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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夺玉[金玉王朝第一部] 作者:风弄

    正文 第26节

    夺玉[金玉王朝第一部] 作者:风弄

    第26节

    白总理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答话,又不高兴了,「你还嫌闹腾得动静不够大是不是?刚刚才叫你不要惹事,原来你压根没听进去。」

    又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通。

    白雪岚这下不嬉笑了,沉着声,「我该怎么着?总不成挨了人家一枪,以后就当起缩头乌龟,那我也不用见人了。」

    宣怀风隔窗听着那话音,就算看不见,脑子里也浮起白雪岚此刻表情,一定是冷峻之色尽显。

    那模样是十分吓人的。

    白总、理在里头问,「我问你,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当然是面子!」

    「胡扯!」

    「扯你娘的!」白雪岚忽地爆了粗,门外的人都听见了,个个脸上变色。

    只听见白雪岚在里头吼起来,「这是我一个人的面子吗?这是全中国人的面子!你没瞧见外面大街上那些混账,吃鸦、片吃得两眼发绿,路都走不稳。没出息!我恨不得通通抓起来,一个一个捏死!洋人说我们是东亚病夫,报纸说他们胡扯,我说,人家没说错!我们满大街都是东亚病夫!畜生有病还知道治呢,人病了就不用治?治顽疾用猛药,治乱世用重典,我就不信干不光这群狗、娘、养的鸦、片贩子!」

    白总、理气得不轻,颤着声音问,「你这是和我说话吗?」

    白雪岚居然不怕,「我和谁都这么说。」

    「好!好!你这样目无上级,看来这总长你是不想干了。」

    房中忽然死一样沉默。

    宣怀风心脏扑腾一跳,知道事情要糟,不敢犹豫,快步走到房门,对那几个看门的护兵说,「我有急事要见总长。」

    护兵们早知道白总、理和白总长是一家子。

    他们又不是聋子,早听见里面吵得天翻地覆,猜到宣怀风是来救场的,索性做个顺水人情,立即放行。

    宣怀风随便敲了两下,不等里面回答就推开了门。

    一跨进去,看见白雪岚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着,两人默默对峙着。

    不用问,站着的一定是白雪岚那个权势灼人的总、理堂哥了。

    「报告总长,」宣怀风走过去,中规中矩对着白雪岚说,「京华医院的徐副院长有急事想和您面谈。」

    白雪岚问,「什么急事?」

    「他没说清楚。下属猜想,应该是总长目前伤势的治疗方案。」

    「我这里正招待总、理……」

    白雪岚一语未了,白总、理不高兴地截断,「我不需要什么招待,忙你的去吧。」

    转过身,大步霍霍出了房门。

    外面原本跟他来的几个护兵匆匆赶在他后面。

    宣怀风回过头,看着几道背影在石门处一拐,估计是往公馆大门去了。

    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白雪岚自他进来,就一个劲把他从头到尾慢吞吞的打量,此时忽地笑了,问宣怀风,「你是来救驾的吗?」

    一边问,一边伸出手,握住宣怀风的手腕,把他拉近身边。

    宣怀风想不到他到现在还嬉皮笑脸的,毫无正经,没好气地问,「救什么驾?你又不是皇帝。」

    白雪岚道,「不管怎样,多谢你这番心意。」

    顿一顿,话锋忽然又一转,「不过,你虽然好意,却做了坏事。其实我正借这个机会和这位总理大人打擂台呢,偏偏被你中断了。你说,怎么赔偿我才好?」

    宣怀风一愣,气得五脏几乎移位。

    这才真叫狗咬吕洞宾呢!

    宣怀风俊脸紧绷起来,冷冷道,「那也容易,我这就帮你把总、理请回来。」

    转身就要走。

    白雪岚赶紧一只手臂环了他的腰,讨好地央道,「别走,别走!算我病糊涂了,脑子发昏胡言乱语还不行吗?你对着我,脾气怎么就这么大呢?哎呀,我的伤口好疼……」

    宣怀风背对着他,他索性就把脸贴在怀风后腰上,真真假假地呻吟起来。

    这哪里像个叱咤风云的海关总长?

