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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年下]星骓二嫁 作者:袁若寒

    正文 第7节

    [年下]星骓二嫁 作者:袁若寒

    第7节

    干得好——哑巴竖起大拇指,然后被星骓猛打头:“好个屁,要是小林有个万一,泽德下半辈子就得蹲大狱了,你个当哥的还不去看看人怎么样了!”

    见十六哥被打,泽德低头吐了下舌头,然后冲锦年眨眼,笑得不怀好意:“我的好二十三弟,你跟去看看,搭把手帮个忙。我现在不想见那个混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回去给你买糖吃,乖啊。”

    “烦死了。”锦年不耐烦地丢下电脑,警告一声别乱动我的资料,然后追上星骓他们。

    等人走了,小十九才抱了换洗衣物跑到后院洗屁股。他找了根软管,也不管脏不脏,随便冲了两下就接在水管上,给自己灌肠。开什么玩笑,那么多虫卵黏在肠壁上,光想就恶心死了。大概是被密密麻麻的脑补画面冲昏了头,一向聪明的他也失去了思考能力,也不想想小林要真的把虫卵塞进去,他还敢不戴套进入吗?

    反复冲洗了好几次,直到流出的都是清水,他还是不放心,捂着被折腾到红肿不堪的屁股,跑回屋里去搜索关于情蛊的各种信息。结果从搜索栏中蹦出来的多是加油添醋玄乎其玄的传说,根本没有任何科学根据。

    冷静下来的小十九渐渐觉得自己脑袋被驴踢了,堂堂一个人类学家竟然会相信有蛊虫存在,但他确实也不明白那个球状物是怎么消失的。过了一会,他开始在脑中列出自己所知道的能产生足够硬度但在某种条件下能液化或者汽化的物质,排除毒物、稀有品,把范围缩小到小林这种农民也能搞到的简单物品,心里有了雏形。

    “妈的,敢耍我,看我玩死你!”外面有动静,门吱嘎一声开了,几个人扶着油茶店老板进来。

    小十九缩在地铺上装死,用余光看星骓帮小林处理伤口,心里嘀咕我下手是不是太重了,别把他打坏了。可一想到他用这种手段玩弄自己,那点同情心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咬牙切齿。当然,幸好他背对大家,不然那精彩的表情都可以当大戏看了!

    “没事,睡吧。”星骓拍拍小林的肩膀,示意他躺倒泽德身边去,哑巴则是一脸得意的样子。

    他们去接小林时,这人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脸上伤得不重,但走路一瘸一拐的,问他怎么了,他说屁股痛。其实这话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因为泽德打他的时候,没站稳摔到石头上把屁股隔痛了而已,但听在哑巴耳朵里却是另一层意思。

    看见没,这才叫男人,把肌肉男都收拾了——关灯睡觉,哑巴还在跟星骓炫耀。不过孕夫心里跟明镜似的,看这两人状态,还是小林在上面,不过不能点破,不然哑巴又要狂暴。

    第二天一早,星骓的大哥要上山去送香油,因为今年轮到他们家添油,得保证长明灯一直不灭才行。

    当地苗族实行洞葬,所谓洞葬就是选择坐北朝南,洞口小而空间大的天然溶洞,将族内死者的棺椁整齐排放入内,在洞口统一祭祀的风俗。因为星大哥送完香油要去接外公,哑巴想献殷勤,于是跟着一块去——这样集中祭拜,不是搞不清楚谁是谁家的祖先了?

    “反正都是一个村寨的亲戚,分那么清楚干什么。”把香油交给专门的看洞人,星大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香烛纸钱:“来,你也拜一拜,请祖先保用你能过外公那一关。”

    虽说哑巴和星骓是秘密试婚,没告诉其他人,不过两人如胶似漆的眼神交流,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不寻常。加上星大哥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弟夫很有好感,不由得生了偏袒之心,怕外公为难他:“我几个弟妹里面最心痛三弟和四妹了,四妹好歹还在我身边,能时时刻刻照料着,三儿却一直在外奔波。自己日子过得那么艰难,还每个月都寄钱回家来。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没出息,才让他那么辛苦。我这些年,就盼着他能再找一个,男的女的都行,只要对他好。可我那外公固执得很,说什么男人生子要祸及全家,总是念叨些不好听的。”

