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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尖白深渊+赏金任务 作者:DNAX

    正文 第6节

    尖白深渊+赏金任务 作者:DNAX

    第6节

    艾伦说:“你在卧底?你知道安德鲁是个色情狂所以故意扮成同性恋去勾引他?”

    “闭嘴。”麦克说,“艾伦?斯科特先生。”

    “你叫我的名字了。”艾伦惊讶地说,“这没什麽好难堪的,我也干过。我们的经历很相似,不过那时没人半路出来捣乱。”

    “你终於承认你把我的任务搅乱了吗?”麦克说。

    “你很机灵,不肯放过我说过的任何一个细节。”艾伦说,“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漂亮女人让人警觉,漂亮男人却常遭人轻视。轻敌是可以轻松战胜对手的要素之一,能利用就别浪费。”

    “杀手的歪理?”

    “不全是,杀手也会思考一些神圣的事。”

    “比方说呢?”

    麦克穿上外套,听见艾伦说:“我也阅读圣经。”

    “圣经?”

    艾伦举起霰弹枪推弹上膛。他说:“天使领著罗得的妻女从城里逃出来,他告诉他们不要回头,要一直往山上跑。罗得的妻子却在半路回头看了一眼,她变成了盐柱。”

    麦克看他举著枪,右手推开洗衣房的门。艾伦说:“为什麽罗得的妻子要回头看呢?她看到了什麽?”

    周围忽然变得杀机四伏。

    麦克说:“我要去逮捕安德鲁?凯斯。”

    艾伦纠正了他的话。“不。”他说,“我去杀了他。”

    第二十五章 战争故事

    录音机里放著一首歌。

    古老的磁带,古老的朋克摇滚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专辑。

    亚瑟?布伦特安静地在这个撞击著音乐的房间里静坐,面无表情,像雕塑一样静止不动。不管周遭环境如何,他永远处於静止状态。日光穿过窗户照射到他的膝盖上,那里覆盖著厚厚的毛毯,一直垂到轮椅两边的踏板上。黛西从外面推门进来,把音乐声关小了些。

    亚瑟的嘴唇动了一下,令人有些吃惊。他说:“黛西,斯科特先生有和你联系吗?”

    “还没有。”黛西如实回答。

    “他说过如果杀了安德鲁?凯斯就会和你联系是吗?”

    “是的。”

    “他为什麽还不和你联系?”

    “亚瑟。”黛西说,“我是来告诉你,有人要见你。”

    “谁要见我?我没有认识的人在这里,让他回去,我不想见任何人。”

    “是一位警官。”

    亚瑟终年不见阳光的脸转动了一下,眼睛看著黛西。

    “警官先生要见你。亚瑟,你必须见他。”

    “请他进来。”

    五分锺後,奥斯卡?塞缪尔警官站在他的面前。奥斯卡打量这个面目俊美,毫无生气的男人,按耐著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情说:“亚瑟?布伦特先生,很久不见了,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艾伦握著温彻斯特防卫者霰弹枪来到地面。

    他第一次看清这个房间。起居室的桌上放著电视机和监控器,各种电线缠绕著拖在地面。麦克的制式手枪也丢在那里,茶几和沙发上到处是喝空的啤酒罐和速食食品的包装袋,甚至还有一些爆米花。

    “他们把这儿当成电影院。”艾伦发现麦克没有跟上,这是个好现象,至少不会妨碍他杀人。艾伦并不期待麦克会被愤怒冲昏头,陪他一起向安德鲁?凯斯扫射。他把这称为职业守则,好警官不会随便杀人,职业杀手不会免费杀人。

    通向上层的楼梯也一样肮脏简陋,缺少打理。艾伦走上去,设想如何杀死安德鲁?凯斯。这不是预言,而是计划。他信步上楼,不掩饰脚步声,到了卧室门外踢开门。然而卧室是空的,凌乱的被子堆放在床上,地面扔著一些色情杂志和发黄的报纸。衣柜大开,里面只有几个衣架。艾伦端著枪走进去,他镇定且随心所欲,就像在自己家里。发黄的墙壁上贴满了不堪入目的照片,全都是些性虐和鸡奸的镜头,以剪报的格式分布在墙面上。

