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重生]符修当自强 作者:莫晓贤
正文 第2节
[重生]符修当自强 作者:莫晓贤
第2节
少年拉着于秋,又往自己身边拽了一步。
那管事的这才看到这少年,脸上对于秋的鄙夷顿时一收,露出一种不知是哭是笑的古怪之色,“原来是晓公子……”
这少年姓晓吗?于秋暗自牢记在自己心里,发誓一定会报答这个恩情。
晓姓少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交到管事的手里,“张大夫呢?有人等着他去救。”
“晓公子你……”管事看着银锭,一脸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的尴尬模样,最后还是一咬牙抓到了手里,口中却忍不住劝道,“你这是何必呢……总是这样,你又什么时候落到好了?”
面对这种劝告,晓姓少年只用一个微笑表达了自己诚恳的谢意。
管事的叹了口气,收了银子下去了。不一会儿,又有一个背着箱子的小老头走了出来。
晓姓少年重新拉起于秋的手,领着张大夫一起冲回到于秋的家。
趁着张大夫给于秋的父亲看伤的时候,晓姓少年想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却发现于秋家里真真连个完好的板凳都没有,最后只好在院子里找了个木桩坐下。
于秋也跟着走到了后院。
“不用担心。”少年笑着告诉他,“张大夫治外伤是最好的。”
“谢谢。”于秋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于秋并不是一个擅长用嘴巴表达感情的人,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的谢意显得更诚恳一点。他所能做的,就是记清楚这个人,然后找机会好好报答。
他相信自己是能找到机会的,毕竟他是个修道之人。现在的他,只是正处于这条路最艰难的开端,并且他很快就能跨过去。
“晓春眠。”少年笑着回答道,“春眠不觉晓……三个字都是这里面的。”
对一个少年而言,这实在是个过于柔和慵懒的名字。于秋忍不住愣了一下。
紧接着,晓春眠也略带迟疑地问,“小秋,你现在这个样子,难道是……已经好了吗?”
这么语焉不详的问法,于秋竟然听懂了。
“我也不清楚。”于秋故作懵懂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像昨天睡了一觉起来,脑子里面忽然就明白多了。”
晓春眠惊喜地将于秋又打量了好几遍,“这真是太好了!”
于秋苦笑。
“晓公子,”于秋又问,“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这是因为……”
晓春眠正想回答,忽然又有一些人闯进了这个破烂的小院。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名徐娘半老的贵气女子。
晓春眠一看到她,顿时脸色一变,立马从木桩上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地唤了声,“母亲……”
“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那女子却是一副疯疯癫癫的姿态,径直冲到晓春眠面前,也不听他说话,扬起一巴掌,照着他的脸颊就抽了过去,抽出一声脆响。
甚至于那留长的指甲,还在晓春眠白净的脸上拉出了一道伤痕。
第4章 晓家公子
“母亲。”晓春眠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您又犯病了。”
那女人也不理他,不管不顾的,抽了他的左脸不够,紧跟着就再次抬起巴掌,还想抽他的右脸。
看到自己的恩人竟然在自己的家里遇到这种事情,于秋自然忍不下去。但这是对方的母亲,于秋不好发难,只得赶紧冲过去拦着,让这一巴掌狠狠落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然而于秋到现在还没吃饭,炼气一层的修为就像层浮云,竟然就被这一巴掌打得身体一歪,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还好晓春眠及时扶了他一把。
结果就这一扶,竟然又把那女人给刺激着了。
“哪里来的野小子!”女人骂了于秋一声,又指着晓春眠破口大骂,“你从家里跑出来,难道就是为了会这个野小子的吗?竟敢私会男人……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晓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于秋听着这阵骂,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晓春眠却不搭理她,只抬眼扫了四周的家丁一圈,“你们就看着夫人在这里犯病吗?还不快把她带回去!”
家丁们缩了缩脖子,你看我我看你,看起来都不想惹这身腥。
“这是在外面,不是在府里!”晓春眠的脸色又冷了一层,“父亲很快就要回来了。如果让父亲知道今天的事情,你们以为他会很高兴吗?”