    别这么说,星骓说过,没有你他都没机会念大学。再说他现在也没到过不下去的时候,多接济家里是应该的。至于外公,他都快八十岁的人了,思想比较守旧也很正常,星骓从来没有怪过他——混熟以后,哑巴发现星骓的性格和他的家人很像,热心、善良、喜欢帮助别人。就连那个嘴巴贱得生蛆的星二哥,也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老二说你面恶心善,把三交给你最放心了。”崎岖的山路,陡峭得看不到尽头,而星外公就住在这样的恶岭上。哑巴没走过这么难走的小径,不得不在途中休息好几次,星大哥就在旁边话家常:“我二弟脾气直,说话冲,你别介意。”

    我知道——哑巴咧嘴笑了下——还有多久才到啊。

    “还得个把小时,估摸着能赶上吃晚饭。”居然要走小半天,据说山顶也没有水电,住在那种地方到底有什么乐趣!

    哑巴心里想吐槽的地方太多了,可又想在固执的外公面前展示自己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硬是打起精神爬到山顶,没想到,这山上竟然别有天地。和想象中的陡峭不同,山顶有相当大面积的平地,精美的二层小楼背靠山石,修了整整齐齐一排。

    “那是吊脚楼,苗家的特色建筑,不过现在平地上很少看见。我们这地方的政府不喜欢少数民族搞特殊,让人把房子修成一样的,统一成四四方方的砖瓦房说是这样才好管理,所以原始建筑大部分都藏在山里面。瞧,看见二楼那个外走廊没,那叫美人靠,苗族的少女们闲暇时候就坐在那绣花修衣服,跟楼下的情郎对歌。”星大哥为哑巴介绍:“现在这山顶住的都是老顽固,大概还有十七八户人家,都是不肯下山的老人。”

    这么好的旅游资源白白浪费了!

    哑巴环视四周,高山美景,宛如仙境,那些苗族村落藏在云端,被白雾萦绕,若隐若现,实在是美不胜收。他忍不住深呼吸了好几下,张开双臂享受自然纯净的新鲜空气,结果还没舒展开,背后迎来一阵钝痛。

    转头一看,一个长胡子老头拿着拐杖怒目而视。

    “外公,你怎么见面就打人。”星大哥尴尬地笑,开始介绍:“哑巴,这就是我外公,这边的寨老,家族里大小事务都要请示他;外公,这是哑巴,三儿的那个,特意来拜见你的。”

    “外孙媳妇吗,挨了一棍子也没倒下,够强壮,应该很会干农活。”老头虽说快八十了,看上去也就五十多,身体精瘦,很硬朗,果然如星骓说说一根白发都没有。他乌青的黑发挽了个发髻,头上包了块青色头巾,穿着藏蓝色的民族服饰,赤脚,露在外面的皮肤完全看不出年纪,既没有被晒黑,也没有松弛。但他的眼里绽放的光绝不是普通人会有的眼神,锋利如鹰隼一般,又充满了智慧的沉淀。那气度确实折服了哑巴,以至于他叫自己孙媳妇都没反驳,反而是星大哥悄悄纠正:“他是男的。”

    “难怪长得这么壮实。”老人举起拐杖,用力戳了戳哑巴的胸口:“确实是男的。”

    这还需要验证?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纯爷们?

    外公眼神是不是不好——哑巴偷偷问。

    “小声点,他不但双眼2,0,听力还好得很,不想被整治就老实点。”出于对外公的敬畏,大哥已经紧张到忘记哑巴不会说话。他们跟在外公身后回家,星大哥一本正经地警告:“等会我外公敬你酒,前三杯一定要推脱,第四杯才能开始喝。还有就是喝之前要用手指沾酒朝天地和主人弹一下,表示谢天谢地谢主人。”

    这么多讲究,星骓从来没跟我说过啊——哑巴懵了,怕自己做不好。

    “没事,还有我呢。”大哥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我们苗家人喝酒,说是杯子其实都是用碗。你看我外公等下取酒具出来,如果是普通的土陶碗,说明你还得努力,要是拿精致点的青花碗,说明他对你有好感,要是拿出银碗,就是把你的那个贵宾款待了。”

    虽然星大哥给他科普了许多知识,但到吃饭的时候,外公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了,就剩他和哑巴。然后,取了两只牛角来……

    我擦嘞,拿牛角喝酒?这算什么,这是看得起我还是看不起?再说这牛角也没办法放在桌子上啊,是要我整个酒席都举着这玩意吗?哑巴捧着牛角,彻底混乱了!