    艾伦的目光从整面墙的照片上扫过,那些可能是以前被折磨致死的受害者照片,惨不忍睹。虽然所有的照片上都没有出现安德鲁和唐纳德的脸,但同样是重要的犯罪证据。

    艾伦草草看了一遍,目光被其中一张照片吸引。在无数凌虐照中,这张显得特别突兀。艾伦把它从墙上撕下来,擦掉上面的灰尘。照片的背景是一架休伊眼镜蛇直升机,前面聚集了十几人合影。所有人都穿著迷彩战斗服,肩上扛著武器。前排的人单腿蹲地,安德鲁是其中之一,右下角印著日期。

    艾伦攥著照片,仔细看後排站立的一个男人。那是个高大强壮的白人,表情严肃,头发棕色剃得很短,看起来十分精悍。

    “你从这照片上看到了什麽?”安德鲁的声音在背後响起,他说,“别动艾伦,先放下枪。”接著是一个金属声,是左轮枪转轮的声音。安德鲁说:“你是枪械专家,应该知道我手里拿著什麽。”

    艾伦没有动但也没有放下枪,他说:“是史密斯威森500,麦格农手枪弹,一发子弹可以打死非洲象。”

    “回答正确,你的专业让我敬畏,现在听话放下枪。”

    艾伦转过头,眼角望著他。安德鲁看到一个永生难忘的眼神。

    “你只有一次机会,我给你最後的机会。如果一枪不能打死我,你的死期就到了。我不会放下枪,也不会再服从你的任何命令。试试你的运气。”

    安德鲁打了个冷战,冷气包围了他。这个猎物太危险。虽然艾伦很特别,年轻性感,符合安德鲁的口味,但他不是个可以供人随意摆弄的性玩具。安德鲁对自己说,现在就杀了他,否则一切将变得无法挽救。杀人的念头刚一兴起,安德鲁就扣动了扳机。

    左轮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大口径子弹旋转著射出转轮,转眼就使对面的墙壁粉碎,残破的照片纷纷落下,扬起一片浓重的灰雾。安德鲁被巨大的後坐力推动,枪口朝上,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等看清子弹造成的破坏时,艾伦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了。安德鲁惊慌地重新举枪,紧跟著左腮受到重重一击。

    艾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躲开子弹,翻滚过地面在安德鲁的左侧站起,霰弹枪的枪柄重击他的头部,接著又在下巴上补一下。安德鲁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艾伦踩住他的手腕,霰弹枪漆黑冰冷的枪口压他左眼的眼眶上。

    “实战课的重要讲座。”艾伦居高临下地望著他,黑夜里看不清表情。他说:“室内和近距离范围不要用威力太大的手持加农炮,容易失控,会过度破坏环境,一旦第一枪落空,就很难再有机会迅速瞄准。”艾伦的声音有条不紊,接著说:“你不该让我猜枪的型号,不该给我思考的时间。”

    安德鲁不敢说话,死亡压著他,使他不能动弹无法思考。但是艾伦并没有立刻开枪,只是维持著随时可以射击的状态,把左手举到安德鲁能够看到的右眼前。他的手里捏著那张从墙上撕下来的合照。

    “看清了吗?。”

    安德鲁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说:“这是sta小队的合照,在我服役的军事基地拍的。”

    “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和军衔吗?”

    “不是全部。”

    “第二排第三个是谁?”

    安德鲁困难地把视线聚焦在那张照片上,借助月光极力分辩上面的人影。

    “雷克斯?尼古拉斯少尉。”他说。

    “最近你见过他吗?”

    “我退役後就没再见过他,你想知道什麽?”

    艾伦说:“他的联系方式。”

    “我没有。”

    艾伦望著他的眼睛,确定他不可能在枪口下说谎。

    “我的问题问完了,向你告别,希望你在地狱能受到热情款待。”艾伦的手指已将扳机扣下三分之一,再稍微用力一点,弹丸就会让安德鲁头骨碎裂,血肉横飞。安德鲁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不不,别开枪。”他尖叫著说,“我求你,饶了我。我想起住址了。”

    “什麽住址?”

    “尼古拉斯少尉的通讯地址和电话。你要什麽都行,只求你别开枪。”

    艾伦说:“你把通讯录放哪儿了?”

