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将进酒 作者:乔牧木
正文 第14节
将进酒 作者:乔牧木
第14节
他当即将事情报与九门提督和京师卫。
京师卫派人将这些扮作行脚商人的西蜀探子一举抓获,关进天牢严刑拷打,得知西蜀皇子失踪一事,故借助大军仍在前线作战机会暗中派人前来寻觅,本来事情就要成功,却不料竟然被路人发现。
西蜀皇子在这里,还是西蜀皇帝挚爱皇后的孩子。
这个消息让朝中炸了窝。
沈良弼立功一次,皇帝问他要什么奖励,沈良弼请求进九门提督,皇帝朱笔一提,应允此事。
沈良弼自此落户九门提督。
七月开始宫选,童简鸾接到旨意,八月进宫。
山长水阔,云淡天高。
童简鸾一直记得那日,他被一辆马车接走,直到西门外才被放下来,入宫的男男女女当时排排站,看到他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眼神中露出异样的感情。
那是混杂了羡慕和嫉妒的眼神。
童简鸾对此并不陌生,他从前所在的世界,小时候但凡有东西吃,流浪的野狗总会用这种眼光看他,十分坦荡,毫不掩饰,大概当人就是这样,能把所有好的坏的情绪都掩饰一遍,丝毫看不出最初到底是什么样子。
容玖领着他直接前往他的宫殿,那是一条无人行走的路,去处大抵也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地方,然而还是出乎了童简鸾的意料,朴素的院子,朴素的树,朴素的青砖瓦片,此刻若是从皇宫上方俯瞰,大概这里就是一处华袍补丁般的存在。
“这就是我要住的地方?”他口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这皇帝当得太失败了吧,这么穷这么破的地方我第一次见。”
“你可以努力换到最好的地方住。”容玖打趣他。
童简鸾闻言朝他挤挤眼睛,“那你陪我住嘛。”
容玖笑而不语,只是用平稳的声音一板一眼的回答:“那殿下要好好努力才是。”
童简鸾抬脚往屋内走去,容玖在他身后几步处没有跟上前来。
“怎么了?”童简鸾转身问他。
“我还没有给你礼物是不是?”容玖忽然道。
“什么?”两人距离有点远,童简鸾没有听清楚他在讲什么。
有鸿雁南飞,成群结队。
容玖从地上捡了几颗小石子,掂量了一下,然后反手将那石子抛在空中,之后一跃而起,借助墙壁和树梢之力,又将手中石子接二连三抛出去,前者气势衰竭则后者跟上与其碰撞,一连五颗,皆是如此,先前那一颗射入了鸿雁的眼睛。
鸿雁哀鸣,从空中坠落下来。
容玖飞身蹿往前去,将那只大雁捉在手中。
他回来的时候大雁已经在他手上折了脖子。
童简鸾感觉自己全身的气血在逆流,肺腑之间全是腥味。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问。
“既然给了必死的境地,为何还想着委曲求全?”容玖的话听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童简鸾仍是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
“你不能杀的人我替你杀,你不想做的事我替你做,然而——”他话音一转,“我是你的刀剑,不是你的骨头。”
他将手上的大雁放到童简鸾的手里,倾身在童简鸾的嘴角印下一个浅吻。
那抹青影终究离开。
童简鸾站在院子屋子的门口,茕茕孑立,听到另一只鸿雁哀鸣盘旋,脱离雁群寻觅伴侣而不得。整个下午都在这样的哀鸣声中度过,不知疲惫,等到日头只剩落日余晖的时候,那雁似乎终于明白它永远失去另一半,不再回来。
它盘旋一圈,直接撞向檐角,落地死去。
尸体掉在了童简鸾小院的大门口。
童简鸾这时候终于明白一件事,天下之人何其多,他爱上了最薄幸无情的那个。
此人无情之处在于,硬生生将他逼上悬崖,断绝后路。
忠诚,坚定,看上去独属于他一人。但这人从头到脚都是一把剑,每一个举动都刻在童简鸾身上,让他变得面目全非。
☆、第69章 心有不甘
“督主。”
何保保进来的时候看到容玖坐在梨花木椅上,垂眸,眼神放空,知道督主大约又在想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遂恭顺的站到一旁,等待督主使唤。
“你之前养的那条狗,现在怎么样了?”容玖忽然开口发问。
“督主,那狗早就死了。”何保保闻言忽的一怔,苦笑道,“死了很久了,您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事儿?”
“死的时候有伤心过吗?”