    35这个老头不简单

    “我说外孙媳妇,你这脸是怎么弄的?”外公也不劝酒,自己夹了一块腊猪脚吃得津津有味。

    虽然星大哥之前讲解了许多苗家人酒桌上的礼仪,可这会都用不上,哑巴犹豫了一会,大胆放下手里的牛角,掏出手机回话——不小心烧伤的。

    写这段话之前还担心外公不识字,没想到这老头不但认识,还能说出不少道理来:“人在遭遇突发危险时第一反应是护住头面,这是生物的本能,但你身上只有面部和脖子烧伤了,其他部位完好无损,是怎么样的意外才能只烧伤脸?年轻人啊,做人做事要脚踏实地、诚实待人,玩那些虚的不好。”

    迎上锋利的目光,哑巴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感觉回到童年时必须面对恐怖的父亲的时光——外公教训得是,其实我的脸是被同父异母的兄弟烧坏的。

    既然被看穿,也不打算隐瞒,和盘托出。本以为老头会追问缘由,结果他吃了几颗花生米,话锋一转:“年轻人啊,出门在外要留个心眼,不要问什么就答什么,老老实实把情况告诉别人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人心隔肚皮,你知道谁好谁坏?别到时候被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

    我擦,不是你自己要问的吗,我说假话你说我不诚实,我说实话又说我缺心眼,到底要怎么做你才高兴!

    哑巴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微微发抖,总觉得被耍了。

    “外孙媳妇,快吃。”一碟腊肉被推过来,切得很厚,巴掌那么大,一丁点瘦肉也没有,肥得让人犯恶心。可因为是外公劝的菜,哑巴还是硬着头皮夹了一块,刚放进碗里,就听老头说:“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也不注重身体健康,年纪轻轻就大鱼大肉,以后老了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什么都来了。我那三儿又是个苦命的,我可不能再让他找个短命的!”

    外公,其实我吃素——哑巴擦擦头上的汗,把肥肉放回去,筷子伸向全桌唯一的素菜白水煮素瓜豆。

    “年轻人啊,光吃素会骨质疏松,要全面均衡地摄取营养才行。我看你空长了个大块头,其实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外公摇头,自己倒了一牛角的酒,咕嘟咕嘟下肚,抹嘴笑:“外孙媳妇,吃啊,别客气。”

    我还敢吃吗,哑巴冷汗直流,这老头太能折腾人了!

    一顿胆战心惊的晚饭,吃到夜里九点。外公喝了半坛子烧酒,干了满满四碗米饭,把菜一扫而光。哑巴就捡了几颗花生米吃,饿得肚子咕咕叫唤,有不好意思说什么。

    “怎么样,外公像世外高人吧,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可厉害了,能徒手爬上几十米的悬崖去采药,捉蛇打虎无所不能。”收拾碗筷时大哥进伙房来帮忙,笑着说:“对了,外公吩咐,今晚你跟他睡一屋,洗了澡就去。”

    能不去吗——哑巴可怜兮兮地望着星大哥。

    “哈哈,不行,会被整死的。我外公不但是这边的寨老,还是方圆几百里有名的苗医。这苗医啊,就是精通草药学的人,不但能治病救人,同时还是使毒的高手,不想吃了什么会痒得抓烂全身皮肤的药,痛不欲生地过下半辈子,我劝你最好乖乖听话。”

    大哥,你的台词怎么跟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无力地写下这几句话,去水池边擦身子。

    高山上没有水源,生活饮用全是无根之水,所以不像平地那么可以浪费,做什么都要节省。就连洗个澡,也只能用半盆水,用毛巾打湿,反复擦身体,洗得很不舒畅。确认清洁完毕之后,哑巴才走向外公的房间,进了门,就被四壁上密密麻麻的书所震撼,随便抽了几本,从史册到兵法,哲学到民间传说,各式各样的书,简直目不暇接。这真的是个农民吗,藏书如此之多,种类之全,让人大开眼界!

    “外孙媳妇,今晚你自个睡,我查查你这烧坏的脸要怎么复原。”老头虽说喝了大半斤白酒,但才二十几分钟光景,酒劲已经退了。他盘腿坐在地板上,身边堆了许多看上去颇有年代的线装医书,好些纸页都泛黄了,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了似的,而老头正用他十分灵巧的手指,在不破坏书籍的前提下快速查阅。

    出于好奇,哑巴踱步过去,翻了翻,大部分都是看不懂的内容,就轻轻放下了。

    外公,我的脸还能治?那些西医都说没救了,中医也看过,人人都摇头,我看就不麻烦你费心了——哑巴不想恢复原来的样子,但也不担心外公真能把他治好了,毕竟皮肤烧伤这种世界性难题连很多权威专家都没有办法,他一个乡下土郎中能有什么高招?

