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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砺金[金玉王朝第二部] 作者:风弄

    正文 第10节

    砺金[金玉王朝第二部] 作者:风弄

    第10节

    展露昭追问:「况且什么?」

    宣怀抿说:「我说了,只会挨骂的。我不说。」

    展露昭说:「快说吧,我不骂你。」

    宣怀抿这才慢吞吞道:「况且,我喜欢你穿长衫的样子。」

    展露昭哼一声:「我穿哪一件你会有不喜欢的?我不穿你更喜欢呢。」

    伸过手来,扭了他嫩嫩的脸蛋一把,转身去把大衣柜开了,背对着宣怀抿问:「喂,你二哥喜欢别人穿什么颜色的?什么料子?别傻坐着,过来帮我挑。」

    宣怀抿肚里怄气,对着展露昭这个霸王军长却无可奈何,只能下床拖着步子过来,看了半晌,指着一件蓝色的说:「就这件吧。」

    展露昭问:「为什么挑这件?」

    宣怀抿看他对一个会面重视到这样,简直不像平日那个厉害威风的人了,对宣怀风更恨得咬牙,不耐烦起来,胡诌着说:「他最喜欢蓝色,你从前没见过他穿蓝色长衫吗?」

    展露昭回想一下,竟然表示赞同,说:「似乎有这么回事,他穿过好几次蓝色的,冬天的时候脖子上还挂一条白围巾,真是极漂亮。」悠然神往。

    林奇骏这天恰好中午也约了人,吃了早饭后,忽然想起这两天心神沉溺于怀风的事中,竟没去听戏,一时挂念起白云飞来,打电话到天音园,问白云飞的戏什么时候开,要定一个最贵的包厢。

    电话里却答他:「这两天白老板都没戏。」

    林奇骏问:「这是为什么?」

    那一头说:「林少爷您不知道?白老板病了,要歇几个天吧。」

    林奇骏听了,不由诧异,看看天色还早,便到店里找了几件新鲜洋货,又买了一匹绸缎,坐汽车去白云飞家探望。

    到了宅子门口,正撞见白云飞的舅舅白正平提着个鸟笼出门。

    他对白家来说是个很大的财神,白正平笑得脸上开花似的过来招呼:「哟,这不是林少爷吗?最近几天都没见您,云飞正念着呢。」

    林奇骏从车上下来,问:「听说他病了?」

    白正平叹了一口气:「晚上贪玩,受了一点凉,说是怕坏嗓子,就不肯到天音园去了,一定要养好了才去。我倒想说说他这懒怠的脾气,不过算了,随他。好歹他现在是红角,不少人捧着,要怎样就怎样吧。」

    林奇骏心里很嫌弃他这个舅舅,听他话里有抱怨的意思,也不再问,敷衍两句就抱着礼物进去了。

    进了宅门,隔着天井看着白云飞穿着一袭白衣,坐在屋里,侧身看过去很是安详怡然,知道病得不厉害,心里也放心了许多。

    「云飞,我看你来了。」林奇骏走过去,把礼物随便往桌上一放,从白云飞后面一探头,问:「怎么病了也不告诉我?」

    白云飞知道他来了,站起来让了让,请他坐,说:「不是什么大病,犯不着到处打电话地宣扬,我只是刚好趁着这个借口,想歇几天。」

    林奇骏点头:「是的,你也该歇歇了,过几天我带你到城外玩玩,如何?」

    一边说,一边打量。

    白云飞穿着家常衣服,天井传来的风微微一拂,显出一丝腰身,若隐若现的,比台上舒雅多了。

    虽说病了,脸上神情却非常愉悦快乐。

    林奇骏问:「你今天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手上拿的是什么好东西?」

    白云飞说:「朋友送的一件礼物。」

    林奇骏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白云飞想了想,把东西递给他

    林奇骏接过来一看,不过是个模样奇怪的摆设,似石非石,似铁非铁,拿在手里前后翻着看了一会,说:「这是个笔架吧?」

    白云飞提醒一句:「小心点,不要跌下来打坏了。」用手虚虚在下面防着。

    林奇骏心里有些不乐,说:「看来你这位朋友一定很要紧的了。我送你多少东西,也不见你这样小心。这样的古董笔架,最近很值钱吗?」

    白云飞说:「你不知道底细。一来,这位朋友对我确实盛意拳拳,见我在她家看了这东西,当时就说要送我,我因为不好意思就拒绝了,谁知道她竟然把它包好了,又特意叫听差送到我家里来,让我很是感激。二来,这东西对我而言,异常珍贵。它是我从前家里的旧物,没想到几经周折,又让我见到了。你说,是不是该小心翼翼?」

