安静下来:“虽然以前乌鹤一直没有出兵,这一次却做了改变。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必怕他。”
“弹丸之地的游牧民族,妄图染指我中原大国,要看他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了。”
谢明泽迟疑道:“慜帝……怎么办?”
荣景瑄挑眉看他:“他说是慜帝就是慜帝了?你别忘了,当时陈胜之可是敲了丧钟的。我没死,大褚旧臣都可以作证,那么这个慜帝的身份变耐人寻味了。”
“阿泽,我的父皇已经陪葬旧褚,没有什么慜帝了。”
荣景瑄漠然看向前方:“我说他不是真的,他就不是真的,所以我们不用怕。”
☆、第73章 心意
两个人沐浴过后,荣景瑄很快就睡着了,他连着奔波数日,还不曾好好休息过。
谢明泽躺在他身边,睁着眼睛看帐幔。
临近十一月,外面风声乍起,已经是冬日落叶时了。
他有些难眠。
刚才荣景瑄说的那些话,他听了感慨颇多,也答应他再也不这样不顾一切拼杀到底。
可他不后悔当时的选择,因为他做到了他能做的最好。
他一路陪着荣景瑄复国,便不仅仅是谢相儿子,忠敬公的世子,他更是荣景瑄的伴侣,大褚的皇后。
当他身后守着一城百姓,身边是年轻的士兵,他除了拼杀,除了奋力保住广清,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是他的子民,是他的士兵,他们的命同样重要,他不能为了保自己而活而躲在城内做个懦夫。
他记得荣景瑄走的那一日,玄音在城墙上问他为何不是他走荣景瑄留下时,他是这样回答的。
“大师,你说我留在广清会有不妥,建议让我趁早离开,难道我领兵出征就不危险了吗?我离开广清就一路坦荡?我觉得不是的。”
玄音有些怔住了,他似乎有所顿悟,又似乎还陷入迷障之中。
“大师,我跟景瑄是伴侣,我们上过祖祠,大褚未来的史书上会把我们两个的名字写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同命相生的,对吗?”
“你可以这么说。”玄音若有所思道。
“所以,你说我不适宜留在广清,我认为景瑄也不适宜。如果我离开他留下,一旦他真的出了事,那大褚怎么办?长乐、丰宁、澧安三郡的百姓怎么办?我们有几万士兵,数十万子民,有三个郡府,那都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带领他们复立大褚,答应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就一定要做到。景瑄就像大褚的象征一样,他从小被立为太子,后来又匆匆忙忙登基三日,他这一生都在为大褚的百姓而活,在百姓心中,他在大褚就不会亡。”
“我作为伴侣,作为臣子,作为他的子民,我选择自己留守,就这么简单。”
“这不是因为我跟他的关系,也不是因为我爱他,心中把他放到最重要的位置,而是因为他是荣氏最好的表率,是大褚百姓心中的皇帝。大师,我很庆幸我跟她能相互扶持走到现在。这些日子我跟景瑄都经历太多,我认为我有能力度过劫难,也认为他可以在业康取得胜利。”
“大师,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
他记得自己这么坚定地对玄音说过,可事到临头,当年轻的士兵们无法站在城墙上守护广清,守护大褚子民的时候,他还是披上铠甲,带着两千人冲出城池。
那时他没有别的选择,对于年轻的士兵来说,他就是他们的精神象征,只有他也在战场上拼杀,士兵们才能稳定下来,努力守好广清。
虽然他没有军籍,可他这些日子以来跟士兵们同吃同住,心里早把自己当成了军人。
如果那些年轻的普通士兵都愿意为国战死,他为什么不敢?