    “我得找找。”

    艾伦弯腰拿走他手里的左轮枪,推出转轮把里面剩下的四发子弹倒在地上。霰弹枪的枪管离开了安德鲁的眼眶。

    “站起来。”他说。

    就在这时,艾伦听到麦克的叫声。他在楼梯口大喊:“艾伦,躲开。”

    话音落下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第二十六章 崩溃的追讨

    克莱恩?g?阿洛特。

    爆破专家,在战争期间执行sta小队爆破任务。他上过电视,得过勋章,在设置炸弹方面是个好手。麦克在洗衣房墙壁的塑胶炸弹上看到了这个名字,这使他不得不将安德鲁和阿洛特联系起来。他们之间存在著亲密的战友关系吗?阿洛特教会了他如何设置炸弹?

    爆破专家喜欢在自己的得意作品上留下名字,就像把自己融进炸药里一样。墙上的炸药设置完美,经过精确计算。安德鲁并没有恐吓他们,炸弹的爆炸范围以及造成的毁坏程度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我需要一个拆弹专家。”麦克说,“希望他没有在别的地方这麽干。”

    他离开洗衣房迅速上楼,艾伦一定会杀死安德鲁,但直到此刻尚未听到枪声。

    他们在谈论什麽?如果要让安德鲁充分体会到临死前的恐惧,时间也未免太长了。

    麦克上楼时,发现安德鲁的手指紧贴在裤子口袋上。“艾伦,躲开。”他叫了一声。但是安德鲁引爆了炸弹,爆炸声惊天动地。硝烟过後,艾伦伏卧在地上,大量墙壁碎片覆盖著他和周围的地面。安德鲁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越过阳台的窗户,从二楼跳下去。

    麦克冲上阳台往下看,安德鲁虽然摔倒,但没有受伤。地上的稻草堆救了他一命,他迅速站起,进了下面的房间。

    “艾伦。”麦克回到室内,拨开碎墙看到艾伦也毫发无伤。他坐起来,抖了抖头发上的灰尘说:“竟会被他的小花招耍了。”

    “我想知道原因,要是经常失手,你不可能活到现在。”麦克问,“你们在说什麽?”

    “说一些过去的事情。”艾伦把枪还给他,“在起居室捡到的,丢了枪的警官要写报告,那一定很麻烦。”

    “谢谢。”麦克接过枪,检查转轮中的子弹说,“我们得赶快离开这。”

    “为什麽?”

    “安德鲁要开始拆房子了。”他的话音刚落,下面传来连续不断的爆炸声,房间因此产生一阵剧烈摇晃,屋顶上掉下一片粉灰。艾伦走到楼梯口时,剧烈的爆炸把楼梯炸毁了,火焰伴随热浪席卷而来,把他逼回室内。

    “走捷径。”麦克指了指阳台。一楼完全烧著了,干燥的稻草堆燃烧起来很快。

    艾伦向下看了一眼,只有左边还有一块空地。他登上栏杆说:“我先下去。”

    麦克说:“可以,但我不需要你在下面接我。”

    艾伦跳下去後,麦克紧跟著跳下,落地时艾伦还是顺手扶了他一把。

    “现在可以去报警了,把你的同事们叫来收拾残局。”艾伦端起枪寻找房子的入口。

    “你要干什麽?”麦克抓住他问。

    “我去找安德鲁?凯斯,他还在这房子里。我有话要问他。”

    “你有什麽重要的话非要冒著生命危险去问?”麦克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报警。没有电话,车子也毁了,离开这里至少得徒步走上三十公里。”

    “那是你的问题,警官先生,但不是我的。”艾伦说完闯进了硝烟中。

    地下室的门敞开著,遭到电击昏厥的唐纳德已不在那里。

    “他逃走了。”艾伦从地下室上来,火焰使他看起来有些激烈。麦克不知道他发生了什麽事,艾伦忽然像变了个人。

    “先快离开这。”他说。艾伦一脚踢开钉著木板的窗户和他一起闯出几乎快倒塌的房子。他们在室外远离浓烟的地方呼吸新鲜空气。

    “猜他们会往哪逃?”艾伦吸著气问。麦克说:“树林,安德鲁受通缉,往任何一条大路走都会遭到盘问和拘捕。”

    “听说我也被通缉对吗?”艾伦站起来往树林走。

    麦克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挣扎在崩溃边缘的失控和紊乱。无论遭受囚禁还是陷入生死困境,艾伦都能保持冷静,此刻他却失去理智,不顾一切。

    这是对安德鲁?凯斯的仇恨吗?