家丁们这才不得不动弹起来,顶着晓夫人的拳打脚踢挤上前,这个抱着晓夫人的左胳膊,那个抱着晓夫人的右胳膊,在晓夫人叠声的大骂之下,扛着她挑了条不引人注目的小道,试图一路扛回晓府。
“不好意思啊,小秋。”晓春眠落在后面,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于秋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对方这一团乱的家事,只好面露憨笑。
这憨笑,由他来装,倒是恰到好处。晓春眠以为他真的还在懵懂,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多说点话,身后的晓夫人却又躁动起来,躁动得一群家丁都有些顶不住,颇有不把晓春眠也一起拎回去就不罢休的气势。
晓春眠无奈地皱了皱眉,于秋却看着他脸上那道刚被抓出来的伤。
于秋想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如果就这么被一道伤给毁了,可就真是太可惜了。他忍不住伸出手,差一点就要碰到对方的脸,却又感觉自己这脏兮兮的五指实在是让人看不过去,连忙又转身去找昨天打上来的那桶水,将自己的双手好好洗了洗。
洗完之后,瘦小枯黄的双手依旧瘦小枯黄,但好歹干净整洁了。
“诶……小秋……”晓春眠本来赶着时间准备和他告别,看到这一幕简直哭笑不得。
于秋很快又跑回到他的面前,将已经洗干净的手指再次伸出,往晓春眠脸上抹了一下。晓春眠只觉得脸上一凉,伤口还没来得及觉得疼,于秋已经一触而退。
在这看似轻轻的一抹中,于秋努力将自己那点的魂力聚集到了指尖,用极快的速度画出了一个图案。这图案,自然不是无意义的瞎画,却也不是什么符箓。如果有同样专研符箓的修士在场,大抵可以认出,这是回春符的一部分,很微小的一部分,可以说只是一个笔画。
区区炼气一层的修为,在没有材料的情况下画出区区一个笔画,按理说应该是一点作用也不会有的。
实际上晓春眠也确实没有一点感觉,那道伤依旧是那道伤。
但这已经是于秋现在能做到的最好的了。这么看似简单的一个笔画中,实际上却凝聚着于秋数百年来符箓理解的精华,涉及到了他那个未完成的课题——如何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简化符箓,让其只发挥最需要的作用。
而于秋在这么一触而退之后,竟然又一个踉跄。他那点魂力本来就被昨天的鬼画符耗了一半,中途并没有怎么休息,现在剩下那半又被这一下给耗了个差不离,一下子只觉得头疼欲裂。
这是魂力消耗过度的症状,于秋并非第一次经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晓春眠却是不知道缘由,被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的手让他站稳。
于秋笑着表示,“这样应该就不会留下疤了。”
晓春眠一愣,然后也跟着露出一个微笑,“原来如此,小秋真是厉害。”这一听就是没有当真,只是将于秋当成了个小孩在哄。
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后面晓夫人已经不再是躁动,而是开始暴动了。
晓春眠叹了口气,最后往于秋手里塞了几颗碎银子,嘱咐他一定要用在该用的地方,然后就转身跑到了晓夫人的身边。
看到他过来,晓夫人竟然果真安静下来。
于秋想要追过去将银子推了,结果晓夫人看到他就像看到什么洪水猛兽,拼了命地不让他和晓春眠接近,最后有个家丁无可奈何地过来,客客气气地将于秋请了回去。
看来之前听晓夫人大骂时感到的那点不对真不是错觉,晓夫人防于秋,真的就像是个当娘的防野小子靠近自家闺女。
目送这一行人走掉之后,于秋整个嘴角都在抽搐:这叫个什么事啊……
于秋忍不住想:难道晓春眠其实是女扮男装吗?