    “西医有西医的治法,中医有中医的窍门,不能说谁好谁坏,谁高谁低,但世界广博,病症千奇百怪,总有他们治不好的疑难杂症,说不定我能从古方里找点办法。”外公把油灯挑明一些,信手翻了一页,说:“你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咱们就下山。”

    好——哑巴上床,翻来覆去睡不着。

    星骓其实很少说这个外公,偶尔有两次谈起,脸上都带着落寞的表情。

    一次是说外公不喜欢他,因为他能生孩子,老头觉得男生子要给家族带来厄运。当然,他也没拿这个为难星骓,对其他孙子怎么样,对他就怎么样,算不得偏心。而第二次,就是感叹医术达不到外公的要求。那时候星骓看着天空,忽然说天赋这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哪怕他再努力也不及外公的皮毛,可他又不肯教自己……

    “哈,有了!”半梦半醒之间,哑巴忽然听见外公发出兴奋的大喊,吓得一咕噜滚下床,站定待命。

    “来来来,外孙媳妇,虽说你这脸暂时没找着完全治好的办法,但我可以先把烧伤的地方修复一下,让伤口变得不那么吓人。”老头抓住哑巴的胳膊,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拽进药房,从各种小抽屉里抓出干枯的草药,放在一个造型奇怪的容器里碾碎,然后加上不知名的液体,弄成糊,均匀敷在烧伤的皮肤上。

    “感觉怎么样?”弄完,老头问他感觉。

    凉凉的,好像在做面膜,还挺舒服,不过好像脸有点麻木——哑巴老实回答。

    “这就对啦,等会你皮肤完全麻痹,我切坏死的伤疤时才不会那么痛,不然你一挣扎,很容易就切坏了。不过嘛,切坏也没关系,反正你都毁容了,也不在乎多几条疤不是。”一边用很淡定的声音说着不得了的话,一边取出柳叶般纤细但锋利无比的小刀,在油灯上烤。

    哑巴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腿软。

    手术器械都不消毒的吗,就烤烤就完事了?他本想拒绝,可连捡起手机的力气也没有,刚想站起来,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外公斜眼看他,仿佛在说就知道你要跑,好在我先下手为强!

    之后,哑巴眼睁睁看着这个比他矮一个头的老人,轻松地把他扛在肩上,丢到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他摔到床上时还能清楚地闻到灰尘的味道,不由得在心中呐喊这鬼地方多久没打扫了,在这里手术绝对要感染。不过他动不了,发不出声音,跟案板上的肉一样,看外公拿刀在他脸上比划了半天忽然说:“呦,看不出你小子还挺帅,那我更得把你治好了。”

    说完开始动刀……

    外公调制的药确实很有效,真的一点痛都感觉不到,但这不代表哑巴心中没有恐惧。因为他能用余光看到闪着寒光的刀刃在皮肤上掠过,还能听到唰唰的切割声,仿佛正在被千刀万剐施予凌迟之刑,但这一切比酷刑还难忍受,精神上的折磨让他没多久就顶不住了,晕了过去。

    第二天,他从疼痛中转醒,脸被绷带包得结实。

    “痛醒了吧,没事,说明手术很成功。”外公叼了只土黄色的烟杆,笑眯眯看着他:“睡够了就起来,咱们该下山了,还有好多东西等着你背下山呢。”

    草,才用刀子剐了我一顿连休息时间都不多给一点就催着下山了,还叫人背那么多重物!面对小山一样的货物,哑巴脸色阴晴不定,但没发作,主动选了最重的两件背在肩上。

    “外孙媳妇还不错,我喜欢吃苦耐劳的年轻人。”外公大笑,杵着他的拐杖下山,丢下一句:“最后到家的那个人要被我惩罚!”

    这是老头子还是超级赛亚人啊,简直健步如飞,哑巴已经完全放弃追上外公的脚步了,连赶上大哥大嫂和四妹的力气都没有,走三步歇一歇,脸上的汗把绷带的打湿了,伤口火辣辣的痛。他想干脆把绷带扯掉算了,又怕剥去外皮的脸吓傻个把过路的,只能强忍。

    小半天的路他走了大半天,快到山脚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蜿蜒的小道上。看到他,天大的委屈、疲劳、痛苦都没了,哑巴脚下升起源源不断的强大力量,朝那个人奔去。那人看见他,也露出大大的笑容,叫了一声:“怎么那么久,他们都到家了你还没回去,我好担心,没事吧。听说外公帮你做手术了,痛吗?”

