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重生]朕与先生解战袍 作者:桃灼灼
正文 第9节
[重生]朕与先生解战袍 作者:桃灼灼
第9节
赵承一眼瞥见纪桓神色恹恹的样子,还以为他是累了,便体贴地停下了聒噪。他悄悄往纪桓身边靠了靠,轻声道:“长卿,累了么?”
“多谢陛下,臣无碍。”但他最近思虑重,睡得晚,脸色也不好,一看便知是劳累过度了。
赵承有些愧疚地说道:“今晚不该硬拉你去的。”
“陛下说的什么话,臣怎么放心您一个人出来?”
“嗯?”赵承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他凑过去轻声问道:“不放心?长卿为什么不放心。”
赵承的脸近在咫尺,纪桓突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他愣愣地看着赵承,鬼使神差地想道,这少年的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柔和变成了锐不可当呢?
确实很锋锐。与纪桓不同,赵承的面部线条更有棱角些。他的英俊更加咄咄逼人,仿佛天生就该气度非凡。
也难怪苏成昭对他另眼相看。
赵承被他看得百爪挠心,忍不住凑过去问道:“长卿,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纪桓被他一语惊醒,发现自己居然失态地盯着赵承看了半天,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他慌忙挪开目光,嗫嚅道:“臣、臣失仪。”
二十岁的纪桓在少年面前,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应该是两世以来,纪桓在他面前头一回示弱。
赵承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那一瞬间,他真想什么都不管了。什么君臣,什么师生,什么天下,都没有眼前这一个人来得重要。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抬起纪桓的下巴,可车子不合时宜地剧烈颠簸了一下,赵承整个人直接歪向一侧。纪桓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赵承意图作乱的那只手戳在了车窗框上,蹭破了一层皮,火辣辣地疼。他抽了抽嘴角,不该想的果然不能多想,哪怕动一动念头都要遭报应。
在纪桓却满不是那么回事。
一个如意,一个阿罴,都是他的心头肉。自打带了这个孩子,他就没在自己手里伤着过,突然磕碰了一点,他都心疼得不行。
纪桓也不困了,捧着他的手忧心地问道:“疼么?”
赵承目瞪口呆,他便是想不到,这好几天的疏离居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他使劲点了点头:“疼,很疼!”
纪桓赶紧哄道:“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玉瓶。
当上好的金疮药不要钱似的洒在赵承的伤口上时,他对“动了不该动的念头”这回事更加印象深刻了。
……这回是真的很疼。
作者有话要说:
☆、平白之风由来长
俗话说得好,自作孽不可活。赵承的伤口疼了一夜,纪桓就陪了他一夜。
……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呢。
等到赵承渐渐不觉得疼了,天也大亮了。
“这药可真不错,活血生肌。”纪桓捧着赵承的手,细细查看了一番后说道。
赵承:“……”本来就连血都没流!
他没好气地瞪了纪桓一眼,眼神凶狠。嘴上却说道:“罢了,你快休息吧……算了,就在我这睡一下好了,待会应该还有些事。”
纪桓不做他想,反正两人同榻而眠也不是头一回了。他顺从地在赵承旁边躺了下来,没一会工夫就沉沉入梦了。
赵承却睡不着了。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直到确定纪桓是真的睡着了,才大胆地睁了开来。
他的长卿一定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赵承这样想着。他很想伸出手,去触碰,去描摹,或者去将这人拥入怀中,可是最终,他也只敢堂而皇之地将眼睛睁得更大。
也许终其一生,这就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他不知道,若是他太过贪婪,太一神是否会连这一点念想都不再留给他。就像曾经发生过的,那些历历在目的悲痛过往。
望而却步……求不得。
……况且昨晚的经历,实实在在地教会了他人为什么需得知足常乐。
今日晚上还有一场,是苏成昭专门邀请他去家中做客的。赵承慢慢闭上眼,同时盘算着怎么尽快把人骗回长安再说。
于是纪桓一觉醒来,听见赵承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长卿,你说我该怎么把苏公子弄回长安去?”