别说,就看着那么漂亮的一张脸,顶着那么温柔的一个名字,再配上一个那么和顺的性格,这个可能性好像真的还不小。
于秋沉思着,从院子回到了屋中。
又多等了一会之后,张大夫终于撩开帘子,从房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于秋忙问。
张大夫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显然也十分嫌弃。但他是晓春眠花银子请来的,得为自己的病人负责,最后到底还是耐着性子向于秋交代了一下情况。大抵来说,老头儿虽然是在昨天受伤之后发了烧,但伤势只是一个导火索,根本原因是老头儿底子太差,营养不良,积郁成疾,还多年酗酒,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末了张大夫开了个单子,表示虽然他现在已经将老头儿救了回来,但底子得慢慢补,不然迟早还是得出事。
于秋接过单子,感谢不已地将张大夫送出了门。
然后他掂了掂被晓春眠塞过来的碎银子。虽然于秋并不想一下子与同一个人结下太多因果,但他也并不是一个过于固执的人。既然没能拒绝,而他现在也确实需要一笔钱,那么还是好好收下,记清楚数额,回头还清就是了。
幸好,用金钱结下的因果,是这世上最容易了结的因果。
于秋跑了趟钱庄,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中将晓春眠所给的其中一锭银子换成了一把铜钱,回去的路上买了几个白面馒头。
馒头吃了一半,留下一半,于秋感觉整个人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心中对晓春眠的感激又多了一层。
回到家后,于秋将昨天被弄坏的椅子修好了一个,拖进房里摆在老头儿的床头,把剩下的馒头搁在了上面。随后于秋看了看不大的床面,不想挤着老头儿,自己挑了个墙角,抱着胳膊就睡下了。
他的魂力所剩无几,急需休息。
原本他该趁着休息时继续炼气的修行,努力将炼气这一过程融入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但现在……还是先等魂力恢复了再说吧。
一觉睡到大半夜,于秋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他睁开眼,就看到一个黑影弓在那里,正背对自己大嚼特嚼着什么。
于秋吓了一跳,连忙弹起身来,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
“秋儿?”黑影回过头来,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声。
原来是老头儿已经醒了,正在黑灯瞎火地消灭那些馒头。
于秋既惊且喜,“父亲!你没事了吗?”边惊喜着,于秋还边感慨,自己竟然被人搬上了床还没醒,真是警觉性太差了……
结果他这一声喊出去,老头儿竟然就僵在了那里,连馒头渣从嘴里掉出来都没反应。
过了半晌,他颤巍巍地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父亲……不对吗?”于秋茫然。
话音还没落,老头儿已经一把将他揽在了怀里,惊喜莫名,“对的!父亲,就是父亲!哈哈……秋儿,秋儿,你终于又知道叫我父亲了!”笑到后来,老头儿竟然哭了出来。
于秋愣了片刻,心中忽然一阵酸楚。
于秋将手放在老头儿的背后,轻轻拍了拍。
“父亲……”于秋问,“我以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么?”
老头儿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于秋,眼角还挂着泪痕。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一把将于秋推开,惊慌失措地一连退后了老远,“秋儿,你,真的是秋儿吗?”
于秋讶异,“不然呢?”
老头儿还是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真是秋儿?不是……不是别人吗?”
于秋有些明白了,合着自家老头儿是将自己当成了夺舍的啊。好吧,这也不怪老头儿,眼前这情况是有点离奇,于秋刚醒时也差点以为自己是夺舍的。
“如果,如果你真的是别人,你直接和我说,一定直接和我说。”老头儿还在那里继续惊慌失措,“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只要你千万、千万别装作我的秋儿……”
于秋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说了半晌,然后一头扑进老头儿的怀里。
“父亲,是我。”于秋用两只手揽着老头儿的背后,“是我醒过来了,父亲。”
老头儿愣了好半晌,然后猛地将于秋抱得死紧,忽然开始嚎嚎大哭。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头儿还是哭得一噎一噎的,像个孩子。
他到底还是轻易就相信了于秋。他怎么能真的怀疑呢?这是他的儿子,是他从小就搁在心尖儿上,无论发生过什么都一直搁在心尖儿上的,最为珍视的儿子。那点怀疑,归根结底是因为太过珍视,珍视得没有一点保留,所以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害怕,何况是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到了最后,于秋不得不拍着老头儿的背,帮着他顺气。
在老头儿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于秋总算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果然就和于秋所猜的一样,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曾经从马车上摔下来过,摔到了脑子。从那以后,于秋这个人,就成了一个痴呆的傻子。
于秋估摸着,那时候自己应该是伤到了神识。而这种神识上的伤,是可以在修道的过程之中自然而然地痊愈的。可惜前世于秋痊愈得太晚,甚至从来没有让这个如此珍视自己的父亲在脑海中留下过痕迹。还好今世带着记忆重生,他得到了弥补的机会。
老头儿接着说,那天和于秋一起从马车上摔下去的,还有于秋的母亲。
还不等于秋为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唏嘘,老头儿又说了一件令他在意的事情。
“那天遭殃的不止我们一家。”老头儿自嘲地笑道,“那天太乱了……就连知府老爷家也没讨得好去,死了一个小妾和一个庶女。还有他家那个知府夫人,当时明明带着儿子出门去了,什么事情都没遇到,死的那两个也和她没什么关系,结果回来之后她竟然就疯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知府夫人?疯了?”于秋拧起眉头,想到晓春眠那个疯疯癫癫的妈,“知府家姓什么?”