    不痛,一点也不痛——星骓亲自来接自己,还有什么痛苦可言,当然只剩满满的幸福。

    36拍马屁是门技术活

    你怎么来了,豆豆呢——虽然脸上是一副不喜欢你乱跑,会累着的表情,其实心里对星骓来接自己完全是高呼万岁,高兴得不得了。

    “一到乡下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串门去了,只有吃饭才回来。”儿子有小伙伴陪着,孕夫才不担心呢,他现在揪心的是哑巴的伤。亲眼目睹自己被活生生剐掉一层皮,这种经历不是人人都有的,万一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就不好了:“怎么出这么多汗,脸上的伤很痛吧,快回家,我给你换药。”

    说着还去抢男人背着的包袱,想帮他分担一半重量,哑巴哪里肯——大着肚子走山路我都不跟你计较了,还想提重物,小心保不住孩子!

    “宫斗文看多了吧,哪有那么容易流产。”哑巴越严肃,星骓就越想笑,可一想到家里的情况脸上又堆起愁容,长叹一口气:“外公对泽德赞不绝口,说那孩子天资聪慧,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好像有收他为徒的打算。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就说了几句话,对他的关注马上超越努力多年的外孙,你说到底是小十九真的那么天才,还是我太蠢?”

    我觉得外公最喜欢的其实还是你——经过一夜的相处,哑巴明显感觉到外公最心痛的还是星骓,虽然他嘴上不说,但这种感情从细节上涌现出来,很难不让人在意。不过孕夫在感情方面向来迟钝,体会不到也很正常。

    本想替他们爷孙解开心结,转念一想这种事情还是让他自己领悟更好,于是删掉先前那句话,写道——小十九的优势是长了张讨喜的脸,虽然小少爷脾气坏得要死,但他很会审时度势,遇到该巴结的人,嘴巴可甜了。你家这几个孙子孙女不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就是傻了,要么就是常年在外,外公他老人家应该很少见这么白白嫩嫩会讨好人又黏他的孩子吧,喜欢也是正常的。

    “哪正常了,他从小到大就没教过我医术,可是刚那么一会,就传授给泽德好几招偏方!”孕夫愤愤不平,在路旁的石头上坐下:“真不想回家,看着糟心。”

    原来我们家星骓也会感到不满,我还以为你是终极圣父转世,就知道宽容包容治病救人呢——其实哑巴很理解孕夫现在的心情,因为他学医的初衷就是想让外公认同自己,可跌跌撞撞这么多年,成绩也没拿出来,老人家却对一个刚见面的外人产生浓厚的兴趣,换谁都会不高兴。

    “我嫉妒你弟弟,这不好,我知道。”星骓呆了一会,用手撑着头:“但我真的觉得很不公平!”

    那我叫他马上滚,免得在这碍眼——哑巴为了哄他开心,打算把金主打发走。

    “别误会,我不是讨厌泽德。再说你把他赶走了,小林怎么办,这两孩子才刚好上,你就要棒打鸳鸯。”情绪低落到连他自己也知道不妙的地步,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揉了揉跳痛的太阳穴:“我只是觉得我一直在努力,他为什么就看不到我的优点。而且我一直想,要是外公肯把绝招传授给我,搞不好我就能亲手治好你了。”

    苗医真那么神奇?既然能包治百病,你爸怎么还瘫痪在床——星骓的父亲七年前因为头部受伤而导致腰以下瘫痪,要是外公确实有妙手回春的本领,怎么不把自己女婿治好。

    “因为外公每隔几年就会失踪一段时间,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去哪我们也不知道。我爸出事的时候他正好不在家,等回来已经过了最佳治疗时期,不过幸好这几年有他调理,情况好多了,以前颈椎以下都不能动。”神经性瘫痪除非发生奇迹,一般没法再站起来,能康复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算非常了不起了。

    好了,别想了——哑巴不擅长安慰人,但他会摸星骓的肚子,然后假装生气地说你心情不好会害苗苗生下来就得抑郁症,然后把孕夫逗笑。

    “去河边走走吧,我现在不想回家,看见外公手把手教泽德做药皂还不让人跟着学会气死。”星骓做了个和他年龄很不相符的动作,撅嘴生闷气,看得哑巴傻眼,感觉他实在是太可爱了。