    绝不是。艾伦能够控制对安德鲁?凯斯的仇恨。使他憎恨的应该是别的东西。

    麦克说:“这样进去等於送死,黑夜追踪会让你迷路。”

    “是吗?”艾伦边走边说,“他们是亡命之徒,我是追踪者,我不会比他们先死。”

    “我们应该想办法和当地警局联系,让他们派搜索队过来,这样很快就能逮到他们。”

    “你的想法错了,警官。经历了这麽多事之後,你还在幻想把他们送上法庭。想想看法官会怎麽问你?你要当著所有人包括陪审团、律师,还有你的警员同事的面说出这一个星期来发生的所有事。他们会问每一个细节,你觉得那样很好是吗?如果你认为很好,那麽我无话可说。另外请搞清楚,我不是执法者,我们立场相反,所以别再用‘我们’这个词,这里只有你、我和他们,没有我们。”

    麦克望著他的背影说:“你在房里找到了什麽?”

    “没什麽,不关你的事。”

    他们的脚步在干燥的土地上反复响起,却使气氛更加沈闷。

    麦克又说:“你是去杀他的,为什麽又变成有话要问他?发生了什麽事?”

    “你问得太多了,麦克?艾尔维斯警官。你为什麽这麽关心我,不管我是要杀人还是提问,这都不关你的事。还是说因为那次做爱,你爱上我了。”

    麦克从背後狠狠给了他一拳,把他压倒在地上。艾伦手中的霰弹枪对著天空放了一枪,惊起一片飞鸟。麦克一只手揪起他的衣服,另一只手握拳对准他的左腮用力揍下去。

    艾伦不甘示弱地踢开他,很快占据优势。他们在地上翻滚,互相伤害。麦克的体力大量消耗,刚聚集起的一些力量迅速用尽了。艾伦举起的拳头停在半空,喘著气。他们彼此愤怒地瞪视对方。

    “向我道歉。”麦克说。

    艾伦放下拳头,从他身上站起来捡起枪。他说:“抱歉,我不是故意那麽说的。我有点失控。”他诚恳地道歉,不只是对麦克说的那些话,也对自己失去理智道歉。艾伦把拳头放在额头上,低声说:“真的很抱歉,请原谅我。”

    麦克说:“得有个约定了。抓到安德鲁?凯斯之前谁都不准轻举妄动。”

    “你要和我一起追踪?”

    “我不能放你一个人行动。”麦克说,“合作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好吧。我甚至可以答应你不杀他,只要你不继续反对我,把他交给警方也无所谓。”

    “说定了。”

    “绝不反悔。”

    麦克站起来,看到了艾伦纯蓝的眼睛。这双眼睛给他印象深刻,就像阁楼屋顶上露出的那一小块蓝色天空。麦克说:“我们走吧。”他掩饰情绪,抬头望了一眼阴沈的天。“要下雨了,不快点走的话,雨水会把脚印冲走。”

    艾伦点了点头。他不再说话,麦克也保持沈默。

    不论对谁而言,安德鲁?凯斯都已经不是一个具体目标,反而成一种精神压力

    第二十七章 玻璃丛林

    “你不认识我了吗?亚瑟。”奥斯卡望著这个年轻人说,“我们见过,六年前在安德鲁?凯斯的家里。”

    亚瑟的呼吸从几乎消失的状态中骤然响起,像要把肺部撕裂一样吸气,眼睛望著奥斯卡。

    “是的。”他一边喘气一边说,“我想起来了,你是奥斯卡?塞缪尔警官,那时你救了我,把我抱上救护车。”

    “我很抱歉让你想起这件事,是迫不得已的。亚瑟,我有事想问你。”

    “请问。”

    奥斯卡说:“安德鲁?凯斯最近出狱了。”

    “请说重点。”

    “好的。安德鲁?凯斯涉嫌一起连续杀人案,警方正要拘捕他。有一位警官在与他接触後失去了行踪,而我们在现场发现一位意外的闯入者。”奥斯注意著亚瑟的反应说,“他是来杀安德鲁的,很可能是一名职业杀手。亚瑟,你知道他是谁吗?”

    “塞缪尔警官,你怀疑我买凶杀害安德鲁?凯斯?”

    奥斯卡沈默不语,表示默认。

    “他害过的人不计其数,你为什麽只认为我想杀他?”