    林奇骏恍然大悟,说:「果然,是很应该小心。不知道这位好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对你这样好,我也承他一份情。」

    白云飞说:「和你也是熟人了,就是宣副官的姐姐,年太太。」

    林奇骏向来感到年太太对自己不如何喜欢的,从前打电话去年宅找怀风,不知受了她多少冷待,知悉了谜底,声音便没有刚才那样热情了,只说:「原来是她。」

    这一说,顿时又想起宣怀风来。

    肠子像别人不经意掐了一把,酸酸楚楚的痛了痛。

    白云飞犹在夸赞:「正是她,这一位年太太,真是一名大家闺秀,斯文大方,尤其的心肠好,更可贵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不存偏见。」

    林奇骏听了这番溢美之词,原本探病的殷切关怀之心,立即去了大半。

    默然半晌,冷冷道:「这样说来,你是和她非常熟悉了?」

    白云飞一愕,不晓得他哪里不高兴了。

    两人这两天都没联系,好不容易见一面,没想到因为宣代云闹出了一点不开心,场面也冷淡下来。

    林奇骏没心情长坐,心不在焉聊了几句,就托辞有约要先走,临行前问白云飞:「我今晚在华夏宾馆开个房间,你来不来?」

    白云飞又是一怔,其实和林奇骏去宾馆,也不是没有做过的事,但此刻听来,却份外刺心,不由倔强地抿了抿唇,问:「你不是来探病的吗?」

    林奇骏被问得一呛,脸庞尴尬得有些发白,干巴巴道:「那你好好养病吧。」

    转身就走了。

    第十七章

    宣怀风做完了手头上的工作,和白雪岚打个招呼,从海关总署出来。

    今日因为白雪岚要用宋壬,另指派了几个护兵给宣怀风,对宣怀风来说没有区别,中午吃饭时候,一行人就坐了两辆汽车到新南路的江南馆子去。

    这江南馆子是新开张的,窗帘桌椅一律都是新布置,十分干净清爽。

    宣怀风的汽车刚停,就有一个穿军装的士官似的男人跑过来,敬了一个礼问:「请问是宣怀风公子吗?」

    这公子两个字用得奇,宣怀风听了,不禁觉得有趣,点头说,‘我就是宣怀风,可不是什么公子。」

    那士官是惯于打仗的粗人,也很不懂这些斯文的词,呵地一笑,说:「我们军长要我这样叫,我就这样叫了。既然就是您,请您随我来。」

    宣怀风约的是宣怀抿,听他口口声声称军长,也感到诧异,寻思道,难道三弟的上司也过来了?

    一边跟着那带路的士官往里面走,几个护兵就在后面跟着。

    经过馆子一楼,居然是空荡荡的,宣怀风大为奇怪,说:「这家江南馆子看起来挺不错的,怎么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士官转头看了看他,回答说:「我们军长今天把这里全包下来了。」

    宣怀风问:「这是为什么?」

    士官只说了一句:「我们军长讨厌吵嚷。」便不再说了,做着手势请宣怀风上楼。

    宣怀风上了楼,跟那士官去到一个包厢门口。

    士官帮他开了门,朝里面立正,大声说:「报告!军长,宣怀风公子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里面一个男人沉声呵斥:「吵嚷什么?叫你说话斯文点,没长耳朵吗?」

    宣怀风好奇地往门里把脸一探,宣怀抿已经走到门前了,嘻嘻笑道:「总算来了,正怕二哥失约呢。」把宣怀风手腕一握,拉着往里走。

    到了里面,原本坐在饭桌旁的展露昭已经站起来等着,见到宣怀风,微笑颌首。

    宣怀抿见宣怀风打量了展露昭几眼,便轻推了宣怀风一下,说:「这位展军长是我现在的上司,前阵子二哥不是见过吗?说起来,他还是爸爸的老部下。这次小飞燕的事,都亏军长帮忙。」

    宣怀风也认出了展露昭。

    不过上次在京华楼,展露昭一身戎装,今天换了一件蓝色长衫,脸上带着微笑。这样一来,连气质似乎也有了微妙的不同。

    不由让宣怀风多瞧了两眼。

    展露昭一早起床找合适衣服,又特意把脸干干净净刮了一遍,还理了个发,正为了这个良好的第一印象。见宣怀风多瞧了他两眼,心里已是非常自傲,含着笑,把手一挥:「坐下说话,宣公子,请坐。」

