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砺金[金玉王朝第二部] 作者:风弄
正文 第3节
砺金[金玉王朝第二部] 作者:风弄
第3节
白雪岚便不说话了,用漆黑的深邃的眸子凝视着他,嘴角又泛起他特有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宣怀风察觉到了,便把尝试着再次伸向砂锅里的筷子收回来,抬起头问:「你这一脸笑容,古古怪怪的,又想到什么说不得的东西了?」
白雪岚道:「哪里,我是听你说又爱又恨这四个字,很是贴合我自己的心情。后面接着既痛苦,又不舍,更说尽其中滋味,细想起来,真算得上一篇通透世情
的人生大作了。」
「什么人生大作?」宣怀风大不以为然,说:「你这话在屋里无人时胡诌一句就罢了,要让外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是那种失心疯自负自大的狂徒呢,吃一盘菜,发表几句议论,竟也敢和人生扯起关系来。
现在到处都是这样沽名钓誉的人,不懂人生道理,偏又爱用人生的大帽子,或者吃一顿饭,或者在湖边遇到一个女人,就一股劲写出些可笑的文字来,动辄就人生的道理,人生的领悟,似乎人生除了风花雪月,罗曼蒂克,再无一丝可留恋之处了,真真误人子弟。你别把我和他们牵扯到一块去了。」
白雪岚没想到话题扯到这上面去了,赞道:「好!这一番话,真露了你的风骨。为此,少不得要喝上一杯。」吩咐听差过来,说:「去,拿一瓶好白酒来。」
宣怀风举手拦道:「别白跑一趟,拿了来我也不喝的,这样辣的菜,再加酒,胃也受不了。」
白雪岚一听,也对,就叫听差不要去了。
他自己帮宣怀风夹了一尾大虾,放到碗里,也不知为何,忽然叹了一口气,缓缓说:「我刚才说你的话是人生至言,也不是吹捧,实在是有感而发。你说风花雪月、罗曼蒂克,不是人生的全部,那当然没错。只是人生若少了这些,又有什么瘾头呢?用外国人的话来说,其实爱情和事业都是要的。这两样,还都和香辣虾蟹差不多。」
宣怀风开始还认真听着,听到最后一句,一时失笑,「这前言不搭后语,怎么和香辣虾蟹对比上了?」
白雪岚说:「难道不是吗?譬如我,就是这道香辣虾蟹,缺点是辣,优点也是辣。如果保持原味,唯恐你这个爱温和清淡的人嫌弃。可如果少一点辣味,那就不够香,不够地道了,失了精髓,还成个什么玩意?所以你有勇气吃这道菜,又能说出前面一番道理,我这心里,实在是说不出的欣慰。」
他提三带五,扯出这么一番话,虽然匪夷所思,却不能说完全没一点可听可感之处。
宣怀风怔了一会,脸上渐浮出一丝赧色,把头略略低了,不自然地说:「我已经澄清了,刚才那些话,仅仅对这道菜而言,并没有别的意思。你硬要扯上别的,我也没法子。不过,要这样,我以后也不敢再在你面前乱发议论了。」
白雪岚说:「我自说自的真心话,如果说了,反惹得你以后在我面前说话拘束,那算了。大不了以后我心里想什么,一宇也不在你面前提就好。若你觉得我露出那种高兴的笑容,也是一种陷阱,大不了我以后连笑也不笑了。」
两人对了这两句,一时俱沉默下来。
目光也不相触,垂着头,对着满桌菜,似乎都心事重重,又都若有所思。
心里五味杂陈,那种有许多话,却一字也不出口的滋味,并非总是冷漠嫉恨,而是带着点酸酸涨涨的暖意的。
半日,宣怀风才提了筷子,在砂锅里轻轻一搅,见虾子只剩十来只,想着白雪岚没吃几个,不能自己独食了,便不捡虾,夹了一只蟹钳到碗里,低头默默地剥。
但大螃蟹壳硬,虽然厨子下锅前已在壳上敲开一条裂缝,他用力掰了几次都扳不开,反而险些被壳边划着手指。
正弄得两手油淋淋,无可奈何时,白雪岚伸过手来,不作声地把那块蟹钳拿过去,双手拿着,做个拗的姿势,大拇指压在平壳处,顿了顿,猛一灌力,壳就顺着原来的裂缝分开了。
白雪岚把露出来的半红半白的蟹肉用筷子完完整整挑了,都放宣怀风碗里。
宣怀风不好意思地问:「你自己不吃吗?」
白雪岚说:「我自己再弄。」
也夹了一块螃蟹,如法炮制,自己吃了一块,再又剔了小半碗蟹肉,给宣怀风吃。
另外砂锅里两个大螃蟹顶壳,里面香香的蟹黄,也一块块捡出来,堆在宣怀风碗上头。
宣怀风说:「我吃不了这许多。」
白雪岚说:「吃不了就倒了,也不值什么。」
语气虽是淡淡的,里面意思却有些硬。
这是典型的白雪岚绵里藏针式的霸道了。