纪桓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当然,刚从睡梦中醒来,他的表情不太明显,以至于赵承根本没看出半分端倪。
“臣不知。”纪桓这样生硬地说道。
赵承以为他是刚睡醒脾气不好,便笑了:“行了行了,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下。”说罢他翻身下榻,还贴心地给纪桓掖了掖被角。
纪桓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异常烦乱,却又理不清个头绪。不过赵承燃了安神的香,很快,他又不受控制地再次昏睡了过去。
纪桓再次醒来时,已是月悬中天,房里一个人都没了。他翻身下榻,燃起长明灯,一眼就瞥见黑色的案子上摊着块显眼的缣帛。
上书,“赴约,勿念。”
纪桓:“……”
赵承身边随时会有数人保护,都是训练有素百里挑一的高手,至少安全是不用担心的。可纪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神不宁。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随手拽过旁边的衣服迅速套上,大步走了出去。
走到车前纪桓才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那个苏公子家在哪!
无奈,纪桓只得又回到房中,耐着性子给负责护卫的侍卫传了个信。
纪桓知道消息传的慢说明平安无事,可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很难受,让他坐立不安。这一来一回,大半个时辰就过去了,等他终于拿到苏家地址时,赵承已经回来了。
纪桓松了口气。
赵承第一句话是:“你醒了?”第二句则略带了惊恐:“出什么事了?”
纪桓对他这个反应很是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看了赵承一眼:“怎么了?”
只听赵承惊悚地说道:“卿居然穿了昨天的衣服!”
纪桓:“……”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虚惊一场,糊弄了两句便代了过去。
“陛下跟苏公子很投缘?”纪桓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还可以。”赵承满意地点了点头:“成昭有治国之才。”
吃了顿饭,就叫上名字了!纪桓说不清心里头是什么滋味,鬼使神差地说道:“既然如此,陛下下次再见苏公子时,可否也带上臣?”
说完他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怎么可以这么直白地打扰别人!
赵承想的却是以后纪桓和苏成昭共事的机会数都数不清,自然是早早认识一下比较好,况且他们俩上辈子好像并不怎么投缘。想到这,赵承答应得十分痛快:“自然可以。”
不知为什么,纪桓却是联想到了若干年后如意迫不及待地将上巳节认识的心仪女子带给自己看的情景。
……一定也是这样殷殷期盼的神色。
想到这,纪桓已经不知该理会自己心中的五味杂陈,还是还欣慰赵承将自己当成亲近的长辈一样重视了。
不过,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回过神来的纪桓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把。就听得赵承说道:“明日吧。明日日中时,我打算招待苏公子来家里略用一杯薄酒。”
赵承大概十分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自觉,他老实不客气地将萧家当成了自家,居然还要在此宴请宾客,这让纪桓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夜无话,第二天赵承早早地便起了身,亲自督促仆婢洒扫,准备一应器具。
苏成昭准时来到了萧家。
如果说上次纪桓与这个人的匆匆一面做不得数,那么这次这个苏成昭可是给他留下了鲜明的第一印象。他对这个有治国之才的苏公子十分不满:居然那么堂而皇之地让天子亲自站在门口迎接他,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虽然苏成昭根本不知道赵承是谁,迎接也是赵承自愿,可是……有时候人护短起来是没法说的。
宾主寒暄过,赵承便引着苏成昭进了宴会的场所。苏成昭好像这个时候才看见纪桓似的,他细细打量了纪桓一番,赞赏道:“这位兄台似乎很眼熟的样子。萧兄,你的侍卫可真是人才出众……但是似乎看起来单薄了些啊,定是身怀绝技吧。”
纪桓:“……”
赵承抽了抽嘴角,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把纪桓看成侍卫。这个苏成昭说话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啊,大概这辈子他也别想让这两个人和平相处了。赵承略带薄责地说道:“苏兄,这一位是我的兄长。”
苏成昭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慌忙赔罪道:“失礼失礼,仆眼拙了。”
纪桓听着他这一番丝毫没有歉意的道歉,十分不给面子地哼了一声。
赵承:“……”侥幸心要不得,这两个人就不该见面,多让人头疼啊。
这一阵的鸡飞狗跳一直到主菜端上来才算告一段落。纪桓家(tan)教(chi)好,食不言寝不语,只顾埋头吃自己的,难得对苏成昭的长篇大论左耳进右耳出,赵承耳边总算清净了一会。
“……仆还真在中山王那里做过一段时间食客。”酒过三巡,赵承铺垫了无数八卦后,终于成功地将话题引到了赵舜身上。
“哦?”赵承挑了挑眉,凑过去小声问道:“那中山王不爱娇娥爱须眉的传闻可是真的?”