    宣怀风坐下了,宣怀抿就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

    他们一个军长一个副官,刚好把宣怀风一左一右给夹了。

    宣怀风便对展露昭说:「展军长,公子这个称呼,很叫人不好意思的,你叫我宣副官,或者宣先生,宣怀风,都无妨。」

    展露昭斟酌着笑道:「你不是我的副官,我叫你宣副官,很容易引人误会,而且也不知道是叫你,还是叫宣怀抿。我要是叫你宣先生呢,恐怕别人又以为你是教书先生了。连名带字的叫,更不礼貌,我虽然是个粗人,但也不高兴这样做的。既然这样,不如我叫你怀风,你看怎么样?」

    他平素说话,当然并不这样斯文。

    唯独宣怀风一露面,好像能洗涤万物似的,甚至连筷子碗碟都高雅清丽了几倍,自然而然就拼出吃奶的劲,温文尔雅起来。

    对于他的提议,宣怀风倒是微微一愕。

    他这个人,并不容易和人熟悉的,尤其展露昭这种,算是刚认识的陌生人,竟然这样自来熟,一见面就要指着字来称呼,觉得有几分突兀。

    不过想起宣怀抿刚刚说小飞燕的事,他是出过力气的,又不好意思让对方难堪。

    宣怀风淡淡一笑,说:「那好,就请你叫我怀风吧。」

    展露昭立即就叫了一声:「怀风。」

    宣怀风问:「不知道小飞燕的那位团长,找着了吗?」

    宣怀抿本想答话,猛地一想,要是这时候坏了展露昭搭讪的机会,回去岂不又挨一顿狠揍?自己索性什么也别说,乐得清闲,回去还让展露昭欠自己一个人情。

    当即就把要说的话都吞回去了肚子里。

    展露昭果然就主动和宣怀风搭起话来,说:「不但找到了,而且事情我也已经解决了。」

    宣怀风就上了当,真的顺着他的话问:「哦?怎么解决了的?」

    展露昭说:「说来惭愧,那位团长,正是鄙人的下属,叫张雄。昨天听了令弟回来说的事,我立即叫人去查了出来。他家里确实有一位厉害的原配太太,最近收了人家送的一个女孩子,从前的艺名就叫小飞燕。我一查清楚,就叫人把张雄带了来,痛骂一顿,赏了他一顿马鞭,革了他的团长职位。」

    宣怀风没料到事情闹成这样,吃了一惊,皱眉道:「这样不好吧。本来是别人的家事,我们插手已经很说不过去了,只是出于同情,硬着头皮为之。怎么对人家动起马鞭来?又革了他的职位?这不是公私不分了吗?」

    展露昭大刺刺一笑:「我还算惩治得轻的,要在别处,枪毙他也没话说。他这样的人,因为一时好色,收了人家女孩子在家里,等满足淫欲了,却不好好爱护,任由太太糟蹋。身为男子而不保护女子,身为强者又欺凌弱者。既不知廉耻,也不知责任,连当个男人的资格都没有,还配当团长?再说,自己家里的私事都管不好,又怎么管得住一个团?白浪费了我的兵。」

    这几句话说得果断,倒显出一个军长的彪悍烈性来。

    宣怀风听了,默默地想想,果然也有几分道理,对他印象便加了一分。

    点点头,又问:「那现在小飞燕怎么办呢?」

    展露昭说:「这个不用你担心,人今天早上我已经叫人接过来了,现在就住在我的宅子里。医生来帮她把过脉,说是受了惊吓气恼,休养一阵子就好。要什么补身子的东西,尽管给她吃就是了。」

    宣怀风不由扫了展露昭两眼。

    这位军长出手相助,做事雷厉风行,固然很不错。

    但他无缘无故这样热心,宣怀风总觉得有些疑惑,沉思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展露昭年轻气盛,小飞燕又是年轻美貌的女孩子,这里面除了同情,说不定又另有一种感觉在里面,才让这位展军长更为热情。

    只是不知道小飞燕是否愿意?

    如果她愿意,可以呆在这位展军长身边,倒也不错。

    宣怀风说:「展军长,你这样热心地帮助一个苦命的女孩子,我非常钦佩。不过,等她好了之后,你打算如何安置她呢?」

    展露昭忙纠正道:「我都已经叫你怀风了,你还叫我展军长吗?这可是不平等条约。」

    宣怀风脸微微一笑:「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展露昭说:「本来叫露昭也无妨,只是有些拗口。我读书时,私塾先生帮我起过一个别字,叫文龙。你叫我文龙好了。」