宣怀风想想,毕竟不忍辜负他一腔心血,何况这又是自己爱吃的,实在犯不着呕他,拿起筷子来,香香甜甜地吃了。
白雪岚这才欢喜了点,和他闲聊起来,「对了,今天你打枪挣了彩头,要什么奖励呢?」
宣怀风早想好了,说:「奖我一天假吧,我明天想出门。」
白雪岚问:「去看年太太吗?」
宣怀风说:「是要去看姐姐的,不过我要先在外头见一个人,办好一件心里早想办的事,再过去年宅。」
白雪岚留心起来,「出门去见谁?办什么事?」
宣怀风和他眼睛对着眼睛,反问他:「你这是盘查我吗?」
「说哪里话呢?像现在这样,你肯容我同桌吃饭,我已经阿弥陀佛了。我天生是看你脸色做人的,哪来盘查你的资格。」
白雪岚稍一顿,接下去又说:「我过问一下,不过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你也知道的,如今外头已经有人出三百根金条来要我的命,依我看,你宣副官说不定也在他们的悬赏榜上头,就算不值三百根金条,至少也值个一百五十根金条的。所以,请你行动谨慎些,就算不为我,也为了你自己;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了你姐姐,还有你姐姐肚子里小孩子……」
宣怀风冷着脸听,后来却绷不住,露了一丝微笑,说:「停了吧,越说越起劲,连我姐姐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孩子都抬出来了。我可不打算让自己和一百五十根金条划上等号。」
白雪岚便不说话,瞅着他轻笑。
宣怀风说:「你不就是想知道我明天去见谁吗?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我想去见见我一个朋友,叫谢才复的。记得吧?从前和你说过的,他妻子去世了,自己一个人带着一个女儿,日子很不好过。那天我们在街上碰巧遇到,因为太仓促了,也没有说上多少话,只好给了一些钱让他应急。不过,我看他们住的地方,实在太破旧了。」
白雪岚的神态,开始只能用掩藏的平静来形容,听他说完这个,转眼就变成轻松了,眼神也明亮多了,笑着说:「那可巧了,我在城里有一处房子,如今正空着,可以请你朋友和他女儿住进去。」
宣怀风正头疼不知道是否要去看报纸上的租赁广告,为谢才复筹谋这件事,见白雪岚忽然自己提出来,也很高兴,想了想,细细地问:「在什么地方?有多大?」
白雪岚说:「是一套单栋小洋房,一楼是一个大客厅,带一个大厨房,一间佣人房,楼上两正两副的四间房,还有一个铁镂栏杆的阳台,很别致的。」
宣怀风一听就摇头,「这个不好。他们才两口人,既不会请佣人,也不必住这么大的客厅和四间房。」
白雪岚说:「有佣人房,又未必一定要请佣人。房间多了,空着就好。」
宣怀风还是摇头,说:「这一点,我和你意见不一致。」
「我知道了。」白雪岚说:「你这种大家出身的公子,总是与别人不同的清高,定是嫌我的地方铜臭味太浓,在你心里,要另寻清幽雅致的地方,才配得起你的朋友。」
宣怀风叫道:「这是哪来的想法?竟是莫须有之罪了。」
俊脸上露出无辜,分外的悦目。
白雪岚一边欣赏他颊上一缕淡红,一边问:「那到底是为什么呢?你不说出个究竟,我明天就不放你的假。」
「真是假公济私。」宣怀风抗议了一句,才答他这个问题,说:「我这个朋友,你知道,是在民办学校里当先生的,一个月收入并没有多少。我想找一处房子,要求不过是干净一点,人住着不要生病,至于房租,我是打算暂时先帮他付着……」
白雪岚不等他说完,已笑起来,「你竟是在算计钱吗?开玩笑,我的房子,还要你给租金不成?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非罚你不可。」
握着宣怀风的手腕,慢慢往自己这边拉。
宣怀风唯恐又被他拉到怀里去,忙一手抵着桌沿,一边挣开,嘴里说:「快放手,我话还没有说完,凭什么罚我?」
白雪岚此刻心情好极了,很享受这罗曼蒂克的气氛,便带有君子风度地松了手,朝宣怀风做个手势,「好,你请说吧,我洗耳恭听。」
宣怀风怕他随时兴起,又搞起突袭来,往后离了他两步,才说:「我算计的,并不仅仅是钱,还要为被帮助的人日后着想。以他们父女的际遇,所求的只是安身之处,并不是什么豪华的住处,像你所说的洋房,标准过高了。」
白雪岚一哂,「过高又怎样?」