    不就做肥皂吗,值得你那么嫉妒,回头我陪你捏几块——在男人眼里,星骓一直是隐忍的,即使痛苦也不会把负面情绪显露在外。但他现在几乎是毫无掩饰地在他面前大发脾气,是不是说明已经百分百信任自己?可是,他越依赖,哑巴心里的负罪感就越重。不该欺骗他,但又无法说出真相,更害怕有朝一日会真相大白,这些恐惧聚成的阴云越来越大,压得他喘不过气。

    “外公秘制的药皂从不告诉别人配方,这次居然肯亲手教泽德,你让我怎么才能保持平常心。”孕夫扶着腰,大步往山下走:“而且那不是普通的肥皂,是他专用的药皂,能治很多病。他现在就传授制皂方法了,过不了多久也许还会把其他方子也告诉泽德。可是,我也想知道永葆青春的秘方,谁不想精力充沛,到了七八十岁还能健步如飞!”

    原来你也怕老——哑巴嘿嘿的笑。

    “当然怕,特别是真的开始老的时候。”孕夫走了几步,忽然转头说:“和美丑无关,我只是很害怕自己失去活力。我治疗过很多老人,他们白发苍苍、风烛残年,脸皱得像核桃一样,连自己的亲人都记不得,甚至连吃饭喝水都会洒在衣服上。我很害怕有一天也变成那样,成为子女的负担,连回家的路都记不住。”

    你说的那是老年痴呆症,又不是每个人都会得这种病——该说他想太多还是什么,离担心痴呆的年龄起码还有三十年吧,现在就开始恐惧了——再说我比你年轻,身体又强壮,等你老得动不了的时候我就推你出去晒太阳,天天帮你换尿布,把你伺候得好好的。

    “去死。”伤感的气氛就这样被破坏了:“看见那边那座光秃秃的山没,叫磨子山,因为形状像一台石磨而得名。我小时候经常看外公徒手爬那座山,在岩缝里采药。”

    开玩笑的吧,那山怎么看都不可能徒手爬上去——圆柱形的大山,除了山顶长着郁郁葱葱的植物,有面积相当大的平地外,周边都是垂直的陡峭悬崖,深不见底。

    这种险地,就算是专业的攀岩专家,没有保护工具也不可能去冒险。

    “不信?我外公现在是年纪大了,不亲自上山了,但他培养了个接班人帮忙采药。这人虽然不能徒手攀岩,却也能爬到三五十米的地方去,要不明天我们去看看?”星骓抱着胳膊,拿眼睛扫他:“不过你要是输了,就得想办法帮我从泽德嘴里套秘方。”

    小坏蛋,说半天还是让我去算计小十九——哑巴忽然很高兴,一把抱住星骓猛亲——这才对嘛,有七情六欲,有执念,有放不下的东西才是普通人。我很庆幸我的伴侣是个有正常欲望的凡人,而不是圣贤。每次你无所求地做好事时我就想,你这家伙怎么连一点黑暗面也没有,现在看来,还好你没成仙!

    “我要羽化登仙,你就来当我的坐骑好了,咱们云游四方,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去。”说完还比了个骑马的动作,喊了声:“驾!”

    凭什么我是坐骑——哑巴无语,勾住孕夫的脖子——你是宠物,我是主人还差不多。

    “谁要跟你玩变态游戏。”打掉男人的手,星骓伸了个懒腰:“肚子饿了。”

    两人打打闹闹互相揶揄了半天才回家,刚好赶上吃饭,因为外公在,老人家坐了主位,其他人本该按照主客辈分围在旁边,老头却把泽德拉到他右手边的位置,帮忙夹了许多好菜,相当宠爱的样子。星骓抱着豆豆在另一边吃饭,脸上气鼓鼓的,看得哑巴偷笑,暗地里拍了他一下,提醒他脸上的醋意不要真么明显。

    “外公,小十九敬您一杯,祝外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老套的祝酒词配上狗腿的表情,偏偏让老头高兴得拍手,直夸泽德这孩子真懂事。

    “外公,小二十三也敬您一杯,祝您儿孙满堂,心想事成。”更老套的祝酒词配上更狗腿的表情,锦年硬是挤到外公的左手边,把原本在这个位置的哑巴直接踢出席外。星外公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干了一碗酒,大笑:“外孙媳妇,你两个弟弟不得了啊,我喜欢得很。特别是泽德,还没见过这么俊的男娃,长得跟闺女似的,好看。”