    宣怀抿一听,忍不住沉了脸。

    怕被人看出来,别过脸,假装喝水,拿起茶杯抵在嘴唇边。

    牙齿默默咬着杯缘。

    宣怀风也被展露昭这一手弄得很不好意思,他又岂是随便和陌生人亲亲密密叫起别字的个性?掩饰地笑了一笑,仍是问:「等小飞燕好了之后,究竟打算如何安置呢?」

    展露昭对他仰慕已久,只想借着机会和他亲密起来,此刻当然不会强迫他什么,摆出一副民主的温和模样问:「怀风,依你看,该怎么处置才好呢?」

    宣怀风对此是曾经认真考虑过的,便说:「我原本打算,要是能把她从那个团长处赎回来,先让她养好身子。等养好了,不然就给她一些钱,让她回家乡去和亲人团聚。只是,现在全国都兵荒马乱的,离散人多。不知道她还有没有亲人,就算有,又不知道她找不找得到。又或者,我代她求个情,央我的上司把她留在公馆里,给她一份帮佣的闲差。好歹让她有个吃住的地方,不至于流离失所,受人欺负。」

    他提起上司,展露昭就知道是海关总长了。

    上次宣怀抿和他吵嘴,言语中提及宣怀风或许已经和别的男人不干不净,此事要是真的,对象八成就是那个混账上司。

    展露昭一想到宣怀风被别的男人碰过了,就算是假设吧,也恨得心里火直冒。

    奶奶的!

    要在前线,老子二话不说就带着精锐兵直捣黄龙,把那混球抓出来点天灯!

    心里狠狠骂着脏话,嘴上却不得不收敛着点,使劲让自己说话声音更平和点,问:「你的上司,就是海关那位姓白的?」

    宣怀风说:「是的。我们总长姓白。」

    展露昭说:「对这位白总长,我也听过一些新闻。似乎是个厉害得过头的洋学份子,对商人们不太友善,就算是对属下,大概也不如何体贴。」

    宣怀风在白雪岚面前,虽然常和白雪岚吵吵嘴,指出白雪岚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在如展露昭这样的外人面前,是绝对维护白雪岚的,当即正色道:「实情绝非如此。所谓对商人不友善,是因为他正努力改革一些海关里的弊病,损害了一些不老实的商人的利益,故此有人造谣中伤他。但正是这样,才显得他是真心为国效力的。至于对下属,他也一向体谅照顾。」

    展露昭问:「这么说,他对你也非常体谅照顾了?」

    宣怀风说:「那是当然。」

    说完,忽然想起那人的体谅照顾,居然到了跑去枫山上为自己摘回甜甜的桑葚的地步,若是说出来,恐怕展露昭这位当军长的也会目瞪口呆。

    当然,这种两人之间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对外人说的。

    仅限两人彼此记忆而已。

    宣怀风一边想,一边在唇角不经意地逸出一丝微笑。

    这下意识的笑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看在展露昭这个有心人眼里,却如坐实了他和白雪岚的奸情一般,心肝仿佛被人猛地一拽给摘了,连坐在椅子上的身子都忍不住往上一挣。

    宣怀风见他面色有异,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展露昭说:「没什么。」声音也有些粗了。

    宣怀抿猜到是怎么回事,一半儿心里凉快,你总算知道心目中的圣人也不过如此了吧?他还不是和男人乱搞到一块去?

    一半儿又觉得展露昭可怜,痴痴一份心肠,都被人踩泥地里了。

    何况,这时候不出面帮忙,回头事情全砸了,展露昭一发火,自己也是要跟着受罪的。

    「二哥,」宣怀抿开口叫了一声,等宣怀风把头转过来看着自己,慢条斯理地问:「你刚才说的两个打算,都还很实际。不过,为什么要说是原本的打算呢?难道现在,你又有了新的打算?」

    宣怀风说:「不能说是新的打算,只能说,有一个新的想法。」

    宣怀抿问:「什么新的想法?」

    宣怀风说:「那女孩子已经遇过很多惨事,我所能给予的,也只能是一个朋友道义上的帮助,或帮她找一份事做,或给她找一个地方住。可是,心上的伤害又怎么安抚呢?说到底,她找到一个对她好,有担当,又有能力照顾她的男子,那才是最好的。」

    宣怀抿问:「你说的有理。可是这样的男子,到哪里去找呢?」

    宣怀风便微笑,说:「我怎么知道呢?不过她既然有逃出魔掌的幸运,那么,或许老天爷保佑她,也给她找到另一半的幸运。在中国的戏曲中,就有不少受了人恩惠的女子,以身相许的故事。何况,她确实是个不错的美貌女子,脾气也温顺,是不是?」

    问的时候,转过头来,看展露昭有何表示。

    展露昭完全地一愣。

    他从没想过宣怀风会忽然转到这样的话题上来,好像被人在头顶狠狠敲了一棒子,一脑袋的疼肿气恼,只是不好朝宣怀风发作,苦苦忍得嘴角一阵抽搐。

    宣怀抿的反应也是一愣,不等展露昭开口,首先就噗地一下笑出来,打趣地问:「原来还有这么一说。那么二哥,我们军长这次帮了你的忙,你是不是就该以身相许呢?」

    这话转得颇有急才,恰好挠到展露昭痒处,说了展露昭最想说又碍于形象不能说的话,顿时把展露昭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展露昭满意得几乎想拍着宣怀抿的脑袋叫一个好!