宣怀风说:「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又有一说,叫量入为出,都是很有道理的话。人要是经常置身在和自己不相符的奢华环境中,享受着自己供应不起的东西,那享受就不是享受,反而是一种折磨了。」
白雪岚沉吟着,后来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这样,我在城西还有一处,两间房,也带一个小院子,就是破旧了点,索性要你朋友打扫一下,就搬进去住吧。」
宣怀风仔细问了一下房子的情况,心下一想,果然挺合适,不禁为谢才复高兴,又问白雪岚:「你的房子也多,怎么东一处西一处的?难道以后不当总长,想转行当土地主?」
「那都是别人送的,多着呢。」白雪岚扬起眉,上下打量他两眼,「怎么?你这是要盘查我吗?」
一句话,把宣怀风问得很尴尬。
宣怀风满脸通红,把眼别到一边,讷了片刻,就说:「吃过饭了,我还是回房吧。」
白雪岚忙站起来,「只是一句玩笑话,你当真生气吗?」
要去搭宣怀风的肩,宣怀风身子一侧就避过了。
宣怀风回了房,想起刚才的事,还是觉得有点难堪。
自己和白雪岚,不知什么时候这样没隔阂的说话起来。
怎么就问到人家的私产上了呢?这种话题,倒是寻常人家太太和先生之间所讨论的。这样一想,更为尴尬。
一摸脸上,烧热的。
宣怀风便觉得身上也热,到院外叫了一个听差弄几桶凉水来,干干净净洗了个澡。
人觉得舒服多了,就打算上床去睡。
才换了睡衣睡裤,忽然有人在外头敲门,一边透着门缝小声问:「宣副官,您睡下了?」
宣怀风应说:「还没。」
过去开了门一看,在来是傅三。
傅三看看他身上穿着,笑嘻嘻说:「哟,看来我赶得及时,不然您就真睡了。」
宣怀风问:「有什么事?」
「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傅三说,「总长问管家要一件东西,管家找不着,心里有些发虚,叫我赶来悄悄问您一声,看您有没有瞧见。」
「什么东西?」
「是一瓶膏药,用很小的玉盒子装着,大概就这么点大。」傅三用手比划着大小。
宣怀风一看就明白了,点头说:「原来是这个,我知道。前几天在总长书房桌上看见,我想那东西也贵重,这样随便搁着不好,万一被谁不小心摔在地上,碎了就可惜了。我就把它放到书桌左边抽屉里去了。那是宫里传出来的治伤的药,总长半夜三更要这东西干嘛?」
傅三说:「这我哪知道呢?总之,只要找到东西就好,管家正急着团团转呢。我先去告诉他一声。」
和宣怀风道了一声谢,忙忙地走了。
宣怀风回到床边,见着枕席,全无躺下的欲望。
在房里踱了两步,总觉得有些放不下,便找了一件长衫披在肩上,在月色映照下朝白雪岚房中走去。
第五章
他最近常往白雪岚房里去,也不像以前那样忌惮,举手在门上敲了两下,发觉门没锁,自然地就推门进去。
进门后往里头扫了一眼,脸不禁一下子微红了。
白雪岚只穿着一条黑色长绸裤,上衣全脱了,露出半身结实的肌肉。那清宫秘药已经送了来,白雪岚正坐在床边,用指甲挑着玉盒子里的膏药,手臂反转过去艰难地往背上抹。
宣怀风一进来,白雪岚把头扭过来,看清楚是他,有趣地问:「难得,你竟也会半夜主动来我这里的。睡不着吗?」
宣怀风问:「背上怎么了?」
白雪岚苦笑道:「能怎么?笨手笨脚蹭的,不值一提。」
宣怀风隔着八、九步,瞧着他裸着半身也自自在在的样子,心跳无端加快起来,像灵敏的动物嗅到猎人的味道一样,隐隐觉得有些危险。
但他此来,本来就担心白雪岚受了自己不知道的伤,如今果然证实了,如果掉头就走,也太过无情了。
想了想,走到白雪岚前,只认真瞧了瞧背上。大概被什么硬物蹭了几块皮,隐约见到几丝干涸的血丝,白雪岚这阵子都在公馆里,也不知道哪里弄来背上这些伤,看样子是今天才擦到的。
宣怀风心里疑惑,正想问一问,眼睛一扫,又扫到那厚实的肩背上,破皮的地方以外,还有几道很不堪的指甲抓痕,不由太阳穴突地一跳,羞得脊背都微热起来。
心忖这么干站着,更容易露了底细,便装做平静地说:「你这样不方便,让我来吧。」
指尖挑了一点药膏,大着胆子,往白雪岚背上轻轻地涂,边道:「我手没轻没重的,弄疼了你就说一声。」
白雪岚觉得那指腹轻抚过自己脊背,既有药膏的冰凉,又有宣怀风的体温,这般冷中带热,只有天上的仙风拂面可比拟了。
何况宣怀风又这样难得的主动体贴。