果然,老头儿很快就回答道,“姓晓。”
晓春眠是知府家的孩子?于秋回想着那个很可能是女扮男装的少年,回想着对方和面容一样精致的衣着,还有那令人如沐春风的言行举止,觉得其实这也并非是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然而……于秋望了望房中四面除了污渍什么都没有的墙,忍不住又问,“那知府家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晓春眠为什么这么帮他们?
老头儿促狭地笑了笑,“想知道啊?”
于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紧接着老头儿表示,“可是这话说来有点长,我现在又有些口渴。”
“……”
于秋强忍着才没有翻出一个白眼,而是乖乖蹦到地上,扑哧扑哧地去院子里给他打水。
第5章 钱钱钱
等到于秋回来,老头儿喝了水,总算将整个故事从最开始娓娓道来。
老头儿名叫于元凯,年轻的时候是个生意人,本来生意做得还不错,非但开了许多店面,买了和知府老爷家只隔一条街的豪宅,还迎娶了一个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姐。夫妻两人非常恩爱,哪怕于夫人多年没有所出,老头儿也没想过要纳妾。
直到老头儿年近半百,于夫人终于给他诞下一子,便是于秋。
老来得子,老头儿自然高兴非常。但于家的生意却在于秋出生之后,一年不如一年,以至于后来老头儿不得不为了维持家用而四处奔波。
就在于秋五岁那年,老头儿又在外奔波之时,鱼连县——就是他们现在住着的这个县城——忽然来了一群恶匪。恶匪在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好多人家都遭了殃,就连知府家也不例外。于家的护院们带着于夫人和于秋想要逃走,马车却中途被恶匪撩翻。
就这么,于秋傻了,于夫人死了。
老头儿回来之后,伤心过度,一蹶不振,将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的生意败得一干二净不说,还染上了赌瘾和酒瘾,以至于现在落到了这个家徒四壁的境地。
或许就是因为这些都是在于秋出生后发生的,有许多人将于家之所以衰落给怪在了于秋头上,认为于秋是个彻头彻尾的丧门星,但于元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无论发生过什么,无论处境已经如何艰难,于元凯从来没想过抛弃于秋,甚至从来没有将始终不知世事的于秋当做一个累赘。前世的时候,于元凯一直到死都在努力守护着于秋。
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于秋再度因为自家老头儿而狠狠感动了一把。
然后他想起了自己最开始想问的问题,“所以我们家和知府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刚才说了啊,”于元凯表示,“我们的房子曾经和知府家就隔一条街。”
“所以我们两家曾经关系很好?”
“没有。”于元凯表示,“知府大人可看不上我这种生意人。”
“那就是我小时候和他们家少爷玩得很好?”
“也就那样吧。”于元凯皱眉想了一下,“晓家公子小时候被他们家看得不知道多严实,一年也和你见不了几面,能好得到哪里去?”
于秋无语了,“这么一看,我们家和他们家怎么好像压根没什么关系?”
“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于元凯理所当然地表示。
“那晓春眠为什么会帮我们?”于秋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这句话。
于元凯惊讶地看了他一会,然后了然地点了点头,“我就说你为什么要问他们家,原来是见过他了……唉,晓家的那一位公子,真是一个好孩子啊,跟他那个黑心的爹根本不是一回事。”
所以晓春眠之所以会这么帮忙……莫非只是因为……
“因为他是个好人啊!”于元凯直接就说了。
于秋扶额。
“晓公子那可是实打实的菩萨心肠。”于元凯还在那里一个劲地大夸特夸,“一点也没有官宦人家的架子,对谁都很和气,心地又好,不管有什么事情找他,只要他能帮上忙的从来都不会拒绝!”