    完全就是个市井无赖了!

    宣怀风知道他那些叫疼里至少七分是假的,但也不好真的丢下他走人,只好把身子转回来,低头看着他,正正经经地说,「总长,你要是身上不舒服,就好好躺下休息,别劳这么多没必要的心神。」

    白雪岚言听计从,「你说的对,我应该躺下,劳驾你扶我一把。」

    宣怀风不好拒绝,只能过来,扶他躺到床上。

    「请你好好养伤。」

    宣怀风说了这句,打算要走,又被白雪岚抓住手腕。

    他心里不禁气了,脸上显出不耐烦来,正要开口,白雪岚抢先说道,「我就只说一句话。你让我说了,我就松手。」

    宣怀风无可奈何,叹一口气道,「好吧,你说。」

    白雪岚躺在枕上,抬起眼,深深看了他半晌,才低声道,「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宣怀风怔了片刻,才知道他这句指的是什么。

    看看自己被包扎的手掌,伤的地方似疼非疼,似痒非痒。

    心里却又似喜非喜,似悲非悲。

    全不是寻常可言的滋味。

    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好一会,宣怀风才道,「你已经说完一句话,总可以放开我了。」

    白雪岚仍握着他,问,「你信我吗?」

    宣怀风大为踌躇。

    固然不能说不信。

    但是说信,倒更为矫情,仿佛两人有了什么别的东西约定了。

    宣怀风不肯回答,只说,「这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昨晚本来就喝醉了,我自己也不够小心,没站稳,不然,也不至于摔这一跤。」

    白雪岚惊喜交加,「你不生我的气?」

    「我再小气,也不至于和一个喝醉酒的人计较。」

    「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白雪岚原本是躺着的,这时候再也躺不住了,一只手撑着床单坐起来,眸中神光灼灼,「既然已经不计前嫌,那我求你一件事。我被迫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你随便找本原版的英文来,读给我听听。我法文虽然不错,从前学过的英文却忘得七七八八了,要是以后碰上和洋人打交道,这可要大大丢脸。全公馆里就你英语最好,我不指望你,又指望谁?劳驾,劳驾。」

    一番措辞,峰回路转。

    又把宣怀风拐成了自己的英文老师。

    第二十三章

    那一日开始,宣怀风就陪着白雪岚养伤。

    他这人儒雅俊秀,但从小就有一点痴气,觉得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既然是为人做事,很应该认认真真,诚诚恳恳,一片心意方可对天地日月。

    就算对上白雪岚这么个无赖,也该信守着原则才是。

    所以白雪岚养伤这些日子,宣怀风倒真的很实在,每天都到房里坐着,拿原版英文和他读上两三个小时。

    白雪岚生怕他太过辛苦,伤了嗓子,每隔两刻就叫他停一停,彼此围着圆桌,喝点热茶,宣怀风常常借此给白雪岚讲解英文里的语法结构,白雪岚便笑称他做「宣夫子」。

    偶尔,两人也聊点海关上的公事,渐渐的有了共同话题。

    尤其在禁止鸦片一事上,颇有话可谈。

    宣怀风惊诧不已,暗谓人生之事,不可意料。

    他再没有想过能和白雪岚聊得相投的。

    后来,宣怀风答应了白雪岚,三顿饭也不到小饭厅去吃了,就便端到白雪岚房里,两个人坐着一道吃。

    白雪岚也有一样毛病,从小被家人娇纵惯了,无法无天,最是个任性妄为,胆大包天的人,凡事都必依着他的喜好,一旦遂了他的心,什么都是好的。

    他看见宣怀风对自己温和了,当然大遂其心,便着力把自己浑身力气都使出来,尽管地温柔和蔼,细致体贴,就算偶尔忍不住露出本性,调笑一句,见着宣怀风脸色不对,顿时就转了口风。