坐着享受了一会,竟又觉得有点不安,担心这个坐姿不好,宣怀风要侧垂着脖子慢慢擦药,时间久了,脖子岂不发酸。
白雪岚说:「我躺下吧,你坐着,看得清楚点,又不累了脚。」
自己便上了床趴下。
宣怀风只好听他的,在床边坐下,低着头照顾他。
反正无事,白雪岚就把双手放在枕上,十指合拢,半边脸搁在上面,扭过脖子,侧着脸,细细打量宣怀风。
宣怀风是临时过来的,里面穿着一套白棉布睡衣,肩上虚披着黑缎长衫,衬着雪白的脖子。偏偏睡衣袖子是短的,每探一次手来取药抹药,一截雪白的胳膊便从长衫底下探出来,极诱人的黑白分明。
白雪岚看得一阵心跳,口干舌燥,直想一把将那玉藕似的手臂抓了,在上面咬上几口,但又担心会失去此刻脊背上美妙的享受,只好忍耐下来。
等宣怀风把药涂好,说要回去,白雪岚忙从床上下来,说:「都来了,也不必急着走。正好叫人送点吃的过来,垫垫肠胃。」
宣怀风问:「这时候还吃什么东西?」
白雪岚含着笑说:「我晚餐吃得不多呢,早就饿了。你就算不吃,也当陪陪我。」
宣怀风一想。
果然,晚餐白雪岚是没吃多少,这事说起来,还有自己的错在。
便看他一眼,低声说:「穿上衣服再说吧。」眼睛轻轻别到一旁。
白雪岚见他对自己露出的上身害羞,心里更酥痒难熬,只寻思找个什么法子把他哄得留下才好,一边在身上随便套了件绸衣,一边吩咐外头听差。
不一会,听差敲门进来,打开红漆大提盒,一碟碟吃的都放在桌上,另还摆上一个青瓷茶壶并两个杯子。
两人便围着桌子坐下吃宵夜。
白雪岚拿着壶要帮他斟,宣怀风忙用手拦着,说:「晚上喝茶睡不着,我还是喝点白开水就好。」
白雪岚笑看他一眼,「我是那种叫你半夜喝睡不着的茶的人吗?这是菊花冰糖水。」
便帮宣怀风斟了一杯。
宣杯风拿起来一尝,果然清清淡淡,很合他的胃口。看着白雪岚大口大口吃东西,很有东北汉子的豪爽,不禁也有了一点食欲,往桌上一瞧,好几个碟子里都是卤牛肉酱虾等热荤,除此外,倒有一碟蒸的红白桂花糕,看起来颇香软喜人。
既是点心,他也不拿筷子,两个指尖伸过去,轻轻巧巧地夹了一块,放在唇边慢慢地咬。
那一时,颜色真是极美。
嫩白的指尖,捏着红白软润的桂花糕,唇是素雅的淡红,牙齿洁白,偶尔因为糕粉沾到嘴角而探出来的舌头,又是另一种无辜诱人的殷红。
再加上脸庞上一抹很享受的颊红,便登峰造极,天底下无词可形容了。
白雪岚看得眸子都定住了,魂魄荡漾起来,却又不能就这么丢下筷子直勾勾盯着大饱眼福,那样肯定让宣怀风尴尬的,说不定就停下不再吃了。
为了多欣赏一刻,他便一边满心满意地偷窥着,一边装出不在意,慢条斯理吃桌子上的热荤,和宣怀风聊闲话,见宣怀风杯子空了,帮他又斟上菊花冰糖水。
宣怀风上了当,放松下来,一边听白雪岚天南地北地说那些听回来的轶闻,一边捏那碟子里的桂花糕。
后来一看,才惊讶地说:「哎呀,我怎么把一碟子都吃完了?」
白雪岚说:「原来你爱这个,叫听差再取一碟子过来吧。」
宣怀风说:「不用,这是听你说的听入迷了,才不知不觉都吃了。本来,晚上不该这么乱吃东西。」
白雪岚说:「真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这么多的讲究。」
宣怀风说:「饮食习惯健康一点,就叫娇生惯养吗?天晚了,我该回房了。」
白雪岚走到门边,双臂从后面绕过去,抓着他的两只手,低声说:「这么晚了,何必走过来走过去的,当心过桥的时候掉水里。」
宣怀风对他这举动,虽觉惊心动魄,却又似在意料之中,勉强镇定地说:「别胡闹了,请你放手。」
白雪岚轻轻笑了一声,咬住他的耳朵,说:「今晚睡我这里。」
宣怀风脸便红透了,摇了摇头,默默去掰白雪岚抓住自己的手。
白雪岚顿时明白了,他这一次,是羞赧多于愤怒的,反而显得大有情意,便再也不客气,把宣怀风抱了,翻过来扛在肩上,大步往床上走。
宣怀风急了,拿拳头去捶,叫着说:「你做什么?放下,你放下!」
白雪岚脚步不停,嘴里就叫疼,「轻点,哎呀,好疼。」
宣怀风一看,自己一忙乱,拳头都砸他背上去了,那里正是伤处,怪不得他叫疼,只好缩了手。脑子还没转过来,人已经被放到床上。
脊背挨着柔软的床单,神经瞬间绷紧起来。
白雪岚长长的指头捏起他的下巴,先是试探着亲了亲,接下来就不那么绅士了,舌头撬开牙关,很激烈地伸到里面乱翻乱搅。
宣怀风被他牢牢梏在床上,吻得气息凌乱,又不好意思再用指甲抓他的背。
真是!这时候怎么还知道不好意思这四个字呢?