“大限将至,寿终正寝,没什么好伤心的,就是之后心里空荡荡的,好久都习惯不过来。”何保保笑着回忆。
桌子上镇纸旁边那只乌龟慢慢探出头来,王八绿豆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容玖,之后一会儿又转头去看何保保,精明的小眼睛里爆发出一道又一道的光,就要奔着何保保去,丝毫没有四肢短小的自知之明,只知道见色起意,连自己主子是谁都不晓得了。
容玖伸手在那只乌龟的头上弹了一下,乌龟这时候已经冲到了桌子边缘,因为龟头受到了惊吓,四肢缩进龟壳里,呜呼哀哉,从桌子上摔到地上,四肢朝天,做假死状。
“蠢货。”容玖轻声骂出来,带着淡淡的嘲讽。
好似自嘲。
“您和主公出问题了么?”何保保觉得这两天督主的情绪好像一直都不怎么高,这会儿看督主心情比较平和,大着胆子问出来。
“有些事情想不通罢了。”容玖摩挲着自己的食指和拇指,之后视线放在了何保保身上,“如果有一天我没了,我要求你对主公保留所有的忠诚,你做的到么?”
何保保愣了,立刻单膝跪地,“何保保早就对天发誓,一生忠诚于督主,只有督主一个主人。”
“那我不如现在杀了你。”容玖的眼神很冷,声音慢条斯理不带感情,“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就算我死了,你也是不能背叛他的。”
何保保不知道为什么督主会想到死,但听到了这句话忍住了心中的晦涩之意,低眉顺眼道:“是。”
“你有长寿相,一劫之后,此生福禄安康。”容玖道,“不必因为我一个死人而斩断。”
“督主,”何保保想也不想打断了容玖的掩饰,“您没有发现么,您只对在意的人上心,无论伤害还是保护,其他的人都不会影响到您。”
一生不必因为他一个死人而斩断,只不过是不想承担起别人命运的责任,容玖不在乎。
何保保这时候已经揣摩出来容玖这几天为什么会连笑容都没有了,容玖在意起来主公,所以才会成现在这副模样。
“寿终正寝就会不留遗憾么?”容玖自言自语,“上心了才会伤心吧,用情越深,以后就会越难受,已经有了必死的心态,又为什么要拉他下水?”
何保保站成了一座雕塑,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容玖一边享受心中扭曲的快意,一边又觉得要忏悔,后者这种感情真是太过于奇怪,他竟然有一天会想要悔过。
他的人生早已如墨水般漆黑,千百遍洗涤都无法洗白。
“督主,您……?”何保保忧心忡忡,想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您这样绝情,他以后倘若不知道真相怨恨您,岂不是功夫都白费了?”
“看热闹的总想等着看到真相,真相中的人当局者迷,但世上哪有这么多真相,又哪里需要这么多真相。”容玖方才雾蒙蒙黑暗的眼睛终于变得清晰起来,“千秋万代名,寂寞身后事……关我什么事呢?”
何保保不再多话。
容玖脚尖一颠,将乌龟壳掀起一角,然后抖了一下,乌龟飞回他的手中。
他将乌龟壳翻来覆去的掂量,口中却吩咐何保保另一件事:“就这两日,你安排陛下和李姑娘来一场偶遇。”
他似乎想到什么,嘴角略弯,“最好让李姑娘穿的朴素一点,素衣木簪,看着辛苦一点,陛下不是极为怀念商皇后么?”
“诺。”何保保却有一点疑问,“只是督主,为何要这么急?”
“韩嫣不是快要临盆了么?”容玖眼睛一转,“之后定然有段时间权力会移交给别人,她自视甚高,统摄六宫二十年,怎么会甘心有个人就这样来分走她的权力?这时候不用上这一枚棋子就太为可惜了。对了,记得多给她送寒食,按我以前吩咐的做。”
“是。”何保保虽然还有疑惑,但听到督主最后一句话,便知道他已不欲多说,便不再多问。
何保保走之后,容玖还保持那副玩龟的样子,绿皮乌龟被他玩的头都不敢伸出来,如果不是壳子硬点,大概这时候已经全身在瑟瑟发抖。容玖想到他这里一只乌龟,童简鸾那里一只雪貂,两人半斤八两对上,但相爱已无可能。
他晃了晃手中的乌龟,“你会喜欢一只貂么?”
乌龟不说话,充分发挥了作为此等生物缩头大法的厉害。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龟颇有成精的趋势,懂得看人眼色下饭,容玖默默掏出一把匕首,正是童简鸾收在羊良舍的干将,虽然刀身有裂纹,凌虐乌龟还是做得来的。
他在乌龟壳上悠悠划了一道,乌龟终于露出了它的头,睁开了它的王八绿豆眼,瑟缩的看着容玖,满是讨好。
“喜欢貂么?”容玖再次发问。
乌龟只会左右,不会上下,遂只能摇头,不会点头。
“乖。”容玖温声道,“你活的比它长,跑的比它慢,遇上敌人了,它伸爪子你缩头,最后你还要眼睁睁看着它死,要怎么相爱,没有好结果的。”
乌龟张嘴咬住他的手指,容玖摸了摸它的头。
没有好结果的。
鸿雁的血沾了童简鸾一手,他箕坐在门口,九月虽然太阳还刺眼的很,实际上却不会太热,有道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他只穿了件单衣,这时候就显出了瑟缩之意。
公子小白大约是闻到了血腥味道,兴奋的不知所以,直接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就要朝着那大雁的脖子上咬一口。
童简鸾把它的脖子按在地上,斥声道:“你做什么?”