于秋抽着嘴角想,这还真是一个难得的冤大头。
然后于秋摸了摸兜里的银锭,想着既然如此就越发得快点还清了,不能让好人难做……
结果,于元凯紧接着夸道,“不管欠他多少钱,他都不带追债的!”
一听这话,于秋差点从床板上摔下去,“你还欠着他的钱?”
“稍微……”于元凯不好意思地抠了抠手指头,“稍微欠了那么点。”
于秋赶紧追问,“多少?”
“也就、也就一百多两吧。”于元凯抠着手指头回答。
一两银子是一贯铜钱,一贯铜钱就可以买两石大米,每石大米大约够一个成年凡人吃三个月……于秋心里啪啪地打着算盘,努力用自己能理解的价值换算着,越算越晕。
合着自己还在为欠了晓春眠三两银子而纠结时,家里面已经欠了他足够两个凡人活二十多年的银子了!
等等,说到欠钱,昨天那几个凶神恶煞差点把老头儿打死(而且上辈子真打死了)的壮汉,不也是说来收债的吗?虽然于秋恨那些人恨得牙痒,但是事得一码一码的算,对方暴力收债再怎么不对,欠债还钱这事本身还是天经地义的。
“昨天那些人呢?”于秋接着问,“你又欠了他们多少?”
于元凯视线不断飘忽,“也挺少的……就五十两……”
嗯,五十两的欠债就足够让人差点把你打死。相比之下晓春眠那边一百多两……于秋忍不住又要长叹,好人命苦啊。
“还有季家钱庄那里……大概也是五十两吧。”
“父亲,”于秋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然后板着脸表示,“还欠了别人多少,你一口气说了吧。”
俗话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随着于元凯一连串地报下来,于秋的脸色反倒是越来越轻松了,“哈哈哈哈!总共欠人两百两和总共欠人五百两又差得了多少呢!父亲你说是吧?”
“秋儿……”于元凯十分担忧,“你没事吧?”
“没事,真没事。”于秋抹了把脸,又问,“我们家现在还剩多少?”
于元凯低头掰手指头。
“总共五百两银子……”于秋忍不住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花的?”
“就……”于元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进了会赌场……”
好吧,于秋明白了。
想到自家老头儿是在那场大变之后才沾上赌瘾,于秋到底还是心中一软。
于秋默默将这些欠债都记在心里,一笔一笔地牢牢记着,然后拍了拍老头儿的肩,“父亲,还是好好休息吧,剩下的明早再说。”
于元凯一愣,于秋已经当先缩在了床板内部的角落。于元凯看了看天色,虽然还想和好不容易清醒的儿子多说会话,但这大半夜的,到底还是没过多久就跟着睡下了。
但早已躺下的于秋,其实并未深眠。
这并不是因为那些债。于秋记下那些债,其实记的是自己欠别人的因果,银钱本身反倒并不重要,到底是身外之物。
只因为于秋魂力终于恢复,他开始做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情——将炼气融入睡眠,进而融入日常生活中的每时每刻。
在迈过最困难的那一步之后,这件事其实并不复杂。于秋边闭着眼睛放松身体,边回想着昨夜的感觉,渐渐做到每呼吸一下就让灵气在体内循环一周天。
将所有的魂力都集中在炼气上面之后,于秋很快疲惫下来,而因为身体的放松,困意也翻涌而上。于秋既没有停止炼气,也没有压制自己的困意,而是就这么困着炼了下去,然后……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于秋神清气爽地睁开了眼。
他惊喜的发现,在睡了一夜之后,自己的肉体和精气已经被磨练得更加强大。而且于秋很确定,现在的自己比起彻底熟睡之前还要强大一分。
因为炼气的方法已经彻底被他的身体记住,哪怕于秋完全不去注意,也能有微小的魂力自发地控制着这一切。就像呼吸一样,灵气被吸入之后自然而然地就会在整个身体里循环上一个周天,无论是坐是卧,是动是静。
当然,这种自然而然的炼气效率并不高,比不上专注于炼气的时候。
但专注于炼气是一件耗时耗力、十分令人疲惫的事情,每天顶多做上两个时辰,不然魂力和身体都会吃不消的。相比之下,这种自然而然的融入却是细水长流、水滴石穿。
于秋小心翼翼地绕过老头儿,下到地上,运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仔细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对自己各方面的效率都还算满意。
然后他又想起了家里欠下的那些债。