纪桓:“……”他难得从满是他最爱的菜的食案上抬起头,默默地看了赵承一眼。
苏成昭一口酒险些喷出来:“从……从未听闻。”
赵承遗憾地摇了摇头:“竟然不是真的?唉,难得有个听起来很像事实的坊间传闻,原来竟是假的么?”
苏成昭哭笑不得:“哪里很像事实了?王宫里养得美人无数,仆也曾有幸得见,倒是纤纤少年从未有过。萧兄一定是听错了。”
赵承突然诡秘地笑了笑:“那王宫中侍卫食客,应该有很多吧?”
苏成昭不知赵承这一句话所谓何故,茫然地点了点头:“王宫侍卫有不少是武艺高强的游侠出身,中山王似乎更爱结交这些人。”
“这就对了!”赵承抚掌称是:“君有所不知,这爱须眉也不见得就要宠幸少年,更有人专爱身强力壮的好男儿。”
苏成昭:“……”
纪桓眼见着赵承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出言打断:“舍弟无状,君切莫介怀。吃菜吃菜,那羊肉要趁热吃才好。”
苏成昭:“……”此后他再也没有主动说过话。
送走了苏成昭,纪桓担忧地说道:“陛下怎么能跟他说那些话呢?”
那么明目张胆地打听赵舜的事,就算苏成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回去想想也会很容易发现端倪的。
他觉得赵承冲动了。
赵承却摇了摇头:“无妨。”
纪桓一时语塞。这个苏成昭,就这么值得信任吗?
赵承一脸兴奋地说道:“赵舜喜好结交豪侠,这么多天咱们终于得到个有用的消息了!”
纪桓却不以为然:“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啊。喜欢结交豪侠的人有很多,况且中山王在国中屯兵都是合法的。”
赵承固执地说道:“他是我的兄长,我了解他。”
纪桓:“……可是陛下不能仅凭您的‘了解’就给一个诸侯王定罪啊!”
赵承忽然诡异地笑了笑:“那自然是不行的。不过……长卿不觉得这种事是很容易借题发挥的吗?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和后天更不了~~~遁→_→
☆、刀锋噬人酒中藏
赵承和纪桓都一致认为这些事急不得,万一把人逼得狗急跳墙就不好了。纪桓建议赵承将这边的事安排好后立刻返回长安,毕竟他们出来已经太久了,可赵承还惦记着苏成昭。
无论如何,这个人他都不想留给赵舜。
“长卿说我直接把人打晕绑走如何?”这是赵承想到的第一个办法。
纪桓闻言,诚实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他不喜欢苏成昭,可也不能认同赵承这种流氓行径。对于一个“难得的人才”,难道不该抱有足够的尊重与诚意么!
赵承撇撇嘴:“我就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这样做的。”
纪桓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信任。赵承贵为天子,但骨子里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流氓,也不知他和父亲的教育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丝毫不怀疑赵承真的会把苏成昭绑架回长安——明明就很像他的行事风格。
“哦?君欲往长安?”苏成昭挑了挑眉:“说来我四方游学时倒真路过过那里,唔,法令严苛,并不是什么好去处。”
他说的是先帝病中,纪家当政时。天子久不临朝,人心不稳,纪平年纪又大了,难免力不从心。乱像一生,执法自然就严了,赵承倒不知道这给苏成昭留下了如此印象。
“现在不同了,新帝登基后,朝中已经清明许多了,假以时日必会重现武皇帝时的国富民强。况且今上正在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正是施展身手的好时机,苏兄不要同去么?”赵承半真半假地说道。
纪桓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如此厚颜无耻的自吹自擂很克制地没有表示不满。
苏成昭看起来兴趣依旧不高,只是碍于情面敷衍了一句:“果真如此?”便没了下文。
倒是李固,对长安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憧憬。
“长安?吾欲同往!君等准备何日启程?”