    “外公外公,你要喜欢看,小十九就不走了,天天在这给你看。”说完还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

    “你就不怕跟我这老头子呆在一起闷得慌,山上可没有网络和电视,玩不成电脑我看你最多能呆两天。”哑巴拿不准老头是真喜欢小十九,还是逗着玩,加上座位被锦年抢了,只好去星骓旁边,并且写下——你也说几句好话,别傻不愣登的。

    “说什么?”星骓楞了,他从来没想过奉承谁,吉祥话少得可怜,而泽德却抢先说:“外公哪里老了,这么强壮的身体,看背影我还以为是星骓的哥哥呢。”

    “那你最好去医院检查眼睛,估计是近视加散光。”星骓咬了一口排骨,还在考虑怎么拍外公的马屁,却不知整桌人表情各异地瞪着他。

    37裸泳

    “十九哥你就是个笨蛋,外公这么年轻,明显像星骓的弟弟才对。”还好小二十三把话题圆回来了。

    这顿饭星骓吃得闷闷不乐,好在外公虽然不宠爱他,却很喜欢豆豆,吃完饭带着小家伙出门捉泥鳅。小十九扛了个网兜,一蹦一跳跟着,俨然祖孙三代其乐融融的画面。当然,没其他人什么事。

    “你说外公怎么就这么喜欢泽德?”孕夫捧着肚子,心想我才是目前最应该被关怀的那个。

    我也没料到——哑巴刚开始还以为老头在做戏,可看那眼神和表情,是真真的喜欢,要是假的,那他的演技可以冲击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了。找不到缘由,也只能安慰孕夫,让他别想太多——可能他们有爷孙的缘分,顺其自然吧。

    “这缘分怎么不落到我头上。”孕夫还是气鼓鼓的,到睡觉也没消气,翻来覆去在床上折腾,到午夜才迷迷糊糊合眼,也没睡踏实。半梦半醒中,隐约看见地铺上的小十九悄悄爬起来,披了件外衣出门,一路蹑手蹑脚的样子,好像在当小偷。过了几分钟星骓才完全清醒,但他没叫醒别人,而是偷偷跟上去。

    以为偏心的外公要给他开小灶,不服气的某人决定去偷师学艺!

    果然,伙房灯亮着,里面传来泽德的声音:“星骓太能折腾了,好不容易等他睡着才出来。哼,要不是看他大肚子,我肯定下迷药。”

    “他心思细腻,从小想法就多,又一心想得到我的认同,现在看我对你这么好,估计要憋死。”这是外公的声音:“不过这孩子也真傻,也不想想几个外孙里我最疼的还是他,等我死了这些东西不也是传给你和他吗。”

    “切,你对我好天经地义,他隔着一代呢,争什么宠。还有,那些书啊收藏啊一点也不许给他,全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小十九好像在闹脾气,嘀嘀咕咕不知道在抱怨了什么,因为语速很快星骓没听清。他小心靠在门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努力捕捉里面的响动,又听他说:“烦死了,就知道让我白干活,颅骨毁坏得这么严重,不做三维定位根本没法复原面部。我又不是神,你让我看一眼就画复原图哪有这么容易!”

    “你且试试。”怎么扯到骨头上去了?

    “缺损得这么厉害,错了不能怪我。”对话越来越怪异,星骓无法理解,只好绕到伙房后的煤棚,站在一堆煤块上从茅草房的边缘往里看。伙房内摆放了一块门板,上面整齐排列着半具人体骨骼,看色泽质感应该是真东西,而且埋在地里有段时间了。只是,外公从哪挖的这玩意,又要做什么用?

    想不通,但他忽然忆起泽德是学人类学的,属于鉴定骸骨方面的专家,也许外公想让他帮忙调查什么才对他那么好?