他肺里空气减少,胸腔一阵阵发疼,脑子一阵阵发晕,连两手力气也弱了,勉强扳着白雪岚的肩头,把脖子尽量往后仰着,但白雪岚个子高大,又那样的姿势,无论如何是躲不开的,唇舌很放肆的,亲亲密密了一番。
白雪岚好不容易放开,宣怀风立即身子一蜷,整个球似的缩起来。
白雪岚好气又好笑,打趣说:「你这样扮作挨冻的小猫吗?我更要怜爱你了。」伸手去捣腾他。
宣怀风说:「别闹,我不舒服。」
白雪岚说:「别哄我了,这种时候,你哪次是真的不舒服?」
宣怀风皱着眉摇头,「真的不舒服起来了。」
白雪岚见他拧着细眉,脸色似乎真的不好,微吃了一惊,忙问:「哪里不舒服了?」用手抚着他的背,又要探他的额头。
「胃里怪难受的。」宣怀风用手挡了他,责怪地瞅他一眼,「你这动不动把人扛肩上的习惯,真是很要不得。」
白雪岚见他捂着胃,也懊恼自己一时忘情,没顾着他刚吃过东西,八成肩骨顶到胃上了,苦笑着说:「我真心向你请罪了。」
自己坐上床,把宣怀风扶起来,半挨在自己身上。
宣怀风有些难堪,不肯和他贴着。
白雪岚一把按住了,打量着他,露着洁白的牙齿,微微一笑,「我最见不得你和我扭扭歪歪的,你一扭,我可要忍不住了。」
他这话虽然是威胁,却有五分是大实话。
宣怀风和他相处久了,也知道他的脾气,越倔强越要硬来的,只好把脊背挨着他心口,缓缓地呼吸。
白雪岚总算舒舒服服搂住了他,却没消停多久,不一会,就把手探到睡衣下摆。
宣怀风警惕地问:「做什么?」
白雪岚说:「帮你揉揉。」
宣怀风说:「不必了罢。」
白雪岚便露出不满的表情,「我都当柳下惠了,你还要这样拒人于千里吗?」含住他的耳垂,气愤地咬了一口。咬了后,舌头又绕着咬过的地方,蛇一样热热地打着圈扫舔。
宣怀风被他弄得一阵呼吸无力,颤着气说:「别闹了,我胃里正难受。」
白雪岚趁机说:「那让我帮你揉揉吧。」
见宣怀风不作声,把手钻进睡衣底下,滑过软腻的肌肤,掌心落到胃的位置。
他也不敢太乱来,担心着把宣怀风折腾出病来,摸睡着的猫背似的,轻轻来回抚着。
宣怀风觉着掌心里热热的,贴在皮肤上,倒挺惬意,起初还担心他得寸进尺,后来看他没别的动作,逐渐放下心来,头也往后,靠到白雪岚肩上歇着。
白雪岚低声说:「这都是我的不是,还怪道你说这么晚不该吃东西。」
宣怀风说:「未必就是那碟桂花糕。我想了想,倒可能是晚餐的虾和螃蟹,那玩意儿很辣,我一时贪嘴,竟然吃了不少。螃蟹就是个容易积胃的东西。」
白雪岚说:「那也是我的错。」
宣怀风奇道:「我自个儿爱吃的,你有什么错处了?」
白雪岚说:「你是我白雪岚的人,但凡你有一点不妥,都是我的错。」
宣怀风听了这个,也不知怎么想的,半晌没说话。
末了,淡淡地说:「你这人,真是太自大了。」
不再和白雪岚说话,闭了眼睛,自管自地歇息。
有白雪岚细细照拂着,胃疼不多时渐渐消了,那掌心仍热热覆在上面,很舒服的。
窗外晚风徐来,后背靠着白雪岚的身子,又有白雪岚用手臂轻搂着,暖暖的,也很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白雪岚在耳边轻轻说:「睡着了吗?胃疼好一点没有?」
宣怀风已睡意朦胧,脑子里浆糊一般,微动着唇喃喃:「你抱着我就好……」
略动动身子,寻个更舒服的姿势,昏沉睡去了。
次日起来,宣怀风发觉自己在白雪岚怀里竟窝了一夜,又惊又愧。
白雪岚看他脸皮薄分上,没把昨晚他睡得懵懂时的痴话告诉他,只笑着说:「可怜我也是病号,为你苦熬了一个晚上,又不敢放你下来,怕把你吵醒了,又不敢闭眼,怕睡着不小心一松手,把你掉地上了。」
宣怀风更困窘不堪,想起今天和谢才复有约,闷着头赶去换了衣裳。
到了大门外,白雪岚早叫人准备好了三辆汽车,宋壬一身军装,腰里挂着盒子枪,背上还背着一杆长枪,威风凛凛地带着七、八个护兵在等着。