这李固善骑射能读书,在那群纨绔子弟中算是个奇葩,要不也不能同纪桓那么投契。不过赵承看他不甚顺眼,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听见他要跟着回长安,赵承不愿,却又没理由拒绝,只好装作没听见。
纪桓不知道他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只好接话道:“日期未定,不过大概也就这三五日了。”
李固埋头算了算,对纪桓笑道:“刚好。长卿,那便说定了,届时我们一同过去,路上也能相互照料一二。”
赵承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这次的宴会由一位王家公子做东,十分盛大。酒过三巡,人们便开始放浪形骸起来。赵承穿过一群缶唱歌的、群魔乱舞的,终于在几个玩六博玩得难解难分的人中把纪桓揪了出来。
纪桓喝得面色绯红,眼睛里泛着水光,赵承找到他时,他正在几个玩伴的起哄声中,再次端起了酒杯。
赵承无奈地抢过他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对在座诸人说道:“对不住了,他醉了,我替他喝了好不好?”
……他都已经喝完了,别人自然没法说不好。
纪桓的手还保持着端杯的姿势。
赵承把反应慢了好几拍的纪桓拖起来,轻声说道:“快回去了。”
然后他同主人告辞道:“家兄不胜酒力,我先送他回家去了。”
王姓主人点点头,却也知道这位没喝醉的多半也是不会回来了。
赵承走到门口处,正高挽着袖子玩得毫无形象的苏成昭突然回头对他一笑:“过两日我做东请你们,算是为你践行吧。”
赵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纪桓弄回萧家。喝醉酒的人力气大又不听话,尤其是纪桓。平时那么温和的一个人,这回喝醉了却一点都不听话,叫往东偏要往西,不一会,赵承额角就见了汗。
这可真是前世今生从未有过的一种新奇体验啊。那些传说中暗中保护的侍卫呢?关键时刻真是谁都指望不上!
等他终于把纪桓安顿好,自己也累得不想动了。赵承把人往内侧推了推,自然而然地在纪桓身边躺了下来。
赵承这一天折腾的确实累了,没过一会,他就睡得朦朦胧胧了。半睡半醒间,旁边的人似乎靠了过来,赵承也没在意……
直到他被人在耳廓舔了一口。
赵承机械地转过脸。昏暗的烛光之下,赵承根本看不清纪桓的眼睛是不是睁开的。他想了想,没有动。
纪桓却得寸进尺地打算去亲吻他,只不过准头略差,那吻落在了腮边。纪桓轻佻地笑道:“美人,躲什么?”
赵承:“……”
赵承的心跳得跟擂鼓似的,他双拳紧握,盘算着若是纪桓再闹,就把他直接按在榻上这样那样算了。由于身量的关系,纪桓十分自然地窝在赵承颈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往他的领子里吹了口气。
赵承:“……”忍不了了!