    使劲浑身本事,几天下来,把自己和宣怀风的同僚友谊提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宣怀风虽没有投怀送抱,但也不像从前那么见他就见了瘟神似的躲了。

    白雪岚对此大为满意,心情一好,伤口也好得快,过了几天,再也不肯躺在床上,宣怀风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陪他在公馆里到处闲逛。

    幸好这公馆原来是清朝一个大王府改成的,假山流水,曲桥幽径,颇值得闲逛欣赏。

    这天两人逛了一小会,正在靠背走廊下,讨论清代建筑的不对称性和外国建筑的对称性的优劣时,管家找了过来,对他们说,「医生来了,说要给总长的伤口做例行复检。还有,宣副官手掌上的绷带应该也可以拆了。」

    宣怀风松了一口气,「早该拆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一直缠着这几条烦人的东西,大不方便。」

    白雪岚说,「你口口声声要我小心伤口,小心伤口,怎么你自己的伤口就这么马虎呢?」

    宣怀风反驳道,「子弹打出来的伤,怎么可以和玻璃扎的伤相提并论?」

    两人一来一回的说着,就到了房门口。

    徐医生早和助手在里面等着了,见他们来都站起来问好。

    白雪岚不让他们先帮自己检查,指着宣怀风说,「给宣副官先看看手上的伤,小心一点,别留下伤疤了。」

    宣怀风要推辞,被白雪岚不由分说地推给了医生。

    宣怀风只好坐下来,老老实实地伸出手。

    解纱布的时候,白雪岚就站在他身后看着,那目光,看得宣怀风掌心麻麻的。

    徐副院长在白公馆走动得勤了,对宣怀风的重要性也略知一二,动作十分小心,揭开纱布,看了看伤口,便笑着报喜讯,「复原得很好,等痂自然掉落,应该不会留疤的。」

    宣怀风自己看看,确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先前划破的地方都结了硬痂,大概一直小心包扎着,痂的颜色很淡。

    徐副院长叮咛了两句注意饮食,痒的时候不要乱抠,给宣怀风留了两支药膏,「早晚擦一点,很快就好的。」

    宣怀风随口应了。

    白雪岚却很仔细,自己拿起药膏看了一眼,还把里面的说明小纸条掏出来,专家似的浏览一番,发表意见道,「不用这个,治疤去痕的东西,我们自己有。」

    徐副院长当然不和海关总长争这种理,点头附和道,「那是,总长家里头,什么好东西没有?说到化腐生肌的药,历来都说清宫里面藏着秘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事。」

    白雪岚笑骂,「你这老头子,够贼的,怎么知道我手里藏着清宫圣药?弄那东西可费了我好一点功夫。」

    谈笑一番,接下来就是检查枪伤的手臂。

    每到这种时候,白雪岚却一定要赶宣怀风出去,说,「又是血又是药,很脏,你等一下看见要吐的。再说,我不习惯被人这样盯着看伤口,血糊糊一个洞,难看死了。」

    宣怀风也不好硬要留下,被管家恭恭敬敬请到隔壁房。

    候了半个小时左右,那边的检查才结束。

    管家又过来请宣怀风过去。

    宣怀风进了房,医生已经走了,剩白雪岚一个人躺在床上,伤口也重新包扎了,倒是很精神奕奕的。

    白雪岚见他过来了,招着手要他靠近点。

    宣怀风走过去,问他,「医生怎么说?伤口愈合了吗?」

    「一切都很好。」白雪岚等他走近点,又抓了他的手腕,柔声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没什么好看的。」