    “因为那些被害者全死了,他们没有办法为自己报仇,他们的家人完全不知道凶手是谁。亚瑟,你是唯一活著并且受伤最深的一个。告诉我你找的杀手是谁,我需要线索去找到安德鲁?凯斯。告诉我杀手的名字,他的眼线,他的中介人,什麽都行,求你告诉我。你再迟疑一小会儿,很可能一位优秀的警官就会死去。安德鲁?凯斯继续逍遥法外,那不是你希望看到的。”

    亚瑟的脸上没有表情,黛西在旁边握著他的手。他说:“如果我告诉你,结果会怎样?”

    “我不是个不知变通的人,不会泄露任何秘密,我只想抓住安德鲁?凯斯。”奥斯卡望著亚瑟优美的眼睛说。“只要抓到他就行了。”

    亚瑟转开目光,让黛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浅蓝色的纸片,上面画著一只白色猎鹰。

    “拿著这个去康斯坦丝模型店找露比?特罗西,别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奥斯卡接过来,诚恳地说了声谢谢。他说:“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让你看到安德鲁?凯斯的死刑。”

    天气开始变坏了。浓厚的云层覆盖著天空,不吉利地压在树林上方。

    麦克的呼吸沈重,脚在下沈。每一步踩下去就像有人在用力往下拽,要把他整个人都拖到地下去。艾伦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检查地面的泥土。

    安德鲁和唐纳德没有走远,他们的脚印有时清晰新鲜,有时又因为故意掩盖而消失。逃亡者比追踪者拥有更多优势,但要承受更大的精神压力。

    “为什麽不走了?”麦克撑著树干问。

    艾伦正在检查地上的泥土,确定刚刚翻起的新土是动物干的。“很遗憾,脚印到此为止了。”

    “他们不可能就此消失。”

    艾伦直起腰来,迅速扫视周围。他说:“这里真安静。”

    麦克把手指放在左轮枪的扳机上:“别出声。”

    黑暗的天空中忽然闪起一道白光,他们暴露在闪电之下,随後传来霹雳般的雷声。麦克扑向一个灌木丛,艾伦向另一边滚倒。电闪雷鸣中混著枪声,一发子弹穿过他们之间,射进後面的树干,紧接著一连串子弹扫射而来。麦克撑著地面往树後退却,好几次,子弹几乎射中他的腿。一瞬间,暴雨倾泻而下。雨幕挡住了他和艾伦,以及他们共同敌人的视线。

    枪声立刻停止了。

    在树後重逢,艾伦说:“雨太大,找不到他们的位置。”

    “他们也一样。”

    “下一次闪电过後就走。上帝保佑,不要击中这棵树。”

    麦克在雨中说:“你真是个虔诚的信徒。”

    “我只在需要的时候祈祷,因此上帝很可能置若罔闻,你也祈祷一下吧。”

    又一次耀眼的闪电在森林上方擦亮,光芒消失他们同时站起来,往森林深处跑去。雷声和暴雨掩盖了这次行动。

    “安德鲁那个变态哪来那麽多武器。”艾伦说,“警方真该好好管管地下枪市了。”

    “想想你自己的枪是哪来的。”麦克说,“想一想你就明白了,你们的思路应该是一致的。”

    “别讽刺我,我又不是变态。”

    “很高兴你不是,你多心了,我并没有讽刺你。”

    艾伦停下来,在一块岩石後休息,麦克的脸色在闪电下看起来很苍白。他们正式开始和敌人玩丛林游戏,双方都有强力武器,只看谁能坚持到最後。

    “我後悔了,我要杀了安德鲁?凯斯。”

    “你刚才说过,交给警方处理的。”

    “所以我说我後悔了。你是安德鲁?凯斯的保镖,我不是,我只想要他的命。”

    麦克有些无奈地说:“又来了。”

    艾伦擦掉脸上的水珠说:“先找个地方避雨。”

    暴雨连续不断地从头顶浇落,麦克感到双腿更加沈重了。他希望某些事不要发生,尽量忽略一些不良征兆,比如呼吸浓重,视线模糊,还有浑身发冷。希望这不是生病的预告。

    “我开始怀念安德鲁的蔬菜汤了。”艾伦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前方传来,麦克几乎听不完整。

    “你说什麽?”他问。

    “我说,我肚子饿了,如果有一碗热汤,感觉一定很好。”

    “热汤。”麦克自言自语。艾伦顺著岩石找到了一个山洞。他先进去查看了一番说:“今晚的避风港。虽然小了点,希望安德鲁也能摸到这里,我们就能守株待兔。”