虽说钱财是身外之物,但既然于秋现在还在凡间行走,自然懂得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当于元凯醒来时,就看到于秋盘腿坐在房里,拧着眉头思考着什么。于秋的面前摆着昨日晓春眠所给的三两银子,这几乎是这个家目前能用的全部金额了。
“好儿子!哪来的银子?”于元凯十分惊喜,冲到地上就想将那些银子捞到手里。
结果于元凯的手刚伸到半路,于秋就已经将银子收入怀中。
于元凯一下子只觉得有点眼花:自家儿子的身手是不是太快了?以前好像没这么快的。
于秋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腿,回答道,“是晓公子昨天借给我的。”
“我就知道!晓公子果然菩萨心肠!”于元凯乐呵呵地朝于秋伸手,“好儿子,快给我。”
于秋却是没动,只扫了他一眼,“晓公子昨日说了,要我千万将这钱用在该用的地方。”
“所以快给我啊……”
“给你?”于秋看着他,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给了你,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于元凯搓着双手,豪气万丈地表示,“当然是用来回本!”
于秋收了笑,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这次肯定能回本的!哪有输了这么多年一次都不赢的道理?我的霉运已经到头了,肯定已经到头了,这次觉得能赢!绝对能把我之前输掉的全都赢回来,绝对全都……呃……绝对……”
于元凯说了这么半天,于秋还是那么面无表情,还是那么一言不发,还是那么看着他。
于是于元凯喃喃地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家儿子生气了。更令他难受的是,他从于秋的眼睛中看到了一抹深深的失望。
“父亲。”于秋表示,“这些钱,我拿着,我来用。”
“秋儿……”于元凯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你在家好好休息。”于秋避开了,径直走到了屋外。
于元凯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伤心寂寞又委屈。
片刻之后,于秋再次回到家中,就看到自家老头儿这么一副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的委屈模样。
于秋没有理他,而是将家里积满灰尘的灶台好好清理了一番,然后添上柴火,料理着自己刚买回来的东西。
于元凯在墙角蹲着蹲着,就闻到一股股香味一阵阵的飘进了鼻子里。
他忍不住出去一看,于秋竟然已经整好了一桌好菜。
虽然曾经辟谷数百年,但因为许鸿总爱贪图些嘴巴上的享受,于秋做菜的手艺并不差。
而更令于元凯惊讶的是,这一桌好菜竟然有一半都是荤菜!肉!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他已经多久没有见到过肉了!
于元凯嗷嗷地就扑了上去。
于秋也没拦着这老头儿。他正蹲在灶台的边上,用心煎着一锅药。
于元凯扑哧扑哧地就将那些肉往嘴里抓,抓到一半才发觉有哪里不对。
“秋儿,这些肉哪来的?”于元凯哆嗦着问,“买的?”
“是啊,刚买的。”于秋回答。
“多少钱?”
“不多,就百来文。”
于元凯哆嗦得嘴里的肉都快掉了出来,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肉塞回嘴里,赶紧吞到肚中,然后开始跳着脚质问道,“百来文!你花了整整百来文,就买了这些东西?”
“不然呢?”于秋偏头看他。
“你还不如让我去……”于元凯继续哆嗦。
“不如让你去赌?”于秋笑,“买了这些,你至少吃到了肉。让你去赌,我们又能落下什么?”
于元凯的委屈又涌了上来。他不想和于秋争吵,却又忍不住说,“我们现在欠了钱,欠了那么多钱……让我去赌,只要赢了就什么就好了……结果你买了这些,吃了又有什么用?”
“父亲,话不是这样说。”于秋站起来,看着他说,“吃好了身体,比什么都有用。”
于元凯一噎。他看着于秋瘦小的身形,看着自家儿子枯黄的皮肤和干瘪的脸,忍不住地心疼。他知道这个孩子跟着他受了太多的苦……但是,这个家已经败了,败到了如今的境地,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又还有什么资格,再去贪图那种优人一等的生活?