然而没等他动作,纪桓便又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睡了过去。
大概是醉酒的滋味并不好受,纪桓上半夜一直翻来覆去,搅合的本就心里有鬼的赵承睡意全无。天光蒙蒙亮时,纪桓可算是消停了下来,十分自然地把头枕在赵承手臂上,然后往他怀里一窝,整个人熊抱了上去。
……于是赵承更睡不着了。
欲念的煎熬很快就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手臂上传来的一阵阵细密的麻痒感。赵承又舍不得把人挪开,就只得这么甘之如饴了下去。
纪桓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惊觉怀中人似乎动了动,赵承赶紧做贼心虚地闭上了眼睛,好像他还在睡觉似的。纪桓迟钝的大脑反应了好久,才发觉自己这姿势似乎有些尴尬。
他尽量小幅度仰起头,发现赵承还在“熟睡”,才算松了口气。纪桓慢慢支起身体,一点点把自己从赵承怀里挪了出去。
赵承就觉得怀中一空,心里也蓦地失望起来。温香软玉(划掉)在怀于他来说是一种多么难得的体验,于是赵承不甘地伸出手,准备把纪桓拢回来。
只不过他的胳膊还是不大听使唤,兼之方向把握得有些偏差,赵承一把把纪桓推到了塌下。
纪桓:“……”
赵承:“……”
本来这一天他们该搬回姚路的小院了,不过两人各自清醒后都默契地没提这件事——日上三竿,搬家是肯定来不及了。
反正明日苏成昭还要做东招待他们,干脆过后再搬也是一样。
苏家的排场一点不比王家小,毕竟能随便送子弟四方游学好几年的,肯定是家底丰厚的。苏成昭按着这群纨绔子弟的口味,叫了不少倡女乐师,都是容貌俊俏的少年男女,可谓总有一款适合您。
纪桓挺喜欢这种场合,没一会便混得如鱼得水,丝毫没有留意赵承怨念地坐在他身后,默默地呷着苦酒。
“他们都去玩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赵承光顾着尽职尽责地扮演怨妇,竟没注意到苏成昭何时端着杯子坐在了他身旁。
“没什么,饿了。”赵承随口扯了句谎。
苏成昭笑了起来:“其实我也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不过朋友们高兴。”他努了努嘴:“哎,你看看,这场上可还有合意的?”
空闲的舞姬还有不少,容貌艳丽身姿柔美的大有人在,不过赵承心不在这。他又不好驳苏成昭的面子,便随手指了一个道:“那个还不错。”
这一句可惹了祸患。
接下来的半场宴上,那舞姬就一直陪在赵承身边。赵承长得相貌堂堂,就算不假辞色也招人喜欢,那舞姬便十分殷勤,弄得赵承想跟苏成昭说句话都要被打扰好几回。
只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了,因为苏成昭依旧没有对长安表现出半点兴趣。
赵承十分失望。
今日换赵承喝多了。
纪桓玩到一半就看见赵承开始往苏成昭身上倒,心中警铃大作。他抛下一众损友美人,径直走到赵承身边扶住他,有些戒备地看了苏成昭一眼。
苏成昭倒是大度地笑了笑,寒暄了两句便主动建议纪桓带人回去。纪桓求之不得,赶忙把赵承弄上马车,带回了萧家。
赵承的酒量和酒品都不错,不吵不闹,而且没多一会就清醒了不少。他推开车窗,对车夫道:“就在城里转转。”然后转向纪桓:“吹吹风好醒酒。”
他们二人就坐在这架空间逼仄的车里,肩踵相接,各怀心思。
回去后天已经黑了。
赵承一推门就看见酒宴上的那个舞姬,头一下就疼了起来。他暗骂是谁这么多事,边冷着张脸走过去。他从怀中掏出一袋金子,也不看有多少,便一股脑扔给了那舞姬:“拿着,明天赶紧走,知道该怎么说吧?”
然后赵承又很是情愿地在纪桓的榻上睡了一晚。
阳光照进窗棂,斑斑驳驳地洒在赵承脸上。他神清气爽地坐了起来,推了推旁边的纪桓:“长卿早些起来,今天可真得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哪知,他们是真的走不了了。
那名舞姬,在赵承的榻上,被人用利刃贯穿了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 桃子回来啦~继续努力日更~~
☆、相亲由来是寻常
赵承一推开门,就被浓郁的血腥气吓了一跳。要不是他刚从纪桓那里回来,他真的要以为那个噩梦回来了。
闻讯赶来的纪桓看着一屋子的血迹,也傻了眼。
赵承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在不住地发抖。纪桓当他是害怕,赶紧轻柔地遮住了他的眼睛,口中不住地哄道:“别怕,没事了,别怕。”
赵承狠狠地抖了个激灵,一把攥住了纪桓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纪桓一愣,赶紧本能地回握了回去。
赵承长出了一口气。
他的长卿,还在,温的。
在那困扰了他许多年的噩梦里,并没有这样一双手,替他挡在那些足以让人失去理智的景象,却总有个疯狂的声音尖锐地叫着“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因而那气味、那颜色无不深入骨髓,成为他最恐惧的梦魇,即使纪桓就好好地在他身边,都不能让他稍稍解脱。
然而这一刻,赵承却释然了。他的噩梦里并没有这样一双可以护着他的手,所以那恐惧才会如影随形。
可是,他的长卿,还在,热的。
赵承紧绷的身体,于是渐渐松弛了下来。