    这就轮到宣怀风自己一愣了。

    不过这话是自己三弟嘴里说出来,兄弟之间,万万想不到轻薄的地方去,充其量只是不怎么正经的调侃,宣怀风一愣之后,也不怎么恼火,只是尴尬地看了展露昭一眼,对宣怀抿说:「自己的上司在,还这么口不择言。」

    又对展露昭说:「我这弟弟在家就常爱乱开玩笑,你不要当真。」

    展露昭恨不得对他低吼一声,老子就要当真!

    可是知道这句话如果说出来,今天辛辛苦苦在宣怀风心里总算建立起来的一点形象算是全毁了,只能憋着。

    展露昭苦笑:「我自己的副官,我还不清楚他吗?」

    他这耐着心,憋着气,装和顺温柔的模样,比刀子还剐宣怀抿的心。

    宣怀抿看得心里冒黑烟,猛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嚷道:「二哥,我饿了。」

    宣怀风说:「是了,一来就忙着聊正事,这一顿应该我请。」

    便扬声叫伙计送菜牌子过来。

    展露昭忙止道:「不必要菜牌子。怀风,忘了和你说,我刚到的时候,仗着熟这家馆子的菜色,已经自作主张点过几道菜了。因为怕做好放着冷掉,先让厨房里备好了料,等你来了才上。既然你饿了,现在叫厨子即刻做了送上来。菜是我点的,这一顿你可千万不许会账。」

    宣怀风不肯,说:「这怎么行?哪有请人帮忙,还叫帮忙的人请客的道理?」

    展露昭不容置疑道:「既不是你请客,也不是我请客。这馆子是我朋友开的,我在这里吃饭,他绝不会收钱,我们要是给钱,他就要生气了。」

    宣怀风还要说,宣怀抿拿筷子在瓷碟边上乒乒乓乓敲了几声,不耐烦道:「二哥,你也太啰嗦了。要是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再请我们一顿就是了。何必纠结这种吃饭的小事?」

    宣怀风一想也是,点头说:「那下一顿,必定要让我做东了。」

    展露昭平白又和宣怀风约了下一顿,就如叫花子走路踢到了金元宝,兴奋得满脸放光,眼睛点了灯似的发亮。

    不一会,菜已经做好了。

    这江南馆子很不同一般,请的不是普通伙计,找了一班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端菜。厢房门一开,就看见她们端着大盘子窈窈窕窕地进来。

    客人只有三个,菜却极多,八盘热菜,四盘凉菜,凑成十二的数,还要外加一坛子熬得浓浓的乌鸡汤,满满占了整个大圆饭桌。

    展露昭跟着叔叔展司令混了这阵子,有权有势,早习惯了这样阔气,自以为很显出一番情意,殷勤地劝宣怀风动筷:「怀风,别客气,请,请。」

    宣怀风也不是没见过场面的,往桌上一扫,已知道都是现时能找出来的最名贵的材料,鲍参翅肚尽有,还有一味熊掌,估算下来,这顿饭可要花掉不少钱。

    他既吃惊,又疑惑。

    自己和这位展军长并不相熟,却平白无故受他偌大一份人情,算怎么回事?

    展露昭见他还不动,又劝:「怎么?菜不合适?要是不喜欢,我叫他们照着你爱吃的口味重做。」

    宣怀风还没说话,宣怀抿就在他隔壁笑了,和展露昭说:「军长,你忘了,我二哥留过洋的,洋人最怕细菌的,对馆子里面的碗筷信不过。你看,要这样先涮涮才能动筷。」

    一边说,一边示范,拿茶水把自己面前的杯碗筷子热热地烫了一遍。

    展露昭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帮你。」就伸手过来。

    宣怀风忙拦着,说:「别听怀抿胡说,没有这样的事。我只是觉得菜太丰盛了。」

    展露昭却代宣怀抿说话:「他说得也对,也不知道馆子里面洗碗的人经不经心,烫了总比不烫好。是我想得不周到。」

    提起热茶,亲自帮宣怀风烫碗杯。

    他如此殷勤细致,倒让宣怀风更为尴尬,连连说:「不客气,我自己来就好,我自己来。」手忙脚乱地去拦。

    展露昭正提着热茶壶倾水,被他一碰,手禁不住微微一斜。

    宣怀风忽然「呀」了一声,身子往椅背猛地一缩。

    展露昭大吃一惊,赶紧把茶壶给放一边了,迭声问:「烫了?烫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宣怀风说:「没事。」