“别想那么多了,父亲。”于秋走到他的身前,“趁热吃吧。”
于元凯看着一桌好菜,想着钱都花了不吃白不吃,最终还是撒开了腮帮子,拼命往肚子里吞。
于秋边跟着吃,边在一旁小心地看顾着,免得老头儿一下子撒得太开反而吃出毛病。等着老头儿差不多吃完,于秋又指了指那正煎着的一锅药,“记得过一个时辰再喝。”
“……这又是多少钱?”于元凯问。
“不多,也只用了百来文。”
于元凯将哆嗦个不停地手指收到腿边,深深叹了口气。
“喝完之后好好休息一下。”于秋接着说,“然后我们就上路吧。”
上路?于元凯听着这个字眼,又看着眼前的饭菜,一不小心就想多了,顿时大惊失色,“秋儿,你在说什么?上哪里的路?你不要想不开啊!”
结果于秋又问,“这个房子能卖一点银子吗?”
这下于元凯总算知道他并不是想不开了,却还是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们家在这里欠了这么多债……”
“所以要跑!”于元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于秋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不,是要去别的地方赚钱,然后回来把债还清。”
“我还当是什么!”于元凯无奈地叹了一声,“这里赚不到钱,难道别的地方就好赚吗?”
“至少有个地方不错。”
“哪?”
于秋接下来说的三个字,却把于元凯的脸都吓绿了。
第6章 密林之后
“方山集?”于元凯绿着脸问。
“是的,方山集。”于秋点了点头,“所以你不要再心疼这点吃的了。今天我买的所有东西里,那个才是大头。”说着,于秋伸出筷子,指了指搁在墙后的东西,“半两银子。”
于元凯一看,竟然是一柄长弓,一个箭娄,里面还密密麻麻插着许多箭矢,“你买这些做什么!”
于秋微笑地看着他。
虽然并没有听到自家儿子的回答,于元凯也能从他眼中看出答案:买这些,自然是为了去方山集。
“开什么玩笑!”于元凯果断表示反对,坚决反对,“做什么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所谓方山,其实是四座山,东南西北一边一座,正好围成一正方形,因此被合称为一个“方”字,再分为东山南山西山北山。其中方南山,就在鱼连县向北不远。
而被四个方山围在中央的那个小村落,就叫做方山集。
想去方山集,必须穿过方南山。但方南山可不是什么鸟语花香的好地方,山林之中凶禽野兽遍地都是,更别提那些毒藤异草,就连最老道的猎人都不敢乱闯,平常人进去十个有九个都出不来,何况他们这一老一少?
“既然想要赚钱,不冒一点险怎么行。”于秋慢条斯理地填饱了肚子,又仔细将碗筷收好。
这话于元凯到底同意。虽然危险重重,但是如果过去之后就能一举赚回五百两银子,于元凯还真未必会反对,说不定还得冲到最前面吼着要去试试。
但方山集……就像于元凯刚才所说的,真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那么点小村子,人口连鱼连县的几十分之一都不到,又没听说有什么特产,四面全是山,千辛万苦地进去了是图什么?
若真是个发财的好去处,又怎么会那么荒凉!
于元凯却是不知,方山集虽然荒凉,却只是凡人眼中的荒凉。方山集,既然以集为名,自然是一处集市。对许多无意中走入修道之路,却暂时找不到宗门依附的炼气期小修士而言,方山集就是方圆数百里之内唯一的一处能让低等修士互通有无的地方。
方山集的重要还不仅如此。从方山集再往北走,穿过方北山,便能看到另一座秀美巍峨的高大山脉——玄阳山。
玄阳山上玄阳宗,是方圆千里内唯一的修仙门派。
对那些想拜入玄阳宗的低等修士而言,方山集就是他们的第一站。就为着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方山集不仅是个集市,还是许多低等修士安身立命种田养家的地方。
但这些事情,于秋一时间真不好向于元凯解释。就算解释了于元凯也不一定信,说不定还会当于秋是被别人的鬼话骗了。
“好吧……”就在于秋还在绞尽脑汁寻找合适的说辞时,于元凯却是忽然妥协了,“既然你已经铁了心地要去,那就去吧,我们一起去,我陪着你。”
“父亲?”于秋既惊且喜。
于元凯摆了摆手,也没有和他多说,抱着被塞饱的肚子就回房了,留于秋一个人在外面收拾。临进房门之前,于元凯特地多看了看那搁在墙角的长弓和箭矢。
看着这些花半两银子买来的东西,就好像看到于秋眼中的斗志与希望。
于元凯想着,自己已经老了,人老了,心也老了,老得再没有一点志气,就知道成天赌场酒馆地混吃等死了。这么一条老迈的命,怎么着也就那样了。但于秋是不一样的。于秋有着自己的想法,于秋还愿意拼搏,于秋还愿意闯荡,于秋还愿意冒险。
既然于秋这么想闯,这么一条老迈的命,陪他一起闯了又如何?