公子小白身为一只貂,虽然长得白,但脑子不白,在童简鸾身边长大,本事不如何,卖萌很有一手,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童简鸾,一副“貂吃鸟,天经地义”的模样看着童简鸾,让他心中那点悲愤无从发泄。
然而这时候矫情的把这双雁埋掉再去杀鸡就有点多此一举了,便只能任由公子小白胡作非为,对它挥手,嫌弃道:“吃吧吃吧,真是,跟他一个德行。”
违背生物本能才是坏德行呢,小白施施然从童简鸾的膝盖上跳过,因为两只雁足够它吃撑死,所以它也挑挑拣拣把大雁最好吃的部分给挑出来吃掉,童简鸾有点看不下去,站起来走到院子那棵树的下面,狠狠的锤了树干两下,发泄他心中的郁积的愤懑。
容玖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前一段时间还好好的,这一段时间净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恨不得让所有人都闻到他身上那股馊味。虽然在童简鸾心中,还是掩盖不住那股闷骚气息,但喜欢的人拼命让你讨厌他,总归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
公子小白叼着一只被它拔了毛的雁翅膀,迈着猫步走向童简鸾,向他献媚。
童简鸾有一巴掌把它抽飞的冲动,因为在他看来,这只雪貂和容玖一个德行,但容玖的坏,远远的高于这一只小畜生。
他伸手就要将小白的献媚收服,谁知道小白见到他这个动作,竟然远远跳开。
童简鸾头上青筋突突的跳,那只伸着的手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这倒是显得他自作多情了,原来这厮不是来献媚的,而是来炫耀的。
小白大概闻到了主人身上的无名之火,“嗷”的一声跳远,转身屁股对着童简鸾,一扭一扭的走了。
童简鸾从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照着它的屁股扔过去,那厮尾巴当时正在摇曳,没有护好菊花,被他手上的石子砸了个正准,猫步立刻变成了加速版的小碎步,拖着大雁的尸体就跑远了,躲在角落里对着童简鸾虎视眈眈,护食的态度十分明显。
小崽子,童简鸾咬牙切齿,想到容玖,这口气硬生生把他憋得心脏疼,这么糟践他的心,何必呢,想不开始,那就算了吧。
不然迟早被他的贱气伤到五脏六腑。
韩彤的身孕如今已经有了九个月,十月怀胎,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分娩了。
陛下在这几个月的时间没有临幸后宫的任何人,这让韩彤心中又是心酸又是辛苦,这意味着没有人抢走宠爱,但又摆明了她们这一群人都快成了深宫怨妇。
这些日子她虽然还拿着掌宫印,但也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陛下收回去,因为之后要将一部分心思分到新生婴儿身上,否则被陛下看做想要捉着权力不放而无视孩子要求的薄凉之人,只会引来不快。
只是终究心有不甘,这几月四妃隔几日便有人前来以喝茶的名义说东道西,韩彤越是宫中无法行走,就越是心焦,偏偏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暗地里着急上火,嘴里起了好几个燎泡。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陛下这几日连连去锦阳宫,越级将一个采女提拔到惠嫔的位置,让韩彤感到威胁。
她的心腹将那女人的画像带来的时候,韩彤正在吃梅子。不知道为何,这几日她一直觉得火气旺盛,想要吃些寒食压压,否则晚上就睡不着觉,肚子里那不懂事的也闹腾她。
怪哉,一旦吃了冷物,便会安静如处子,这让初次受孕的韩彤心中忐忑不已,连连召太医前来,都察觉不出来异常,只能将不安的心情按捺下去。
她打开画轴时颇有些漫不经心,然而看到那画中女子的模样,手一抖,画直接飘落在地上,小腹绞痛,额头冷汗涔涔,骇的旁边服侍的紫烟立刻掏出帕子给她擦拭汗水,握住韩嫣的手唤她:“娘娘!”
韩嫣被那潮湿又温热的手掌给激回来,看着忠心的侍女,嘴唇发白,冷静吩咐道:“你将门掩住。”
紫烟小跑着去掩门,并且心有灵犀般的把所有人都遣出去。
韩彤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脸上出现的惶恐之意让紫烟心中生出了些什么疑惑,她敏锐的发觉韩彤应该藏着什么秘密,否则决然不会从一个嚣张跋扈的贵妃变成一只丧家之犬。
然而她没有贸然开口,只是试探着问:“娘娘,叫太医吗?”
韩彤艰难的摇摇头,吞咽了一口唾沫,气息不匀,眼神有涣散之意,好久才歇过来,“你去……把这幅画给我烧了!”
“娘娘,万万不可!”紫烟脸上满是惶恐惊惧,“这画是奴婢偷偷拿出来的,如若不能按时换回去,会有麻烦的!”