宣怀风一见,就不免皱了皱眉,说:「这样,也太招摇了吧。」
宋壬笑起来,嗓门大大的说:「您当的可是海关总长的副官,这点子派头算什么?告诉您,我们白司令在山东那派头才真叫大呢。出门不但有汽车,还有马队的。反正总长放了话,现在外头乱,以后护兵不上十个,汽车不上三辆,都不许您出门。」
现在外头乱,这个宣怀风是知道的。
白雪岚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宣怀风想想,也不再计较,坐上中间那辆汽车,和司机说了个地址。当即一前一后两辆汽车护卫着,颇引人注目地开上大马路了。
谢才复昨晚接到白公馆来人通知,说今天宣副官会过来,故特意请同事帮他到学校告一天假,预备地等宣怀风来。
听见门外汽车喇叭响,一迎出来,居然入眼就是三辆汽车上杀气腾腾的护兵,比上次见宣怀风时更甚,不禁唬了一跳。
宣怀风只好和他解释了两句,又提起换房子的事。
谢才复摇手道:「不敢,不敢,借这许多钱已经够麻烦你了,怎么还要你来帮我们张罗房子?」
宣怀风说:「我特意为你走这一趟的,你不要和我客气。」
再三劝了谢才复,叫他把小蓉儿也带上汽车,一道去看白雪岚说的那房子。
到了小院子门外,走进去一看,一切日常家具皆备,玻璃窗户干干净净,桌上地上一尘不染,连宣怀风也暗暗惊诧,昨天不是说一直丢空着没人住的吗?哪里这么干净爽朗起来?
略一想,就知道白雪岚趁夜叫人布置的了。
不由又多生受他这一份人情。
问谢才复如何,谢才复哪里还有丝毫意见,只一个劲惭愧,说:「我们父女,实在当不起。」
宣怀风说:「这和你们现住的那处差不多,比起来就是干净一点罢了。但这干净二字却很重要,不光为你,也为小蓉儿。那么小一个女孩子,比不得大人,住在那种地方,细菌多,人也容易生病。」
这话正说到谢才复心坎上,当父亲的自然心疼女儿。
看着小蓉儿在小院子里东看西看,十分欢喜的模样,便不再异议,改说要请宣怀风吃饭答谢。
宣怀风知道他囊中羞涩,笑着说:「这顿答谢饭我是一定要叨扰的,不过,我们做过同事的,难道不知道教员的薪水什么时候发吗?现在不是时候,等你薪水到手了,我到你这里来,你也该有一、两道拿得出手的好菜让我尝尝吧。」
他本想办好房子的事就去年宅看姐姐,转头一看小蓉儿,细细瘦瘦的,小脸蛋没多少血色,显然营养不够,又想起她没了母亲。
心下可怜。
想这孩子常常吃苦,孩童的乐趣不外是有个玩具,或吃点好吃的,今日有这机会,该让她高兴一下才是。
便不提去看姐姐的事,和谢才复说:「为房子弄了一个上午,我肚子早饿了。我今日做东道,请你和小蓉儿,赏不赏脸?」
坚持把他们父女都请上汽车。
司机问要去哪。
宣怀风心忖,寻常地方,他们也许也能去,只有消费高的地方难进,倒不如带他们尝试一下。可西餐规矩多,东西味道又平常,要挑一家高级的中国式酒楼才好。
宣怀风对司机说:「有什么地方吃京菜的,要高级而美味的,你带我们去吧。」
司机听了,一踩油门,把他们送了一段路。
出了车门,一抬头,宣怀风才知道是到了京华楼。
这馆子名气极大,据说厨子都是宫里出来的,从前当的是御厨,专给老佛爷做菜,名头极大,味道又好,富人都爱来。牌价自然也贵得惊人。
大概最近上馆子的洋人多了,站在门口服装整齐的几个跑堂的,竟有一个是印度人,头上盘着一个又大又厚的包袱,肤色鼻眼和中国人都不同。小蓉儿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谢才复一看那排场,也怯了胆,低声说:「宣先生,我们另选一家吧。」
宣怀风自从当了副官,并不大出门,出门吃的也多是西菜,这里是一次也没来了。倒很有趣地看了两眼,虽然知道这里贵,但一则并不缺钱,二则看小蓉儿神色,对这里很是好奇的,小脸上兴致勃勃,倒有了一丝孩童可爱的颜色。
便不肯另选,说:「别家未必就比这家好,就这一家吧。」