    展露昭见他右手按在左小臂上直蹙眉,当然不信,硬扯着他的手过来,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二话不说解了袖扣,撩起袖子一看,手臂上红了一片。

    宣怀风还想说没事,还没开口,展露昭已经转头叫外头的勤务兵,狮子般的嗓门震得宣怀风耳里一阵嗡嗡响:「快去车上拿药!要烫伤的药!」

    他的勤务兵无头无脑地跑进来,愣着说:「军长,我们车上哪有烫伤的药?药箱里面金疮药倒是有的。」

    展露昭气道:「王八蛋,你脖子上顶着的是脑袋还是尿壶?!没有不会去买吗?给老子跑着去!」

    勤务兵被他这么一吼,拔腿就去买药。

    人刚出去,门外立即又进来了几个穿军装的,原来却是海关总署的护兵,今天跟着宣怀风过来的。

    这群护兵最近被白雪岚训诫得多了,都出奇地伶俐,守在门外听说宣怀风烫到了,立即有两三个冲下楼,把汽车上的备用药箱整个抱了上来,大声说:「这里有药,什么药都有!」

    他倒没有夸大。

    药箱一打开,里面完全是满的,瓶瓶罐罐排得整整齐齐,上面都贴着小纸条,用钢笔写着用处。

    里头有一个扁平盒子,上面写着「烫伤」的,展露昭看着护兵取出来,一把就抢了过去,拔开瓶塞。

    宣怀风说:「我自己来。」

    展露昭充耳不闻,完全地自作主张,把药膏涂到他手臂上那红红的一块上。

    宣怀风不好拒绝人家的好意,只好不说话。

    展露昭刚开始是正儿八经地涂药,慢慢地揉着药膏化开,指尖触到那肌肤,晶莹而柔软,比婴孩的皮肤还好摸。

    被烫到的地方,淡红的诱人,再看没被烫到的地方,又透白如雪。

    骤然心儿一跳。

    原本是一个指头在揉的,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三个指头并拢着揉了,视线扫着宣怀风的俊脸,低声问:「好点了吗?」

    宣怀风说:「好多了。多谢。」

    不言声地把手臂抽了回来,转头看自己带过来的护兵,问:「你们怎么知道今天会出这档子事,在车上放了这么多的药?」

    护兵很担心他烫得厉害,回去被总长知道了要挨打的,看见情况很轻,悬起的心才放了下来,笑着答他:「这些药是总长叫放车上的。每天都预备着呢,说是万一出个状况,至少可以应急。您看,这不就被总长说中了吗?果然出了状况。」

    宣怀风多少也猜到是白雪岚的吩咐,不禁有些感动。

    这个人虽然很霸道,但心也是很细的。

    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表露什么,只是看着那满满的药箱子,默默点了点头,并没有瞧见展露昭脸色已经沉下去了。

    宣怀抿从他二哥烫到起,一直都没什么表示,此时才打了个哈欠,强笑着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吃饭了?」

    展露昭忽然朝他冷冷一瞥:「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宣副官,」宋壬没来,这个送药箱上来的护兵就成了一个临时的护兵领头,他看看厢房里的几个人,走近了宣怀风一步,低声和宣怀风商量:「您别笑话我没见识,今天我看过黄历的,上面写着不宜出行。果然,一出来您就出了状况。这饭……能不能别吃了?您瞧,您的手烫着了,吃东西也不痛快。不如让我们先送您回去,想必您的朋友也是可以体谅的。要吃饭,选个好日子再和他们另约。您看成吗?」

    展露昭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这是他的兵,早被他拔手枪毙了。可恨却是宣怀风带来的人,总不能不给面子,只能黑着脸,铁铸的雕像似的坐一边。