这话听起来僭越的很,然而紫烟的表现惯来是一心为自家贵妃着想,韩彤不疑有他,只是再说话的时候声音里的颤音已经让人听出了心虚的意味,“为什么……为什么有人和她长这么相……”她说着,一把抓住了紫烟的手,眼神阴狠潮湿,带着一股冷厉的味道在其中,“你知不知道,这贱人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紫烟转念一想,心道督主果真算无遗策,在此之前已将惠嫔的所有资料事无巨细的全部送了过来,她开口说了一个日子。
韩彤方才的脸色如果是煞白,那此刻便是面带死气了。
“难道……难道是她来复仇了么……”韩彤未待多想,小腹的尖锐疼痛将她从想象中拖入现实,“啊——好痛……”
紫烟就要前去叫太医,韩彤一把拉住了她,声音尖锐叫道:“别去!”
紫烟眼泪婆娑:“娘娘,您这样可如何是好?不能拿身体来玩笑啊。”
韩彤一圈又一圈的抚摸自己的小腹,里面的东西很不老实的蹬来蹬去,让韩彤有种噬心的感觉,恶心想吐,又很想吃东西,便想着应该是饿了,指着桌子上的那盘点心道:“你把那东西递给我,我踅摸着应该是刚才吓了一跳又饿了,才会这样。”
☆、第70章 物是人非
紫烟立刻去拿那盘点心,她的动作很小心翼翼,不叫自己沾染点心的任何角落,来到韩彤榻旁,看到韩彤闭着眼睛,眼中冒出冷厉的光芒,一闪而逝,低声进言:“娘娘,这些东西不能多食啊。”
“你这丫头,本宫知道了。”韩彤闻到点心的味道,情况便好多了,心里直接认为自己方才果真是饿的,不禁想肚子里的简直是祖宗,怎么这么能吃,生出来不知道会是男是女呢。
她心满意足的将那点心一口一个的吃下去,紫烟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小人却早已闹得沸反盈天,看到韩彤面色变好,便以热粥的名义出去,顺带带走那幅画。
韩彤挥挥手示意她把画带走,眼神看向那画轴的时候又是嫌恶又是恐惧,紫烟将这些行为记下来,偷偷着人传给了容玖。
容玖之前将伪造的李怀素的资料交由紫烟,确实有试探韩彤的意思,他那时候查当年的事情发现有些地方有疑惑,心中推算了几个猜测,然后铺网试探而已。
没想到真的能试出鱼儿来。
而韩贵妃因为这一次阵痛,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计策。
童简鸾再次见到李怀素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第一眼他看到的样子。
便如水蜜桃和油桃的区别,那种近乎糙质却又带着细腻的寻常百姓家飞燕的气质完全褪去,衣着华丽,眉眼看似温和却又裹着一把刀子,妆容有种“淡极始知花更艳”的妖异,一切好像都掐到好处,却早已不复当初的玲珑剔透。
童简鸾在宫中没有身份,处境尴尬,但他心比海宽,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便是去往锦阳宫也大大方方,若是往邪恶地方想,未免有秽乱后宫的嫌疑,只是当事人做的如此大方,又是这样一个骨骼清奇的主,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李怀素用普洱茶招待他,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极具有观赏性,童简鸾心中有愧疚,举止间便不免有晦涩凝滞感。
“先生何必如此?”李怀素忽然开口。
“我叹明珠蒙尘,心生愧疚。”童简鸾长舒一口气,低声道。
“天灾人祸避不得,既来之,则安之。”李怀素说到这里眉毛轻蹙,然而过了一会儿,便神色如常,只是愁苦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说来说去都成愁。
“你甘心?”童简鸾觉得容玖造孽太多,心中安慰道,只是不想报应加到自己身上,所以才想出诸多解决办法,减轻罪孽,让内心得到些许宽恕,便前来寻李怀素,“如果你以后想要出宫,我有办法让你出去。”
“先生来此和我说这些,可曾与容总管商量过?”李怀素笑的颇为浅,笑意并没有到眼睛中。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童简鸾不解道,“你既已知晓我二人关系,便知道我自己也能做主,这些小事不用问他。”
李怀素收敛刚才的笑,神色变得严肃,她忽得站起来,房中无人,所有侍从都被遣走,说起话来便显得肆无忌惮了些,“没有关系?我也是进宫之后才想明白,我进来,是做了别人牵制之物罢了!”