领头走进去。
跑堂的见他们三辆汽车过来,又许多护兵围着,都不敢怠慢,赶紧把他们领到楼上一个大包厢里。
宋壬还嫌吵,要再找一个清静的。
跑堂的呵腰笑着说:「军大爷,您瞧这吃饭时分,楼子里生意最旺的,幸亏您来得巧,这包厢还是有人订了又临时退的。不然,断不会有包厢的,连楼下大厅里都找不着位子呢。」
宋壬叫个护兵上下走了一圈,果然生意好,到处坐满了,只好作罢。
幸好这里包厢还颇大,宣怀风在包厢里开了两桌,一桌小的,他和谢才复父女坐了,另一桌大的,就叫宋壬带着几个护兵坐下吃。
菜牌送上来,宣怀风扫一眼,多半是外面难见的菜式,都想让谢才复父女尝尝,便挑着名贵的点了五、六个。
谢才复阻了又阻,说:「才三个人,吃不完的。你这样做东道,我们做客人的怎么心安?」
宣怀风只好从六个菜里划掉一个。
这京华楼虽然价钱高,却真的很不错,点完菜,跑堂先送了两碟冷菜来,请他们边吃边等。不到一会,热菜就送上来。
一尝,味道果然非常好,烤鸭子皮香而不腻。
小蓉儿开始还有些拘束,后来胆子大了,吃得十分酣畅。
宣怀风略吃一口,边和谢才复闲谈旧校里的新闻。
正聊着,隔壁一直闹闹的声音忽然拉高起来,传来一阵起哄,还有男人们肆无忌惮谈笑的声儿。两人不由停了停,一同看向右边。吃中国菜的地方和吃西菜的地方不同,总是比较热闹的,而且隔着包厢的墙板,似乎又是木板,隔不了多少声音。
宋壬走过来问:「宣副官,要不,我过去叫他们安静点?」
宣怀风摇头说:「算了,何必扫别人的兴?兴许一会就消停了。」
果然,过了一会,隔壁包厢里静了下来。
宣怀风一笑,又和谢才复接着话头聊。不料才说了一、两句,就听见隔壁又响起来了,只不是闹的,竟是极好听的曲调。
唱道:「西施女生长在苎萝村里,难得有开怀事常锁双眉……」
宣怀风一愣,这不是《西施》里的唱词吗?那嗓门又很熟,似乎是白云飞的腔调。
再仔细一听。
可不是!正是白云飞的声儿!
宣怀风这就知道,白云飞多半是在陪饭局,也真巧,就恰好撞在他吃饭地方的隔壁。想起上次把白云飞打发走的事,心里还有点内疚,思忖等一下饭局了了,是否要趁这机会和白云飞说上几句。
正想着,忽然听见隔壁匡当一声,不知谁砸了什么东西到地上,唬得正吃饭的小蓉儿筷子一缩。
白云飞唱的曲儿也当即断了。
一把粗粗的男声骂起来:「你家富贵的!唱的什么鬼玩意儿?」
宣怀风暗暗诧异,怎么这声音听起来,也依稀有些印象?
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隔壁那个男人,大概有人在他身边低声和他说了戏名,不一会,便又呸了一声,「你娘的!你是西施,本司令岂不是那个倒了八辈子楣的夫差?老子刚到这地头,叫你过来陪陪小酒,你就存心给老子找晦气是不是?」
只听见白云飞忍着气说:「是我不周到,司令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众人也附和了几句,也有劝那司令另点曲子的。
那司令嘿嘿笑道:「那些斯文的曲子不好懂,本司令就爱听个俗的。嗯,你唱个《我将这钮扣儿松》吧。」
这名儿,一听就知是青楼里姑娘们唱的淫曲了。
一说出来,周围一阵瞧好戏似的哄笑,偶尔夹着女子娇声在啐:「司令好坏,您要他一个男人钮扣儿松,我们姊妹们又怎么办呢?」
白云飞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声音也微微颤了,「司令,您别见怪,小的是唱戏的,只会定下的这几个本子,别的曲子,并不会唱。」
「那就学啊。小银铃,你不是最会唱楼子里的曲儿吗?来,你教这名角一把子。」
白云飞说:「这会儿学,来不及的,小的本来就愚笨。况且,饭后小的还另约了人……」
话未说完,就听见巴掌着肉,「啪」的一响!