    宣怀风也早觉得这顿饭吃得够难受的,点头说:「好,就照你说的办。」

    把袖子放下来,扣好了袖扣。

    站起来,向展露昭道歉,说:「今天这一顿,不如还是我会账……」

    展露昭把手一挥:「别说这种没意思的话。是我做事出了差错,害你烫着了。不过,过几天我还要弄一桌好席面请你,补今天这一顿,你赏不赏脸?」

    宣怀风想着为了小飞燕的事,终是要再见一次的,说:「我们过几天再约一顿,当然没问题,但不能你请。我该请你一桌的。」

    展露昭说:「也行,反正我们约好了。」

    亲自把宣怀风送到楼下,直看着他在护兵簇拥下上了小轿车,扬起尘烟,开得远远。

    展露昭这才上楼,到了厢房,扫一眼满桌原封未动的菜肴,脸色阴沉。

    宣怀抿见了,便不敢显得太高兴,也把唇抿起来,叹了一口气,摊开手说:「唉,辛辛苦苦布置的一桌好菜,可惜。军长,你坐下吃一点吧。」

    把椅子搬过来,请展露昭坐下。

    又斟了一杯,送到展露昭手里,说:「喝点酒,消消气。」

    展露昭抬起眼,冷冷瞅他一下,一仰头,喝到酒杯见底。

    放了杯子,说:「你坐下。」

    宣怀抿干干脆脆地在他身边坐下了,拿起筷子问:「想吃什么?我夹给你。」

    展露昭没答,忽然握着他的左手腕拉到自己眼前,把袖子掠上去,盯着他露出来的手臂看。

    闷闷地不做声。

    宣怀抿低声说:「急什么?等吃饱了,什么时候不由得你?」

    展露昭默默地看着他白皙的手臂,半晌,把掌心贴在肌肤上面,慢慢摩挲。

    宣怀抿被他摸得痒痒,忍不住嘻地一笑,抬眼看着展露昭那心醉沉迷的表情,霎时明白过来了,顿时把笑容僵在脸上,瞪了展露昭好一会,才展着难看到极点的笑容,悻悻地说:「得了,摸上一万遍,这胳膊也长不到他身上去。」

    说是这么说,却没有把左手抽回来,仍由着展露昭把玩摩挲,右手拿起筷子,板着脸夹了一块冷掉的熊掌塞进嘴里,恨恨地嚼起来。

    第十八章

    宣怀风坐上汽车,远离了江南馆子,才算松了一口气。

    刚才在厢房的一阵子,怎么想怎么别扭。

    他倒有些高兴被烫到了,可以托辞先走。

    司机在前面摆着方向盘,一边问:「宣副官,我们是回公馆吗?」

    宣怀风看看天色,现在只是午饭光景,不知道白雪岚吃了没有,说:「到海关总署去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办。」

    司机便往海关总署的路上开。

    到了海关总署门口,宣怀风从车上下来,直接往楼上的总长办公室去,到了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半日都没有声音。

    一个部员刚好经过看见了,说:「宣副官,你找总长?」

    宣怀风说:「是的。」

    部员说:「总长出去了,你不知道?」

    宣怀风问:「他是吃饭去了?」

    部员说:「大概是的。好像是警察厅一个什么人过来请的,总长就带着几个护兵走了,他们下楼的时候,我还听见依稀说了一句什么京华楼的菜色不错。恐怕是去京华楼吃饭吧。」

    宣怀风听了,不由注意起来。

    白雪岚上次被埋伏挨了一枪,警察厅处理得不明不白,又有传闻说警察厅长就和那个火焰帮的当家有勾结,怎么今天警察厅的忽然和白雪岚约了一道吃饭?

    必有蹊跷。

    他心里默默地就有些急了。

    这人也太不在意了,自己好歹是他的副官,这样的事也不吭一声。

    要是自己知道有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把和三弟的约往后推一天的。

    宣怀风转身下楼,快步出了大门,一猫腰钻进车厢里,对司机说:「开车,去京华楼,快点。」

    白雪岚带着两个护兵上了京华楼的包厢,警察厅长已经先摆了一桌酒菜,见他进来,站起来笑面相迎,拱着手说:「白老弟,你来得好快。来来,先请坐。」

    白雪岚朝他一笑,在桌旁坐下。

    宋壬和另一个护兵走过去,目不斜视地站在他身后,仿佛两尊门神似的。

    白雪岚问:「周老哥,不是还有别人吗?」

    周厅长笑道:「不急。人已经约好了,只是还没到,这里凉快,我们一边吃着一边等。」

    他自己便也坐了,夹了一颗花生米丢嘴里嚼得津津有味,一边说:「哎呀,白老弟,说句实在话,上次的事,我真是顶佩服你的。」

    白雪岚笑道:「佩服我挨枪子吗?」

    周厅长说:「不不,我是说,为国家挨枪子,那才是为国为民的榜样,你这种人,我佩服。」

    朝着白雪岚,把大拇指竖了竖。

    放下手,他又叹了一口气:「但是呢,这如今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难啊。」说着,摇了摇头。