童简鸾眼睛一跳,刹不住车般。他忍不住用手去捂住右眼,觉得眼前一昏一明,眨了眨眼睛,闻得“牵制”二字,才想明白。
李怀素因颜获罪,被明德帝下旨接到宫中,虽然是选秀入宫,却是所有人心知肚明为何越级封号,不过是对当年商皇后的补偿罢了,沈良弼既然成了她的哥哥,那么探花郎的府邸,便成了李怀素的娘家。
沈良弼有大才,容玖想要用这把刀,却又不想被这把刀的锋利所伤。沈良弼短期之内并不会驯服,所以容玖需要有一刀鞘可以让沈良弼被牵制,而李怀素就是这刀鞘。
而李怀素在宫中,又是容玖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用来将四妃及其身后的势力算计殆尽,连环扣之外,还有一出连环扣。
皇帝,四妃,沈良弼与李锦程,原来都被放在这一盘棋子里。
童简鸾之前想到了李怀素这枚棋子对于牵制皇帝的重要性,却没有想到沈良弼反被牵制这一出——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自古就是男人的两大耻辱,容玖这样锋利的将沈良弼的软弱之处剖开,血淋淋的告诉他们弱势就要面临被吃的命运,着实残忍。
然而这分开的残忍之上,还要将其利用,一步一步,令人不寒而栗。
“你斗不过他的。”李怀素款款走向童简鸾,她脸上的妆容有些花,方才她流眼泪了。
“对不起。”童简鸾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真心实意的对李怀素道歉,他虽然没有亲手参与这件事的谋划,然而祸事的起源有他一部分,这让他心情沉重。
“说再多也回不去了。”李怀素又坐了回去,将斟好的茶饮下,“就算把宫中所有记录抹去,就算把所有当事人都杀了,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裂痕也不可能视而不见。我现在哪怕嫁与沈郎,他只怕也不愿意与我共剪西窗烛了,曾经失去的缺憾会造成永久的惶恐,他会撷取权力,尽力上爬,而我也在改变,再相见之日必定面目全非,怎么回去!”
“然而能改变现状,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的多。”童简鸾思维转的飞快,“皇宫是囚笼,进来的都是金丝雀,可哪怕被折了双腿,再飞出去看看,也总归是好的吧。”
“折了双腿……还怎么飞?”李怀素喃喃问他。
童简鸾哑然,那个瞬间脑中有一句话一闪而逝,脱口而出:“永不停歇,直到死亡。”
荆棘鸟。
李怀素若有所思的看着童简鸾,“你这样想,他知道么?”
“关他什么事?”被问到这么一句,童简鸾觉得有些狼狈,他现在最不想提的就是和容玖私下的关系,这让他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吐出来却又发现是鸡肋。
他现在断不可能离开容玖,因为这会让容玖陷入生存危机,血液提供和共谋大事使得两人成了绑在一根稻草上的蚂蚱,童简鸾的性子也不是个辜负人的,如今进退维谷,虽然痛苦,却也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曾经连活着都是奢望,而如今什么都不缺,只面临这样的窘境,还是可以走下去的。
李怀素没有点出他的口是心非。
或许侍奉君王,拎着脑袋做事,让人迅速成长,李怀素如今也有变得深不可测的趋势,童简鸾和她说这么一会儿话,便觉得有些累,早已没有当初上元节花灯摊上的惊艳。
两人撇开这些不谈,聊起了几天后韩彤韩贵妃的百花宴。
百花宴向来由后宫第一人牵头,有品级的妃子都要参加。童简鸾这么个无名无分的,自进宫以来除了容玖就没有见过其他有身份的人,想要实施计划,却苦于没有机会,得到这次百花宴的帖子,心中便想到一个一石两鸟的法子。
他将一个巴掌大的方盒子拿出来,拇指指腹碰到前方一个小凸起,盒子打开,露出其中垫在素白色丝缎上的一颗药丸。
李怀素眼睛看着那个药丸,一动不动。
“你知道我的意思么?”童简鸾问。
李怀素低头沉吟了一下,她脖颈纤细,这样的动作做出来韵味天成,别有意趣,童简鸾心中不禁再次叹息,鲜花插在牛粪上,牛粪还是干牛粪,容玖这个该死的。
李怀素再次抬头时,直接伸手将那枚药丸拈起,吞进了肚子里,童简鸾了然她的通透,又觉得这样太过于决绝。
“我不该质疑你和他的,”李怀素捂住嘴巴,本能让她想要吐那枚丹药,心理又知晓该抑制,所以之后一句话听起来艰难却坚决,“你和他,是一路人。”
丹药入腹,仿佛火烧,肚子里从此出现了一个怪物,会让脉象异常,看起来像是怀孕。
李怀素承恩半月有余,再加上之后几日,足够了。
童简鸾却道:“快刀斩乱麻,总好过这样不上不下,慢刀子割肉,流血过多而死。”
李怀素趴在桌子上,咬紧牙关将那痛楚抵抗过去,前有狼,后有虎,身似浮萍,不由自主,或许只有这点,还能由自己抉择。
“不要忘了你的承诺。”李怀素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这句话好像她的脊柱和支撑。
“必然不忘。”童简鸾站起来,“姑娘只管听我的便是,待事成之日,必让姑娘有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十里红妆,三跪九叩,和你的如意郎君共度此生。”
“那我便等着先生的好消息了。”李怀素这时候已经感觉好多了,站起来神色如常,扬声道,“抹茶,送客!”