    “男性,蒙古利亚人,年龄在3540岁之间,根据胫骨的长度推断身高差不多一米七左右。”小十九带上手套和眼镜,开始检查遗骨,外公则坐在一旁频频点头。做出大致的判断后,剩下的他看得很仔细,特别是两块膝盖骨,握在手里端详了半天:“这个人的髌骨磨损得很严重,我不知道什么运动或者疾病会造成这种伤害。”

    “看看他的颈椎。”外公提示。

    “枕骨上有关节炎的唇状凸起,表示他常年……这样仰着脖子?”泽德犹豫了一会,忽然说:“我知道了,是这个动作。”

    他忽然跪下,做了标准的祷告的姿势:“这人是传教士,不然谁会每天祈祷几个小时。”

    “不,我觉得他死前好几年一直在看某个东西,而且那地方空间很狭小,所以他只能跪着摸索。好了,推测到此结束,你把头骨带回实验室,尽快修复,把结果发给我。”外公开始分装骨头,泽德则坐在条凳上,晃着两条腿抱怨:“就知道让我做这做那,答应我的礼物呢。”

    “多大了,还嚷嚷着要礼物。”虽然这么说,还是像对待孩子或者心爱的小宠物那样摸了摸他的头。

    “切,我这次来就不打算走了,赶我也不走,我要住在这,气死星骓。”泽德忽然抱住外公,声音也大起来:“你害我过了那么凄惨的童年,现在得好好补偿我。”

    “我不是每两年都去陪你一阵子吗?”把无尾熊一样的小十九扒拉下来:“知足者常乐。”

    “好意思说这种狗屁场面话,别人家的父亲可都是天天守着儿女的,巴不得捧在手心里疼。你倒好,神出鬼没,几年才能见一面。”泽德嘴里冒出的惊人话语让星骓的大脑停止运转,然后他又听见更爆炸的:“我可是从你肚子里蹦出来的一块肉,不疼不爱也就算了,还丢给别人养。现在我好不容易千里寻父找到这里,居然还不打算相认,我不干,你以后得负担起我的生活,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的!”

    “笨儿子。”对泽德的胡闹完全不生气,反而露出慈爱的笑容:“跟人做爱记得带套,怀上孩子就糟了,你身体弱,经不起大手术。”

    “知道了,明天带我去挖山药,听说特别好玩。”接过外公打包好的装有颅骨的木箱,小十九歪着头做了个卖萌的动作:“不带星骓去,气死他,我就喜欢看他跳脚的样子。”

    “凭什么不带我去!”孕夫大怒,竟然忘了自己在偷看,也忘了来路不明的白骨和诡异的对话,发出地动山摇的吼声,然后醒了。哑巴本来好好地坐在床边看书,被他叫破天花板的声音吓到,楞了几秒钟才写道——怎么回事,做噩梦了?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天已大亮,却死活记不起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正在跟踪泽德,然后……”

    睡糊涂了吧,小十九昨天就没回来过,你上哪跟踪他。这小混蛋,估计又跟油茶店老板滚竹林去了。算了,反正他在上面,随他喜欢,我也管不了——比起弟弟的夜不归宿,哑巴显然更担心孕夫。他一脸担忧地摸他的额头,然后露出没发烧啊,怎么尽说胡话的表情。

    “哈?那我是什么时候出去又回来的?”头好痛,死活想不起来某些细节。

    就你这大肚子,睡在床上翻身都要我帮忙,深更半夜的还能去哪,不是一直在我旁边吗——叹气加摇头。

    “原来是睡迷糊了,哈哈哈。”这么说,他昨天做了个诡异的梦?不过那梦境也太真实了,让人太阳穴突突的跳:“对了,外公和豆豆呢。”

    刚到的那天不是去祭拜过一个老人吗,那家请外公去主持殡葬仪式,说是要晚上才能回来。豆豆和你二嫂她们上街赶集去了,听说是为了准备祝寿的食材去大采购——把孕夫扶起来,哑巴端来一碗洗干净的空心李——刚摘来的,可新鲜了,尝尝。

    星骓咬了两个,说李子不易多吃,帮我切块西瓜吧。

    西瓜也不能多吃,你先忍耐下喝点水——乡下不比县城,哪有想吃什么马上就弄得到的。

    “热死了,走,去天浴池游泳。”草草吃完午饭,孕夫坐不住,加上大家都有事,就他和哑巴游手好闲的,不如去外面逛逛:“我们这边有个奇妙的裸泳风俗,在特定的水域,人们通过赤身裸体游泳来洗涤身体和心灵的污迹,达到去除内心邪恶,获得救赎的目的。说起来好像挺神圣,不过那地方谁都可以去,只是有时间规定,白天是男人,晚上则是女人,都不能穿衣服。”

    大白天就这么奔放,我有点不适应——哑巴擦汗,可是见星骓兴致勃勃,又不好扫兴,只问连泳裤都不能穿?

    “穿了还叫裸泳吗?”白了他一眼。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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