他生来享受富贵,是大褚的贵族,天生的金枝玉叶。就跟当年的慎皇叔一样,只有他一鼓作气带着士兵们拼杀出去,才能给广清留有一线生机。
这个选择,他做对了。
虽然最后他还是受伤身死,但他们却赢了。广清没有破城,里面的百姓无一受难。他认为以自己一条命,不,以战死在城门上和城门前的五千多士兵的命,保住了城中十几万百姓,他们并不亏。
军人死在战场上,死得其所,毫无怨言。
如果当年在永安他是为了给荣景瑄一线生机,后来再洪都密林是为了让荣景瑄好好活下去,那这一次,他却是尽了自己的身为将军,身为大褚皇族的责任和义务。
军人保家卫国,为国捐躯,起码他谢明泽这一辈子做过一次,他可以很坚定的说,他不后悔。
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他已经分辨不清身上的血是谁的,脑海里唯一的信念就是不能让他们这一路艰辛白费,也不能让跟着他们的士兵和百姓失望。
最后他受伤颇重,靠在城墙边上,看到那么多小兵为他哭,他才突然想要挣扎着活下去。
他答应了景瑄的,他说他会守好广清,等他回来。
可他只完成了第一个,却完不成第二个了。
谢明泽那时捂着伤口,匆忙交代戴显接替他守城就不行了,后面的事情,他没来及知道,也永远无法知道了。
荣景瑄不会告诉他,别人也不会知道。
他虽然不后悔当日的选择,可听了荣景瑄一席话,他却痛彻心扉。
因为他伤害了他最爱的人,那个人也用同样的心来爱他,他是完成了责任,对得起士兵和百姓,可他对不起荣景瑄。
在这一点上,他错得太离谱了。
他突然意识到,对于荣景瑄来说,他可能比大褚都要重要。
虽然这个想法是不对的,荒诞的,却又透着些让他心潮澎湃的暖意。
有个人把你视若珍宝,即使山河寂灭也不想失去,那种感觉让人沉醉。
谢明泽也是凡人,他就这样毫无条件低沦陷了。
从今以后,他会全心全意听荣景瑄的,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虽然死而复生,他却真的满心为了守护百姓而死过一次,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曾经的承诺。
谢明泽俯下身去,轻轻顺着他黑长的头发,荣景瑄的头发很软,可脾气却很倔。
“对不起景瑄,”他俯下身去,轻轻在他脸上印了一个吻,“我以后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跟你一起共享清平盛世,长命百岁。”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谢明泽轻声说着。
那声音仿佛一缕烟,钻进荣景瑄的耳中,睡梦中的英俊男人轻轻扬起唇角,似做了一个美梦。
谢明泽翻身拉住他的手,让两个人偎依在一起,也渐渐睡去了。
大抵太过劳累,两个人都睡到日上天明还未醒来。
等到荣景瑄睁开眼睛,就看到谢明泽乖乖躺在他怀里,睡的正香。
他脸上还有些细微的伤痕,虽然上过了药,但是此刻还是有些红,看着十分可怜。
荣景瑄想摸他的脸,又怕吵醒他,就安静躺在那里瞧他。
他昨天对谢明泽说了很重的话,其实有些过了,阿泽一向很有主张,也知道分轻重缓急,可他就是不能放下君臣身份,固执帮他守护着大褚山河。
但他实在太生气了,谢明泽虽然爱他,可他仍旧把君臣的身份放在爱人之前,他永远那么理智,从来不会因为感情改变选择。
他是虽然跟自己一样都是顾振理的学生,可他还有一位名满天下的宰相父亲。荣景瑄知道,从谢明泽陪他在上书房读书的那天起,谢相就教导他要忠君爱民。
那时候他们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谢明泽就能一板一眼给他行大礼,恭恭敬敬叫他殿下。哪怕之后他们两个熟悉起来,几乎同食同寝,他也是在十岁上才肯叫他一声景瑄,还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
荣景瑄想,如果他出了危险,敌人让谢明泽以命换命,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便自我了断。
这才是令荣景瑄不安和失望的地方。
可不安和失望之余,他又为谢明泽骄傲。
他懂他到底为何那么做,也知道他心里如何想,他把大褚和百姓时时刻刻放在心里,他想守护住百姓们的家园。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