侍女诚惶诚恐的从外将门打开,从头到尾没有敢把头抬起来看人一眼的。
童简鸾抬步离开锦阳宫。
出了锦阳宫遇见不想看见的人,和一张惹人厌烦的脸。
然而不得不承认,这张脸长得太好,让人生不出是很么恨意,当感情只剩下彼此厌弃和冷漠,又是谁的错呢?
容玖笑的如融融煦日,童简鸾却想伸手将那张画皮扒下来,看看里面到底是黑是白——总归不是人的红,还有生气,而像是一块又冷又臭的石头。
没错,臭。
臭的两股战战,恨不欲拔腿而走,掩鼻皱眉,转身离开。
然而事实是,他还是走上前,带着同样虚伪的笑,温和的问候容玖:“风光正好,九千岁闲来无事,不如一起走走?”
“好。”容玖欣然同意。
然而童简鸾没有和并肩前行,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容玖面上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童简鸾在后边抬手就要给容玖的后心一掌——
容玖适时回头,嘴角含笑,看着他的动作,眼中全是了然。
☆、第71章 恼恨
“这天儿还有蚊子,”童简鸾抽回了自己的手,波澜不惊道,“命忒长。”
“蚊子走了?”容玖伸手就要去牵童简鸾的,“走吧。”
童简鸾这下默不作声,视线放到容玖的指尖,一动不动。
容玖感受到手上的压力,神情却仿佛浑然不觉,只任由童简鸾发泄不满,问他:“几日后的百花宴,你已经同李姑娘商量过法子了?”
“关你屁事。”童简鸾哼哼。
“你啊。”容玖轻声叹息,其中蕴含了无限的宠溺。
童简鸾噙着一丝冷笑,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呢?
打一棍子给个枣吃?
那也未免太过于廉价了。
“容大公公有什么指教?”童简鸾温声道,“如果不及时说出来,这一番偶遇怕是要浪费公公时间与精力了,有什么话,还是趁早说的好。”
“我只是想看看你。”容玖顺毛一样将童简鸾所有棱角和逆鳞都抚顺下去,“你既然想开了,我便没什么好担忧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开了,眼珠子和脸皮都下酒菜了?”周遭无人,童简鸾抬手将容玖的爪狠狠甩开。
容玖却打蛇随棍上,手腕如无骨的软蛇绕在童简鸾小臂上,指尖轻叩,隔着棉袍都能感受到冰凉,然而那若隐若现的调情之意却如蛇信子一样黏腻。
童简鸾当即生出将容玖狠揍一顿的冲动。
他出手如电,腕骨反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缠住那只不老实的手,掣肘容玖的手臂于肩后,把他按在了朱红的高墙上。
“你烦不烦啊!”童简鸾恶狠狠的骂他,“当我是皮球啊,踹一脚,被墙反弹回来,再踹一脚,再等着我被反弹回来原谅你?你说的话都是放屁,还等着我吃屁?!你驴不驴啊!”
容玖这时候不气不恼,反倒是笑的肩膀都颤抖,他眼睛眯着看童简鸾,其中或有深意,然而这时候童简鸾压着他直面阳光,所以并不能看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
只是他抖的秋花乱坠,笑的让人恼恨,童简鸾便卸下了他的肩膀,“还笑,你还笑!见鬼了吗,有什么好笑的!”
然而下一刻,他自己忍不住笑了,“我他妈……”
话竟是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了容玖的脸。
朱红高墙百年来历经风吹雨打,表面早已堆了红锈,容玖被童简鸾这么一压,脸把墙给舔了一遍,现在白皙的面容上跟涂了胭脂一样,还是十分劣质的那种。
“你也有今天。”童简鸾松开了他,鼻子里轻“嗤”一声,站到一旁,冷眼看着容玖。
容玖胳膊就那么软趴趴的垂着,像是一根粗大的面条,只是这面条俊美无俦,英姿无可匹敌,堪称面条界一枝花。
“不气了?”容玖轻声问他,声音里半点痛苦也无,好像胳膊被卸的不是他,那双眼睛点漆一般,让人一眼看过去,完全遗忘了他脸上的脏东西。
“我生什么气?”童简鸾觉得好笑,“让你看我笑话?”
“对不起。”容玖道歉简直如流水般畅快,表情很真诚,叫童简鸾差点条件反射相信,但下一刻就完全否决。
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眼前这人了,只能叹一口气道:“你先把自己胳膊装回去吧。”看着真是太难受了。
“你帮我好不好?”容玖往前一步,凑近童简鸾。
他往前,童简鸾就往后退,两人在这一刻显出了十足的默契。直到童简鸾忍无可忍的喊停,怒目看着容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你像先前一样对我。”容玖声音变得急促起来,看着童简鸾的眼神湿漉漉的,但其中全无弱势。
童简鸾感觉自己被疯子盯上了,“你失忆了?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是吧,要我重复说给你听?”
容玖深呼一口气,再次诚恳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还要巡抚捕头做什么?