纪桓松了口气,赶紧把他带到另外的房间,着人来处理此事。
他没有发现,自己也紧张得一直在抖。
“长卿,吓到你了?”赵承接过仆从递过来的热水,紧挨着纪桓坐了下来。
纪桓赶紧摇头:“没有。”
赵承没有理会,而是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柔声安抚道:“没事,没事了。”
那一刻,纪桓突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们初初站稳了脚跟的如今,最彷徨无措的那些年的相依为命,似乎又回来了。
然而这感觉似乎实在不错。
姚路很快赶来,带走了他们二人。至于被杀的那个舞姬,自然有人同官府周旋,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保证赵承的安全。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一剑,很难说不是刺向赵承的。
暗中隐藏的侍卫们全都现了身,挤在姚路那个不大的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连赵承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带了这么多人出门。姚路眉头紧锁,将这些人分成两批,昼夜不分地护卫;而他还嫌不够,简单粗暴地把纪桓和赵承那两间房间打通成了一间,也不知他怎么弄的,空间居然还小了许多。
按照姚路和纪桓的意思,这边必要的事情打点完了便立即返回长安,可赵承却不这么想。少年天子坐在主位冷笑了一声:“走?事到如今朕还怎么能走?朕还真得知道,究竟是谁这么见不得朕好好活着!”
“不行!”纪桓一听就急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怎可以身犯险?”
纪桓急躁地在房里踱来踱去,目光灼灼地看向赵承。
赵承莞尔:“长卿稍安勿躁,我们不过多耽搁几天,便可永绝后患。”他四两拨千斤说的异常轻松,把所有凶险都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纪桓被他噎得“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赵承却笑了:“长卿,不要动把我打晕带回长安的念头。”
纪桓:“……”他怎么知道我想这么干来着!
正说着,一名侍卫前来禀报:“萧家遣人过来了,说有个名叫李固的不久前曾造访,询问长安之行是否要延迟,并带话说有什么困难的话他可以帮着打点一二。”
赵承没有说话,先是同纪桓交换了一个眼色。
那舞姬出事不过几个时辰,当地官员敬萧家望族,肯定不会大肆宣扬,这个李固倒是先得了消息,而且看来还知道些内幕的样子。
“不过这也并非说不过去,”纪桓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位李公子有位叔父谋了个公职,应当正是管这些事的,不然他也说不出‘帮忙打点’的话。”
赵承点了点头,尽管他对那一位抱了成见,可还不至于把个人好恶带到公事中去。他沉吟半晌,说道:“先回他说我受了惊吓,由兄长陪伴到乡下养病去了。长安之行暂且搁置,唔,另外派人看着他点。”
晚上赵承翻来覆去睡不着,纪桓以为他是心里害怕,便轻声道:“陛下若是定要等着看那幕后之人也可,您先悄悄返回长安,臣留在这就可以。”
赵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留下?你不知此地危险,还要与我分头行事?我回长安必定要带走一半人,剩下的那几个怎么能护你周全?”
“也不必吧,臣留下一半再一半就好。”纪桓顺口道。
“一半再一半?!”赵承当场震怒,“胡闹!纪桓,你这心里整天究竟都在想些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纪桓万万没想到这节骨眼上他又惹了这霸王,只得在他咄咄逼人的质问中节节败退,最后只剩了嗫嚅的份。
赵承一直说得自己有些气短,才渐渐收了声。他忽然翻了个身将纪桓抱住,像小时候一样蹭了蹭他的头发,发狠中又带了点委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好了,我才能好。”
他们总角之交,耳鬓厮磨实属平常,可赵承这番动作却隐隐有些不对劲,似乎带了三分不可言明的暧昧。
纪桓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赵承心里别提多畅快了。他见好就收,往旁边一滚:“睡吧,且看看明日情况如何再做定夺。”
纪桓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
一个倡女的死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折,平静如死水的卢奴城依然如故。赵承私下里不止一次地冷笑,暗暗给中山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吏们又记上了一笔。
又过了几日,案情依旧没有丝毫进展,被送到乡下养病的萧家公子顶着张大病初愈的脸,摇摇欲坠地回了萧家。
他前脚进了萧家大门,后脚就有人正大光明地找了过来。
来人叫做李恢,正是李固叔父。他一脸严正,先礼后兵,问候了赵承的病,才把话题引到了案情上。
“杨氏女出事当晚,为何会在公子房中?”