    他让麦克先进去,自己在外面找了些树叶挡雨。

    这是个被过冬动物遗弃的洞穴。洞口很小,里面还比较开阔,只是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他们听著彼此挪动的声音,呼吸的声音,闪电来临後两人目光相对。

    麦克疲惫地靠著身後的岩石,湿衣服紧贴在身上,感觉比淋雨更冷。他要结冰了。

    “希望天亮之前雨会停。”艾伦说。谁也不能和大自然作对,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计划,没办法取暖,没有火,还有饥饿和寒冷。艾伦看著电闪雷鸣的天空,进退两难的境地真让人烦躁。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因为任性和不听劝告,他又成了一个不肯妥协的对象了。

    艾伦听著雨声,从口袋里找出那张被雨水淋湿的照片。照片中的人早该死了,为什麽又活了一样。他在一片漆黑之中狠狠捏住照片,把它团成一团握在手心里。

    “是谁的照片?”麦克问。

    “一个老朋友。”艾伦把照片塞进牛仔裤口袋里,抬头望天。闪电一个接一个亮起来。他说:“我恨有闪电的雨夜。”

    “很多人都不喜欢这样的夜晚,但不是恨。”麦克说,“是害怕。”

    “别人怎麽样我不知道。”艾伦说,“但我是恨,很难向你解释,你不会明白的。”

    麦克说:“像隔著玻璃的丛林,可以看到对方,却无法靠近。”

    “很有趣的比喻。你为什麽要一直和我说话,这不像你的作风。”

    “我只是不想睡著。”

    艾伦透过黑暗望著他,直等到下一个闪电亮起。他说:“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问你。”

    “什麽事?”麦克说,“我不回答不该回答的问题。”

    艾伦说:“从昨天开始我就注意到,你的脸色很不好,怎麽回事?”

    “这是个不好的消息。”麦克说,“我好像生病了。”

    第二十八章 献身精神

    这不是个意外的坏消息,至少不是突发的。他们早该有这种准备。

    艾伦弯腰过去按住麦克的肩膀,伸手摸了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艾伦说,“为什麽不早说。”

    麦克没有反应。他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我来想办法。”艾伦松开手,脱掉麦克的外套。潮湿是让体温降低的原因之一,既然没法生火,只能把衣服脱掉。

    “等我们分开了随便你死在哪个混蛋枪下都不关我的事,但现在别死在我面前。”艾伦把他脱了个干净,拧干衣服把他身上的水擦干。

    “别担心,很快就会暖和的。”艾伦说,“我学过野外求生,只是至今还没用过。为什麽我初次的对象总是男人。”他把手伸到背後,往前脱下自己的背心,迅速把自己脱到一丝不挂。

    他让麦克侧卧,保持急救姿势,好让他呼吸畅通。

    “睡觉吧。”艾伦轻声说,“醒来会好的。”他在麦克身边躺下,靠近他,以此保持体温。

    麦克的呼吸沈重,没有流一滴汗。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空气好像与他绝缘。

    时间凝固,一切静止不动。外面倾盆大雨好像静音了,这里成了一个静谧的藏身之处。艾伦很想知道自己的好心从何而来,他是独行杀手,不需要友情,不需要爱情。

    关於这一点暂时无法解释,但迟早会有答案。艾伦不认为自己会对男人有感觉。他是正常的,喜欢女人,女人也同样喜欢他。但是在这种正常的喜欢中,他有一种异常的恐惧,必须时刻小心谨慎,否则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错误。

    艾伦尽量使自己不去想这些事。现在要思考的是如何走出这片森林,如何找出真相,还有挽救生命。就在他认真思考这些事时,麦克挣扎了一下。起先还只是有点小动静,渐渐他挣扎得越来越厉害,简直像在和梦中的凶犯搏斗。

    “如果每个男人的睡相都这麽差,新娘的课程表里应该加上一条自由搏击。”

    艾伦抓住他的双手,把他按在地上。“冷静点,再不停下我只能采取防暴措施了。”他紧压著麦克的四肢,低头吻住他发白的嘴唇。这是让女人冷静的好方法,屡试不爽。他用舌尖撬开牙关,深入其中慢慢探索,嗅吸著雨夜山洞中冰凉的气味。麦克紧闭的双眼下有著深深的阴影。艾伦试图将它抹去,但那并不是真正的黑色,而是一种状态,无法轻易抹去。艾伦闭上眼睛。麦克停止了挣扎,停止了和艾伦的搏斗。

    “不会是窒息了吧。”艾伦担心地把耳朵贴在他心口上聆听。他的心跳很有规律。

    艾伦放心地说:“又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热吻。无论对手是男人还是女人,结果毫无悬念。别把发烧病毒传染给我。”他擦了一下嘴唇,重新把麦克抱在怀里,一只手紧拥著他,另一只手握住霰弹枪。这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只要他醒著,什麽坏事都不会发生。

    ──给我讲个故事好吗?