“你是缺血了么?”童简鸾想到一个容玖发疯的原因,开口问。
“我缺你了。”容玖看着童简鸾的喉管,舔了舔嘴唇。
童简鸾忍无可忍,伸手将自己衣襟拉开,露出一侧肩膀,然后把容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声音大无畏道:“来吧。”
容玖的牙齿先咬在皮肤上,舌尖碰到肌理的时候引发了一连串的颤栗。童简鸾打了个哆嗦,觉得一阵电流从头皮上一路往脚底板传,就好像第一次两人接吻时候那种感觉。
“你想不想知道我血的滋味?”容玖一边咬他,一边含含糊糊的问。
“想!”童简鸾不假思索的回答,这厮这么折腾他,他不欺负回来,实在是太失策,能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然敬谢不敏。
容玖右手直接将脱臼的左手接回去,然后暂时放开童简鸾,毫不犹豫的咬掉自己手腕上一块,鲜血流出来,他将手腕凑到童简鸾的嘴边,眼神像献宝一样,黑宝石一样的瞳孔中有掩饰不住的亮光,狡黠却又坦荡:“你尝尝。”
那眼神有些像赤子献上自己的心,任由君煎炒烹炸,毫无怨言。
童简鸾觉得这样的容玖有点可怕,然而血液中仿佛有他无法拒绝的味道般,他鬼使神差的凑上去,用嘴唇将伤口处全部盖住。
容玖的眼神——那是满足的神色。
他们两个人像是疯子一样,凑在这个角落里相互吸允,并不是多么亲密的抚摸接吻,而是像鬼一样啖肉饮血,如果有人这时候恰巧路过,大概会忍不住大叫出来。
然而在无人围观的情况下,一切氛围都由中间这两个人把握吞噬。
没有第三个人会来分享这亲密。
容玖的血液里没有腥味,这是童简鸾的第一个感受,他的第二感觉便是冷,容玖的血仿佛冰山上未曾融化的血,让肺腑之间全然沾染了冷气,冰冻三尺骨,头脑直发僵,但冰中宛如有火种,穿肠过后将小腹点燃,再次往上火烧,整个人置身冰火两重天中。
“好吃吗?”容玖问他。
两人直面相对,身体靠近的头发丝都没有办法从中间飘过,也是因为如此,童简鸾感觉到了容玖身体的变化,他的那个地方硬了起来,戳的童简鸾下腹发烫。
“你——”童简鸾觉得这世界都玄幻了。
“这是我的秘密。”容玖小声道,“我把它告诉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夕阳落山后,月上柳梢头,高墙阻隔了月光倾泻,使得两人面目显得朦胧起来。童简鸾无从知晓这时候的容玖是不是真的发疯,只能问他:“你发疯了吗?”
问一个疯子他是不是疯了,这本身就是一件疯狂的事情,无论答案是或者不是,都没有参考性。
问的人是疯子,答的人是傻子。
“我快疯了。”因为眼睛看的不清楚,所以容玖的声音才显得真切,回绕在童简鸾的耳边,连带感情都仿佛能看清楚,分毫毕现,全无遗漏,“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把你吃了,你会不会死,我会不会还活着?长长久久,永不分离。但我不能这么做,就像我不能拉你下地狱一样。”
童简鸾脑子发出“轰”的一声响,就像火树银花炸出的不夜天,将容玖那些扭曲的心思看了个透彻。
“我之于你,就像蜉蝣之于人,朝生暮死的爱情,我之后你还活着,再往后,百年,千年,万年……远的已经无法数清楚,我只能参与你的一部分人生,而你终将忘了我……”容玖道,“如果是这样,那又为什么要开始?”
“那我们现在做的算什么?”童简鸾听了他的话,也发出了他的疑问,“复仇,称帝,一百年后,或者四百年后,王朝倾覆,旧的去了,新的来了,我们此刻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仇恨只能用血来洗刷,血债血偿,天经地义。”容玖道,“我的人生,出生就背负着死人的怨恨和期待,这是枷锁,非死不能挣脱。”
“所以,你想那么多做什么?”童简鸾道,“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挣脱我?既然以后注定要失去,那就不要开始……想的真美啊,做出这么个决定,连问也不过问,真是独断——你如果想要获得原谅,以后就不要拿这些东西再来烦我,如果我发现你擅自决定,一定打断你的腿,把你锁了再说!”
容玖抬起头,看到童简鸾嘴角噙着血说话,伸手替他将这些拭去,“这话不适合你说,我的陛下。”
“那我应该说什么?”童简鸾睨他一眼。
“你适合说,爱卿深得朕意。”容玖凑上去亲了亲童简鸾的嘴角,然后又把刚才手指擦拭的血舔干净,“天色晚了,去休息吧。”
这种撩火之后就跑的习惯实在不好,需要纠正。童简鸾伸手动了动容玖的小个子,“哟”了一声,啧啧称奇道,“忍者神龟啊。”
“你——!”这回轮到容玖无语,半晌之后似是威胁的说了一句,“你别玩火。”
童简鸾听了气结,“来啊,我怕你?”