    白雪岚想了想,也叹了一口气,说:「老哥,你的意思,我有什么不懂的?我年轻气盛,当初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回想一下,何必呢?白白把命丢了,也不得一声好。在外头,我的名声是怎么一个样,你多半也是听闻过的,为了一点税金,商人们把我恨得半死。禁烟,我本来是为了他们好,但是那些抽大烟的更恨我入骨。说是因为我一禁烟,烟土的价格涨了几倍,他们原本能抽五天的,现在只能抽一天。倒像是我逼得他们倾家荡产似的。」

    周厅长附和道:「所以说刁民难缠,他们哪知道你的苦心。」

    白雪岚冷笑着说:「我现在也没这么蠢了,有苦心我也不花在这些废物身上。要抽大烟,随他们去吧,抽死了活该!本总长犯不着为这些窝囊废伤神。」

    周厅长把手掌在桌上啪地一拍,慨然道:「正是这话!他们自甘堕落,我们管他们死活?那白老弟,你如今又打算怎么处置眼下的事呢?」

    白雪岚微微一停,思忖着问:「老哥有什么建议?」

    周厅长小心地打量了他两眼,看他一脸淡然,很好商量的样子,试探着说:「本来你们海关的事,我是绝不该多嘴的。不过有一件,和我警察厅的责任范围有些牵涉……」

    白雪岚问:「怎么?」

    周厅长笑道:「老弟啊,你那头海关的下属,似乎有几个做事太急躁了。前阵子,是不是无缘无故封了人家的大烟馆?这会惹起治安纠纷的,让我们警察厅也卷进去,我看是你那头的人,想着别把事情闹大了,特意叫人去调停,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去。只是,长此以往,总会出岔子的。」

    白雪岚蹙眉道:「有这种事?」

    周厅长说:「我看你的为人,不像纵容这种事的。」

    白雪岚说:「这事等我回去,好好的问一问,看是谁这么不规矩。」

    周厅长说:「你肯过问,那最好不过。其实烟土,就算在首都,现在都是半禁半不禁的,真的要禁,哪里禁得住?难道那些抽上瘾的人,说一声禁,就不抽了?有几家大烟馆在,也算是开门做正当生意,他们也没有硬是拉人去抽大烟吧?总比暗巷子里的黑窝好,那些黑窝常常以次充好,吃死不少人。大烟馆,一来好管制,二来,不管怎么说,人家也给你交不少税金,是不是?对国家还是有功劳的。」

    白雪岚点点头:「这话很有道理。」

    周厅长很满意,说:「这些话你可以听得入耳,我也就算没白说。来,吃菜。」

    两人吃了几筷子菜,周厅长又问:「那你现在,想好怎么处置没有?」

    白雪岚慢条斯理把一块鹿肉嚼碎吞了,微微一笑:「有老哥开导,我还能不开窍?容易。大烟馆,我以后不封了,就算真的要封,也先和老哥你打个招呼,免得海关反而和警察厅打起架来,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吗?」

    周厅长说:「极是,极是。」

    白雪岚又道:「不过呢,烟土是赚厚利的事,这方面我可不敷衍,该交的税,还是要交。至于那些人爱抽不抽,我也懒得管了。」

    周厅长说:「那当然,税金一分也不少你的。如果他们敢拖欠,不用你开口,我警察厅就先砸了他们的场子。」

    白雪岚笑道:「以后就依仗老哥了。」

    周厅长油光滑亮的脸也绽出笑来,高声咳了两下。

    包厢的门立即打开了。

    周火其实老早就待在隔壁包厢,早贴着木隔墙听了他们两人的话,发现周厅长打暗号,带着两个跟班的彪形大汉过来这边包厢,见到白雪岚,显得非常镇定,笑着把手一拱:「白总长,咱们总算见面了。」

    昂着头,把下巴一扬。

    后面一个大汉就捧了一个檀木盒子上前,放在白雪岚面前的桌上,把盒盖子一掀,默默地走回到周火身后。

    白雪岚看着那檀木盒子,伸手进去翻翻。

    最上面一张薄薄的支票,金额上写着五十万,掀开支票,下面便是半盒子的珍珠,每一颗都有小拇指大小,颗颗雪白莹润。

    一汪翠绿大半埋于珍珠中,只露出一个雕得神骏精神的马头,正是上次白雪岚不肯收下的翡翠骏马。

    白雪岚若有所思地拨着珍珠,抬了抬眼睑,问:「周当家的,你送这么一份大礼,我不太懂啊。」

    周火嘿地一笑:「白总长,前阵子咱们俩不认识,彼此间颇有些误会。这些见面礼,给白总长消消火气。以后做了朋友,自然还有长期的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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