赵承心道明知故问,却装出一副受惊的样子,磕磕绊绊地答道:“我、我……”他一副柔弱的样子做了十足,不住地朝纪桓身上瞟。
纪桓出门前被赵承乎了一脸脂粉,显得比赵承也好不到哪去。他十分配合地叹了口气,虚弱地说道:“那一天,几个朋友闹了一场,他们见舍弟喜欢那舞姬,便做主送到了舍弟房里,哪知……”
李恢审视地盯着他:“说下去。”
纪桓便顺从地说道:“他们本是一番好意,哪知舍弟多喝了几杯之后,闹着要在城中闲逛,直到快宵禁才回家。回去之后我们才见他房中的舞姬。可他酒还没醒,我只好让他在我房里睡了一晚。至于那名舞姬,我考虑到她天色已晚,回家不易,便让她在舍弟房中休息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十分合情理。本来世家子谋杀倡女就没有什么道理,李恢也不过是例行询问。听完纪桓陈情,他理解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打扰了,两位公子好生歇息吧。”说罢他便站起身,准备告辞。
赵承却把人拦住了。他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地问道:“这位先生,我兄弟二人本拟往长安去,不知可会受到此事影响?”
李恢沉吟了半晌,笑道:“是了。二位便是阿固提到要一同前往长安的朋友了吧?唔,这事蹊跷,可能之后还需要二位帮助调查,所以通关文书符传等物可能会延缓签署,对不住了。”
李恢走后,赵承大喇喇地往地上一躺,笑着对纪桓说道:“长卿你听,咱们这回可还走不了了。”
纪桓翻了个白眼。
“不过这李恢倒难得是个做事的人,事发这么多天,我还是头一回见有人真管了。”赵承如此赞道。
唯一遗憾的是,那个要杀他的人居然没有派人来试探,不知是太沉得住气还是太怂。赵承多少有些失望,不过纪桓倒是为了不用再劝谏他的“以身为饵”、“瓮中捉鳖”而感到庆幸。
再这么下去他真要少活十年了。
哪知当晚,姚路家里便等来了一个贼。
作者有话要说:
☆、何人欲行为螳螂
当夜,赵承临睡前对纪桓说道:“卢奴的官吏们给了我这么大的一块肥肉,我要是不要都对不起他们,手痒,手痒。”
纪桓:“……陛下在想些什么?”
赵承翻了个身:“一郡之地不算小了,我打算……稍后先拿这里试试味道。”
说罢,赵承便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纪桓是被一阵窸窸窣窣声惊醒的。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赵承起夜,迷迷糊糊地说了句:“点上灯吧,别摔着。”哪知下一刻,窗边立刻就传来一声巨响。
纪桓立刻从榻上弹了起来,睡意全无。
一旁赵承慢慢直起身体,抓起枕边的天子剑,有意无意地挡在了纪桓身前。
窗边站着个白净的少年,满面惊惶,脚下一只错金博山炉被他踢翻,香灰撒了一地。
门“彭”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姚路带着几个侍卫旋风似的扑了进来,将那少年按翻在地。
纪桓总算松了口气。
“说吧,你是谁?来做什么的?”赵承收拾得人模狗样,坐在正位上抱着肩膀质问道。
“我、我我……”那少年战战兢兢地说不出话来。
姚路猛地一拍桌子:“不说就打!来人!”
“别别别!”少年被他一吓,说话倒是利索多了:“侠士、不要动手,有话好说。”
姚路:“……”不是刺客就是盗贼,居然还会让人有话好说!