一个时辰之后,于秋抬着煎好的药,端到老头儿眼前。老头儿喝完之后,就带着他去了牙行,也没太过讨价还价,最后直接五两银子将那破房子卖了。
接着,他们就将整理好的包裹扛在肩上,带着长弓和箭矢,顶着中午的日头,出了鱼连县的城门。
踏出城门之前,父子两人都回头看了一眼。
在这一眼中,于元凯看到了自己几十年在这里的生活。
于秋则看到了……一堆欠债。债啊债啊,欠季家钱庄的债啊,欠天沐赌场的债啊,欠晓春眠的债啊,满眼都是债……
然后两人共同立誓:一定会再回来的。
如果不将那些欠债全部还清,于秋今后在修真路上可都不得安宁。
但只要顺利到了方山集,那点债也就不算什么了!五百两银子,对凡人而言固然可怕,但对修真者而言,哪怕修真界最低等的货币——下品灵石,拿到凡间,每一颗直接就能卖出几十两。
五百两银子,换算过来也就约莫十颗下品灵石。
而只要修炼到了炼气三层,找到白鹿纸和凝丹砂,画出一张最低级的火符,在方山集中就能妥妥卖出三颗下品灵石。等到了炼气五层,画一张聚灵符,十颗下品灵石瞬间就能到手。
这么一算,于秋顿时觉得身上的债务轻松多了。
但是,首先,他们得穿过方南山……
在离开鱼连县的两个时辰之后,刚刚踏入方南山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于秋已经射出了十五支箭。
其中八支射空,五支虽射中却没有造成什么有效的杀伤,剩下两支,杀死了一条巨蛇和一只野猪。于秋将箭矢从野猪身上拔下,擦干净收回箭娄,略觉辛苦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汗,然后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个几率有点不对。
于秋既然选择买一柄弓做武器,对于自己的射术自然是有一定自信的。就算做不到百发百中,平常十支出去起码也能中个七八支,哪有像现在这样频繁射空的?
这才只是在山林的最外围……于秋知道,这山林越是外围,凶禽猛兽就越弱。他本打算在今天多深入一些,现在看来,究竟能深入到哪个程度,却该好好考量考量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于秋便停下来和老头儿一起捡起了木头,打算生个火。
一回头,却正好对上了灌木丛中一双青绿色的眼。
是一只豹子。
于秋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支箭矢顿时就被他撩入手中,迅速搭在弦上。而那只豹子也已经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狠狠扑向了他。
于秋正欲抬弓,却就在此时,侧边的灌木丛猛地又跳出了第二只豹子,扑向了身后还毫无所觉的老头子!
于秋赶紧转了角度,一箭放出,既准且快,扑向老头儿的那个顿时毙命。
这一耽搁,之前那个已经扑到了眼前!于秋再调转弓头,一箭急急射出,却因为太急,失了一点准头。
于秋并没有太过警觉。他感受着箭矢离弦时的感觉,心中想着,这么近的距离,就算不是那么准,射中的几率也在九层以上。
但是没有中。这柄失了准头的箭,最终堪堪擦着那豹子的身体飞了过去。
这么近的距离,居然也射空了!因为这一射空,于秋彻底失去了先机。
在第三支箭堪堪挨到弦上时,豹子的利爪已经按到了于秋的胸口。
“秋儿!”于元凯终于看到了这一切,吓得脸色青白。
那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断于秋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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