    「让我看看,我都快心疼死了。」

    宣怀风听他说的动了情,一时也有些懵,想了想,松了五指的拳头,随他拿到眼下细看自己的手掌。

    白雪岚看过了右手,又要了左手来看。

    每只手足足看了有五六分钟。

    也不掩饰,难过伤感之情,尽写了在脸上。

    宣怀风反倒不好意思,劝他说,「不是什么大伤,何必放在心上。」

    白雪岚勉强听了入耳,才松了他的手,自己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色泽极美的玉盒子,很小,圆形的玉盒盖只有大拇指价那么大小。

    「这据说是清宫里皇后妃子们用的药,连慈禧老佛爷也用的,擦在伤口上,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你坐过来,我帮你擦一点。」

    宣怀风一向都不怎么愿意坐白雪岚的床边。

    不过刚才他那么难过,拒绝的话,恐怕他又疑心自己还在为此事怀恨在心,反而显得自己太小气计较。

    宣怀风就在他床边坐下了。

    白雪岚让他把两只手掌打开,掌心朝上,自己靠着那只没绑绷带的手,单手旋开盒盖子,露出里面晶莹如雪的药膏来。

    那药膏不知是什么做的,一开盖,香味扑鼻,人不由有些熏熏。

    白雪岚用指甲勾了一点,涂在宣怀风掌心,指腹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轻揉开来。

    宣怀风原本想也许会弄到伤痂,结果全没这回事,这男人动作轻若羽毛,疼是绝对不疼的,但掌心是很敏感的地方,这样轻轻揉着,若有若无地微痒,反而更难平静。

    他觉得手腕有些颤,情不自禁往后一缩,被白雪岚手急眼快地抓住了,扫他一眼,低声说,「动什么?正给你擦药呢。你要是不听话,以后你要我好好养伤的时候,我也不听你的了。」

    一边说,一边挪着床上的身子,整个人凑过来。

    宣怀风和他靠近,额头几乎抵着额头。

    脸上热热的,都是白雪岚熟悉的气息。

    宣怀风再三想着,自己一定要把持得住,不要露了怯,但这身体好像早就回忆起过去不堪的那种种纠缠,全部自动反应,该红的红,该热的热,心脏扑腾扑腾,狂跳得让宣怀风不知所措。

    短短几分钟,倒像熬了几十年。

    他简直熬不住了,又讪讪地要把手抽回来。

    白雪岚哪里肯让他缩回去,掌心一拢,摁住他几根修长白皙的指头。

    宣怀风问,「你这是干什么?」

    肝胆无端颤着,斗志提不起来。

    很轻。

    声音沾着古香的墨汁一般,就那么一滴,滴进两人之间微小空间的缝隙中。

    瞬间,化得无影无踪。

    「怀风,宣怀风……」白雪岚将他的名字,含在唇间,念了几遍,叹了一口气,「你可不要让我这些心事,到头来,全化了一阵风,只剩下一个怀字?」

    宣怀风听得胸口一阵酸闷,迟疑了一会,咬着牙说,「你再这么胡说八道,这个副官我就当不下去了。」

    白雪岚原本满含柔情地瞅着他,目光蓦然转厉。

    仿佛恨不得用目光把眼前这没心没肺的人刺出两个透明窟窿。

    房里顿时冷飕飕,死寂寂的。

    好一会,白雪岚才勉强扭过脖子,把视线从宣怀风脸上移开。

    宣怀风再抽手,他也不强拦了,松开掌心。

    宣怀风借机从床边站起来,按他一向做法,应该就此出房,可看看白雪岚默默地,只别着脸看那头窗外,心里难受得很,怎么也下不了离开的决定。

    他犹豫片刻,反而又坐下了,叹了一口气,「你这么古怪的脾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打交道。」

    白雪岚以为他必逃走的,没想到他居然留下来了,刚才痛极的心,骤然又暖热起来。

    一个人,可以这般左右另一个人的心境,实在是天公造化。

    白雪岚也长叹一口气,回过头来,「我这不好的脾气,早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我何尝不明白,小半辈子下来,结怨多,结缘少,终有一日是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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