赵承冲他摆了摆手,好整以暇地呷了口热茶,说道:“说吧,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听说暂时不用挨揍了,好像松了口气,他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想进来偷点东西的,我、阿翁病了,没钱看……”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姚路冷笑了一声:“偷东西?这一条街上都是一样的人家,你怎么偏偏就偷到我家来了?”
少年不解地看了看他:“你家一看就很有钱啊,我想我悄悄拿走些什么,一定也不会影响你们生活的。”
姚路:“……胡说八道!”
姚路面色凝重,他认定了这小贼就算不是个刺客,也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家由他精心布置,在等闲人连院子都转不出去,这小贼竟然找到了唯一一间可以自由出入的房间?说他是为了偷个博山炉给父亲看病,姚路打死都不信。
依着他,干脆把人暴打一顿关起来再说,或者情况若是再危急一点,干脆就杀人灭口干干净净。
可是,赵承还在这坐着呢。
赵承饶有兴味地看着少年:“你来了多久了?”
少年低头咕哝了一句:“没多久,我刚从墙外头翻进来,就着院子里的大树爬上楼,正准备拿了窗边最值钱的东西原路回去,就被那位先生给惊了。”
他指的大概就是纪桓那句梦呓。
少年当时可实在吓得不清,他以为惊醒了主人,主人竟然还让他“点灯”!
纪桓:“……那可真是对不住了。”
“没关系。”少年顺口就接了一句。
姚路:“……”他猛地一拍桌子:“我可不是我家主人那样的善心公子,你要是不说实话,哼!我不想知道你从哪打听到的我的家当,你就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姚路凶悍起来很有威慑力,那少年立刻就低下了头。他咕哝道:“这有什么难的,一眼就看出来哪条路走不通了。”
“你说什么!”姚路心中一惊。那少年不免又被他吓得一个哆嗦。
赵承和纪桓交换了一个眼色。
纪桓轻咳了一声:“公远。”然后和颜悦色地对少年道:“别怕,这人就是看着凶。我们家人都是良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可你半夜擅入民宅,若是还不说实话,你猜官府会不会把你关上几天?”
他虽然温和,可说出的话却是毋庸置疑的。少年定了定神,问道:“你真的会放我走?”
纪桓微微颔首:“君子一言。”
少年吸了吸鼻子,脸上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神情:“好吧,你问吧!”
纪桓看得好笑:“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立刻戒备起来:“干、干嘛?”
纪桓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你要骗我说出我家所在之处,好去找我阿翁告状是不是?”
纪桓:“……”
赵承憋着笑说道:“好好回答他,说不定他一高兴会把那只博山炉送给你。唔,而且不会告状。”
少年眼睛亮了一亮:“当真?”说罢他下了决心似的咬了咬唇:“我就信你一次!”
“我名叫杜景陵,家住卢奴城外,父亲以采药为生。我从小跟着父亲在山中胡混,学无所长,唯有眼力不错。你家布置得奇奇怪怪,就那里那间屋子还算清明,我想那是间主人房,一定有不少好东西。果然……”
纪桓大奇,不禁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一眼就看出来了啊。”杜景陵看了纪桓一眼。不知为什么,赵承总觉得他这一眼似乎蕴含着某种诡异的怜悯。他自己天生方位感极强,便觉得所有人都该和他一样。
赵承和纪桓耳语了几句,最后说道:“只要你保证不再犯,我们就不追究了。只是那博山炉不是我的东西,我没法做主送你。”
少年垂头丧气,却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赵承话锋一转,“我家里有人会医病,可以帮你看看你父亲。”
杜景陵的父亲的确病的不轻,不过赵承身边的太医个个都是圣手,再加上灵丹妙药砸进去,一剂药下去就有了起色。
杜景陵高兴得连连道谢。
太医留了方子就走了,杜景陵却不知他家门外多了几个新来的摊贩。
“没有异常?”赵承懒洋洋地往嘴里送着果子,没型没款地靠在窗边,“放心,很快就有异常了。”
傍晚时分,几个贩夫打扮的人敲开了杜景陵的家门。
“你们……”
赵承最近心情很好,以至于每每要纪桓提醒他他们即将返回长安这个事实,他才能安然入睡。这一夜却是连这个都不管用了,赵承兴奋地拉着纪桓说东说西。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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