    ──不行,我现在很忙。

    艾伦低下头,把自己埋在麦克滚烫的颈窝中。

    第二十九章 雨夜

    闪电划破了夜空。

    焦雷疯狂地在窗外响起,雷霆震怒,仿佛要把一切击碎。

    他心惊肉跳地在床上弹了一下,瞪大眼睛望著窗外怪异的影子,用被子把自己裹紧。“砰”的一声。楼上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大人们在房间里争执的声音。

    “再试一次,这些东西经常出错,以前也出过错不是吗?”

    “我已经试过三次了,瑞克。我不想再听你说同样的话,你得拿出办法,而不是整天对我说再试一次再试一次,这全都是你的错。”

    男人沈默不语,很快,女人哭起来。

    “不用再试了,两条红线,已经两个月没来了,我怀孕了。”

    他悄悄抱著枕头走上楼,透过亮灯的门缝往里偷看。

    男人和女人拥抱在一起,他和她。男人显得很焦虑,他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女人只是哭泣。她说:“我们应该把它打掉吗?”她用了“它”,听起来像一件不需要的物品,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若不是有脐带连接,她和这个“它”没有任何关联,这是一个突发事件,一个不该有的小怪物。

    打掉它吧,好像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闪电和雷鸣把偷看的他吓了一跳。楼下的门打开,另一个男人湿漉漉地站在外面,慢慢走进来,从客厅的壁炉上取下猎枪。

    ──好吧,我来讲个故事。

    是关於怪物的故事吗?

    不是,是关於妈妈的故事。

    麦克醒了。

    他感到自己全身的水分都已烧完,只剩下一具枯竭干裂的身体。

    天还没有完全亮,暴雨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但是闪电和惊雷已经过去,只剩下连绵不断的风雨还在继续。麦克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这令他大吃一惊,如坠云雾之中。他还在噩梦里吗?当然不是,他很快明白了艾伦这样做的原因。麦克疲惫地把头往後靠了一会儿,手捂著仍有些发烫的额头。

    艾伦睡著了,他和麦克一样不眠不休几个晚上,寒冷和饥饿的感觉是相同的。麦克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即使如此,他也没有醒来。就像沈浸在美梦里,他们都做了梦,每个人都做梦。梦境是一个魔幻之地。麦克摸到自己的衣服,还是湿透的。他不想再加重病情,只好重新把它扔回地上。

    艾伦紧闭的双眼下有无数道模糊的雨水流过的痕迹,柔软的头发紧贴在脸上。他睡著时变得孤立无援,若不是那把霰弹枪加深了杀手强韧的印象,麦克甚至会感到他在害怕。

    麦克观察了一会儿,艾伦轻轻一动,慢慢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了。他皱著眉,揉了揉眼睛,有些陌生地望著周围。

    “你醒了。”麦克说。

    “竟然睡著了,这种事以前可从来没发生过。”艾伦说,“为了狙击目标,我可以三天三夜保持清醒。”

    “别对我说你的犯罪史。”

    艾伦说:“好吧,正义使者先生。”他动了一下,左腿传来针刺般的酸痛。

    “脚麻了。”他说,“你觉得怎麽样,退烧了吗?”

    “没问题。”麦克说,“已经全好了。”

    艾伦借著微弱的晨光看他,倾听著仍然不太不正常的呼吸声。他们闭口不谈昨晚的事,就当作一次正常的紧急救助,没有重提的必要。

    艾伦觉得应该说点什麽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他问:“跟我说说当警官的感觉怎麽样?”

    麦克说:“什麽感觉?”

    “就是当你举枪对著罪犯,向他们喊‘别动’的时候,那种感觉?”

    “很酷。”麦克回答,这是玩笑话,他很庆幸自己还能说笑。

    艾伦显得十分愉快,他说:“我想也是如此,一定是非常酷的。”

    “你被人那样命令过吗?”