说罢就要撸袖子上阵。
容玖点了他的穴道,“我的陛下,现在这东西不能用,等以后……你成君王,天下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你想怎么用都可以。”
☆、第72章 一灯如豆
他这话说的轻且巧,什么叫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感情他是色胚?
童简鸾心里连呸了三声,骂了他好几句凑不要脸,但身体被他人控制,只剩下眼珠子可以动,对容玖怒目而视,容玖笑吟吟的把眼睛阖上,又凑到眼角亲了几下,一只手放后颈,另一手在双膝间,直接把童简鸾公主抱,御使轻功回到了他的小院里。
破落的小院见证了两人几分几合,依旧那么质朴。
容玖将童简鸾轻轻放在床上,替他掩好被子,童简鸾的眼睛闭着,没有看到他神色有多温柔,只是在卷起被子的时候手不自觉的抖,如同簌簌秋叶落下。
容玖迅速将自己的手收回去,在床边驻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伸手,十指插进童简鸾的发间,梳理了几下,才在童简鸾身上又点了几下,在那人睁开眼睛骂他之前,迅速溜之大吉。
童简鸾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不知道该骂什么,最后气愤的把被子盖在头上,睡觉了。
容玖走回去的时候心是高兴的,哪怕在途中看到自己头发中间出现了花白,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情。他想自己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改变,都不会再轻易刺激阿简了,因为他发现他受不了。
受不了对方将自己弃之敝屣。
他一面又鄙夷自己的卑鄙,因为纠缠下去,痛苦的是阿简。
死是一件太容易不过的事情,而活着的人总是要经历目送的悲剧,倘使他为阿简着想,便不应该这样扯着他不放,让他以后陷入更深的痛苦中。
“你若以后再这样自以为是,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他脑海中忽然又响起阿简的声音,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容玖丝毫不怀疑阿简的决心,就算他再如何心软,也绝对不会对这样的出尔反尔手软。
容玖笑了,为了双腿的健全,他也不能放弃。
回去之后他将自己的头发染了染,直到变得全黑看不出瑕疵,才作罢。
明天,他想到这个词就会觉得温馨,因为这意味着他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等孽火消磨下去,容玖的那处变得又平坦起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没牛羊。”
非是群英乱飞,江南草长的春日,秋天也只剩下
百花宴之时韩彤挺着肚子坐在上位,李怀素坐在左旁第一顺位,而童简鸾则是坐在最末尾,有些像早些时候参加的丹青宴。
众人穿的花枝招展,说起话来,吐半句藏半句,你夸我衣服好看,我夸你妆容雅致,好不融洽,好不热闹。然而任由他暗流涌动,或静水流深,童简鸾只作壁上观。
他百无聊赖的看一群女人争奇斗艳,心中在回味着那天容玖的样子,心里揣测为什么容玖会有唧唧这件事。
难道因为两人同时饮了对方的血?
这样说来,以后刺激容玖的方法多了……给看给摸,不给他吃,多好。童简鸾心中算计着如何治容玖,想的好不愉快。
“惠嫔近日可好?”韩彤的声音响起,将童简鸾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秉娘娘,一切皆好。”李怀素的声音不高不低,表现可圈可点。
韩彤这时候笑笑,“我就说妹妹这几日好的很,连来宫里请安的规矩都给忘了,莫不是……乐不思蜀?”
李怀素敛目,嘴角上扬,微微笑道:“娘娘说笑了,西蜀远在万里之外,妾身作为太殷之人,怎么敢不思蜀?只是近日身体不适,有恙在身,怕传给了娘娘,便问陛下告假,陛下允了臣妾近期可不按例行事。臣妾心想陛下会说与娘娘听,便未曾遣人前来通禀。望娘娘莫要怪罪。”
这话说的就尖锐了。
一则将韩彤的话给顶回去,二则彰显自己与皇帝关系亲切,三则暗中从嘲讽皇帝和贵妃有间隙,否则怎么会向陛下告假,陛下却未曾与贵妃说呢?这不是明摆着讥笑贵妃和皇帝根本见不到面嘛?
韩彤显然没想到新来的竟然敢这么顶撞,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恃宠而骄,只是这两样无论是哪个理由,都让她甚是不高兴,然而贵妃的风度不能失,便强自欢笑,嘴角僵硬上扬:“那我看妹妹今日身体不错,不如把先前没敬的茶一并敬了吧,也省的有人嘴碎不高兴,说本宫不公,不能一碗水端平。”
这让已经有点昏昏欲睡的童简鸾瞬间清醒了神智,两眼立刻爆发出精光,支起自己没有骨头的上半身,心想,来了来了,重头戏终于来了!
李怀素不能以下犯上,便阴着一张脸点头,看上去略带点不情愿。
韩彤让身边的紫烟将茶端过来,交由李怀素。
李怀素摸到茶杯的时候,手明显哆嗦了一下,那茶杯滚烫,热气缭绕,氤氲双眼,里面水的温度可想而知,李怀素作势就要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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