宣怀风正竖着耳朵听动静,听见那一耳光,心也猛地一蹦。
那司令恶狠狠地说:「你娘的!给脸不要脸!不耐烦招呼老子是不是?饭后约了人?你约了谁?说!本司令把他蛋黄掐出来!」
宣怀风眼眸沉下来,朝谢才复打个手势,要他和小蓉儿待在原处,自己站起来,领着宋壬和几个护兵就出来,到了隔壁包厢门口,直接推门进去。
里面坐了满满一屋人,有男有女,男人有的穿军装,有的穿短褂,都一副普通人不敢招惹的悍相,女的似乎都是妓女,一个个穿着艳丽,涂脂抹粉,有四、五个都围着中间一个光头吊眼的男人。
白云飞站在桌边,垂着脸,木头人似的发僵。
烟味、脂粉味、酒味、热荤菜味混在一起,令人眉头大皱。
那当司令的也带了护兵,七、八个人站在四周,忽然见有人推门进来,以为是司令的朋友,原来还不怎么理论,后来发现宣怀风身后跟着几个带枪的,顿时紧张起来,刷地举起长枪,都对准门口,吼着问:「谁?通报姓名!」
宣怀风这边,顿时也把长枪对上了。宋壬把了匣子枪,在宣怀风身边一站,冷喝一声:「别乱来!我们是海关总署的!」
偌大包厢,猛地安静下来。
片刻,那光头司令冷笑起来,「又是海关总署?屁!本司令在这吃饭喝酒,干你海关总署屌事!干你娘的!」
宋壬见他站起来,匣子枪往上端了端。
宣怀风唯恐真闹出枪战,一抬手压住枪口,「不许莽撞。这里都是熟人。」
转过头,对那司令说:「展叔叔,你还认得我吗?许久不见,你已经是司令了。」
怪不得刚才在隔壁的时候就觉得这声音熟,他见了面,才想起来,这人是他父亲当年的一个师长,姓展的。
现在多半是父亲死后,把军队自己接管了,便从师长升成了司令。
展司令听他这样一叫,也是一呆,上下打量了宣怀风一番,才认出来,「小少爷,原来是你啊。没想到宣司令死了,你倒抖起来了。哈,喝过洋墨水就是不同,混到海关总署去了。你现在当的什么大官?」
宣怀风谦道:「并没有当大官的本事。在海关总长底下当副官,给他跑跑腿罢了。」
展司令嗤笑,「那也很有出息了。」
说完,对周围紧张兮兮的护兵打个手势,「放下枪,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宣司令的少爷都不认得了?放枪。」
宋壬见对方放下枪,就叫自己这边也放下枪,自己也把匣子枪挂回去。
却仍站在宣怀风身边寸步不离。
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姑娘们松了一口气,气氛这才活络一点。
展司令不再站着,大模大样地坐回位子上,问宣怀风:「小少爷,你们海关总署消息很灵通啊。我才刚到,你就找上来了。有什么事吗?」
宣怀风看看白云飞,还硬在当场不敢动弹,微笑道说:「我原不知道的,来这里,也并不为什么公务。只不过这位白老板,和我约了吃饭后见面的,我饭已经吃完了,还不见他,又听说他在京华楼这里陪客,怕他耽搁时间,所以过来问问。要是展叔叔不见怪,我想先带他去赴约了。」
「这有什么?」展司令正眼也不瞧白云飞一眼,大方地摆摆手,「这家伙连一首曲子都不会唱,中看不中用的。你带走就是了。」
宣怀风想不到他这么好商量,忙说:「如此就多谢了。」
招手要白云飞过来,正要带他出门,席上一人忽然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叫了一声:「二哥。」
宣怀风一愣,仔细一看,居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宣怀抿,惊讶地问:「三弟,怎么是你?二娘也来了吗?」
宣怀抿笑嘻嘻说:「娘还在广东,她把钱拿去开丝绸铺,起了一场火,亏得连老房子都卖了。」把手往席上一指,「我现在也不读书了,跟着展军长混饭吃。二哥,你看,你当副官,我也当副官了,竟是同一个职位。」
宣怀风不禁奇怪,刚刚还说司令的,怎么又变成军长了。
顺着三弟指头一看,才知道他指的并不是光头,而是坐在光头旁一个身着军官服装的男人,腰里束一条皮带,皮带头银光闪闪,很威武神气。
人也颇年轻健壮。
只是英气中带了一丝无礼的傲慢,目光又非常犀利。
宣怀抿见他看着那人,就问:「这位展军长,二哥还记得吗?他是展司令的亲侄儿,从前当过一阵子爸爸的护兵,为人很能干的。」
父亲当司令那会儿,身边护兵很多,人又总换来换去,宣怀风实在记不住这许多人,嗯了一声,敷衍着朝他点点头。
展露昭却一直在注意他的,见他朝自己点头,也朝他一颔首,唇角往上一扬,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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