    “有一次。”艾伦回忆著说,“在希德尼和罗宾兄弟那。我在完成我的工作,一位警官忽然闯进来,用枪指著我说,‘别动,警察’。”

    “那你怎麽做?”

    “告诉他,我是自卫。”

    麦克发出低低的笑声,艾伦说:“那位警官说,‘这些话留著到法庭上对法官去讲,现在放下枪趴在地上。’。”

    “然後呢?”

    “然後我屈服了,邪不胜正,警官有这样的权力,我只能服从。”

    麦克说:“我还以为你会痛恨执法者。”

    “刚好相反。”艾伦摩擦著枪械,认真地说,“那是我从小的志愿。”

    麦克有些难以置信,生怕自己听漏了细节。这个人总是不断会冒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话。他的冷酷和幽默,放荡和收敛,残暴和温柔,任何对比都不会比这句话更让麦克吃惊。

    “你想成为什麽?”他又问了一遍。

    艾伦说:“我想成为一名警官。8岁前,那是我唯一的梦想。那个时候不管谁来问我,‘你的愿望是什麽’,我都会大声回答,我想成为一名警官。听起来很棒,就像个咒语,使我时刻充满力量。”

    麦克听他回忆过去,提问有些迟疑。他说:“後来呢?为什麽没有坚持你的志愿。”

    艾伦说:“命运的安排。”这是个消极的答案。

    “我不相信你会是个听天由命的人。”

    “有可能。”艾伦一边笑一边说,“不过命运经常捉弄人。我可以悄悄告诉你,下著雷雨的晚上永远是我的倒霉日。”他沈默了一会儿,手指抚著嘴唇说:“死神喜欢这样的雨夜,他带著噩梦而来,留下潮湿的脚印。”

    艾伦望著地面,并不是在对麦克说话。因为他看不见麦克,他倾诉的对象是个看不见的隐形人,一个过去的他。艾伦说:“我父亲因为工作关系很少回家,母亲独自带著我。5岁那年的某一天,晚上下著暴雨,我非常害怕,我想上楼和妈妈一起睡。我通过走廊,上了楼梯,我在卧室门口看到什麽?”

    麦克没有打断他,他总能自己说下去。这不是个问句,而是个开端

    艾伦说:“闪电过後,我看到她赤身裸体,床上有一个男人,但不是我父亲。我认识他,我看到了他的脸,是我爸爸的兄弟,我的叔叔。他们在一起了。这还不是结局,他们这样干了三年,我母亲怀孕了。他们一起商量如何制造意外死亡骗取我父亲的遗产和保险金。”

    麦克虽然看不到他,却可以感到他在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愤怒。艾伦是杀戮场中的乐观主义者,享受生活,恨他所恨,爱他所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禁锢他,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他。但是现在那个精明强干的杀手不见了,只留下一具颤抖的身体。

    “我杀了他。”艾伦说,“仍然是个雨夜,我母亲发现自己怀孕,和他在卧室里争执。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开车回来看到卧室的灯亮著,於是拿著猎枪上去把母亲杀了。他和那个男人争斗时猎枪走火,父亲死了,子弹穿过他的下巴,从头顶穿出。那个男人被流弹射到颈部,但他不会死。如果等邻居报警後叫救护车来,他就不会死,他会得救。警方会因为正当防卫而放过他,除了道德谴责,几乎什麽惩罚都不会施加到他身上。法律没有办法制裁他,那就由我来,我从没用过枪,可我居然开枪射杀他。我把现场弄得一塌糊涂,那时我就有犯罪潜质,知道如何杀人不被发现。”他用力挥拳砸向山石嶙峋的洞壁,愤怒地喊:“我明明杀了他,为什麽那个叫雷克斯?尼古拉斯的男人还活著。他已经死了,不可能在三年後又出现在战场上。”

    他歇斯底里,不断砸著洞壁,直弄到关节血肉模糊。他说:“我还要杀了他,不管他活过来多少次。”

    麦克抓住他的手臂,但是艾伦甩开了。他力大无比,把麦克推倒在地,双手压著他。他们气喘吁吁。艾伦说:“你能解释吗?”

    麦克说:“我能。”

    “他是不死身?”

    “不。”麦克搂住他的脖子,就像在对十几年前的男孩说话,“你没有杀他,你什麽都没有做。”

    艾伦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压在他身上。麦克似乎感到滚烫的水珠沿著胸膛滚落到地面。

    第三十章 中介人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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